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輪到我了嗎?”(補九百字劇情……
第40章 40 “輪到我了嗎?”(補九百字劇情……
第二天醒來, 應季雨跟葉韻一同把姥爺從醫院接回來家。
葉韻坐在客廳泣不成聲,剛從夏河趕來的王謙溫柔地抱着她,輕拍着她的肩, 安慰着給她擦眼淚。
“好了好了,我請了假,在這邊多待一段時間。”
小紙倒是乖乖坐在旁邊也不敢吭聲, 手裏拿着紙條專心折着千紙鶴。
應季雨從客廳悄無聲息出來。
悶得喘不過氣。
出了小區, 看到小區門口的草叢裏蜷縮着幾只瑟瑟發抖的小貓,她盯着看了好一會, 最終還是沒管走了。
走出小區門,碰上了剛晃悠回來的葉康成。
他穿件黑色棉襖、緊身褲和涼拖鞋, 走姿吊兒郎當, 嘴巴裏咬着根煙,頭發一縷一縷貼在額頭上。
“叮叮,怎麽沒多陪你姥姥會兒。”
應季雨沒回應, 葉康成追上來, “哎你走什麽,有錢嗎?借舅舅二十塊買包煙。”
聽姥姥模糊說過他這些年都沒離開過夏河,在附近一個廠子裏上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工資被扣得僅僅夠吃廠裏食堂, 若不是廠子裏的老板跟姥姥相熟,早把他開了。
葉康成第一眼給人的感覺會很溫和,聲調不高不低,長相沒有攻擊力,被養得身寬體胖,長得很高站在那像是一堵肉牆。
“姥姥櫃子裏有錢,你可以繼續去偷鑰匙。”應季雨揣着口袋, 不鹹不淡說。
葉康成臉色驟變,“我小時候對你也挺好的吧,怎麽去城裏幾年翅膀硬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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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季雨語氣冰冷,跟他直視着:“你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離我遠點,我不是十八歲,比你有學問比你認識的人多,刑法讀得很熟,你試試我敢不敢把你送進去。”
葉康成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看着應季雨離開,罵罵咧咧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小丫頭片子裝什麽!”
應季雨去了以前學校門口的那家麻辣燙店。
大概是在下課時間,店裏擠滿了學生,低聲竊竊私語都是些八卦跟課題。
明珠忽然給她發來消息。
【你跟賀煜在一起了還是怎麽?怎麽沒聽你說過?】
應季雨回着:【怎麽了。】
明珠在應季雨來江城看葉韻那天,知道她要去的拍賣會是賀煜要參加的那個,內心大概猜到應季雨想做什麽。
她也在時尚圈混這麽多年,不可能這點洞察力都沒有。
單純談項目,平常那麽不舍得的應季雨不可能買一件上萬的衣服。
她太過執拗,也就是對她了解太深,明珠才閉口不談,甚至眼睜睜看着她試圖走歪路達到自己的目的。
應季雨自尊心強,不樂意讓別人幫忙,她戳破她的心思再去高高在上勸慰得不到任何好的結果。
【你知道他跟馮家的事情嗎?你應該還記得當時他跟酒廠老板談合作,後來他用了手段把酒廠買下了,改頭換面之後營收還不錯,但惹了酒廠老板不舒坦,酒廠老板後臺是馮行檢,北城權貴,家裏世代行政。】
【我也是剛聽說,賀煜前段時間去找人賠罪,馮行檢為了為難他,找了一群人過去看他笑話,明着擠兌嘲諷,還給人灌了不少酒,這件事傳了出去整個圈子裏那些人都在看笑話,弄得挺難堪的,回去之後賀家老爺子也發了火,他們這樣的家世最看重臉面。】
【我聽說他是為了北城一家傳媒公司老板被陷害入獄的事情,那不就是你那個嗎?我還以為是你們找到了證據。】
應季雨也怔忪,【不是你找到的嗎?】
【我沒找到,就看到孫貞衡那邊問我什麽時候回來,應該很快就可以二審了,我就回來了。】
明珠發來了語音,語氣裏帶着笑調:“你們什麽時候勾搭上的?他這麽喜歡你?”
