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你冷的發抖
第41章 41 “你冷的發抖。”
應季雨買了一早回霧城的車, 天氣放晴,空氣還是冷,卻沒再下雪。
手機裏葉韻給她發了消息, 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應季雨沒回,上了車後把葉韻的微信號都删掉了。
今年年初還沒有下雪的跡象,一直到年尾這幾天, 各地暴風雪如同災難片場景降臨, 報道上多地都被暴風雪吹的不敢出門,更甚有地方斷電斷水, 玻璃窗都被風雪吹得崩裂,房子甚至塌陷。
她這幾天處理家裏的事情都沒來得及看手機, 沒想到北方今年會這麽嚴重, 難怪群裏有人在說今年回不去了,火車都被罕見大範圍的降雪天氣而停運、大規模晚點。
“哎?你是301的住戶嗎?”
應季雨擡起頭,看到一個女孩正站在她門口, 看上去跟她年紀差不多大, 穿得挺時髦,背着書包自己一個人。
她沒回答,只是問:“怎麽了?”
女孩注意到了她的謹慎,往旁邊退開了兩步說:“哦那個, 我想租房來着,這裏不是寫着出租售賣嗎?這個電話打不通,你知道他的號碼嗎?”
應季雨擡頭看,上面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大概是房産中介的。
“你能不能幫我打一下試試,難道是我手機限制了?還是對方不小心設置陌生人限制了……”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應季雨輸入號碼看到顯示地北城。
女孩瞅了一眼說:“這個應該是房東的電話吧, 你跟房東認識嗎?拜托拜托,我就在附近上班,這邊也就這個房子便宜點而且還是兩室一廳空着的了,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找到有人出租。”
手機持續甕聲,在即将挂斷的那一秒,接通了。
“我去,我手機真的有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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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對面發出一句“喂”字,從聲調中能聽出隐隐的意外。
應季雨就把手機遞給了女孩。
“謝謝,謝謝。”女孩朗聲叫着,“哎哥,你這個房子是要出租嗎?租金是多少錢一個月?我長租的話能不能便宜點啊?能接受養貓嗎?”
對面聲音冷淡下來,“租不了。”
“啊?你這裏不是貼着出租嗎?就霧城這邊這個房子。”
“不租。”
“為什麽啊?你放着也是放着,租給我呗,還能坐着賺點錢,你放着這邊每個月還扣物業費的。”
“不缺這點,你找別的租。”他說完,又說,“把手機給她。”
女孩還想說什麽,又被梁宗銘毫無餘地的語氣給堵住了,渾身喪氣地把手機遞給了應季雨。
眼睛轉了一圈,看着應季雨雙手合掌,低聲哀求說:“姐姐你跟你男朋友說下呗,我保證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吵,也不怎麽愛出門,就在附近奶茶店上班,求求了租給我吧。”
應季雨接過手機,淡聲說:“我們不熟。”
沒等對方說話就挂斷了電話,又說:“我把中介聯系方式給你,這個小區應該還有別的空房間的,你再等等。”
女孩沮喪道:“好吧。”
加了應季雨好友,又說:“那姐姐你別删我,等那個哥同意了我當首選行嗎?”
