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是從未有過的狼狽模樣
第37章 37 是從未有過的狼狽模樣。
或許因為以前嗚嗚跑丢過再也沒回來, 應季雨不太想要養貓,她想養一只狗。
腦海裏一閃而過之前在列表刷到過的德牧,戴着口枷威風凜凜, 很酷,但狗太粘人,每天還需要遛, 她大概沒那個精力, 更別說她要養也只能在江城,不管室友同不同意, 她都不好在出租房裏養狗。
沒什麽力氣,也沒胃口, 打開冰箱熱了杯牛奶, 才看到冰箱裏放了一份披薩。
她盯着看了好幾秒,還是放進微波爐裏吃了。
進廚房時還發現燒水壺旁邊放了一袋紅糖。
應季雨皺着眉盯着看了好幾秒,深沉了口氣, 放在了旁邊櫥櫃裏。
她請了年假請了好幾天, 但工作性質本身比較靈活,不能都交給楊倩玲。
打開電腦坐在地毯上敲電腦。
一直到晚上剛換好衣服準備下樓吃飯,站在玄關換鞋時聽到門口的聲響,是修門的師傅在撬鎖。
“要換多久?”
“二十分鐘?你這鎖有兩層要慢一點, 如果不是你把鑰匙弄斷了這個鎖都不用換,不過這門鎖确實挺老舊的。”
師傅靠近着,又低聲問着:“你買這房多少錢?”
“朋友買的。”
按照房産界最近起伏,郊區的房子大概在八千到一萬一平米。
“真貴啊。換鎖算人工費五百啊,給你換的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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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身後門被打開,應季雨穿着件黑色緊身吊帶,單薄一層的襯衫外搭垂在身側, 修長的工裝褲圍着腰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腰身,她本身就高,瘦高帶着酷拽的風格顯得清冷感很足,笑起來時又很陽光灑脫。
脖子裏挂着手機,看樣子像是要出門。
“能幫我也把鎖換一下嗎?應該是一樣的。”她問。
師傅轉了個身點頭:“可以可以,都是五百,要等一會。”
應季雨點了點頭說行。
轉了錢把鑰匙遞給了師傅:“鑰匙給你吧,你修完把鑰匙——”
梁宗銘漆黑的眸盯着她的腰看,懶散靠着姿勢也沒變,眼睛沒移開在旁邊忽然插話:“給我就行,我今天不出門,你有事要忙就去。”
應季雨掃了他一眼,又繼續說:“給門衛就行,我回來自己去取。”
師傅看了看梁宗銘又看了看應季雨,臉上笑意不明點頭:“行行,我給你放門衛。”
應季雨就拿着攝像機出門了,戴了個寬大的防曬帽,遮擋住了半個肩。
梁宗銘就斜靠在牆壁上,歪着眼看她低頭在電梯口等樓梯,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跟你老婆吵架了?”旁邊人悄悄問。
人都還沒走,距離電梯幾步的距離,師傅那壓低的聲音完全沒有任何掩飾,反倒在寂靜的空間內還有回音。
應季雨跟沒聽見似的一點反應也無。
梁宗銘看了看她,又看向師傅,語調平平:
“還不是。也不是吵架。”
電梯門開了,她走進去,電梯關上門。
梁宗銘才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叼着,輕描淡寫含糊說:“她不喜歡我。”
随後又給了師傅一根。
師傅啧了一聲,又看着梁宗銘。
“看你長得帥也挺有錢的,還被甩。”
梁宗銘就笑得閑散:“她看不上這些,我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那就變個類型嘛。”
因為要修門,梁宗銘在外面看着,一直等他修完門才進了房間。
害怕這師傅偷偷拿着鑰匙回來開門行竊,一下午梁宗銘都沒離開過,連原本計劃回HK的應酬也給推掉了。
應季雨回來時跟門衛要了鑰匙,又拿着剛買的隐形攝像頭按在門上。
安裝好,側頭看了一眼對門,沒有任何聲響,倒是從門框中聞到了濃重的炒菜的氣味,不知道是不是這邊通風不是很好,偶爾應季雨甚至能從下水道裏聞到樓下的油煙味。
很香,甚至于讓她覺得做的比她做的還要好吃。
她移開眼,推開門進了房間收拾完東西,趕去江城。
生日當天簡單跟楊倩玲吃了飯,下午楊倩玲陪她去看車了,很想買輛車,不光是手裏沒錢,江城高峰期開車也不方便,只是去轉一圈看看,如果真有心儀的再談。
“季雨姐你怎麽沒跟徐銳昀一起?”
