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還沒到零點,我跟你回家嗎?……

第45章 45 “還沒到零點,我跟你回家嗎?……

四月的最後一天, 天氣陰,風雨欲來。

周三一大早辦公室忙碌,蔓延着噼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跟低聲讨論。

聽到旁邊同事問她要不要去吃飯, 周遭發出窸窸窣窣的離開聲響,她才看了一眼,十二點了。

“不去了你們去吧, 我點外賣。”

坐在辦公桌前剛點完, 收到了梁宗銘的電話。

他喋喋不休打了好幾個應季雨才站起身,去了茶水間接聽。

這個點茶水間格外安靜, 燈光亮堂。

玻璃窗外遠處的天際線模糊不清,陰沉沉的, 仿佛被一層厚重的鉛灰色幕布覆蓋, 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仿佛随時都會落下瓢潑大雨。

室內空氣都比前天潮濕了好幾度。

“喂。”應季雨看着窗外,聲音在寂靜的茶水間響起。

“你看日期了嗎?”電話對面的嗓音帶着過濾, 顯得愈發磁質性感。

還記得高中那會兒, 她第一次給梁宗銘打電話,是在姥姥家住着不太習慣,被明晃晃地擠兌說她占了別人的房間。

那時,梁宗銘說他不會把什麽當真。

也許那個時候她就應該清楚, 梁宗銘那麽坦蕩直白的一個人,偏偏在她身上含糊不清。

應季雨盯着那片即将跟天色融為一體的烏雲,心不在焉:“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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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公司樓下,定了餐廳,要我進去接你?”

即便聲線放緩了些,梁宗銘的語氣永遠是他刻在骨子裏的直白跟強勢。

應季雨一時之間沒吭聲,取消了外賣, 又出神了好一會兒,下樓。

公司一層玻璃門被旋轉打開,冷風裹挾着濕意在一樓前臺游蕩,凍得前臺同事發着冷抖。

梁宗銘就站在門口旁邊不起眼的角落,身形高大挺拔,帶着天生的優越感而不自覺。

他穿着簡單黑T,露出整個脖頸,讓人一眼定睛在他的喉結上,防風防雨面料的黑色沖鋒衣敞開着拉鏈,衣擺被風揚起,褪去往日裏成熟的黑色西裝,他穿什麽都格外顯青雉輕狂。

應季雨盯着門口倚靠着牆壁,無聊到轉手機的梁宗銘,才倏然想起來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五。

卻已經在商圈游刃有餘獨當一面,難怪當時楊倩玲對他印象不好也能發出贊賞的目光。

應季雨又後知後覺想起,那時高中的她還曾有過天真的想法。

梁宗銘太受歡迎,太出挑矚目,如果他是真的混混就好了,不要那麽惹眼不要有那麽多人喜歡,惡名昭彰又沒人愛,那樣就可以成為她一個人的。

他有很多人愛,他招招手就有人愛他,為他轟轟烈烈,應季雨不值一提。

或許那張臉太過招人,他沒戴帽子,短茬頭發略顯鋒利,衣服領口折出一條空隙時會隐約露出紅色的痕跡。

不太喜歡被人盯着看,他皺着眉背過身,一張過分出色的臉面朝着牆壁有些滑稽可笑。

敏銳地注意到身後的視線,才微挑着眉骨偏過頭去看。

模樣是一貫的頑劣作風。

看到應季雨,也沒走過去,就站在原地。

像是在等她靠近,又像是在等她示意。

等她揣着口袋慢吞吞往樓下走時,梁宗銘才大步跟上去。

跟在她身側,比她高出許多,整個籠罩住。

車就停在公司門口,連號的車牌,他經常開的雷克薩斯很顯眼,越過去給她打開車門。

黑色真皮座椅上,靜靜躺着一朵藍色玫瑰。

幽深藍色在昏暗光線下更顯漂亮,花瓣層層疊疊,仿佛籠罩着一層微涼的雨幕。

車內彌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與皮革煙草的淺淡氣息交織在一起,沉默地等待被發現的瞬間。

“我不喜歡花。”站在路邊有些冷,應季雨縮了縮脖子,盯着那朵玫瑰花,說完也沒移開眼。

梁宗銘毫不在意,又擡眼問:“下次送別的,你喜歡什麽花?”