應季雨:“這就喜歡了?”
“不然呢,你不知道賀煜這個人,我聽我留學的同學提過他,他在國外仗着家裏的背景肆無忌憚,為了你的事情去找人低頭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堪稱詭異。”
應季雨抿着唇,沒再回複。
他欠她的,他該的。
又不是她要他做的。
腦海裏又下意識沖上一些畫面,所以那天他渾身狼狽坐在門口石墩上喝到胃出血并不是談生意,而是為了給人賠罪求人幫忙。
背上的傷是因為招惹馮行檢而被他爺爺打的。
應季雨一瞬間感覺到不值。
也因為這件事付出那麽多代價是為了王謙,而感覺到莫名的氣憤。
他憑什麽要這麽自作主張?
“23號?”老板喊着。
應季雨吞咽下情緒,擡頭說:“這兒。”
取了一次性筷子,拂去情緒,低着頭吃飯。
對面坐過來兩個穿着夏河中學的校服的女生,一個散着公主切一個紮着高馬尾,點了餐後腦袋貼在一塊兒熱火朝天八卦哪個班的誰早戀被叫了家長。
應季雨一瞬間陷在高中青春洋溢的笑調之中,聽着稚嫩的聲音,天真無邪的眼神讓她想起自己的高中。
那時周格也像是現在一樣,坐在這兒跟卓宇煲電話粥,而她打開企鵝又關掉,打開又關掉一直來回循環。
少女心事藏不住。
剛坐起身,擡眼倏然看到梁宗銘從門外走進來。
他穿着件黑色棉服,戴着帽子跟口罩,只露出眼,鼻骨高挺,口罩遮擋住半張臉也能看出長相出挑的五官。
他身材高挑,在人群中總是紮眼的,也總能引走所有注意力。
學校麻辣燙店的氣味濃郁,屋檐處正滴滴答答落在水窪裏發出聲響,店內那些青雉又單純的聲音環繞。
一瞬間,她恍惚地覺得L從高中走了過來。
那時應季雨還問他在幹什麽。
L:【你猜我在哪?】
應季雨回的是:【籃球場?】
他一直沒回。
此時就這麽簡單地出現在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看。
身後有人要進來,梁宗銘移開眼側過身往旁邊站。
屋檐上往下落的水剛好落在他背上,“啪”的一聲,順着外套往下流出一道清晰的印子。
應季雨發了幾秒的呆,從思緒中抽離,站起身從店裏走出來。
從他身側擦肩而過的那一秒,聽到身後傳來女孩大膽的詢問:
“哇塞,哥你好帥啊,是我們學校的嗎?哪個年紀的沒見過你啊。”
“肯定不是高中生,有女朋友嗎?”