應季雨很難解釋為什麽她能打通而女孩不能,索性點了點頭說:“好。”
推開房門,腦子裏還在想,怪不得一直沒來新的租客。
這邊房源還挺緊密,會有附近菜市場跟超市、各種店面的員工,以及不想住在廠子裏或者郊區辦公大樓的人來租房,大概率除非有人準備離開這邊,不會輕易退房。
手機裏搜到新來主編的消息,在群裏問誰願意明天去環崖山做報道,比較急,一會就要出發,報道一項講究實時性。
應季雨剛才掃了一眼,環崖山是一條很長的山路,緊鄰懸崖,惡劣天氣下不僅僅路滑且山頂有積雪往下滾,得到消息剛出了事兒,至今還沒有報道,也不太清楚那邊是什麽情況。
群裏一直都沒人吭聲,應季雨就捧着手機,發了條。
【我去。】
明槐一:【你确定?那邊比較遠,要立馬坐飛機趕去宣城。】
【我現在收拾東西過去。】
應季雨放下手機就開始收拾行李,把自己厚重的衣服都放了進去,又想起她的攝像機還在江城,盯着客廳角落放着的箱子,打開把梁宗銘買的那臺攝像機打開了,檢查了一遍,背着登山包趕去機場。
宣稱位于南方,距離霧城飛機也就兩個小時的時間,因城市結構盆地與山地銜連,靠着蜿蜒不平的山,從潮濕溫暖的盆地到寒冷的高原變化格外顯著,環崖山是一些長途運輸汽車必經之地。
應洪濤還在開長途車那會兒,葉韻便經常看天氣預報,每到惡劣天氣都要給他打電話詢問。
那時她的記憶太不太深,只知道家裏不如之前,應洪濤換了工作,賺錢不容易,那時候葉韻跟應洪濤的感情還算不錯,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他們聚少離多感情愈發疏離。
飛機抵達宣城,應季雨背着書包在車站買了一張長途汽車的票,經過環崖山腳下,要換別的車才能上去。
上了車應季雨才來得及回複明槐一給她發的消息。
【我找個人跟你一起吧,你自己不太安全。】
應季雨說:【不用,我可以,我已經快到了。】
這邊人人來人往堆積散落在雪天裏,地面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腳印,空氣冷冽,風大的能把人吹走。
應季雨老遠聽到有人在喊。
“上車了!到靈川縣的,誰還沒上車快着點買票檢票!”那邊穿着軍綠色大衣戴着帽子的男人正在呼喊着。
冒着風雪,應季雨吸了吸鼻子上了車,雙手搓着耳朵上了車,擠過熙熙攘攘的過道走到一個空位上縮着。
她這些年很少坐大巴,一直都待在霧城,就算是出去玩也都是飛機跟高鐵,有些暈車,一上車就先吃了一顆暈車藥,耳朵裏戴着耳機随機播放了一首歌。
盯着窗外撲簌簌下着的雪,應季雨手機又嗡嗡了好幾聲。
她打開看,屏幕上顯示楊倩玲給她發來的消息。
【姐!!!!!我才看到群裏消息,你怎麽自己去了??!!!那邊我聽說有好幾輛車都打滑墜崖了!】
應季雨低着頭回:【我請假這麽多天,這不是害怕新來的總監不爽找我麻煩嗎。】
她清楚自己是怎麽進來的,年前她去北城幫王謙處理案子時明朝就卸任找了新的人接手。
現在的新聞中心總監叫明槐一,從北城那邊調過來的,前段時間作為看臺打評員參加過采訪大賽第三期,是由上面電視臺為提拔人制作的一檔節目。
姥爺生病那會兒她臨時在線上找了明槐一請假,對方雖然同意了,但卻多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你認識賀煜?你跟他什麽關系。】
應季雨當時回複的是:【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他能找上明朝把她調過來這裏?明槐一大概這樣想的,但也沒多問。
她能感覺到明槐一對她是不滿的。
跟高中一樣,沒有領導跟老師喜歡拉不起來的插班生。
大巴車晃晃蕩蕩走在馬路上,司機開車并不穩,速度一快一慢,颠得應季雨胃部翻滾難受得臉色都不太好。
弓着腰死死摁壓着胃部,腦袋嗡嗡的響,車走過了一條蜿蜒小路終于停下。
她下了車,背着包站在路邊,看着大巴車繼續往前開。
天氣更冷了些,應季雨捂着耳朵,感覺不光是耳朵背凍得沒知覺,耳膜也疼。
這邊已經靠山,路途沒有邊際一直往四面八方蜿蜒曲着,雪飄落在空中,遠處銀白的山巒起伏,冷冽蕭條又荒涼。
轉身往前走,很巧幾個開着貨運大車的司機從這邊經過。
應季雨反應很快擺了擺手叫喊着:“師傅!能送我一程嗎!”
風雪呼嘯,她的聲音在天寒地凍的山腳不太清晰。
最後一輛車師傅停了車,從車窗探出頭,朗聲喊着問:“你要去哪?我們要走山路。”
“對我就要上去!我要去采訪,那邊好像出了事故,你們上山能過去嗎?”
