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梁宗銘……”

第6章 06 “梁宗銘……”

梁宗銘說:“不知道。”

“這算什麽回答……”

“你想要什麽回答。”

應季雨垂着腦袋似攪弄着白色耳機線:“沒、有。”

之後應季雨沒說話,電話對面的梁宗銘也沒聲音。

她動了動身子趴在課桌上,又小聲說:“你還在外面?夏河下雨了。”

“嗯。”

他說:“我這兒沒下。”

應季雨沒忍住笑了下:“我都聽到雨滴滴答答的了,你怎麽還騙人啊。”

笑完臉頰又有些燙。

誰都不說話時周遭寂靜到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梁宗銘,你畢業後……想幹什麽?”

“等死。”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從語氣裏幾乎聽不出情緒,像是他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瞬間,應季雨愣怔了一下,在想對面的人剛才說話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情緒。

“別開玩笑了,你沒想過考上大學嗎?就算是一個差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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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勸混混從良啊?”他這時候的尾音被刻意拖長,有些輕浮跟頑劣。

應季雨捧着手指,緊繃着一口氣小聲說:“可是還有半年就高考了。”

“要不……你幫我打卡學習吧,我自制力有點差。”

對面就不吭聲。

“梁宗銘。”她咬着字喊他名字,佯裝出來的娴熟極其生澀。

“別裝聽不到。”

……

葉韻的電話忽然打過來。

說了一些自己在北城的近況,又問她最近怎麽樣。

“我挺好的,不用擔心我這邊。”

“是。”葉韻笑了下,“你從小就獨立不用人管。”

葉韻外表看上去柔和溫順,但骨子裏倔強執拗又很有事業心,願意從霧城回到夏河開那麽一家瓷器店就已經是她為了婚姻最大的讓步。

“你爸最近說是要開搬運公司,要租店面,房子大概被他賣掉了,當初那個房子我出了十萬塊錢,他前天也打給我了。”

應季雨不知道她說這些的意義是什麽,就是聽着。

應洪濤當年也是這樣,年少輕狂,那時還有些頭腦。

說如今正好是風口,賺錢的大好時機,語氣狂得很,又很會吹噓,仿佛開了之後立馬能大賺一筆。

前期确實不錯,葉韻看上的就是他聰明能幹,可惜好景不長,創業失敗就去跑長途了,常年都是随便在國道旁邊的旅店過夜,感情不慢慢泯滅才怪。

“叮叮,你是不是快考試了,到時候讓你叔叔參考這個分數找個北城适合的學校。”

應季雨脫口而出:“我不想去北城。”

她又不喜歡北方。

葉韻被她的反應給弄愣了。

應季雨又說:“我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吧。”

北城學校分數線那麽高,根本不适合外省考過去。

她也并不太想參與葉韻的新家庭。

她成年了,為什麽總要往別人建構好的關系裏擠。

-

電話忽然被挂斷,耳畔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聲,街市烏黑又寂靜,只有對面二十四小時超市亮燈牌開着門。

挂完電話從口袋裏抽出了根煙,還沒點着,就被旁邊走過來的刑蟬給拿掉了,又重新塞了一盒軟中給他。

杞縣跟夏河很像,畢竟都是霧城,整個城市下的小縣城人文風景都極其相似,狹窄的道路跟不高的屋檐,紅磚綠瓦很多個死胡同,下了雨後的煙雨小鎮陰郁又荒敗。

夜晚的店面的燈牌也是有一個沒一個的亮,對面那家紋身店的牌匾甚至被風吹的一半懸在門上空。

茫茫夜色裏,晦暗的光線映在他臉上,刑蟬盯着他那張臉看,看着他仍舊沒什麽表情開了那盒煙抽出一根煙咬着,摁動打火機點着。

閃爍的火光照出他指骨的粗粝紋路,下颌角極其明顯,拓下的暗影也晃動着,鼻骨跟薄唇很迷人。

“跟誰打電話,我都看你半天了。”刑蟬嘟囔着說。

周遭很靜,她的聲音清晰分明又帶着點吳侬軟語。

梁宗銘抽着煙,又側了下頭看她。

刑蟬早就習慣了他的愛答不理,笑嘻嘻地說:“跟網友聊天還不如跟我聊,誰知道對面是什麽醜八怪。”