“你聽不懂嗎?不喜歡花。”應季雨移開視線,側過頭看向他,聲音冷淡平靜。

梁宗銘眸底流光微轉,又笑着點頭:“行,那不送花。”

不喜歡的是我。

因為這束花,應季雨不想坐車,他定的餐廳她也不想去了,就近去了一家飯店。

在附近商業街的胡同裏,人挺多,屋檐低裝修也很簡潔,牆壁上被小孩畫了許多鉛筆印子,站在門口就能聞到濃重的油煙味。

只剩下門口的一個小桌,掃碼點了餐後又打開手機看着工作消息,梁宗銘就坐在對面看她。

剛上餐,旁邊熟悉的聲音響起。

“季雨!好巧。”剪輯部的同事打了下招呼,掃了一圈已經沒位置了,“介意拼個桌嗎?”

“可以,你坐,你們才下班?”應季雨放下手機問。

梁宗銘就站起身,自己坐到了應季雨旁邊的位置。

同事笑了聲,坐在對面眼睛瞄着梁宗銘跟她,掩蓋不住笑意,滿眼八卦心:“你男朋友啊?我還以為你是單身,這麽帥的男朋友藏這麽嚴實幹什麽。”

應季雨笑着胡謅:“不是,人有女朋友的,少傳我八卦。”

梁宗銘手肘擱置在桌面,此時才掀起眼皮輕聲開腔:“我哪來的。”

應季雨就側頭掃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視線。

梁宗銘輕飄飄錯開對視,低下頭撈起旁邊竹筒裏的一次性筷子,放在她面前的碗筷上,又捏着筷子撥開面前那份牛排飯上的溏心蛋。

放完,又低下手,在桌面下面試圖牽她的手指。

在她試圖躲開的那一秒,梁宗銘瞬間掌控住,寬厚的手掌帶着滾燙的熱度,整個把她的手指包裹住,随後又低着眸,漫不經心地一點一點試圖十指交叉。

細膩又柔軟的觸感在掌心,有些力量感是天生的,似乎只要他想,應季雨就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她大概不想在同事面前鬧的不好看,于是只是用力掐着他的手指,連眼神都沒給他。

到最後他的手背都帶着些許指甲的紅痕,卻緊緊扣合在一起。

同事忍俊不禁:“我嘴巴也沒那麽大好嗎!”

手機響了兩聲,是明槐一給她發的消息。

“哎,明編也要過來,剛好有位置。”

她就給明槐一回了消息。

她摁着語音條問:“要不要給你點一份?”

那邊回來語音:“不用,我這就過去了。”

應季雨抿緊唇,很用力都沒有掙脫開,到最後有些無力地放松開,任由他在桌下把玩着。

此時看向四周,才發覺這家店裏有不少他們公司的人,店內餐品口味偏甜口,老板似乎是霧城人,有許多地道的霧城美食。

明槐一來新公司幾個月了,沒見過她跟誰的關系特別好。

她特立獨行,也不太喜歡跟別人又過多的私下交際,很多時候出來吃飯都是随機跟誰一起。

旁邊梁宗銘握夠了,起了身。

手指忽然被冷風蹿過,拿起筷子吃飯的應季雨眼神不由自主地順着他起身的動作看過去,瞧見他去冰櫃裏拿了兩瓶飲料過來。

一瓶橙汁跟一瓶礦泉水。

“你要哪個?”

應季雨格外喜歡喝橙汁,應該是他從她冰箱裏看到的。

沒有必要,于是從他手中拿那瓶橙汁,還沒碰到,他就擰開了蓋子給她。

應季雨就不想要了。

她仰着頭,“我是擰不開嗎?”