“你上來吧。”
她上了車,司機才說:“有兩條路,你是記者?怎麽跑來這種地方了?”
應季雨就笑着說:“不知道上面什麽情況,所以去看一下。”
“挺膽大啊小姑娘。”
“你不也是嗎?你開車很多年了嗎?比剛才我坐大巴穩得多。”
司機笑容滿面說:“對,我女兒跟你一樣大,她也是個記者。”
“這麽巧。”
司機緩慢開着車,又說:“我可不想她跑來這種地方,結果人現在都已經跑去國外了,聯系也聯系不上,你跑來這邊老板給加薪嗎?也不害怕你爸媽擔心。”
“倒是不加薪,工作都是這樣的,您不也是嗎。我爸媽……離婚了,我自己生活。”
他就歪過頭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小姑娘不容易。”
車在半個小時後到的分叉口,應季雨背着包下了車,跟司機揮了揮手,轉身手裏捏着一根登山杖往上走。
司機說從這邊上去大概要走一個小時,問她包裏有沒有帶吃的,想要下來可不一定能遇到車了。
她下了車就打開了攝像機,一只手拿着三腳架,一只手往上走着。
山路上的積雪在冰冷天氣中結了冰,有些滑,她摔了好幾下,膝蓋疼的仿佛骨頭都斷掉了,但還好,慢慢走也能繼續往前。
到達現場已經下午了,現場拉了警戒線,好幾個穿着警服的人在那條路上救人,一輛挖車正在清空擋住道路高聳着的雪塊。
整條路都被雪給堵住,幾乎看不到對面。
警察走過來看着她,皺着眉問:“你哪來的?幹什麽呢?不知道這邊危險嗎?”
那條從這邊分叉的路都寫着雪崩危險請勿行駛了。
遠處女孩穿着厚重的棉襖,長發幹淨利落地束縛在脖頸後,臉頰跟耳朵都被冷風吹的泛紅,甚至能清晰看出泛紅出因冷風而顯出的紅色毛細血管,嘴巴也幹澀。
應季雨忙的掏出自己的工作證:“我是新傳的記者,我能采訪幾個問題嗎?想要跟外界報道一下這裏的情況,給我幾分鐘時間就行。”
“不行,我們這邊暫時不能采訪。”
警察被旁邊的同事叫了一聲,“你等一下。”
那邊警察接聽了電話,跟對面說了什麽,過了會兒朝旁邊警察點了點頭才走過來,沉了口氣說:“可以,但是要快點,你小心點別滑倒。”
應季雨忙的點頭:“我懂的。”
……
應季雨自己下的車,臨走時警察還遞給她一瓶水喝,應季雨擺了擺手:“不用了,謝謝,我這就下山了很快的。”
她慢吞吞下得山,凍得雙腿都發抖,疼的地方仿佛都已經麻木了,只是用着僵硬的身體往前驅動。
腳下陡然滑了一下,沒有可抓住的支撐,“砰”的一聲她整個人都仰倒在地,地面硬又涼,身子不受控制地逆着冷風往下滑了有一米遠,才在她靠手掌跟衣服的摩擦力停住。
心髒驟然停息了一樣,她坐在原地,摔得渾身疼,被吓得臉色都蒼白。
漩渦似的風雪吹過來時,應季雨緊緊貼着最內側都不敢動,一直到風小了才才敢繼續往山下走。
天色已經黑透了,漆黑的山路呼嘯着寒風像是走在深淵之中。
她手機沒怎麽用,為了省電開得飛行,打開手電筒照亮着往山下走。
累得不行,就從書包裏翻出唯一一袋之前出去玩落在裏面的餅幹咬了兩口。
味道有些怪,大概是過期了,她上次用這個書包都是大學的時候了。
還是幹咽了下去,又關掉飛行想知道這裏距離山下還有多久,打開後發現山上也沒信號。
前方過來一輛車,她就往旁邊站,刺眼的燈光照射過來,應季雨才注意到是一輛黑色牧馬人。
從山路經過的大部分都是貨車,要麽就是上處理雪路的警察。
她從采訪中得知,這次出了事故掉進懸崖的有四輛車,共計五人,山崖下是河流跟溪谷,警方已經派出一個小團隊去尋人。
還有一人被滾落的雪壓在車頂困在了雪下,車都壓扁了,人醒着,沒有明顯外傷,已經送入醫院做全身檢查。
是家裏人嗎?