應季雨就快速說:“你別跟他說我今天生日,我真的不太喜歡過生日。”
“我才不說,你都沒說肯定是不想讓他知道,放心!現在在我這兒朋友一定是大于男朋友的!”
應季雨就笑:“嘴巴挺甜,吃糖了?”
楊倩玲仰着下巴:“真的!我說真的,我可不是愚笨的戀愛腦,我是愛我的我才會當戀愛腦。”
應季雨點頭贊同,她看出來林嘉旭對她沒興趣還回她消息吊着她時就瞬間幡然醒悟了,在公司都不帶跟他說一句話的,忽然的轉變讓公司同事都注意到了不對勁,私底下紛紛詢問他。
原來被明晃晃的追求變成了笑談,倒是讓林嘉旭尴尬的不行,沒兩天就辭職了。
看完電影去了甜品店,楊倩玲預約了diy蛋糕。
剛切好蛋糕胚,手機響了一下,應季雨脫掉手套去看,才看到新聞裏的消息。
黃毛本命黃x偉,被判故意傷人罪,肇事逃逸罪等數罪并罰,無期徒刑,卓宇在醫院不治身亡。
應季雨此時才倏然看向楊倩玲,眼睛忽然有些酸紅。
楊倩玲應該看到了,大概從之前的事情裏聯系到了她,才會說剛才那樣的話。
楊倩玲看她在看自己,也睜大眼睛。
“怎麽了季雨姐?”
應季雨搖了搖頭,手指摸了摸她腦袋。
“沒有,謝謝你陪我過生日,是我今年最開心的一天。”
楊倩玲眼睛睜得老大,亮晶晶的。
“真的嗎季雨姐?那我以後都陪你過。”
騙人呢,還說不喜歡。
“行。”
應季雨又問她:“你做的什麽?”
楊倩玲指着說:“小雨傘啊,不像嗎?”
“像個蘑菇。”
“蘑菇也可以,季雨姐你知道嗎?蘑菇生長不需要太陽。”
“你看別的生物都需要,就它不需要,是不是很厲害。”
應季雨愣怔了下,随後又笑。
“嗯,厲害。”
晚上還是在江城跟楊倩玲一起去了海邊,江城的海邊有沙灘,還有不少冷飲小攤,海鷗齊飛。
她買了兩杯手打檸檬茶跟楊倩玲一直等到太陽落下去,夜幕降臨天上繁星閃閃,聽着洶湧的海,發了一條朋友圈。
25,沒有配圖。
底下不少人回複了生日快樂。
太多,有些人備注了名字都對不上號,她便直接回了一條“就不一一回複了,謝謝大家”。
刷到最下面,才瞧見一個有些陌生的號,網名只有一個句號,點進聊天記錄看到他之前說是她大學同學,頭像是那個黑背德牧的。
應季雨一瞬間腦子裏閃過什麽,盯着這個微信看了許久,低垂着眼,合上手機叫着楊倩玲:“走吧回去了。”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她就飛回了北城,約了下午跟律師見面。
-
梁宗銘得知王謙的事情是在當天下午,應季雨去了北城好多天,消息自然會傳到他手裏。
看了文件之後,讓朱誠找人追蹤了賬戶,大概涉及跨國,不太好查。
沈南澤給他扔了瓶酒,身上還穿着件黑色睡衣,腰帶松垮系在腰間,整個剛醒的狀态,坐在沙發上懶散說:“常有的事兒,不過大概是節目太張揚被人舉報了,再加上涉及金額過大才會發現,你真以為娛樂圈那些人就賺那麽多錢還天天高定不離身?”
梁宗銘放下手裏的資料,擡起眼皮看向他:“沒查到能怎麽辦?”