天空又撲簌簌開始下雪,有些冷,下的也不是很大,街邊矮舊瓦房的雪還沒化盡又被疊上,寒冷空氣中袅袅升起的炊煙,與灰白天空融成一色。
沿着那條路的人行道一直往前走,熟悉的店都換了招牌,街道也變得些陌生起來。
她在夏河生活了十八年,本該是最有歸屬感的地方,此刻卻覺得這裏一切都很陌生,也容不下她。
手機響了好幾聲,大學同學在宿舍群艾特了全體成全,說年後什麽時候有時間來霧城聚個餐。
大學畢業這都三年了,當時宿舍的人已經各奔東西,沒有時間,答辯完連畢業照都沒拍一張就匆匆散了。
【哎行啊行啊,好久沒見了,好想大家!】
【那誰不能來說一聲,就在霧城吧,我定地方,約個酒吧通宵!】
【最好都來啊。】
【你最近在哪呢?在霧城嗎?】
群裏說得熱火朝天。
應季雨就在群裏回了個:【我能來,本人畢業幾年酒量見長。】
【哎呦喂,這口氣,應季雨你給我等着。】
【哇哈哈哈好好好,那我也喝一點,只要別把我發網上就行,要臉。】
應季雨:【謙虛.jpg】
嘴角少有的露出一些笑,這些年細細想來,她還是有很多開心的時刻的。
合上手機回過頭,看到梁宗銘依舊跟在她身後。
他應該不止跟她兩三天,發現的,沒發現的,似乎稍微注意身邊,一轉頭就能看到他。
應季雨被磨得沒脾氣。
一路上,梁宗銘走在她身後,揣着口袋不緊不慢。
這些年大概真過慣了少爺生活,一些習慣上還是能看出舉手投足間的矜貴。
他也不說話,此時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又坦誠盯着你,頂着那張過分出色的臉,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周遭蔓延着無盡的疏懶。
等應季雨不設防回頭的那一瞬間,才收斂了骨頭裏堆積着的公子哥懶散的模樣,眼神都直接正經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是很好,又不是很糟糕。
應季雨坐在公交車站牌旁的長椅上歪着頭問他。
“跟着我幹什麽?”
梁宗銘就下意識快步往她的方向走。
“別過來了,不想看見你。”
他便又停住腳步。
“我不過去。”
梁宗銘視線落在她身上,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那些話都是笨拙的嘴巴裏想了又想才說的。
“我沒有心血來潮也不是遺憾,我是喜歡你,非你不可的那種。”
應季雨低着頭看着石頭鋪成的地面紋路,不太理解,語氣語調裏透着股茫然:“喜歡我什麽呢。”
梁宗銘走近她,“喜歡就是喜歡。”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剛去澳洲的時候回來過一次,總是想起你,那時候應該不存在愧疚,但我看到你正在過着自己的生活,背着書包從學校出來,我害怕會打擾你的生活。”
“我以為,你過得很好。”
也并沒有多在乎他的存在或離開。
應季雨倏然擡起頭看向他,語調還是平平的,“其實我現在也過得挺好的,如果你沒出現的話。我已經熬過去了,不需要你了。”
她語氣裏帶足了疑惑,跟冷淡疏離,“梁宗銘,是你需要我嗎?所以又來找我。”
應季雨那時候覺得梁宗銘對她來說是不同的。
她并沒有一開始就喜歡他,只是單純把他當成一個樹洞跟朋友。
可從那個除夕夜開始,她以為是他們心知肚明的,像是兩個自怨自艾的小可憐取暖,他是無父無母漂泊的街頭混混,她是家庭分崩離析的小鎮女孩。
如果他們沒有分開,她會像是周格一樣,把他撿起來,洗幹淨,變成很好的一個人。
互相依偎互相陪伴。
可惜他已經不是了。
現在的他應季雨也不想要了。
梁宗銘像是說中了,抿緊唇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如何辯駁,喜歡也是需要嗎?