梁宗銘手指夾着煙,笑着說:“你也配。”

這句話過于冰涼,連帶着他的眼神都像是一把冰刃刺過來。

刑蟬臉上的表情都凝滞了,嘴角一寸寸往下,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眸,心髒漏了半拍,手指都下意識攥緊。

不對,他不可能知道的。

梁宗銘站起身往店裏走。

刑蟬快步跟上去,又歪着頭看他,若無其事地問:“那你為什麽跟她聊。”

梁宗銘語氣疏懶,毫不在意地開口說:“打發時間。”

腦海裏又忽然出現了剛才的聲音,大概是在房間聲音被壓的很低,清晰的聲線好似能夠拼湊出來她那個人。

他又看向刑蟬說:“她不一樣。”

刑蟬慶幸自己對他只有顏值的欣賞而沒有喜歡他這個人,他這樣的混蛋,不學無術惡名昭彰,這條街的人都知道他打架有多狠,誰喜歡上他都是活該。

刑蟬卻覺得這樣的梁宗銘更迷人,打架時候臂膀露出的青筋跟骨節處擦傷,抽煙喝酒跟女孩聊天,才是真的他。

“你周末有事兒沒?”

還沒走進去,迎面碰到正準備回家的卓宇。

梁宗銘仰着眉:“幹什麽?”

“周末開你車找周格,我那個摩托不是還在你店裏沒修好麽。”

卓宇照理說還比梁宗銘大一歲,等過了年就十九了。

這些個朋友都知道前段時間有個女孩追他,追了大概一個月,要麽卓宇去找周格要麽周格過來。

“我的車不給,店裏給你找一輛。”

“你要不一起?”

梁宗銘懶懶看他:“我去幹什麽?”

“反正你也沒事。”

-

期中考試在這一年的十一月十號,應季雨在月考結束之後就對比過自己的成績跟歷年的本科線,順便看了幾個霧城的大學專業錄取人數跟最低分數線,她總是徘徊在本科邊緣,就像是她當初中考也只差了一分就能考上一中,說到底還是學得不好,還不夠努力上進。

新來的那個班主任在接手了他們班級這兩個月就詳細熟悉了所有人的學習情況,能夠精準認出班裏五十張不同的面孔名字。

早上第一節課空氣冷冽,整棟教學樓都昏昏欲睡。

明亮陽光刺入玻璃窗,逐漸往西移動。

班主任站在門口一個個叫學生出去,其中不乏學習好的,也有學習差的。

等周格回來湊過來偷偷跟她說,是說學習方面的,這次期中卷子難度大幅度提高,還沒改出來,但想想也猜的出來,整體分數極其不理想。

太陽過于紮眼,應季雨捏了一本試卷放在左邊擋住臉,右手捏着轉了下筆,在試卷上寫了個C。

葉韻跟應洪濤因為她的學習問題吵過很多次。

應洪濤從小就不喜歡她,覺得她是個女孩,女孩不需要學習好只需要長到歲數嫁人。

所以在她高中畢業後還要不要上學這個問題上還跟葉韻吵過架。

應季雨的個高的優勢就體現在了這裏,她高一結束就有一米六三了,如今一六八,戴上口罩也沒人知道她的年紀。

“畢業之後去我朋友那個小公司當個前臺不好嗎??上學能有什麽用,現在大學生也很多,過兩年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上幾年學拿那一兩千的工資,還不如早點出去,說不一定別人畢業的時候她都已經當上領導了!”