沈南澤說得輕松:“坐牢呗,十年往上,除非你找到節目組幕後的人讓人家主動認罪。”
怎麽可能,找好的背鍋的大概就是為了防止曝光後被波及。
律師那邊已經申請二審,沒通過。
大概律師這邊拿不到辯解的證據,節目組那邊證據确鑿,已經準備結案。
沈南澤捏着下巴,老神在在說:“有個辦法。”
“說。”
沈南澤聽着他一貫高高在上的姿态,滿臉不滿:“是你在找我幫忙,認清你的态度。”
梁宗銘懶得跟他耗。
站起身就要走。
此時從房間裏走出一個穿着粉色真絲睡衣的女孩,瘦高,長發,大概是剛洗完澡,臉頰白皙幹淨。
看到了梁宗銘還有些意外跟驚恐神色,脖頸都縮了縮,眼神也躲閃着不敢跟他對視,怯怯的。
沈南澤直接拉着女孩落進懷裏,瞄着倆人的視線,暧昧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樂了:“呦呵,你還跟過他呢?”
女孩猛地搖頭:“沒有,我第一次見他。”
随後又擡起頭看向梁宗銘,嘴角笑意并不明顯:“梁少爺肯定不記得我了。”
梁宗銘沉了口氣,視線重新落到沈南澤身上,走到沙發對面坐下,胳膊肘抵着膝蓋弓着肩,嗓音壓低了些,顯得有些低頭妥協:“你說,我把那輛柯尼塞格送你。”
在澳洲參加Supercars錦标賽第一的戰利品,紅色,太過張揚梁宗銘不太喜歡,一直放在派珀角車庫裏。
沈南澤一直想要,梁宗銘不給。
他差點斷了個胳膊贏回來的,當個紀念。
他這個人從來不屑一顧目空一切,此時的态度已經是莫大的謙讓。
沈南澤聽爽了,打了個響指說:“北城那邊馮行檢在管,如果查不到,你送點東西找找關系,如果查得到,跟他說一聲也來得及。”
梁宗銘整張臉都陰沉下來,掀起眼皮看向他。
“你在開玩笑嗎。”
沈南澤又繼續說:“不過很不巧,你前段時間惹了他小情人的哥哥,還把他下面酒廠搶了,你猜他會不會幫你?”
“早跟你說了,讓你少得罪人,多行不義——後面半句是什麽來着。”沈南澤看向旁邊坐着發呆的女孩。
刑蟬才開口說:“必自斃……”
梁宗銘撈起外套從別墅離開了。
離開前還聽到沈南澤慢悠悠說:“奉勸你一句,最好別找那個女星,別到時候惹得娛樂圈的人也給你對上,誰有什麽背景都說不定,你早該清楚了。”
他就是太肆無忌憚不把誰都放在眼裏,真有在乎的人或事兒,都是致命傷。
手機裏還有賀知周給他打的電話,接通一句話就是問他什麽時候回美國。
“你到底在幹什麽?你公司不管了?我不想留下來給你處理爛攤子。”賀知周的語氣明顯帶着火。
公司業務很多都堆積着,連股價都受到了波動。
朱誠一個總裁助理忙的焦頭爛額,華盛頓到江城的中轉航線都快成為每周必經路線。
反倒梁宗銘整日人都不知所蹤,但凡朱誠有點二心頂層辦公室那把椅子都要換人坐。
梁宗銘開着車,車停在中環皇後大道中1號前,夜幕低垂,三角棱鏡式高樓聳立在衆多建築之間,玻璃幕牆反射出夕陽餘晖。
金屬灰色的Lykan Hypersport內只剩微弱儀表盤燈光在閃爍,勾勒出側臉分明的輪廓,梁宗銘點了根煙,半倚在駕駛座上,一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夾着煙,指尖煙火忽明忽暗,映照出眼底的煩躁冷恹。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煙草味,混合着他身上獨特的冷調柚木煙草的香水味。
“不要了,送你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仿佛跟剛才随手送那輛車一樣簡單。
那邊沒說話,把電話挂斷了。
最近一個當紅女星,原本跟刑蟬一樣是個自媒體美妝博主,偶爾拍攝一些短劇,後來攀上關系轉型參演古偶一炮而紅,邀約不斷,給她遞劇本的很多,也是前段時間接了一個都市劇一番女主的本子,跟制片方簽了陰陽合同,用這檔綜藝來洗錢。
沒有證據,知道這些也完全沒辦法。
梁宗銘倒是找了國外的朋友幫他查那個賬戶,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他看着自己攥緊的指骨,像是想要把掌心的屈辱感碾碎,低垂着眸,眼底的情緒讓人琢磨不透。
他向來驕傲,就算是在那個小鎮,骨頭都是硬的,他一項恃才傲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了。
手指驀地松開,在昏暗中仍舊看不清。
“幫我聯系一下馮行檢,你不是跟他認識麽?”
