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第1章 重生
“明日便是收徒儀式，師兄可想好要備什麽拜師禮了？”
窗外大雪紛飛，正是深夜，兩道身影隔着桌案臨窗而坐。
謝情擦拭滄瀾劍的手微頓，并未回應對方的話，垂眸盯着劍。
劍身雪亮如鏡，映照他那雙過分冷冽的銀色眼珠。
再微微往下，鼻梁鋒利，薄唇淺淡抿成一條直線，下颌精致利落。
全身上下唯一一點鮮豔的紅痣還被素白衣領不解風情地遮掩在喉結下方。
無一處柔軟，可謂是天生涼薄絕情的樣貌。
是他，卻是許多年前的他。
謝情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日：自他為擋去浩劫修為盡失囚在魔宮後，仙門落寞，魔族猖獗，三界痛不欲生。
作為昔日仙門首座，他不得不以身祭劍，用手裏這把劍與自己的徒弟同歸于盡，由此終結魔界最後一位大魔。
他本該死了。
以身祭劍，魂飛魄散，連輪回都入不了。
可此刻他卻好端端坐在雲頂峰的屋子裏，等待明日的收徒儀式。
“拜師禮，還不急。”謝情淡聲道。
他捏着帕子，緩緩擦過滄瀾劍的劍尖，眼底無聲淌過冰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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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收下一個注定會叛逃師門為禍蒼生的孽徒，還不如就在今夜了結了那混賬，永絕後患。
謝明遠笑了笑，模樣溫潤俊朗，說起話來也是不疾不徐：
“師兄一向不願插手這些俗事，若非前幾日我抱來師父靈位哭訴，師兄本也不願收徒。不如這樣，明日收徒儀式師兄不必去了，我替師兄去就好，左不過是走個過場，想來師兄那未入門的弟子也不會介意。”
謝情淡淡看了他一眼。
前世謝明遠說過同樣的話，他也的确沒有去收徒儀式。
他以為把人放在雲頂峰，即便無暇管教，但只要待在此處安穩度日，來日總會長成不錯的模樣。
然而直到死前最後一刻，他都不知他的徒弟因何堕魔叛逃師門，又因何将他囚在魔宮美其名曰報複。
更不知，魔宮百年裏無數個深夜裏，為何他的徒弟總是一邊撕咬他的後頸，一邊滿懷恨意地質問他：“師尊口口聲聲要拯救蒼生，為何獨獨不肯救我呢？”
前世回憶如潮水般退去，謝情将擦拭幹淨的滄瀾劍緩緩收入鞘中：“未入門的弟子都在何處？”
“都在孤雲峰的弟子居裏，”謝明遠眸光一凝，“師兄莫不是想親自去看他？”
謝情颔首：“你先回去吧。”
謝明遠失笑：“還是讓我陪師兄一起去吧？”
“不必。”
謝情起身獨自禦劍去了孤雲峰。
此時正是夜深人靜時，孤雲峰屋舍燭火盡熄，夜幕四合，唯有大雪落地的簌簌聲。
謝情頭戴帷帽穿過回廊，無聲無息推開角落最裏處的那扇門，擡步走進去。
屋內只睡了一人。
昏暗的光影裏，黑衣少年和衣躺在榻上，四仰八叉睡着，胸口衣襟上別着一只用狗尾巴草編織而成的小狗。
屋子裏的窗戶沒關緊，寒風絲絲縷縷鑽進來，吹得那小狗尾巴一顫一顫，像在和謝情打招呼。
謝情并不領情，身形修長立在榻邊，右手緩緩抽出滄瀾劍。
劍尖貼在黑衣少年脖子上，只要稍微用力，就可替未來的修仙界徹底鏟除大患。
殺，還是不殺？
謝情難得遲疑了。
因為滄瀾劍下從不留無辜者的冤魂。眼前的少年不過十八歲的年紀，不知前世因果，何其無辜。
然而不待他下決斷，便與床榻上睜開眼的黑衣少年面面相觑。
“這位長老，深夜到訪是要收我為徒麽？”季微星并不驚懼，反而眼若星辰，劍眉微揚，笑嘻嘻地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脖子上的劍，往旁邊挪了挪。
“但我已經有師尊了，明日就要見他，除了他誰都不拜哦。”
沉默片刻，謝情道：“他不會收你。”
季微星眨了眨眼：“他是滄瀾山掌門，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謝情冷冷道：“所以他讓我來殺你，死人無須遵守諾言。”
話落，謝情手中長劍翻轉，揮出一道劍氣，誰知那榻上的人雖修為尚淺，卻身法尤為靈活滾下榻躲過了。
謝情轉頭，看着那用幻術變作小狗逃之夭夭的身影，不緊不慢提着劍追出去。
方圓十裏都被他拉入劍界領域範圍內，季微星再如何跑，也是甕中之鼈。
待他耐心見底，掌心靈力便化出一條寒冰鎖鏈，将逃竄的人拽了過來。
季微星靠在一棵枯樹旁，周身狼狽不堪全是被劍氣劃破的傷口。
雖不致命，卻夾雜着寒霜之氣，寒意刺透骨髓，苦不堪言。
謝情執劍站在他面前，雪色衣袍一塵不染幾乎要與這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一陣寒風刮過，掀拂去謝情面前的白色紗簾。
季微星仰頭望去，恰巧能窺見那人雪白精致的下巴與淺淡潤澤的唇瓣。
未見全貌，容色已咄咄逼人，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季微星舔去唇邊的血，懶洋洋道：“師尊，這是您提前給弟子準備的見面禮麽？”
謝情沒理會他，垂眸打量滄瀾劍上的血。
魔血是無法挂在劍上的，一旦觸碰便會凍成霜。
季微星的血，很幹淨，也很無辜。
或許不入滄瀾山，不恨他，自然也不會入魔了。
“你走吧，”謝情轉身欲離開，猝不及防被季微星連滾帶爬沖過來抱住雙腿。
“師尊，”季微星喘了口氣，死死抱住他，死皮賴臉追問他，“您三日前已點我為坐下弟子，為何今日便不要我了？”
“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師尊，我無父無母，從北域跋山涉水過來用完了所有盤纏，您若不要我，把我丢下山去，我……我會死的！我不活了！”
“師尊，被滄瀾山遺棄的人，沒有人會收留我。”
“師尊，您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師尊口口聲聲要拯救蒼生，為何獨獨不肯救我呢？”
前世今生兩句不同的叩問，竟在耳邊同時回響，砸在謝情心上。
終究是他沒有教好他。
謝情冷下臉：“再不松手，現在就滾下山去。”
季微星乖乖松開手，無辜歪頭：“師尊不丢我了？”
謝情甩袖離開。
季微星仰頭目送他離開，唇角勾起喜悅的弧度，喃喃道：“師尊，明日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