應季雨盯着那輛車看,車前大燈刺得眼睜不開,等車徹底停在她面前,才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穿着一件灰色軍大衣梁宗銘。
他猛地推開門下了車,走過來驟然把她拉在了懷裏,用寬大的衣服整個把她包裹住。
寂靜的地方一個人都沒有,雪落下也沒有聲音,應季雨就這樣很忽然地落入到寬闊的懷裏。
她整張臉都被悶在他肩膀,她眨了下眼睛,微仰着下巴偏過頭露出鼻子呼吸。
被環繞着的溫度這樣的熱烈,幾乎要把她全身的冷冽盡數融化掉。
人在冷到沒有知覺時感覺不到滾燙,只覺得溫暖如潮。
應季雨此刻全身的感官都有些遲鈍跟呆滞。
梁宗銘的呼吸很重,濃重炙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耳朵上,聲音也有些顫抖。
“你瘋了嗎你跑來這裏。”
他說完,又繼續收緊手臂力氣環住她,聲音壓低了一些,有些說不清聽不懂的沙啞。
“你吓死我了。”
應季雨沒動,她太冷了,冷到其實剛才下山時腳都僵硬着打滑,所以此時有些貪戀這樣的溫暖。
又想起剛才警察遞過來的那瓶保溫的水跟那條電話。
應該是他打過去的。
梁宗銘拉着人上了車,剛拉開車門,又停下,把身上的大衣脫掉裹緊在她身上,低着頭漆眸盯着人的臉頰,表情冷着,但被控制得很好于是也不顯得可恐。
把最上方的扣子給她扣實,摘掉口罩也給她戴上,有些大,像是兩只烤箱手套,圍巾也整個把她的腦袋給圍住了,一動不動站在那像只企鵝。
山路狹窄不太好倒車,雪越下越大,烏黑的雪夜裏,風呼嘯而過,幾步之外就是深不見底的山崖。
梁宗銘上了駕駛座,開着車燈,輕踩油門慢速倒車,車輪有些滑,他看着後視鏡觀察着距離,游刃有餘地扭轉着方向盤把車直接橫了過去。
應季雨被他的車速吓了一跳,即便已經很慢了,但在這樣的雪面,稍微一個滑動都很有可能直接翻下去。
她下意識舉起手機給他照着燈,在車燈面前并起不到什麽作用。
梁宗銘朝她方向看了一眼,轉過去車後,又下車拉開車門,走過去拉着她胳膊上車。
彎着腰給她系上安全帶,才繞過前車驅車往山下走。
他來得匆忙,車還是借的在宣城的朋友的。
一路上梁宗銘都繃緊下颌沒跟她說一個字。
車內寂靜,只有隐隐的呼吸聲。
車在一個小時後停在國道旁的一家旅館門前。
大雪無聲地鋪滿整條路,白雪反射出路燈的光芒,将公路兩旁的景物勾勒得愈發冷冽凄涼,車燈微弱地穿透雪幕,投射出一道模糊的光線,靜靜地映照出了旅館霓虹燈的光。
熄了車,梁宗銘才側頭看她,緩着語氣說:“晚上要在這臨時住一晚。”
應季雨正在出神,聽到聲音點了點頭,又說:“好。”
也沒有別的辦法,她上山的時候留意過,這周遭根本沒什麽人,能找到住的地方就不錯了。
夜晚太黑,不太好趕夜路回去。
梁宗銘看她呆呆的,自己下了車去開房。
應季雨也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後過去了。
店內的光線昏黃,前臺跟煙酒副食店一樣的裝潢,略顯得昏暗了些。
旅館老板看着大半夜過來的兩人,說:“房間就剩下一間了。”
梁宗銘皺着眉,很不想承認地開腔,“我們不是情侶。”
他有聽過一些老板為了給情侶制造機會,故意說只剩下一間房。
老板納悶了,“不是情侶也剩下一間了,要不你們再找個旅館?不過今天下得挺大 ,房間差不多住滿了。”
“這兒挨着國道,會有不少跑車的司機臨時住宿。”
梁宗銘就拎着應季雨的衣服帽子,準備再找一家。
應季雨沒動,從他手裏搶走自己衣服帽子,“就這個吧。”
她聲音有些沙啞,被凍得嗓子有些幹疼,渾身冷的跟冰一樣,即便有了些知覺也還是感覺冷。
付了錢,應季雨又忽然想到什麽,問:“附近有網吧嗎?”
