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過去（十一）
第六十三章過去（十一）
流雲峰雲霧缭繞，看起來像是即将落下一場滂沱大雨。
難道金曜去其他峰了？師明珠這樣想着，于是便動身啓程。
飄渺宗獨占太華山這一洞天福地，共分內門十三峰和外門二十四堂。
而無論是在什麽時空，只要師明珠拜入了飄渺宗，自然而然便會拜入流雲峰下，成為飄渺宗人人皆敬的大師姐。
師明珠也同樣會對飄渺宗上下再熟悉不過。
只是，當下的師明珠所熟悉的，是黑洞之外的飄渺宗。
所以當師明珠找遍了整個飄渺宗之後，有八成的人都說了同樣的話。
“金師兄不在飄渺峰上，難不成真去了後山禁地？”
師明珠非常清楚的知道，黑洞之外的太華山并不存在禁地，而在這裏，那些飄渺宗弟子卻說，後山是她的師尊親手劃下的禁地，任何人不得進入。
而她那個腦子有點問題的師弟，偏偏就想知道，禁地之中到底有什麽。
師明珠從其他人口中套出來被劃為禁地的位置，而後便拜別同門，往後山禁地而去，直至被一道結界攔住。
師明珠止住腳步，仔細觀察着結界。
師尊布下的結界正常來說，她是無法解開的，只是那靈光流轉的軌跡讓她心底産生了一種猜測。
或許金曜真的溜進了禁地。
想着，師明珠從儲物袋中取出師尊先前送與她的鱗片，并握在手中，而後便徑直地朝前走去。
果然，她毫無阻礙地突破了堅固的結界，只是結界之內的景象着實令師明珠愕然。
只見，往日裏滿目蒼翠的後山，化作了昏黃幹枯的模樣。
那些翠綠的枝葉都不知道去了哪裏，只剩下幹巴巴的枝幹，像是鬼魅的手掌，伸手抓向天空。
無數烏雲在此處聚集，将所有明媚的日光盡數剝奪，明明白晝，卻黑暗得如同夜裏一般。
并且沒有任何蟲鳴的聲音，連風聲也聽不見，像是這被劃作禁地的一片地方，盡數淪為死地。
師明珠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心微皺，心道她的師尊到底關了什麽在這？
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她的心頭，她開始擔心起金曜的安危。
于是便趁着結界之中無人可以發現她的行動，咬破指尖，施展了一個此時空之下的師明珠并沒有掌握的尋人法術。
血色的細線不斷向禁地之中蔓延。
師明珠皺着眉朝那個方向走去，除卻她的腳步聲之外，這裏沒有任何聲響，完完全全的一片死寂。
“金曜？”
師明珠的聲音在結界之中不斷擴散，她想了想，又掐訣施法讓聲音傳得更遠。
她的聲音在這寂靜之地，就像是鶴立雞群，沒有任何人回應她，只有天空中不斷湧動的烏雲似是聽到了她的話語，洩露出幾聲雷鳴。
師明珠只能繼續順着血色的細線向前走去，直到來到一處山洞前。
那山洞被與禁地同出一源的陣法籠罩，只是流光溢彩，顯然這裏陣法的強度比禁地籠罩的結界還要強上許多。
但這既然也同樣是師尊布下的陣法，那麽她依然可以自如進入。
想着，師明珠拿着那片龍鱗，踏入其中。
山洞中一片漆黑，莫名的陰森之氣彌漫，讓師明珠不能視物。
她便掐起法決，施展了一個小小的照明術。
柔和的白色光暈照亮了眼前的場景，這山洞裏的确遍布着一種極為清淺的灰色霧氣，像是來自幽冥之中一般。
然而這還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師明珠朝着四周看去，便見血線在山洞的入口處走到了盡頭，盡頭處并不是金曜本妖，而是一個雕刻得極為精細的金曜石像。
師明珠皺緊了眉頭，仔細瞧着那個石像。
那石像生動得像是本人的動作在某一刻被凝固，連眼神中詫異都被分毫不差地雕刻出來，很難想象世間竟真有這樣的能工巧匠。
而那能工巧匠還願意耗費那麽大的氣力，雕刻她這個普普通通的師弟。
師明珠嘆了口氣，心道：修仙界秘法無數，想來應當是金曜被什麽人變成了石像。
她在那石像頭頂敲了兩下，而後便繼續朝着山洞深處走去。
以籠罩整個山洞的陣法強度來看，将金曜變成石像的存在，應該就是被師尊關押在山洞裏的存在
而她不可能帶着一個石像離開，所以必須得找到那個存在，讓他解開術法。
山洞深處是更加濃郁的灰色霧氣，而且給人的壓迫感愈發強烈，看起來這灰色霧氣應當與師尊關押的那存在有很大的關系。
師明珠保持着警惕，但依舊大着膽子向山洞深處繼續探索。
這山洞并不大，很快師明珠就走到了山洞盡頭，可是洞中卻并沒有發現任何生靈的痕跡，只有另一尊雕刻得極為精致的石像。
那石像看上去刻得是個年輕的男人，眉目俊美，雙目緊閉，眉心還特別雕刻出了一片蛇鱗，下半身卻不是人的雙腿，而是盤旋在一起的蛇尾。
倘若，真的是此時空的師明珠來到這裏，也一樣會對石像驚愕，只是那份驚愕與黑洞之外的師明珠應當不盡相同。
因為她實在對那張臉再熟悉不過。
離淵。
師明珠幾乎下意識就要開口說出他的名字，可是靈臺之中往世書金光大盛止住了她的聲音。
