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江遠丞被推出手術室時, 溫之皎從座椅上起身,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幾滴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
好困好困好困, 都十一點了,腦子要思考不了了。
溫之皎揉着眼睛,跟在醫護人員身後, 又跟着他們坐電梯, 一路回到病房。手術情況大概很好,醫護人員并未叮囑什麽, 反倒是貼身照顧江遠丞的幾個護工追問了不少。
那看來可以回家睡覺了。
溫之皎站在江遠丞病床前,想了下, 對着他拍了張照片, 分別發給了江琴霜和江臨琛報平安。他們都沒回消息,但溫之皎倒是收到了一條打款信息,向來是江琴霜沒睡, 只是懶得說些什麽。
她看着餘額信息裏的一串零, 又看了眼江遠丞,心中并沒有太多波瀾。
錢自然是重要的,但習慣後,好像人又能找到太多比錢珍貴的東西。貧賤的時代裏, 每個硬幣都閃爍着光芒,該用珍重的态度去兌一個期待的夢。富裕的時代裏,眼裏便只剩标價牌,擡擡手,價簽紛紛揚揚,如雪花散落。
溫之皎收起手機,走到了江遠丞面前,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情,用手指從他額頭撫摸到鼻梁。好幾秒後,她有着切實的,純真的疑惑,“怎麽現在變得這麽沒用了,做手術都沒一個人來看你。”
她的手指緩慢攀到他的臉,用力掐了一下,什麽反應也沒有,只有腦內響起了個日常任務完成的機械聲。
溫之皎收回了手,“算了,我也走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明天再來報複你。”
她拎起包包往外走,走出醫院時,已是深夜。她擡頭,連星星都看不到,只能看見月亮周圍那一小片毛玻璃似的光暈。
溫之皎覺得她要看看星座書了,今晚她有點像化掉的冰淇淋,黏糊糊的,也許是地球磁場或者上升星座不太對導致的。她打開手機看了眼軟件,正在琢磨要買什麽水晶比較好時,卻見手機彈出了幾條消息。
[江臨琛:抱歉,剛剛在開會]
[江臨琛:你還在醫院嗎?我開車接你,送你回去?]
[江臨琛:現在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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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自己來醫院的時候已經七八點了,沒想到送完自己居然又回去上班了,江家人是不是都有天生的工作狂基因?
溫之皎正想着,手機卻猛震一下,視頻電話的叮咚聲回響在暗夜之中,把她吓了一跳。她埋怨地啧了聲,卻還是接通了。
“你現在到家了還是在醫院,或者在車上?”江臨琛的聲音有些遠,時不時能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他似乎在收拾文件。果然,下一秒,他道:“我現在有空。”
溫之皎感覺這話很有意思,沿着路燈下的小徑走着,“意思是,送完我就沒空了?”
“嗯,到時候還有些文件要處理。”江臨琛話音帶着笑,“我可以認為你在關心我嗎?”
溫之皎踩着自己的影子,感受着晚風吹拂在臉上的涼意,“可能只是害怕你疲勞駕駛害我倒黴。”
她說完話,聽見江臨琛的笑聲,她繼續道:“你不多問問江遠丞的事嗎?”
手機裏傳來了幾秒鐘的緘默,江臨琛道:“你知道我在追求你吧?”
“啊,不知道。”溫之皎走在燈光下,一擡眼,就能看見燈下細小飛蟲。她總覺那些飛蟲很惡心,但路燈下的可以是例外,因為高而遠,不會撲到她身上。她話音很慢,含着笑,讓人分不清她在開玩笑,還是在調情,亦或者只是習慣,“追我的人太多太多啦,就算這幾年沒有人追,但你看着可不像在追我。”
江臨琛道:“那怎麽樣,才算呢?”
溫之皎的手抵着下巴,發出了像在深思的聲音,好幾秒,她道:“起碼要先忍受我的刁難吧。”
“比如呢?”江臨琛的聲音近了些,看起來他似乎将手機拿起來了,話音幾乎要透過手機傳入耳中,他道:“江遠丞給你的,不動産,股份,股票債券,我可以給更多。婚前協議我也可以拟,保證你離婚後也能讓我淨身出戶,亦或者你想要一些社會地位?名譽?成就感?那也沒有問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雖然這麽說很土,但鑒于我天體研究學者的身份,你想要星星月亮,我也确實有辦法摘給你。”
溫之皎很安靜地聽完了他的話,不知為何,又有些想笑,她道:“你可以給我,對于禮物我是來者不拒的,但是不代表我一定會喜歡。”
“那你喜歡什麽?”