對面陳之麟還有些意外,又忍不住勸阻:“你找他幹什麽?那個酒廠你不是已經拿到手了嗎?阿煜,你們家跟他們家之前有些淵源還是別鬧得太難看。”
梁宗銘笑笑:“賠罪。”
陳之麟瞬間卡住了嗓子。
“我沒聽錯——”
話沒說完對面就掐斷了電話。
當晚,香港飛北城的航班,淩晨四點多落地。
在酒店短暫休息,梁宗銘收到了陳之麟的消息。
對面答應得輕松,地點選在一家私密的會員制私齋。
陳之麟開着車,還不太明白事情緣由。
“他估計不會給你什麽體面,之前如若不是顧着賀家,他——你怎麽會有事情讓他幫忙?”
能讓梁宗銘賠罪,他實在想象不到是什麽事情。
梁宗銘跟他是在澳洲留學時就認識的,那會兒他在上學,他整天無所事事跟一群人結交。
那時候陳之麟就看得出,他那股子野性跟桀骜是天生藏在骨縫裏的,從沒見過他屈從逢迎過分毫,玩什麽做什麽都拿命去換,看上去體面衿貴,內裏瘋得很,屬于咬住誰都不會放的性格。
他有傲氣的資本,憑借他的能力手段跟龐大背景,就沒有他處理不了的事情,從來都是他勾勾手指別人就雙手奉上。
什麽東西還需要他如此折辱自己。
梁宗銘沒吭聲,凝眉,攢着少爺脾氣。
“別吵,煩。”
陳之麟就停了音,又忍不住問:“你真的不跟賀知周說一聲?”
賀家早就跟馮行檢斷了聯系,外界不知道,但當年馮行檢跟梁宗銘的爺爺賀秦生鬧得并不好看,賀秦生手裏有馮行檢的把柄,想把馮行檢拉回正道但拉不回來,從此還結上怨,原本計劃馮家跟賀家的聯姻都取消了。
也就是因為這個,才同意兒子賀連州去做生意。
他這些子孫,貪心不足蛇吞象,不适合走他的老路。
梁宗銘前段時間惹上馮行檢,賀家就不可能沒有絲毫情緒在,但畢竟酒廠并不是跟馮行檢直接關聯,也就當做沒看見。
賀家向來慣着梁宗銘。
如今又想要去跟人攀上關系,豈不是在打他爺爺的臉?
私齋位于老胡同深處,皇室古建築風格,低調奢華,入口處僅挂着一盞不起眼的紅燈籠,更顯神秘。
青磚灰瓦的古樸建築,歇山屋頂,牆面挂着古色古香的匾額,襯托其莊重肅穆的氛圍。
這地兒向來身份地位足夠顯赫的商界名流才有資格進入,是北城圈子裏拓展人脈、進行私下交易的場所之一。
來的人并不只有馮行檢,還有其他幾個北城有頭有臉的商業大佬。坐了一整桌,多半是來看熱鬧的,幾個穿着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梳得油光發亮,要麽是他曾經得罪過的,要麽是賀知周的商業對手,明晃晃受邀看笑話,目的就是要打斷他的骨頭跟自尊,彰顯自己主人的姿态。
被人當做飯後閑談幾天,馮行檢那張老臉怎麽都會千倍百倍找回來。
迎賓員身上穿着制服,領着梁宗銘進了正廳。
“這邊請。”
梁宗銘擡着步子,步伐不緊不慢,臉上維持着漫不經心的淺笑。
然而陳之麟站在旁邊低垂着眼,注意到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異常明顯,心情絕非表面那般輕松。
馮行檢坐在圓桌主位,穿着慣愛的低調藍色襯衫,年紀都六十好幾了,坐在正中間渾身都是被淬煉的閑淡平和的氣場,衣領微微敞開。
旁邊女服務員捏着茶壺正在給他倒茶,手在抖,馮行檢的聲音溫和又斯文瞅着她:“緊張什麽,你沏得很好,學過?”