“網吧倒是有,但是停電了,網吧那邊不知道有沒有電,你可以搜一下地圖,但是我沒去過。”
旅館老板大概看出了梁宗銘的皺眉,輕笑着說:“你們不是本地人吧,這邊有些偏遠就是這樣的,窮,想點個外賣都不行,也沒人呆在這兒啊。”
應季雨吸了吸鼻子,指着前臺,“你這個電腦能讓我用用嗎?我剪個視頻,我能付你錢。”
她自己過來的,不好把視頻發給同事幫忙,更別說這個點了,同事都下班了,她不想等到明天早上。
“也行,你用吧,我們這兒有泡面要不要來一桶?”
“要的,謝謝。”
她想剪完視頻再吃,就喝了一口溫水,坐在前臺電腦前捏着轉換器,慶幸包裏放了連接線。
梁宗銘就付了錢買了兩桶泡面,接了熱水之後給應季雨放了火腿腸跟鹵蛋,還燙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放在她手邊,坐在旁邊手指摁壓着泡面蓋子,又盯着老式電腦的光落在應季雨的臉頰上,映出略顯頓感的鼻梁陰影,眼睫也因為電腦的光線忽閃處蝴蝶羽翼般的影子。
梁宗銘就那麽盯着她看,老板遞給了他一根煙,梁宗銘接了,笑着說了聲謝謝。
走出門站在門口跟老板一同抽煙,老板比他大一輪,穿着件大棉襖棉褲,抽着煙問:“你怎麽帶女朋友來這邊了?山路這兩天不太安全,好幾個人都墜崖了。”
梁宗銘咬着煙,深吸了一口,過了肺,煙霧又絲絲縷縷從唇邊溢出,那種密密麻麻摁那不住的瘾被平靜壓下,說:“她是記者,去采訪報道的。”
老板就啧了一聲,大概也不太明白圖什麽。
“你就讓她去?養不起啊?看你開着車也不是便宜的啊。”
梁宗銘聽着他這話有些好笑,聲音老神在在的:
“車借的。她不用我養着。”
老板也沒再吭聲,抽着那根煙,周遭倏然就寂靜下來,旅館前小臺階上淩亂的腳印也快要被下着的雪給蓋完全了。
梁宗銘回頭隔着裂痕的玻璃門,看着電腦前認真處理工作的應季雨,長發有些淩亂,被勾耳後露出白皙漂亮的半張臉,光線拓在她臉上,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這樣的小旅店裏,讓梁宗銘産生了些許不真實感。
手指摁壓了下心口,心跳持續丢了規律,血液像是被灼熱的情緒點燃,一點即着,幾乎要把自己燒幹淨。
他站在門外,感覺到血管裏貫穿而過的暖意,全身的血液沸騰,一灘死水也倏然波濤洶湧。
這一瞬間,視線筆直看着她,産生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渴望,又夾雜着些許不知所措。
梁宗銘用力搓了把臉,臉頰鼻尖被凍的有些泛紅,他移開視線,轉頭看着寂靜夜空中撲簌簌下着的雪,微涼飄蕩在臉上,刺刺的。
“是我要配上她。”
趁還沒有別的人發現之前。
他此時才發瘋了似的狂想,如果那時候他沒走,現在他過得該多好。
處理完工作,應季雨低着頭小口小口吃着那碗泡面,用的不是特別熱的水,有些夾生的泡面是她最喜歡的,狼吞虎咽似的吃了好幾大口,才後知後覺想起來這是梁宗銘泡的,他就泡了一碗。
全當不知道,低下頭繼續吃。
吃完泡面看到視頻已經發在了公司官方的賬號上了,松了口氣,退出了賬號又給明槐一發了個消息,把吃完的泡面盒扔進垃圾桶裏,提着攝像機上了樓。
旅館很小,只有一張床,旁邊放了一個桌子,床尾挨着一個隔出來的小浴室,狹窄陰暗,燈光不是特別亮堂,空氣中散發着潮濕的發黴味。
摁了一下遙控器,空調也是壞掉的。
縮着脖子還是硬洗了澡,出來時整個人都冷得直打哆嗦。
看到門上磨砂玻璃出站着一個身影,才快速裹上衣服一邊問:“誰啊?”