有想要得到她的愛這種欲望是需要。
可如果不是她,他十七歲時便已經爛在那個小縣城,掙脫不開了。
公交車遲遲沒來,應季雨看了看時間,起身準備從公交車離開。
梁宗銘忽然大步走過去,手指抓住她的手腕,微低着下颌幾乎貼着她的側耳,胸口貼着她的脊背。
冷冽的風灌進鼻腔,聲音都沙啞了。
“應季雨。”
“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當我什麽都不是,可以不給我任何東西,你不是說了嗎,我有錢,你可以用我的東西輕而易舉去拿你想要的,是你該得到的,也不需要有任何愧疚。”
“我什麽都不要你的。”
“你可以把我……當成最後的選擇,或者不在選項裏,都沒關系。”
他聲音被壓的很低,低悶的,頹唐的,完全沒了平日裏的盛氣淩人。
“你就當我需要你,你給我一點點就行,不管是利用還是什麽,只要讓我偶爾出現在你身邊。”
應季雨低眸,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臂,隔着衣服,能感覺到他用力很輕,很容易就能掙脫開。
可身後隔着棉服也能感覺到滾燙的熾熱,幾乎如同狂潮般把她席卷,氣息太過濃烈,冰冷的人受不了灼燒。
“松開手。”
梁宗銘就緩緩松開了,眼睜睜看着她打了車從這裏離開,留他一個人站在街邊。
-
應季雨沒再回姥姥家,她找了附近的酒店住。
白天才回去姥姥家去看姥爺,中午一起做了頓過年飯,做了一大桌子,應季雨沒什麽胃口吃,捏着幾個泡泡糖在嘴巴裏面嚼。
幾個小孩在旁邊玩,葉詩琪來都沒來,聽姥姥說是在市裏玩。
王謙帶着小紙也在附近廣場玩滑板,飯點才過來。
倒是小舅帶着一個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孩來了家裏,姥姥滿心歡喜從她手裏接過禮物,又找了暖手寶給她拿着讓人坐在沙發上,從廚房端出來切好的水果跟剛炸好的雞塊放在她面前。
“冷吧,嬌嬌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準備。”
劉嬌就笑着說:“有什麽好準備的,就害怕你麻煩。”
應季雨坐在一旁也不吭聲,倒是葉韻在旁邊低聲說:“你小舅的對象,年後結婚,叫人。”
應季雨坐在沙發上仰頭笑容滿面叫了一聲:“小舅媽。”
劉嬌也笑着說:“這個就是叮叮吧,我早就聽你小舅說過你,現在在江城工作。”
說完又試圖站起身跟着姥姥一起去廚房。
“我去幫忙吧,我下廚可好了。”
“別別,你跟叮叮在這兒聊天,廚房就快好了。”
等人進去,客廳變得安靜,應季雨沒有跟她繼續聊天的打算,想找個借口離開。
近些年過年的氛圍越來越淡,大年初一也都是一起吃個飯随後各回各家,沒什麽意思,放炮煙花也沒了,很多人連年畫都懶得貼。
劉嬌的眼神在客廳安靜下來後瞬間往下降,眼神瞪了應季雨一眼,又拉着旁邊葉康成說話。
應季雨莫名其妙盯着倆人,下一秒倏然意識到他背地裏說了什麽。
剛要站起身直接離開,就聽到劉嬌壓低着聲音說:“我警告你,少存那些心思,認認誰是這個家的主人。”
應季雨都感覺可笑了,指了指自己,又指着旁邊要被腌入味的葉康成。
“你腦子沒問題吧?”
劉嬌翻了個白眼:“你別給我裝,也不嫌惡心。”
應季雨面無表情看向葉康成,“你說的?”
劉嬌噌的一下站起身,聲音都有些沒止住:“他說的怎麽樣?敢說還不敢做了?高中那會兒是你姥姥心疼你,但這個房子可是你小舅的。”
應季雨點了點頭。
站在原地就叫葉韻。
葉康成大概被吓到了,忙不疊地捂着劉嬌的嘴巴,聲音嚴厲看着應季雨說:“行了,大過年的別找麻煩。”
葉韻從廚房出來,看到客廳三個人都站着。
旁邊還坐着在打游戲的葉堯年,他坐在沙發背面的地毯上,也沒開語音,越長大越內斂沉默,不是為了吃飯也不會過來。
氣氛不太對。
“怎麽了?怎麽……吵起來了,叮叮,怎麽這麽不懂事。”葉韻皺着眉走過去,手指很輕地揪了應季雨的胳膊一下,“你舅媽剛來,你怎麽回事。”
這一瞬間,應季雨看着葉韻的表情,甚至是松了口氣的。
還好,還好葉韻沒有站在她這邊。
葉韻委曲求全了這麽多年,現在也沒讓她失望。
“媽,你知道高中我為什麽想要搬出去住嗎?”應季雨壓着情緒。
葉康成忙的走過來叫着葉韻:“姐……姐,沒事,我們鬧着玩的,叮叮跟我們開玩笑呢——”
應季雨側頭看向他,躲了一下,聲音冰冷說:“別碰我,離我遠點。”
又看向葉韻,“你當時還說我出來租房是為了跟那個男生上床。”
葉韻愣怔一下,她都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了。
應季雨繼續平靜陳述着那些幾乎把她刺得鮮血淋漓的事。
那是她最好的十八歲。
也是她最黑暗最糟糕最難熬的十八歲,是她人生步入痛苦的年紀。
“你的好弟弟進我房間偷了我的內褲,你的好侄女,把朋友送我的禮物拿走了,卧室的門是壞的,誰都能進來,小貓也被葉堯年打開籠子沒有關大門走丢了,你有問過我嗎?”
