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桌上推杯換盞,個個酒意上頭,熏然微酣。惟景初沒有喝,找了個由頭,推拒過去。說不上為什麽,他就想清醒着。他氣場太甚,不怒自威。

竟使得酒場上慣于拼酒,勸酒的老油子們,亦不敢太過造次。意思意思了下,便也不強求,由得他去。只是苦了小齊,主子不喝,做下屬的還能逃了去。不拼力喝個盡興,脫不得身。

也虧得他海量,小齊人生得斯文模樣,酒量卻出人意表的厲害。這也是酒桌上練就出來的,飲酒達人的本事。做人助理,免不了要陪着自家波士,出席應酬各種商業酒會。

替老板擋酒正是其中常有的一項工作內容。對酒桌上車輪戰式的拼酒,小齊已頗有心得體會,再加上還有別的同事幫襯着,倒也能技巧的勉力應對。

俞槿自然不會在此處現身,景初清楚以她的職務與資歷,還遠排不上對公司重要客戶陪吃陪喝。但他對此感覺高興。他不願深究自己這種隐秘的歡喜心理。

反正他就覺得她不用來這樣的場合,挺好。他想起她今日對他的視若無睹,她已然毫不遮掩,對他的漠視。他想起她的右耳,心裏堵得厲害。

小齊看着自家老板的眉頭又不自覺的鎖了起來,悶悶不樂滿臉的失意與落寞。他心生不忍,習慣了老板運籌帷幄,雷厲風行的強勢,陡然見到他這近似于脆弱的形态,還真不是滋味。他也想起俞槿那姑娘。

下午的會議,他留了心,對俞槿多了些關注。很快,他就發現了問題。那姑娘對老板明顯更為客套。他看出她刻意,巧妙的盡量避免着,與老板直接接觸。

遇上老板這邊有事務,基本都讓別的姑娘給予解決。實在避不過去,她也是一板一眼分外有禮。你挑不出她的錯,她的舉動處處透着恭敬。

可自看過了午間那小劇場,小齊怎麽瞧怎麽覺得古怪。那姑娘是态度鮮明,顯然要與老板楚河漢界,泾渭以分。

事情壞就壞在老板的态度上,同為男人,他敏感的覺察出自家波士,對俞槿有着暧昧難言的心思。他不能肯定就是男女情愛,但老板對她那份難以釋懷,顯見得彰于形外。他覺得他家老板,這回是遇到麻煩了,這麻煩還不小。

許是酒意激發了他心底義氣,他抛開公私界限,決意幫幫老板。他狀若尋常的談起俞槿,誇她行事沉穩妥當,高效高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末了,故作感嘆道:“貴公司真是人才濟濟,一個小助理,工作能力亦不能小觑,令人刮目相看。”

果然,在他提起俞槿名字的時候,他家老板就擡起眼,瞟了他一眼。面上表情平平,不過,倒也看不出,有不高興的神色。

看來他家英明神武的老板大人,骨子裏是個悶騷的人啦,他想,明明關心着,卻偏要擺上一張撲克臉。

俞槿公司的領導們,對俞槿多多少少也有些印象,畢竟是公司有客戶來訪的時候,經常會見着的面孔。那小姑娘總是笑眯眯地忙忙碌碌,不偷懶不耍滑,且行事确實穩妥勤懇。工作上幾乎沒有出過纰漏,是個十分讨喜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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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誇俞槿工作能力強,于公司形象也是大有裨益,是一件好事。她這算是為公司添了光彩。于是乎,對小齊的誇贊,自然喜笑顏開。

其中尤以俞槿部門的王經理為甚。俞槿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年初為她申請轉正的報告,就是他的決議。俞槿對工作的用心和努力,部門人員有目共睹。他作為部門領導自也是看在眼裏,暗地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

當初,在轉正問題上,因為她文憑上的不足,他還曾與人資方面,有過激烈的交涉。力排衆議為她做了擔保。

如今,俞槿在領導們面前被公司的客戶方,點名誇贊。也是種對他工作能力,變相的肯定。說明他知人善任,有伯樂眼光,做到了人盡其才。他臉上也有面,與有榮焉。

還是姑娘争氣啊,不枉他的信任,不枉他力薦一場。這客戶的一句稱贊,可抵得過他當初費盡唇舌,去說服領導們的長篇大論。

不禁又是欣慰又是開懷,免不了有些得意。他感慨開口道:“這小姑娘不容易啊!別看她年紀小,人特別懂事,奮發上進很能吃苦。責任心強得很。”

景初面上帶了笑意,心裏卻有些發酸。她一直都很能吃苦,苦在身上也是一聲不吭,悶葫蘆一樣的倔性子。他也是在她走之後,才漸漸反應過來,她其實有多麽倔強。小小的人兒,柔弱的身體裏韌性十足。

小齊看到景初的神色,心裏有數。不管老板和那姑娘有什麽糾葛,老板對那姑娘的在意,是跑不離了。一個男人的情緒輕意便能被一個女人所左右,你要說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沒上心,也不合邏輯。

套句流行過的網絡用語:這不科學!有誰會對無關緊要的人,情緒波動呢!他琢磨着,他跟在老板身邊兩年多來,老板從未如今天這般,強烈的心緒起伏,表現異樣。

他一直以為他家老板是個機器人。向來只執着于工作,不近女色。而老板那高高在上,尊貴不可侵犯的神氣,不知讓多少芳心,愛慕在心口難開。

偶有膽大的,自持貌美,條件出挑,信心滿滿不顧一切的對老板剖白自己的深情厚愛,也總是會在老板冰雕般的溫度中,慢慢冷掉,心碎了無痕。

他在一邊看着都覺得冷。他覺得女人愛上他家老板,是一件極其需要勇氣的事。坦白說,也是一件極為不幸的事。他曾經很難想象,有哪一天,老板會為哪個女人情動難忍,表露出如那些正常男人愛戀中的神情形态。

他覺得難以想象,就他的了解,老板心性淡漠,本質上是個非常無情的人,就象那些禁欲系的仙人,冷冰冰。你能和仙人談情愛嘛?!