葉韻也跟他吵:“她學都沒上完有什麽能力去當領導??應洪濤你自己不想踏實工作就算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叮叮自己的選擇。”

“她一個小屁孩有屁的選擇。”應洪濤語氣裏都帶着嗤笑。

葉韻看着他的表情就來氣。

“你難道沒有任何責任嗎?應洪濤你在孩子身上有付出過什麽嗎?小時候你就不管,要不是那個時候我從霧城回來我都不知道,她那個時候小學,你連輔導資料都不給她買,你知道上課別的學生在看書她在幹什麽嗎?她每天熬夜把資料上的習題一個字一個字抄下來又自己做完。”

葉韻說着說着眼眶泛紅,聲音也沙啞得不行:“她那些習題本現在都在箱子裏放着,她寫了十幾個本子。”

“我有的時候真的覺得,你到底有沒有把叮叮當成親生女兒,你早說你不想要當初就——也不會奉子成婚。”

應季雨還記得這件事,當時回來的葉韻問她為什麽不發信息跟媽媽說。

應季雨的回答是她以為媽媽也會這樣想,不想多花媽媽的錢。

葉韻吸了吸鼻子,“你別管,既然你不想管你就別管,我自己去想辦法。”

辦法就是,把她從一中分校轉去了一中。

可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想法。

還要懂事要乖巧,要認清應洪濤除了跟她有血緣關系之外沒有任何關系,要知道葉韻這些年來的辛苦跟放棄。

考完試坐了公交車去附近的營業廳辦卡。

選號的時候看到前面一串眼熟的數字,1896707xxxx,前面六位都跟梁宗銘的一樣。

“這個吧。”應季雨盯着數了兩遍,指了指那個號碼跟旁邊工作人員說。

“這個是吧,确定了啊。”

“嗯。”

把卡插到手機裏,上面三個省略號變成了手機信號。

打開企鵝把手機號發給了周格。

【你手機號啊?存了,你有沒有看到群裏的消息……】

應季雨的群消息都設置的不提醒,從高中到現在加的群都有十幾個,太多了,大多數有消息會艾特全體成員,班主任也都會在班裏說,她也就不太看。

“老師說,我們之後要加課,高三了,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周格發來的語音,有氣無力的,能想象出表情也萬念俱灰。

應季雨就笑:“不然呢,你高考怎麽辦?”

“也是。”周格嘆了口氣。

“你呢,你想幹什麽?”

應季雨沒聽她說過。

“不知道,沒想好。”

周格又蔫蔫地發來。

“本來還說周末跟阿卓一起吃飯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上,哎你說,他是不是能混進我們學校!跟我一起吃食堂?”

應季雨:“你試試,不過現在門衛應該嚴了,不一定能進來。”

“被抓了應該也不敢供出來我。”

“請你吃冰淇淋!快來,聽說學校的冰淇淋明天就不供應了。”

“這麽大方。”

周格重重“嗯”了一聲,說:“冰櫃裏有小可愛的一年又結束了。”

制冰機都不開了。

應季雨感覺過得很快:“快十二月了,看到新聞說北城都下雪了,今年夏河會下雪嗎?”

“不知道……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去北方生活!冬天一定很浪漫,夏河天天下雨煩死了。”

當晚就下了一晚上的雨。

噼裏啪啦地拍打着玻璃窗,黑夜中的天空電閃雷鳴。

姥姥給她翻出衣櫃裏的被子,帶着一股子潮濕又發黴的味道侵襲着她的鼻腔。

她暈頭暈腦看着書,手機一邊充着電一邊開着語音電話。

房間隔音效果幾近于無,耳機裏沒聲音,雨砸向玻璃窗的聲音繞着耳朵,她不太能集中注意力。

寫了十幾道,就擡眸掃了一眼手機的語音通話。

耳機對面只有偶爾的“咔啪”的聲響,不至于連翻課本的聲音都沒有。

“梁宗銘……”

應季雨眯了下眼,撈起手機問:“你有在學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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