江臨琛問。
“不知道啊,有時候會喜歡寶石,覺得亮晶晶的很好看,但有時候看着就煩。”溫之皎走出了小徑,坐在了一家便利店前的桌椅上,她仰靠椅子,“我既然說了,要忍受我的刁難才行,怎麽會這麽直接告訴你呢?為什麽你覺得我會幫你追我自己呢?”
江臨琛沉吟了幾秒後,笑了聲,他道:“你生氣了?”
溫之皎眨眨眼,“有嗎?”
“你好像在生氣于……我沒去看遠丞,生氣于你提起了他,我卻避而不談。”江臨琛話音很淡,“你在……瞧不起我。”
溫之皎這下真的笑了,甚至有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她在生氣嗎?
她不太清楚。
溫之皎不太聰明,對大多事總隔着一層膜,缺乏敏感,極少深思。她覺得光是生活裏的事就很頭疼了,衣服顏色難看,吃太多胃疼,臉上爆痘了……自戀的世界裏豎着太多面鏡子,讓她顧影自憐,欣賞自我。
看重外貌甚至于靈魂,因為她從不審視他人與自我的內裏,那是沒勁的東西。唯有鏡子破碎,惡意的視線投射到她身上時,她才會在疑惑中撿起碎片。但盡管如此,她也要對着碎片望上一眼自己的。
江臨琛道:“我只是有點忙,翹班總是要付出一些小代價的。”
“那你來接我的話,也可以看一眼他的啊。”
溫之皎笑起來,“你好笨啊。”
江臨琛也笑了下,“看他跟他說什麽,說我在追他的未婚妻嗎?”
溫之皎道:“你們之間難道沒有一點點過去的事要說嗎?”
“過去指?”江臨琛話音很輕,“指交流下大家是被用哪種方式關着當囚犯,被教訓,被養着的嗎?”
他道:“你對他的同情太多餘了。”
溫之皎蹙眉,“什麽意思?”
江臨琛卻像是要把豌豆公主的墊子抽開了,逼她睡豌豆上似的,說了很長一段話。
“你不愛,或者沒那麽愛江遠丞,所以你可以對着他發瘋,真到了某個危險的時刻,你甚至可以把他的屍體刨出當做盾牌,不是嗎?”江臨琛的聲音仍是溫和的,像是在為她解題,“可是他愛你,他願意為你做一切,所以你願意為他指責別人。”
江臨琛笑聲越來越大,但他仍沒有停,“其實如果江遠丞現在意識清醒,他也會爬起來上班。是人就會生老病死,但錢和權力卻能延緩這一切,江遠丞病房裏的儀器設備,随便一臺都彙聚了世界醫療器械行業最先進的技術,這些遠比我去病房看他一趟有用多了。”
溫之皎蹙眉道:“所以你在告訴我,你在用另一種方式照顧他嗎?”
江臨琛深呼了口氣,道:“不是,是在解釋。”
他看着面前被摔在桌上的文件,又從關掉的顯示器屏幕裏看見自己臉上的緋色與細密汗水,以及陰沉的表情。
多麽破防的一個男的。
江臨琛又深呼一口氣,道:“我想告訴你,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不要瞧不起我,至少不要瞧不起我的追求。”
他聽見溫之皎有些委屈的話音,“可是最開始你就罵了我一頓啊?”
江臨琛道:“那是客觀形容,令人心碎的客觀形容,以及嫉妒。”
“如果我也躺在那裏,你會幫我指責別人冷血嗎?”江臨琛頓了下,道:“你也會在別人追求你時,反複提起我的名字嗎?”
……那應該是不會的。
而且她也沒有對江遠丞很好吧,為什麽他要嫉妒呢?
溫之皎懶得想回答,岔開話題,嚴肅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剛指責我了,我覺得很生氣,很難受,很傷心。”
江臨琛從善如流地道歉,又道:“我有補償的機會嗎?或者說,我要做什麽能表達我的歉意,讓你不那麽不舒服。”
“沒有。”溫之皎道:“你惹到我了,你等着吧,什麽都不會發生的!”
江臨琛睜大眼,他還未說話,便聽到手裏傳來了挂斷的聲音。他立刻給她發消息,但她手速更快,因為此刻他只能看到紅色的感嘆號。
他閉上眼,摘掉眼鏡,手扶着下巴和嘴。
見了鬼了,為什麽他一碰到她就像個蠢貨。
為什麽江遠丞都半死不活了,他還是忍受不了溫之皎提到他的名字?