梁宗銘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聲音些許混又散漫:“我。”
視線往下,門鎖都是壞的。
這什麽地方。應季雨皺緊眉。
她裹着棉襖開了門,梁宗銘走了進來。
他本想在車裏睡的,但看這鎖不太安全。
得守着。
這旅館來來往往都是些跑長途的大老爺們,剛從樓上下來了個穿着打扮都十分豔麗的女人,盯着他看又抛媚眼。
“你要嗎,能免費。”
梁宗銘指了指樓上,笑得輕蕩随意:“我老婆在。”
聽着就像是敷衍。
女孩扭着腰就走了。
老板還在旁邊笑着問:“你應該瞧不上,不過你想的話,我給你安排一間。”
梁宗銘才擡起眼皮,語調輕飄飄的:“你不說沒房間了嗎?”
“那種房間肯定有,分開的,你要是不嫌棄你也能去睡,這不是看着你倆一看就跟平常來那些不一樣嗎。”
“你們還做這種生意?”
老板“咳”了一聲:“跑長途的你知道的,全年無休,總有點那種需求。”
……
房間的地板是冷硬的石灰質,連個椅子都沒有,空桌子還是斷了的木頭,看着一碰就散架。
梁宗銘反手關上門,站在一旁看着應季雨,說:“你睡,我守着門。”
話音剛落,就聽到了隔壁發出的若有似無得呻吟聲。
兩人動作同時一頓。
應季雨扯着被子的手指停住,面不改色繼續收拾着,躺在了床上。
耳畔那若有似無得嗚咽聲音幾乎沒停歇,持續到了淩晨才稍稍有安靜的架勢。
寂靜的空間裏悄無聲息,卻又好像浮着什麽流動且存在感很強的氣息。
沒辦法安然入睡。
應季雨腦子清醒的很,偏過頭,看着站在牆根處的梁宗銘貼着牆壁小憩,沉了口氣說:“你過來睡吧。”
梁宗銘沒吭聲,等了兩秒,沒等到應季雨反悔,快速走過去。
倆人衣服都沒脫,床單被罩并不是很安靜,更別說沒開空調旁邊還有個玻璃窗戶漏風,棉被看着鼓囊實則輕飄飄的根本不保暖。
梁宗銘躺進去後,借着旁邊玻璃窗透進來的光線,沒猶豫,伸出手直接把人撈進了懷裏。
潮濕發黴的床上沒什麽光線,黑得完全看不清,聲音跟觸感便變得格外清晰。
應季雨反應有些慢,颦起眉,聲音微弱:“你幹什麽?”