“你只覺得我跟一個混混網戀,要去跟他開房。”
她看向葉韻,語氣裏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媽,其實我到現在都不太明白,難道在你眼裏當時我就那樣不堪的嗎?”
葉韻臉色煞白,淚水奪眶而出,顫抖着伸出手:“你怎麽沒跟媽媽說?”
她轉頭看着葉康城,帶着哭腔質問:“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
葉康成忙的擺手,試圖辯解:“我沒有,我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姐我,叮叮你胡說什麽?你現在還在為別人找借口!”
應季雨餘光看向站在廚房門口的姥姥,她手裏全是白色面粉,正在用力揉搓着,看着這邊嗫喏着唇一個字也沒說。
應季雨松了口氣,語氣異常的冷靜,一字一句很清晰:
“媽,以後,一點聯系也不要有了,你就當從來沒生過我,或者是把我扔給應洪濤了,我很早就想說了,可能還是貪戀這點母女情,但是我現在覺得,沒什麽好貪戀的,因為我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說完,她轉身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從來不覺得葉韻那樣軟弱的性子會做什麽,不管是她相不相信,已經沒有意義了。
太絕望的人不再害怕碎石般的打擊。
身上就穿了一件單薄的高領毛衣,凜冽的寒風透過衣領灌入。
今年的雪沒有停歇了似的,下個不停,臨海風大,鵝毛大雪被風斜斜吹着紛紛揚揚下不停,整個縣城籠罩在銀裝素裹之中。
出了小區門,對面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她盯着看了兩秒,才回想那晚睡不着在窗口看到的那輛車跟那個蹲在路邊抽煙的人。
徑直走過去,梁宗銘已經下了車,站在那裏,隔着一條路的距離,靜靜注視着她的方向。
他反應挺快滅掉嘴裏的煙,走到副駕駛給她開了車門。
她系好安全帶,低着頭不動了,一點反應也無。
“怎麽了?”
梁宗銘敏銳地捕捉她的神情,聲音冷冽又溫和。
把放在車門上方的手指放下,伏着肩用手指撥弄開她的長發。
應季雨捏着安全帶的手指一頓,眼睛驟然刺疼,眼淚騰升,忽然就模糊了視線。
梁宗銘盯着她的側臉看,手指觸碰到那抹濕潤,指尖輕顫。
旁邊從中控臺上拿紙巾,擡着手腕給她擦,手指溫和蹭過她的眼尾,她低着頭,被長發擋住看不到神情。
他忽然想起當時她出來租房,是因為跟家裏關系不好。
那時候她無依無靠,說要畢業找他。
梁宗銘的心仿佛被什麽狠狠揪住。
他當時怎麽舍得把她一個人放在這裏承受那些的。
梁宗銘嗓子疼的不行,他沒把他喜歡的女孩養好,把她丢在那裏傷痕累累。
他弓着身子,手撐着她身後的靠背,指腹試圖擦拭她的眼角,應季雨卻側過了頭,縮了縮肩膀在副駕駛上。
“我想喝酒。”她沙啞的聲音帶着鼻音,也不擡頭。
梁宗銘手指在空氣中頓住,直起身子,又從口袋裏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遞她懷裏。
“好,帶你去。”他嗓音愈發低啞。
小縣城的酒吧很清靜,過年,人不少。
應季雨點了兩瓶啤酒坐在卡座喝,梁宗銘就坐在旁邊,也提着酒瓶給自己倒了半杯。
剛倒好,就被她順勢拿走一口幹了。
旁邊那瓶都已經空瓶了,她喝的很沖也很擠,拿着酒瓶就往嘴巴裏灌,臉頰被酒精刺激得有些泛紅,眼神卻是清醒的。
這樣喝下去不行。
梁宗銘皺緊眉,扣住她的手腕,說:“我給你調一杯,要喝嗎?”