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江臨琛又開始收拾桌上的文件了,按下了座機接通了秘書部,道:“晚間會議我不缺席了,等會兒會接入視頻。”
上班吧,別想了。
江臨琛屏息靜氣,打開文件簽名,然後眼睜睜看着自己簽了個溫之皎上去。
江臨琛:“……”
他真有點氣笑了。
*
微醺的午後,陽光照得人心猿意馬,一輛車停在一棟模樣漂亮的公寓處。
車裏,江臨琛坐在駕駛座上,望着公寓的位置。
不多時,一名騎手按響了溫之皎的鈴,将慢慢一捧鮮花遞過去。溫之皎站在門口,接過了玫瑰花,下一秒,她就握住花束倒過來晃了晃。幾個錦盒落在地上,她把花遞給騎手,指了指遠處垃圾桶的方向。
騎手離開,溫之皎拾起了錦盒,關上了門。
江臨琛看了眼手機,沒有任何信息。
看來這也不行啊。
他驅車離開。
從那晚過後,已經三天了,溫之皎只有第一天登門送禮時,把他從黑名單拉了出來,其他時候根本就不理她。鮮花送過去她就扔,轉賬雖然會收,但珠寶衣裙禮物送過去,她就帶着小票一起挂在二手軟件上。
江臨琛感覺自己什麽都送了,但事實就是像她說的一樣:什麽都不會發生。指他做的每件事都像是往海裏扔石頭,什麽動靜都沒有。
也不能這樣下去啊,他現在跟冤大頭提款機有什麽區別,區別是她可能會拍拍提款機腦袋,不會拍他的。
江臨琛一路驅車到了一間咖啡廳理,剛走到門口,便望見一頭卷毛的漂亮青年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脫下外套走過去,坐到他對面,剛坐下,溫随便遞過來一份合作協議文件。
江臨琛打開掃了一眼,道:“這個讓利點會不會太低了。”
“可不敢再高了,再高了,我就疑心有陰謀了。”溫随笑眯眯的,調羹攪着咖啡,他今天穿得照例花裏胡哨,很顯青春。緊接着,他便道:“對江家來說,這樣的合作實在小之又小,怎麽勞煩您親自來一趟。”
江臨琛笑了下,“當然是有要事想找你聊聊。”
溫随也笑,臉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澀似的,“不過能快點嗎?等會兒我想去見我姐姐一趟。”
啧,這小孩。
江臨琛喝了口咖啡,道:“溫家雖然在A市還遠遠排不上號,但終究也只是根基不穩,主要在C市發展。如果再努力個七八年,也不是不能走到更高的位置。”
溫随挑起眉頭,還是笑模樣,“我們家本來也就是小型實體行業,也就發展了下器械制造,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家團聚,幸福平安。”
“我姐現在還在江家照顧江遠丞,她已經夠辛苦了。”
他道。
“你也是聰明人,那我直說了。”江臨琛望向溫随,語氣平靜,“你和溫之皎,不是親生的,你是領養的,調查結果說過,你以前被傳過是溫之皎的童養夫,對不對?”
溫随的眉頭抽動了下,“是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要追求她,自然會把事情查得清楚點。”江臨琛挑明了事情,坦誠至極地道:“你應該也想跟她在一起吧,不然不會廢話這麽多。”
溫随臉上的笑沒有了,眼睛眯着,他的眼型有些下垂,如今眯着卻也顯得有些可憐似的。
“我前幾天惹她生氣了,現在她不理我了。”
江臨琛搖着頭,喝了口咖啡。
溫随眼裏只有冷意,放在合同上的手蜷縮起來,“你不必和我說這些,也不必在我面前擺譜,我和皎皎的關系不是你能定義的。”
“不不不,我不是在你面前擺譜,我只是想問問你怎麽辦。”江臨琛擡起手,叫來了侍應生,又點了份加濃縮的意式。他揉搓了下太陽穴,又看看手機裏的會議安排,才對着溫随道:“我時間很緊,談判很簡單,你會在接下來十分鐘問你一些關于她的問題,方便之後我的追求。十分鐘後,我在原本的讓利上提三個點。”
溫随笑了下,“你憑什麽自信我會答應?”