女孩被他聲音吓到,甚至抖了下肩。
“對,爺爺喜歡喝茶。”
說完又繃着口氣不敢吭聲了。
旁邊人擺了擺手讓她快點下去。
梁宗銘倒是單手插着口袋,走進圓桌,笑意未達眼底。
“馮伯,好久沒見,前段時間爺爺還提起過您,只是我實在太忙,沒來得及去拜訪。”
他跟馮行檢在賀家的酒宴上見過一回,要公開宣告他的身份,就在北城舉行過回門宴,那時馮行檢還來過,坐了一會便走了。
馮行檢放下茶杯,語氣不鹹不淡:“你回國可是給了我一份大禮,聽魏敬說你酒廠經營得還不錯?賀總很喜歡喝酒啊。”
“賀總可擔不得,左右不過工作了幾年,年輕多少有些年少輕狂不懂事。”
梁宗銘站在那裏,坦然地承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杯酒:“聽聞酒廠經營不善,權當我幫個忙,改天把轉讓合同送到您這兒,我自罰一杯。”
“這麽大方?我可聽說賀總不做虧本的買賣。”
“不虧,還要馮伯多照料。”
馮行檢就笑了,歪着頭看旁邊人:“現在的小輩都這麽敢以下犯上了,昨兒我還想着都這麽沒規矩沒教養,也不知道怎麽教的,看來阿煜還是有點心在的,不枉費你爹費勁心思把你從那種山溝裏找回來。”
“教育教育,還能用。”
語氣平和,說出來的話卻帶足了貶低跟輕視。
梁宗銘紋絲不動,只是輕笑着,咬了下舌尖恭維:“我賠罪,我自罰三杯。”
他喝着酒,又聽到旁邊馮行檢緩慢開腔。
“你爺爺當年可是傲氣的很,遠比你要硬氣,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端,沒讓人留下一絲把柄。”馮行檢聲音渾濁輕顫,像是回憶起什麽了似的,随後又搖着頭笑了聲,“他這一把無可诟病的老骨頭,看來要折在你手裏了,年輕人,還是要穩重一些,有時候也不是誰都會讓你三分。”
梁宗銘低着頭,全程站在一邊,眼底情緒全無,表現得謙遜:“您說得是。”
……
梁宗銘不知道喝了多少瓶,他酒量并不是很好,早些年在澳洲酗酒過度傷了胃做過手術,這些年很少飲酒今晚卻喝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他喉結充血,眼睛布滿血絲,呼吸粗重,渾身散發着濃烈的酒氣。
不太舒服,皺緊眉頭手指暴躁又粗魯地扯掉領帶,撕扯着襯衫扣子,脖頸弄出一道深紅的印子,狼狽不堪。
走到門口只身坐在路邊一棵國槐樹下的石墩上,等陳之麟開車過來。
後頸被斑駁樹影漏下來的陽光曬着,肩胛骨凸起,整個人佝偻着,是從未有過的落魄。
聽到路人細碎的說話聲,他擡起頭,目光掃到遠處,路對面人行道上,應季雨正與一個陌生男人并肩而立。
梁宗銘看着她,強烈的陽光在他眼前形成光圈,隔着綿長的距離,他看得愈發模糊,只剩下兩道身影。
視線停留在她身上良久,他後知後覺快速低下頭,扯了扯有些淩亂的衣服,手指靈活很快地試圖衣服布料平展,可領口實在皺巴,還帶着褪不掉的淺色酒痕。
随後,他站起身,腦袋眩暈,邁着蹒跚不穩的雙腿走向停在路邊停過來的黑色雷克薩斯。
快速上了車,讓陳之麟開車離開。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孫貞衡看着車尾,又看向應季雨:“認識?”
應季雨沒吭聲,強迫自己移開眼,她沒想到北城這麽大,能這麽巧在這胡同裏碰見。
視線下意識看向旁邊,同樣的幾輛車從這裏相繼駛離,她往旁邊站了站。
大概是在工作應酬,原來梁宗銘應酬時也是如此低三下四麽。
注意到孫貞衡的異樣表情,才看向他。
“怎麽了?”
孫貞衡便坦白說:“我之前在賀知周的公司當法律顧問,前段時間想要自立門戶才辭得職,賀知周是賀煜的哥哥,你應該有聽過。”
應季雨點了點頭:“那你怎麽會接我的案子?”
孫貞衡才笑着說:“這不是自立門戶的資金不夠麽,而且你這個官司能打贏也算是我的戰績了。”
他說完,又自言自語似的說:“還是頭一回見賀煜會跟誰低頭。”
“低頭?”