梁宗銘低聲說:“你冷的發抖。”
聲音低下來,嘴唇含糊貼近她,有些不要臉地說:“我暖和。”
此時藏不住的展露出那副骨子裏的混蛋樣。
“我腿疼。”他壓到了。
梁宗銘才倏然移開身子,坐起身,去桌面上拿出手機打開了手電:“你摔了?我看看。”
應季雨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人就已經掀開了一半被子,看了她一眼,見人沒有太多抗拒神情,才敢下一步動作。
手指格外輕柔地挽起她的褲子。
膝蓋跟小腿上全是淤青,裏面幾乎暈了一層血,另一個膝蓋已經破了皮出了血了。
梁宗銘額頭皺得死緊,繃着唇,又想問她怎麽不說。
随後又低下眸,她寧可疼着也不想跟他說。
“等着,我去買藥。”他落下話就出了門。
急匆匆下了樓,老板這邊除了泡面也就只有一些煙酒,要去藥店估計要走的遠,外面雪下得格外大,夜路難走,更別說還要上結了冰的國道。
老板:“不能忍忍嗎?明天再去,這雪這麽多年我也沒見下這麽大過。”
不光雪大風也大,都不敢開門。
生怕風進來把人都卷走了。
“忍不了。”
梁宗銘低着頭手機定了位,拿着車鑰匙推開玻璃門走進風雪裏。
晚上霧氣也重,一秒就陷了進去沒了蹤跡。
應季雨閉上眼繼續睡覺,沒敢睡也一直睡不着,過了很久看了一眼手機,已經一點多了。
她剛坐起身,門被擰開鑰匙推開。
“喝點熱水暖暖。”梁宗銘看了她一眼,給她遞過來一個紙杯。
應季雨就接着,仰着頭一口喝完了。
溫熱的水從喉道進了胃部,能夠清晰感覺到那股熱流給四肢百骸傳遞熱度。
梁宗銘低着頭,開着手燈照着手裏的一袋子藥,藥膏面前碘酒亂七八糟的。
坐在床邊,手指捏着,把應季雨的腿擡起放在自己膝蓋上支撐着,她腿長又白皙,手指下的皮膚細膩嫩滑,梁宗銘都不敢用力。
捏着棉簽很輕地給她處理傷口,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的,這輩子都沒用過這麽輕的力道。
碘酒有些涼,且直接塗抹在傷口處,一定疼。
燈光落在梁宗銘的臉上,光線拓出人硬朗鋒利的輪廓,纖長的睫毛也筆直地低垂着。
他的眼神澄澈又認真。
認真到應季雨看着他的五官,有些出神。
手指會不可避免地擦過她的膝蓋,冰涼又帶這些受凍過度而衍出的粗糙紋路,磨得冷疼。
大概從十八歲開始便錦衣玉食的梁宗銘都沒經歷過這樣的艱苦環境。
“嘶。”應季雨沒忍住喊出聲,腿還顫抖了一下往旁邊縮着,被梁宗銘瞬間扣住了腳腕。
手換着她的踝骨,輕而易舉整個握緊控制住。
被裹挾住的那一瞬間,應季雨整個人都繃緊了。
“別動。”
梁宗銘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聲音放得極其輕,尾調裏帶着些許輕哄安撫的意味,“現在不處理容易留疤。”
應季雨不在乎疤,手腕的那道疤就已經弄不掉了。
旅館是定時定點開燈的,更何況住在這裏的人都是臨時睡一晚沒那麽多講究。
手機的光線照射牆壁一道道發灰的斑痕上,昏暗的光線能夠模糊地照清梁宗銘低垂着頭的輪廓,這張臉不管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永遠是引人注目的那一個,讓人一眼難以忘懷。
全部處理完,他又注意着她的神情,緩慢把她褲腳給拉下來。
“疼不疼?”
應季雨低着頭沒吭聲,等他把那些藥物收拾起來,躺在被窩裏繼續睡覺。
收拾完,梁宗銘走過去,聲音在寂靜的夜裏低沉發磁。
“睡吧,別怕,明天就回去了。”
應季雨只是縮着,任由梁宗銘把她抱在懷裏,睡意襲來,身上一寸一寸開始變得熱起來。
她感覺後背都要出汗了,梁宗銘卻抱得更緊了,他的手臂像是鐵鉗一樣環着她的腰,下巴也貼在她後頸處,長腿跟她用着同樣的姿勢曲着相貼,似乎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梁宗銘見她沒動靜,伸出手試圖去摸她的臉頰,摸到了一點濕潤。
手指一頓,心髒都慢了半拍。
梁宗銘手指松了松,聲音變得無比沙啞:“這麽嫌棄我嗎,哭什麽,我說過不會逼迫你做任何事情,你說讓我滾就行了。”
應季雨不吭聲,只是閉着眼有些抗拒他手指的觸碰、皮膚紋理直接的接觸。
她只是讨厭他的存在,讨厭他做出這些,她明明不需要,她也不覺得她自己從山上走不下來,找不到店,也不需要有人在門口守着她,不需要有人幫她泡面。
她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她讨厭別人幫她完成。
太累了。
腦袋有些宕機,思緒斷掉,昏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