應季雨手指摁壓着酒瓶吭聲。
梁宗銘起身去了吧臺,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
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了原先梁宗銘坐着的位置,笑着湊過去跟應季雨攀談着什麽。
不知道回了什麽,笑着碰杯,随後開始一杯接着一杯。
連着沒一會喝了大半瓶,兩人相談甚歡,應季雨臉上泛着紅暈,像是烤熟的蘋果,似乎有了些醉意。
梁宗銘硬生生移開眼,把玩着手裏的玻璃杯,晃蕩了幾下,修長的手指扣着杯口,自顧自抿了一小口。
“他好像在泡你的老婆,你不過去?”
旁邊女生看着這位哥,全身上下都是高奢,長得也帥,帶着女朋友來酒吧喝酒,現在女朋友都跟別人喝上了。
梁宗銘眼皮都沒擡,手指晃着那杯酒,聲音疏冷:“過去幹什麽。”
他側過頭,看向旁邊穿着工作服的前臺小妹,嘴角帶着些許沒情緒的笑:“我過去有什麽用。”
前臺小妹睜大了下眼睛,眨巴了幾下眼睛,也沒吭聲。
梁宗銘把手裏的酒喝了,擡着步子走過去,看着應季雨眼睛眯着臉頰泛紅的樣子,長發都抓的淩亂。
“聊的挺開心。”
梁宗銘說完,撂了個眼神給旁邊男人,黑沉沉的眼底噙着笑意:“輪到我了嗎?”
男人仰着頭看了看他又看着應季雨,懂了,雙手舉了下。
“不好意思。”
識趣地從這兒離開了。
梁宗銘重新拉了個凳子坐下,深吸了口氣,皺着眉給她倒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玻璃杯跟一罐酒的容量相當。
“這麽想喝是吧。”
雙腿張開着手肘撐着膝蓋,跟大爺似的,擡眼看着她:“行,我陪你喝。”
應季雨眼睛裏滿是迷醉的神情,沒心沒肺的樣子像是酒精上頭。
“來!幹杯。”
應季雨的酒量比他要好得多,喝完半瓶都還是那副樣子,也就臉頰更紅更滾燙了些。
倒是她瞧見梁宗銘喝完那一杯就皺着眉手指碾壓着胃部的樣子,笑得不行。
“你不行,不跟你喝,給我找剛才那個回來。”應季雨用手撐着下巴,含含糊糊說。
梁宗銘強忍着胃部火辣辣的疼,冷着眼倒:“我怎麽不行。”
他那杯還沒喝完,應季雨就趴在桌面上閉上了眼,人徹底安靜下來。
周遭是細碎的說話聲響,梁宗銘看着她紅暈的臉頰,沒忍住伸出手指觸碰,感覺着肌膚的柔軟,臉頰熱到灼燒感從指尖貫穿心髒,攪亂了心跳。
梁宗銘捏起酒杯,硬生生把那杯喝完了,付了賬,打橫抱起應季雨出的酒吧。
她很輕,睡的很安穩,抱在懷裏像是一只溫順的小貓,大概是被胳膊勒住不太舒服,腦袋靠了靠貼向他的肩膀雙手也縮在胸前。
梁宗銘低眸看着懷裏的人,燈光在頭頂照下來,落在她低垂着的眼睫跟鼻骨上。
除了呼吸聲,渾身都很安靜安分。
外面還在下着雪,把人放在副駕駛,系上安全帶也毫無反應。
梁宗銘定了個附近的酒店。
辦理好才抱着人上樓。
她睡得格外沉,一路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酒精是最好的助眠劑。