下一刻，仿佛死物一般的石像活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比深海還要更加幽深的眸子，就那麽徑直地望向她，往常那目光裏充滿着讓師明珠不解的熱烈，而現在那目光中卻是全然的陌生。
師明珠的心忽然激動地跳了起來。
這個時候，離淵還不認得她，那麽此刻便是她與離淵初見的時刻。
她下意識地遵循着黑洞之外的離淵交給他的術法，想将這一時空的離淵帶走。
但是那法術毫無用處。
難不成她猜錯了？
師明珠在心裏暗自尋思着，而那廂更加冷漠的離淵也在此時開口，道：“何人擾吾安寧？”
師明珠心思陡轉，瞬間便切換成了這個時空下她該有的狀态。
“是你把我師弟變成石像的？”她的語氣帶着質問。
男人事實上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若是換作其他人，任誰心裏都會升起一股無名火。
可是，眼前石像化作的人似乎心也如石頭一般，無悲無喜，沒有情緒。
“是。”
他只是很果斷地回答了事實，并為這答案附上了他的原因。
“擾吾安寧，按理當誅，念在其為龍女弟子，故只将其化作石像。”
在師明珠看來，擾人清淨的确是件很惱人的事，只是完全不至于用法術來懲罰，更何況這裏是太華山，而金曜是她的師弟，第五辰的弟子。
于是，男人用那樣平靜的語調，說着理所當然的話，讓師明珠心底真生出了一點火氣。
她道：“所以我也會被變成石像嗎？”
他點頭，擡手便要指向師明珠，施展法術。
“可是，就是師尊讓我來尋師弟蹤跡的。”師明珠直視着離淵的眼睛說道。
男人愣怔了片刻，手上施法的動作也因此而停滞了下來，似乎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他腦子裏亂竄。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解除了金曜身上的法術，并對師明珠說道：“龍女應該已将此地劃為禁地，不得擅闖。”
師明珠聽見了不遠處山洞入口那裏，傳來金曜摔在地上的痛呼聲，她沒急着走，只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裏的火氣消去了一些，心道：真是個怪人。
不過，也是個有趣的怪人。
這樣想着，她便出聲問着男人，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又是一愣，他的思緒也似乎像是石頭一樣，斷斷續續且緩慢不已，他輕輕搖頭，道：“我沒有名字。”
師明珠一怔，電光火石之間，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麽離淵交與她的術法并不管用。
下一刻，被解除石化法術的金曜朝着山洞深處飛奔而來，喊道：“師姐，你在這裏嗎？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那家夥會把人變成石頭，你千萬要小心啊！”
金曜說着，施展起孔雀一族的防禦神通，金綠色的光芒瞬間亮起，羽族極好的目力，讓他一眼就瞧見站在那家夥對面的師明珠。
他動作十分穩準狠，一把就抓住了師明珠手腕，下一瞬防禦神通就切換成了瞬移神通，轉眼間他們倆便脫離了那過分陰暗的山洞。
男人就這樣看着師明珠與金曜從他的眼前消失，山洞裏重新恢複成他最熟悉的黑暗與寂靜。
可是，他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盤旋的蛇尾第一次化作人的雙腿，他第一次站了起來環顧着四周，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只是口中不停地呢喃道：“名字……”
另一頭山洞之外。
“好險！”
金曜見到眼前熟悉的太華山景象，狠狠地長舒了一口氣。
師明珠收攏起紛亂的思緒，并問道：“你小子怎麽跑禁地去了？要不是師尊叫我倆過去，你怕是要在困一輩子。”
金曜顯得有些垂頭喪氣，說道：“他們不是說後山關了魔頭嗎？我就是想看看魔頭長什麽樣而已。”
師明珠把金曜拎了起來，帶着他一起往第五辰的洞府走去，并問道：“那你看出什麽名堂來了？”
“他不是魔，魔族的眼睛是血色的，”金曜一邊想一邊說道，“但他也不是妖，雖然他眉心有片蛇鱗，下半身也是蛇的模樣。”
“但這樣算下來的話，他也不是人，”金曜苦惱地撓着頭說道：“那他到底是什麽？”
師明珠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猜測，但她只是指着第五辰洞府的方向，說道：“那麽好奇的話，問問師尊不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