“因為你沒道理不答應,在你眼裏,你應該覺得你和皎皎是一體的。我能追她,你也能阻攔我,你還自信于你能做到,對不對?”江臨琛從胸口抽出鋼筆,拿過桌上的文件,上手直接改了幾個數據,簽上名,“我現在完全是有求于你才受你牽制的,我勸你見好就收,因為我這裏有相當多資料表明你在學校時期參與打架鬥毆還涉嫌霸淩。”
江臨琛把文件遞過去,對着他笑了笑點頭,“你趕走那些追求者的資料被皎皎知道的話,她得多傷心啊,傷心她的弟弟人品敗壞到這個程度。”
溫随的瞳孔驟縮,他眉眼皺起,顯出了全然的怨毒,“江家真是手眼通天。”
“不不不,是我比較努力。”江臨琛笑了下,“你以為我的教授身份是幹什麽用的,當然是用來有教無類的。”
溫随的手指抽動幾下,他扯了下嘴角,簽了名,含笑乖巧的眉眼裏有了些戾氣,“你追不到她的,她不喜歡你這類型的。”
他笑了下,“她喜歡學習好的,但不會喜歡到老師頭上,光是年紀差就會讓她想到老人。”
江臨琛“嘶”了一聲,懶得理這種過于低級的賤話,只是道:“告訴我,她生氣了的話——”
“她沒有生氣。”溫随很有些露出本性似的,身體仰靠着椅背,翹起了二郎腿,沒拿正眼看他,“她只是單純喜歡折磨別人,但她意識不到自己在這樣子做。”
看溫随這種不願意配合的态度,江臨琛有點煩了,直接道:“比如呢?”
“比如,她會讓意識到你似乎有點不同,但緊接着,她會告訴你是你一廂情願,是誤會。”
溫随的聲音幾乎讓江臨琛第一時間在腦中回想到了游輪時的場景,那一瞬間的暧昧,與暧昧後的烏龍。
江臨琛沒說話,他聽見溫随又道:“再比如,她會不經意地讓你生氣,等你生氣了,她會更生氣。”
江臨琛:“……”
他目前看來處在于這個階段。
溫随笑了下,欣賞着江臨琛不大好看的臉色,繼續道:“她還會讓你感覺,你永遠不是她選的那個人。當然,也可能你真的單純沒被她看上。”
江臨琛頓了幾秒,笑了下,“你總結得這麽全面,為什麽現在還是弟弟呢?”
“是。”溫随居然沒有再隐藏什麽,只是垂着眼,唇角有着很大的笑意,“因為我們是家人,所以我會一直在她身邊,我沒有必要改變這一切。”
他眼裏有些譏诮地看着江臨琛,道:“而你和江遠丞,都只會是外人,會被她折磨成莫名其妙的瘋子的外人。”
你看着可沒多正常。
江臨琛心想,又道:“你姐姐的喜好與讨厭的東西,三四樣就行。”
溫随道:“喜歡酸的水果,喜歡看校園小說,喜歡清冷貧窮學霸的男主,因為她的初戀是這個類型的。讨厭的話,很讨厭別人考考她,教她做事,展現自己很聰明的人。”
江臨琛感覺自己又破防了一瞬,他看了眼表,道:“還有幾分鐘。最後一個問題,和她無關,你覺得我和江遠丞長得像嗎?”
溫随有些愕然,卻見江臨琛摘下了眼鏡,露出了俊美儒雅的面容來。他審視了幾秒,笑道:“有些相似,但不是很像。”
江臨琛點頭,道:“那就說明一件事,我和他是兩個人,我只會比他更優秀。”
他站起身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江臨琛的手機震動了下,他看了眼信息,笑了下,轉頭看溫随:“不巧,我準備的禮物到了,我要去見她了。現在不被選的人是誰呢?會是你嗎?”
他看見溫随的臉上冷得出奇,眼睛裏滿是陰郁,幾乎要沖過來揍他一拳似的。
但轉瞬間,溫随就笑道:“那祝你成功,到時候我可就有兩個姐夫了。”
江臨琛聳肩。他大概太久沒休息,連軸轉的工作還有她的置之不理,不斷灌入體內的咖啡都讓他精神接近亢奮。這種亢奮讓他眼皮痙攣,剛出咖啡廳,一名助理便走過來遞給他一個錦盒。他接過錦盒,一路驅車到了溫之皎的公寓。
他站在門口,深呼一口氣,按響了溫之皎的門鈴。
沒多時,她下來開門,這會兒換上了一件衣裙,頭發上別着細細的紅色發卡,像是準備出門。見到是他時,她蹙眉,“幹什麽,我沒準備理你!”
江臨琛遞過去錦盒,道:“我又來道歉了,這次的道歉,希望你喜歡。”
過了幾天了,挂二手賣了一堆東西的溫之皎其實心情還是可以的,她笑起來,打開錦盒,“行,你既然親自來了,代表你很有自信,讓我看——”
她話音頓住,因為錦盒裏正是一副漂亮的月亮耳環。
江臨琛道:“我找了幾天,找到了它的原品,它停産很多年了,所以我拍買來了,希望你能喜歡。”
溫之皎撚起耳環看了眼,果然精致不少,還點綴了漂亮的碎鑽。貴氣而優雅。她笑了起來,眼睛裏有着天真,“你現在才是真把我惹生氣了。”
她把耳環放在錦盒裏,對着江臨琛的臉上扔過去。江臨琛愕然地瞪大眼,被砸得鼻子一疼,接住了錦盒。
溫之皎望着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睛裏有着某種受傷。她塗着閃亮粉色唇釉的唇張張合合,但這次,江臨琛沒能分心看她的唇,他聽見她道:“你是專程過來告訴我,我喜歡的東西是多廉價的仿品,你給的東西是多麽珍貴嗎?”