是以,對老板今天表現出來的狀态,他才會有了,近乎于震懾的感受。老板身上總算是有了些人味兒。至少,他可以肯定,老板不會是基佬。

對于老板很可能是男同的猜測,在公司早不絕于耳秘而不宣。依托的論據是:現在不都這樣嗎?男人愈是漂亮,GAY的可能性就愈高,象老板這樣長得絕頂好看又不近女色的男人,十拿九穩是同志。

若不然,不是變态就是水仙花,而果若神話傳說中,最後變為水仙花的自戀少年那樣,除了自己誰也不愛,說到底還是個變态!正常人誰也不能啊!!老板既不可能是變态,就只能是同志了。

大家私下裏為老板會是攻還是受,做了讨論一致認為:以老板的臉,可攻可受;但以老板的性情,絕壁是攻啊!實在無法想象,老板會撅着屁股,呃~大家懂的~~當然這大不敬的話,誰也沒膽去問老板求證,又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傻啊!

而對他家老板大人極可能會是基佬的猜測,小齊一直持排斥态度。不知咋回事,他就是接受不了那畫風。覺得對他心目中超然物外,不識人間□□,透着仙氣的老板是種猥亵。但他想到今日上午,老板那迷蒙的小受表情,禁不住尾椎又是一麻,肝兒亂顫。。

抖抖小心髒,趕緊滴回神。酒桌上的話題早已轉換,現正談論着某公衆名人家,新近被曝光的隐私醜聞。沒有錯,領導們聚在一起,也會聊八卦!!八婆程度不比家宅婦人遜色分毫。。

小齊看向自家大人,景初臉上回複淡然,對酒桌上的八卦,明顯興致缺缺。只聽不回應。偶爾側頭與身旁的皮埃爾交流幾句。

小齊心裏突然一咯噔,自他在景初身邊工作以來,并未見過俞槿。他是景初的私人助理,這兩年來,老板的行程安排,他了如指掌。他确定,這兩年多的時光裏,紮在工作堆裏頭的老板,不可能和俞槿碰過面。也就說今日算得上是他倆的久別重逢。

壞了!那姑娘生得清秀,機靈可愛。這年頭,好女身側纏郎多,瞧姑娘的決絕勁兒,怕是心裏另有了人。他又看了看老板,瞧不出端倪。莫非老板是知情了,因而失意落寞。

不管怎樣,老板陷得很深吶!可是那姑娘年紀輕的很,就算是有了心上人,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只要沒結婚,都有追求的權利不是,公平競争嘛。

也是酒喝得多了些,雖沒醉,腦子清醒。卻到底不同平常時候的謹慎,抱着替波士打探敵情的心理,小齊也不迂回,莽莽撞撞開口,直接問道:“俞小姐,品性好,人又靓,公司裏追求她的小夥一定有不少吧?她有對象沒?”

景初聞言,微皺了眉,不贊同的望了小齊一眼,卻也沒說話。

一桌人愣了會神,頓悟過來,哄堂大笑。一衆人基本都是男人,就三位中年女高管。其中景晟這邊就占了倆。其餘都是男人,酒過三巡,人自然而然顯出些放浪□□。

說着說着,葷話便多了起來。或隐晦或張揚的葷段子張口就來。聽得小齊問這話兒,皆想當然的以為,這小夥怕是對人姑娘一見鐘情,上了心。難怪,之前對俞槿不吝盛贊,原來揣了這心思。

衆人露出了然的壞笑,紛紛打趣小齊:“夠賊的,才見了人,便動了心思。”

“膽兒還肥,竟然思春得這麽不含蓄。敢在人家姑娘的地盤上,打主意。”

“真是個滑溜的家夥!”

因這突如其來的桃色緋聞,飯桌上的氣氛又掀起了小高潮,大家鬧騰着小齊,讓他坦白交代,是不是對俞槿一見傾心了?小齊被鬧得應接不暇,不時瞟眼風給自家大人,指望其開口,幫着解了圍。

然景初若老僧入定,紋絲不動一語不發。小齊叫苦不疊,心裏哀怨自家大人太沒情義,一點義氣不講,他這都是為了誰啊!暗悔自己腦子發熱。。

在一片歡樂的哄笑聲中,離小齊最近的王經理,伸過手,笑着拍拍小齊的肩,略帶憐憫的語氣玩笑道:“小夥子,趁情根尚未深種,趕緊回頭是岸!你是沒戲了,人小姑娘早結婚了啊。”

小齊怔住,這劇情也太跌宕起伏了。他猜到了開始,卻沒猜着這結局。怎麽也料不到會是這麽個情形啊!如此曲折!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太打擊人了!

多鮮嫩的俞槿啊!瞧着跟未成年似,這就結婚了。莫怪乎人要躲着他家老板了。已經是羅敷有夫的人了。算是緣盡了。

他無聲的嘆口氣,看看他老板。老板的臉色很難看。似乎瞬間便灰敗下去,說不盡的頹然,道不盡的哀傷。那樣悲怆!若不是一衆人都喝成了酒鬼,定會瞧出些端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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