把人放在酒店大床上,脫了鞋子跟外套,又開了适度的空調。
卧室跟客廳一體,他又不敢吵醒她,燒了熱水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床上睡得很熟的女孩。
嗓子幹緊,摸了摸口袋,掏了根煙出了酒店房門,站在走廊的抽煙區倚靠着牆一口一口抽,手指捏着打火機把玩,煙霧過肺從唇中溢出,一口一口抽了半根,又散了半個小時煙味才重新進的房間。
走過去給她扯了扯被子,梁宗銘就坐在床邊地毯上靠着,長腿一伸一屈,手肘擱在屈起的膝蓋處,透過縫隙盯着窗外漆黑的夜晚看。
她大概是在做夢,時不時會發出一陣呼吸不過來的悶哼聲。
睡得不安分,梁宗銘站起身給她蓋被子,室內微暗的光線落在她臉頰上。
伸出手去碰,摸到了她眼角濕漉漉的一片。
手指驟然一滞。
他半跪在床邊,手臂撐着床面,用指腹輕柔擦拭着她的眼角。
心髒說不出來的悶疼。
她喜歡喝酒是因為這個嗎,會睡得很熟,不會被噩夢驚醒。
但夢裏還是會無聲無息的哭。
梁宗銘站起身,弓下腰,跟她的臉頰貼的很近,呼吸死死糾纏在一起,一寸一寸的貼近,嘴唇很輕地吻了下她的眼角的皮膚。
眼淚很鹹。
“應季雨,對不起。”
“別哭了。”
那一瞬間,梁宗銘靜靜看着她,看着她眼淚一直掉怎麽都擦不幹淨,眼睛忽然有些酸。
不知道她哭是不是因為他,只是在想如果喜歡或者恨他真的很痛苦,那還是什麽都不要了,就當做他單純去彌補。
可惜時間回不到那年夏天了。
濕潤的嘴唇往下移動,順着眼角一直移動到她嘴角,停止,移開。
手指摸了摸她的額頭,站起身去了沙發上躺着,睜着眼看着天花板,腦子清醒着一直到窗外泛白才睡着。
雪下了一夜沒停,大概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
天光大亮,梁宗銘睡眠淺,聽到一點聲音就被吵得皺着眉睜開眼,窗簾被拉開,窗外刺眼的白光紮的眼疼。
他坐起身,弓着的身子像是一只蟄伏已久被惹火的狼,處于脾氣一點就着的時候,眯着眼看向遠處洗漱完出來的應季雨。
她宿醉後的臉色蒼白,洗了臉後額頭兩邊的長發濕漉漉的一縷落在臉頰,那雙眼幹淨又清淩。
梁宗銘漆黑的眼眸盯着她,剎然,沙發的枕頭直沖着他砸了過來。
沒躲開,他愣怔了一秒,扒拉開枕頭抱在懷裏,腦子還有些懵回不過神。
随後擡起頭,瞧見應季雨面無表情拿着枕頭下的棉襖穿上,從酒店往外走。
梁宗銘下樓時她已經走了,兩邊積雪的街道來來往往盡是趕早班的車輛,路邊只有幾家早餐店開着門。
在酒店附近轉了一圈,瞧見人正在一家早餐店前啃包子,右手拿着一杯豆漿喝。
她似乎很招小孩子喜歡,老板家的小孩在跟她說話。
她笑着跟人在聊着什麽,表情很豐富。
梁宗銘就站在遠處,沒過去,看她在那家街面支攤的早餐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