江臨琛怔了幾秒,難以想象的憤怒如浪潮一般襲來,他察覺到眼皮痙攣得更為厲害。他聽見心髒在耳邊轟鳴起來,以至于他幾乎有些暈眩,他正要說話,卻見溫之皎努力扶着門框,閉着眼沉默很久。沒幾秒,她的肩膀顫抖得更厲害了,話音很輕:“為什麽非要這樣子呢?”
這一刻,他幾乎忘了自己在想什麽,只覺得很荒謬,不理解自己做錯了什麽了。
溫之皎睜開眼,深呼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她湊近了些,擡起手來摸了摸他的鼻子。
“很疼嗎?”
又是幾秒,她問。
江臨琛瞳孔顫動了下,她卻湊得更近,眼淚一顆顆流了出來,話音裏有了些疲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煩。那對耳環對我來說,是我很珍貴的回憶,比價錢更重要。”
她的手一下下揉他的鼻子,江臨琛感覺自己的憤怒還沒來得及宣洩,就已經融入了血液當中。她的眼淚越流越多,眉眼裏有着懊悔和憂傷,仿佛她才是那個被砸了的人似的,她輕聲道:“為什麽你和江遠丞都要這樣子對我,我只是想要我喜歡的東西而已,我真的只是……不想被人說,我喜歡的東西有多麽不值得……”話音最後輕得想泡沫,碎在了空氣中。
江臨琛感覺她有一兩顆淚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最終擡起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在無數種情緒的對抗下。他最終道:“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你別難過了,我沒事。”
溫之皎搖搖頭,手指撫摸他的鼻子,“你鼻子疼不疼?需要上藥嗎?我沒想砸你臉的,本來只想扔給你……”
她一面說着,一面把臉湊過來,很認真地檢查他的傷勢,淡淡的花香與呼吸的熱氣便籠住了江臨琛。他其實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氣,見狀,那點氣全化作了笑意。他分不清自己是咖啡喝多了,還是真的瘋了,因為他現在忍不住一直說:“我沒事,不疼,我沒有生氣。不要哭了。哎呀沒事沒事。”
溫之皎聽了好久,才咬着下唇笑起來,“真沒事啊?”
江臨琛道:“真沒事。”
他的手揉了下她的臉,柔軟,白皙,溫暖,還有些濕漉漉的。
江臨琛喉結滑動了下,低聲道:“那你等會兒,要和我一起去吃個飯嗎?就當是……你的道歉?”
溫之皎也笑了下,她輕聲道:“不行啊,我答應裴野了,他說他有急事要見我一面。”
江臨琛愕然起來,“什麽?”
溫之皎道:“那我出去啦,你回去上班吧。”
江臨琛攥住她的手腕,“你……”
溫之皎疑惑地望他幾秒,又了然點頭,拍他肩膀,“沒事,有空再約,還有……”
她的手從他肩膀一路摸到他臉頰,又按着他的鼻梁,笑道:“你鼻梁上有眼睛壓出來的印诶,你戴了多少年啊?挺可愛的。”
江臨琛想了下,卻見她轉身走了。
江臨琛:“……”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錦盒,腦中只剩一句話:“她還會讓你感覺,你永遠不是她選的那個人。”
江臨琛把盒子摔在地上,深呼一口氣,轉身上了車。
真見鬼了,他現在的怒火已經全在裴野身上了。
一輛黑色的車疾馳起來,又停在一處頗為漂亮的花園。
一道身影從車上下來,溫之皎擡眼看過去,卻望見一個黑發黑眼的青年。他穿着正裝,耳邊一連串的閃爍耳釘已摘下了,如今走過來時,頗有幾分矜貴俊美。
可他的表情卻不是很好,顯得疲憊而陰郁,走到她身前時,笑得也很勉強。
溫之皎道:“你換造型了耶?”
裴野抿了下唇,一時間像是不知道說什麽似的。
好幾秒,他道:“皎皎,我有件事想問你。”
溫之皎疑惑起來,“什麽?”
裴野俯身,眼睛凝着她,沉默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