“看到那輛車了嗎?沒有車牌,來頭不小。我聽說前段時間他買下的那個酒廠,上頭的主人有點背景,他好像不愛喝酒,他這樣高傲的一個人居然還會去陪酒,大概是不知道對方的來頭,不小心惹了人來賠罪的。”
應季雨腦海裏又回想着剛才梁宗銘眼尾殷紅,表情頹敗,西褲在石墩上蹭的有些髒,領口處都是濕的,沒見他這麽狼狽過。
當時的他什麽都不懂,國內外生活環境跟教育都差異甚大,做生意也沒有那麽簡單。
他當年去澳洲時還是小鎮的一個小混混,學習倒數,語言不通,做事嚣張跋扈,跟家裏哥哥賀知周這個從頭到腳都無可挑剔的優秀長子沒得比。
讓她想到就算是葉韻總是想要維系跟她的感情又怎麽樣,她的新家庭她怎麽都進不去的。
應季雨低垂着眼感覺自己也挺可悲,她居然還會為這個人心疼。
梁宗銘被刀刺中那天晚上,應季雨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倒沒有夢到他,夢到了高中自己被那幾個混混圍堵在那個房間。
她清晰地在夢裏重新感受了一遍又一遍,被他們圍堵在中間,被黃毛摁着腦袋往牆上撞,感覺到了耳朵在不停歇轟鳴的響,眼睛被血糊住,跟那天梁宗銘腹部的一片鮮紅一樣,疼的令人崩潰。
一直到經受不住這刺耳的聲響她才被驚醒,出了一身的汗,臉色蒼白嘴巴幹澀到翹皮,盯着窗外青白的光線,發了好一會呆,摸了摸眼角摸到一手的水。
她舔了一下,很鹹很苦。
“你說的吃飯的地兒在哪呢?”應季雨掙脫開回過神,繼續面不改色往前走着。
“就在前面,我以前經常跟朋友一起來。”
應季雨忽然想起什麽,又問:“你跟明珠認識?你不是律師嗎,怎麽跟她認識的。”
孫貞衡笑着說:“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大學去霧城那會兒我還有想跟着去的,但是霧城……不比國外的學校,我爸媽很想讓我出國留學,我們高中是都在人大附中上的。”
應季雨聽出了點什麽,但明珠這些年男朋友交過不少,光是她知道的都不止三個。
看着孫貞衡的眼神多少帶了點同情。
“一會我請你。”
孫貞衡有些哭笑不得,随後又低着頭有些失落。
“你都能看出來,她應該也是能看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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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從倫敦回來那天是孫貞衡接的她,開庭時間被莫名延遲,一直到月底,應季雨跟孫貞衡一起參加的開庭審理。
出了法院門,應季雨才松了口氣。
“謝謝,辛苦了,改天請你吃飯。”
孫貞衡擺手:“這律師費我都不好意思收,關鍵證據也不是我拿到的。”
應季雨笑着說:“咨詢費。”
她倒是沒想到明珠那邊會有什麽結果,原本應季雨都在想讓孫貞衡想辦法試圖減刑,大概葉韻也知道她這邊很忙很亂,一直也沒敢打電話過來詢問,那幾次打電話過去都能聽到她的哭腔。
她也沒過多詢問明珠在倫敦的經過,她也聽不懂,只是讓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辛苦了,改天請你吃飯。”
明珠當天還在工作室處理工作,工作落下一大半,她才沒時間休息。
“別跟我這麽客氣了,我也沒幫上什麽忙,今年都沒給你好好過生日,改天吧,改天給你補一個。”
要謝也應該謝孫貞衡,她白跑一趟沒查到東西還耽誤了很多時間。
應季雨不怎麽在意這樣的節日,或許就像是當年的葉韻一樣,習慣了沒有,也不能習慣擁有。
倒是明珠,以前在大學時每次都會在生日那天送她禮物,大學畢業之後也會在每次她生日時飛來江城陪她一起過,久而久之她生日時應季雨也會參加,但明珠的生日宴會來很多她藝術展的朋友,于是每次也都是坐在一旁吃完蛋糕拍了照片,跟着打牌唱歌蹦迪,在酒吧玩個通宵。
她是善後的那個。
“你可是幫了大忙了好嗎,我得快點回去上班了,請了這麽久的假,我害怕老板把我開了。”應季雨說。
明珠這邊也在忙,沒有多說,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