梁宗銘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把那瓶礦泉水輕放在了她手邊。

對面的同事眼睛瞅着倆人,嘴巴裏還咬着筷子,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大眼轉了轉,低下頭悶頭幹飯,不敢吭聲。

應季雨的性格随和也很合群,她倒是沒想到她在男朋友面前居然是這樣的。

“你這期的剪輯做完了嗎?最近是不是要加班?”應季雨捏着礦泉水抿了一口。

終于繞過話題,氣氛沒那麽凝固,同事快速回應:

“忙死了好嗎,要不然能現在才吃飯,我等一會吃完還要跑回去,我們公司真的是要招人了,都不夠用,晚上估計要加班了,這幾天都要加班,你看我黑眼圈。”

應季雨就笑:“不是有加班費嗎?你個單身人士又不耽誤。”

同事聳了下肩:“也是。”

随後又壓低聲音興沖沖地八卦:“哎,明編最近倒是走的挺早的,你知道她幹什麽去了嗎?”

應季雨挑眉:“幹什麽?”

她不太喜歡聊別人的八卦,但似乎在交際中不可避免,她聽了別人的,別人也會聽她的。

“談戀愛去咯,我聽說她爸媽催婚呢,不過應該不知道她有喜歡的人,那個男的我見過一次,還行,挺斯文的,很高,跟你男朋友差不多高吧,戴個眼鏡,我聽說是江大文學系的教授。”

“那不是挺好的。”

“你跟這位怎麽認識的?我們難道不是每天都上的一樣的班嗎?怎麽你們都能談個戀愛??”

應季雨咬着煎蛋,随後看着旁邊的梁宗銘:“我們怎麽認識的。”

梁宗銘知道她的眼神是什麽意思,說:“高中就認識,後來……我出國了,上一年回的國。”

他又笑着說:“我在追她。”

“啊……怪不得嘛,我說他怎麽——”

同事見好就收話沒說完。

一直到吃完飯明槐一都沒過來,進了公司後才注意到她應該給自己下班約會去了。

應季雨跟同事一同進的公司大樓,回頭時還瞧見梁宗銘站在公司門口看她的背影,她挽着應季雨的胳膊,壓低聲音說:“你男朋友長得還挺帥的啊,看着還行,你們吵架了?”

他吃飯時全程注意力都在應季雨身上,安分得要命,看上去桀骜不馴的樣子在女朋友面前卻像是餍足好哄的狼。

應季雨不太想繼續聊,只是說:“我們真不是。”

她不該選擇在附近吃飯的。

“得了,他都那樣了,還不是你男朋友,不過你對他也太冷淡了點,小心欲擒故縱不成,把人冷跑了。”

應季雨揣着口袋,沒回話。

跑了最好,別纏着她。

不出所料應季雨也開始加班,上面準備拍攝一個外宣的節目,楊倩玲作為主持人全程出境,應季雨要負責一些主題類的文字新聞稿,忙得不可開交。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才扛不住關掉了電腦收拾東西下樓。

整棟大樓都靜悄悄的,因為時常加班,徹夜都亮着燈。

下至一層,只有寥寥拿着公文包滿身疲憊的上班族游走出去,連聊天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也是很巧,看到了門口剛下樓的明槐一正在跟一個男人擁抱。

從背影看,确實很高,頭發微長,身上穿着件長風衣,身形纖瘦,從內而外透着股儒雅氣息。

她不知道要打招呼還是裝做沒看到,遲疑了一秒,就被明槐一回頭注意到。

她跟男人揮手再見,朗聲叫應季雨。

走了過去,指了指笑着說:“我男朋友。”

應季雨也點頭:“挺般配的,你怎麽這個時候來公司,還有什麽事兒嗎?”

“我明天出差,電腦忘帶了來拿一下,剛下班?”

“對。”

明槐一又說:“我聽說,你中午跟男朋友一起吃飯?”

應季雨低看了公司的八卦能力。

此時都有些頭疼跟煩躁了。

有人經過,她往旁邊躲了躲,聲音在喧嚣的街道旁不清晰。

“不是男——”

“賀煜嗎?”明槐一直白道打斷,這樣的語氣像是在質問。

應季雨“嗯”了聲。

明槐一皺緊眉,眼底蓄滿不滿:“我提醒過你的,你這麽快就忘了?”

“我們沒在一起。”

應季雨說不明白,有時候想要的東西怎麽都得不到,不想要的東西也不是她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

她看出明槐一眉宇之間的厭惡情緒,一時之間沒忍住說:

“我不相信他會是那樣的人。”

明槐一表情有些失望,甚至帶着一抹嘲諷的冷笑。

“所以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對嗎?非要我拿出傷情報告給你看嗎?應季雨,我沒有必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還是我太高估你了,你想走捷徑?看楊倩玲升職那麽快不甘心,想陪睡上位?”

