第62章 過去（十）

第六十二章過去（十）

大地躁動起來了，無數兇獸掀起了無邊無際的煙塵，似有千軍萬馬奔襲而來。

就算她再自負，也絕不可能自認能以一人擋下萬千兇獸。

而血色的光又在蜚的眼中凝聚。

師明珠觀察着四周。

大抵因為漠北是蜚的地盤，所以那些被魔氣污染的兇獸都聚集在更遠的地方，即使受了蜚的叫聲影響來此，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她還有機會殺了蜚。

師明珠握住青鋒劍，氣機鎖定蜚，她知道她只有這一擊的機會。

否則就會陷入兇獸都海洋中無法生還。

在她腳邊的小白難以置信地看着師明珠舉動，心道：她不會是想殺了蜚吧？

下一刻，師明珠身影閃動，青鋒劍直奔蜚巨大的獨眼。

小白一愣，心道：完了。

它連忙飛身上前，想要攔住師明珠的動作。

可是師明珠的劍極快，甚至快過了蜚眼中血色的光，又豈是如今重傷的小白可以攔住的？

它看見，寒光凜冽的長劍刺入了蜚的獨眼，那血色的獨眼剎那間就龜裂開來，像是一面被石子砸碎的鏡子，碎成一片片的碎屑。

蜚發出痛苦至極的哀嚎，它甚至無法在顧及天道的桎梏，它用它全身的氣力，所有可以使用的招數，想要讓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類死去。

然而那都是無用功。

生靈無法直接傷害魔族，正如魔族無法直接傷害生靈。

“不能殺它！會把羅剎引來的！”

小白緊急飛到師明珠手上寫着。

可是它的動作實在慢了些，那劍勢勢如破竹，已經穿透了蜚的獨眼，将的胸腹也一并貫穿。

而那獨眼，是蜚的力量之源。

獨眼破碎，蜚原本那種可怖的恢複能力也消失了。

不多時便見漫漫黃沙之中，多出了一具血肉翻卷的怪獸屍骨。

師明珠本以為該塵埃落定了，因為因兇獸而躁動起來的大地都重新恢複了平靜。

可是下一刻，她便感覺到了一陣毛骨悚然。

就像是原本日升月落的日常驟然停滞，無盡時空之外，原本看向整個世界的目光，陡然間彙聚到了她一人身上。

她甚至能感覺到清晰至極的憤怒，一直在域外尋找着突破口的存在像是想無視天道的桎梏，直接降臨此間。

然而，法則就是法則，不可違逆。

小白不知發了什麽瘋，突然在她的掌心寫道：“我需要血才能恢複力量，把你的血借給我！”

下一刻，小白銳利的牙齒就咬破了她的指尖，汩汩溫熱的血液流入了它的肚腹。

師明珠本并不在意，直至她的指尖發白，而那條銀白色的小蛇全身上下，卻開始散發出如同蜚的獨眼一般的，血色的光。

師明珠心下一緊。

然而，此刻，蜚那具七零八落的屍骨又出現了異動。

血色的兇光沖天而起，在師明珠無所察覺的時候便朝她而去。

師明珠躲不開這一擊，也無法躲開。

但她身前，有人握住了那光暈，又将其徹底掰斷吞食了下去。

“這世間，還不是魔族的天下。”

白發的少年同樣穿着一件銀白色的衣衫，眉目精致，眉心一點妖冶似火，誰看了都要贊一句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然而師明珠對那張臉卻實在在熟悉不過。

或者說，黑洞之外的那個師明珠，實在是再熟悉他不過。

因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逢時。

她這才恍然驚覺，難不成這裏，是她初遇逢時的時間點？

羅剎似乎對逢時有幾分忌憚，亦或者蜚這具被碎屍萬段的身軀無法承載她的力量，她最終只留下一句話語回蕩：“這世上，唯有魔族可以住你複仇。”

只是這一句話，便讓逢時的瞳孔震顫，并不明顯的血色在他的眼眸初次浮現，因為複仇的念頭充斥着他整個靈臺，現在那裏只剩下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落裝着旁的東西。

逢時知道，随着時間的流逝與計劃的進行，那些本屬于他的東西會更多的被排擠掉，他得想辦法保存好為數不多的自我。

他一轉身，便看到師明珠站在原地，表情莫名，不知她是在因為蛇化作人而驚愕，還是在後怕那突然出現的魔族。

逢時知道師明珠是他的敵人，但是他仍覺得她不一樣。

他想，要是師明珠不是敵人就好了。

他的娘親說，每一條騰蛇的宿命，都是去尋找并守護一件至關重要的珍寶。

他覺得，師明珠就是他命中注定要守護的珍寶。

老天将師明珠送到他面前，又讓她忘記他們曾經敵對的過去，這不是命運是什麽？

于是逢時一擡手，一點白芒在他掌中成型，而後将那白芒按入了師明珠的眉心。

師明珠下意識地撫了撫額頭，問道：“這是什麽？”