應季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争辯這個,話題也不知道怎麽終結:“沒有,你不了解他,他不會的。”

“你很了解他嗎?”

“不管我跟他怎麽樣,這應該都是我的事情。”應季雨說。

她不了解,她就是感覺,梁宗銘不會是那樣的人。

她做過那個報道,梁宗銘送傷了他的王鐵井的女兒去醫院治療,資助她上學,她媽媽似乎想去感謝,但他不見。

因為他的女兒是聾啞人。

她去吃蟹黃面的老板給她打了電話,詢問上次跟她一起來的那個人過敏有沒有好,問的小心翼翼,大概是害怕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店要擔責。

“沒有,他……已經恢複了。”

“那就好那就好,下次有機會你們還來,可以做別的面給你們吃,你那個朋友是叫賀煜嗎?”

應季雨有些意外:“對,怎麽了?”

“原來是這樣,他給小喜的聾啞學校捐了好多錢,還找了醫療團隊說每一個季度都來免費檢查,如果檢查的結果達到标準的話可以申請領取助聽器跟補助,我搜了一下那都要好幾萬呢,我聽到小喜說看到那個哥哥了,就想會不會是他。”

畢竟那天他來店內,老板就看得出來他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嗯,他……”那一瞬間應季雨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是低垂着頭,眼神空放着。

“他不在乎這些錢的。”

“還是要謝謝他的,不在乎是不在乎,做了是做了,也沒見別的有錢人做這些。謝謝你啊應老師,還是沾了你的光。”

“沒關系。”

應季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醫生說再過兩年她的耳朵就能恢複了,就可以取下助聽器了。

能聽到的聲音分貝跟正常人差不多,好像一切的傷口都在慢慢愈合。

她也并沒有完全覺得自己的耳朵跟他有關,他是諾骨牌的其中一張。

應季雨還記得周格當時說,他奶奶的死跟卓宇有關,他也算受害者。

或許只是那些氣憤交雜,她必須要有一個發洩口。

她只是感覺到難過,難過自己的高中原來真的只是她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幻想。

但她也不覺得,梁宗銘會像明槐一口中那麽壞。

又不想說太多,好像在幫梁宗銘說話一樣。

“你很讨厭他?為什麽?”應季雨不明白。

明槐一冷笑了一聲:“難道我還能喜歡他嗎?他跟那群人成群結隊能是什麽好人?應季雨,你未免太天真了,等你什麽時候吃了虧就知道了,你真以為他那樣從小到大對什麽都唾手可得的人,偏偏愛上你了?”

“言盡于此,随便你吧,被騙了可別來找我哭。”

“喜歡上他這種人,結果是什麽都是你活該。”

冷雨飄蕩在臉頰上,明槐一離開的背影都帶着冷風。

她回過神,眼睛盯着烏黑的街道,看到不遠處濕漉漉的街道被車輪碾過,高樓大廈上的霓虹燈也墜落在水面晃蕩,才意識到下了雨。

她縮了縮脖子,正要下樓,看到不遠處站着的梁宗銘,穿着一件駝色大衣,撐着一把雨傘。

手機嗡聲,她低下頭去看。

“還沒到零點,我跟你回家嗎?”

應季雨就隔着老遠的距離,給他回:【不想。】

【怎麽才能想。】

【沒有辦法,腦子裏不想,它很讨厭你。】

【嗯,我也有點讨厭自己。】

應季雨不知道為什麽眼睛有些酸疼。

她就低着頭一股腦地發洩:【我讨厭你喝酒,那樣的姿态很難看,你高中耍我玩,後來還要用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給我看。】

【為什麽呢,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

他明明已經得到很多人的喜歡了,為什麽還非要她的呢。

她以前已經給出去很多了,別人都踩在腳底下,弄得髒髒的也爛爛的,她只剩下那麽一點點了,他都想要偷走扔掉。

【對不起,應季雨,你別哭了。】

應季雨背過身:【我沒有,是你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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