師明珠擡頭看他。

這時候的逢時眉眼間還沒有那股化不開的陰郁，他仍帶着三分桀骜，卻少了許多哀怨。

“是我的‘自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沒看出來他們的居心，那些家夥想讓我成為他們的傀儡，可我不想。”

漂亮的眉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師明珠，又繼續道：“所以請你幫我保管好它，我不想未來有一天連我都怕忘記了我是什麽模樣。”

“他們是誰？你要複什麽仇？”

這個時空之下的師明珠，即使雙手已經輕微顫抖，卻也只能暗自藏起，按照往世書中所記載的那般，問出那時候自己應當問出的問題。

因為這裏說破天去也是過去，是無法改變的過去。

而逢時則微微一笑，道：“我要向這蒼天複仇，讓世上那些自诩正義的修士，盡數為我族陪葬。”

“可是……”

師明珠想對這個看起來是自己小師弟，卻又不是自己小師弟的人說些什麽，但想要說得話又因身處黑洞之中而被往世書限制。

但她的靈魂因那白芒而翻湧，連同先前離淵放入其中的九眼天珠碎片，那些東西原本就存在于她的魂魄裏。

而經過先前的經歷，她終于能感知到那些東西的存在。

師明珠終于能仔細地看到那些不受控制的，從靈魂的縫隙中畫面，往世書自師明珠的靈臺散發出金光，直至将她整個人徹底籠罩。

師明珠再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處于黑洞之中。

四周是全然的黑暗，與交雜的，流光溢彩的流星。

師明珠冥冥之中也感覺到了，往世書與她的聯系加深。

她緩緩閉上眼睛，內視靜觀，只見靈臺之中，往世書散發着微微的金光，內頁之中将先前她所到過的幾處時空的結局盡數寫明。

而那些結局無一不是八個字。

地覆天翻，世界終結。

師明珠的心神微蕩，但她并沒有忘記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她得找到她和離淵相遇第一次相遇。

往世書既然記載了世上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必然也記載了她與離淵第一次相遇的那個過去。

于是，師明珠開始嘗試用那份加深的聯系，翻動着往世書的書頁，找到那個，她想要找的過去。

這并不容易。

因為之前往世書所展示的東西，是那書自發自覺展示出來的，并不需要師明珠自己費什麽力氣。

但這次不一樣。

這是師明珠第一次有意識地去驅使往世書，而作為世間的至寶之一，往世書并不甘願自己為凡人所驅馳。

所以，即使洛煙在不知多少個輪回之前，就将往世書贈與師明珠，但往世書都未曾顯示它的痕跡，只是到了無可後退的關頭，它才在不大情願地在師明珠的靈臺現身。

此刻，師明珠翻動書頁，必須用守于靈臺的靈識之力，那是比靈力更加玄妙的領域，自古以來便有無數修士前赴後繼，但仍無所收獲。

而師明珠其實也只會一些粗淺的靈識之力使用之法。

但是，在之前的時空裏，她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靈魂，與魂魄之中存在的東西，這便使得她的靈識之力也得到了加強。

她一鼓作氣，終究是撼動了那不願翻走的書頁，找到了她要去的過去時空節點。

師明珠猛然睜開眼睛，她感覺自己處于瓶頸的修為有了隐隐突破的跡象，但現下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擡手一指，白色的光圈在無盡黑暗中擴散開來，她擡步踏入其中，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當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眼中若隐若現着璀璨的金芒。

白光之後，是一處山清水秀之地。

高山險峻絕壁傲立，自有一種巍峨不可攀登之感，若是尋常散修來此，大抵會因那過分陡峭的山路罵娘。

可是，這地方卻是師明珠再熟悉無比的第二故鄉。

太華山，流雲峰。

她低頭便瞧見這一時空的自己着一身飄渺宗弟子道袍，青鋒劍劍鋒似有寒芒。

可，她不是再尋找與離淵第一次相遇的時空？怎麽給她帶回宗門來了？

師明珠正想着便見一道傳音符從山峰之巅飛來，其中藏着她的師尊第五辰的聲音。

“你與金曜都來本座洞府前，本座有事交代。”

師明珠自然不會違抗師尊的命令，只是金曜在哪？

她甚至動用了，或許這個時空下的她沒有的記憶，将流雲峰上下連石子沙礫都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金曜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