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可描述的光景
第3章 不可描述的光景
薰現在面臨一個世紀難題。
已知小薰同學剩錢不多,她該屈服物質需求呢,還是滿足精神需求呢?
少女半蹲在娃娃機前,裏面有一堆娃娃,她銀灰色碎發下的綠眸直勾勾瞄準其中一只,凝望她最最最想要的那只毛茸茸。白白的貓耳、白白的貓尾巴、白白的毛毛……不是毛絨控的人都拒絕不了,更別提她是絕世毛絨控,見到毛茸茸就走不動道。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手腕顫抖,掏出她所剩不多的錢換成游戲幣,摁進投幣口,眼睛死死盯住娃娃機的爪子。
機械金屬爪搖晃半空,就是現在!
她按下按鈕,金屬爪向下,抓住貓貓棉花娃娃的後頸,眼見就要落進出框口,金屬爪松了。
松了……松了……松了……
沒關系,再來一次,她有的是力氣和游戲幣……
N次失敗後,每次棉花娃娃都差一點掉進出框口。薰瞳孔失去高光,額頭要死不活地頂在娃娃機壁上,掌心緊攥最後一枚游戲幣。
這次再失敗,她不止要喝西北風,滿足精神需求的香甜軟軟毛茸茸也得不到。
她再次深呼吸,飛速投幣,飛速下爪,飛速蹲下身,不敢去看結果。她背靠娃娃機,低着頭,兩手捂耳。視角受限,她因此沒注意到娃娃機中正發生着奇特的一幕,金屬爪被一股無形的吸引力所吸引,精準抓住貓貓棉花娃娃的後頸。
——哐。
薰嗖地一下轉身,兩只手轉成捂眼睛,不敢睜眼,半晌,慢慢岔開幾根手指,透過指縫眯眼去看出框口,透明小門後,白色毛茸茸乖乖歪倒,冰藍色寶石眼萌萌地直視薰。她捂嘴無聲尖叫,驚喜萬分,差點原地起跳,小心翼翼将娃娃拿出,揣進懷中,垂頭,用臉頰去貼娃娃的貓耳,絨毛細膩柔軟,掃在臉上是舒适的癢。
“嘿嘿嘿嘿……”
此女已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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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聽到她發出極具偷感的笑聲,再看看她亂糟糟的外表,更不忍直視,默默遠離。
揣着軟軟綿綿的貓貓離開商場,薰一路的笑就沒停過,直至走到一棟老破舊的獨棟小樓前。黃昏的光線将小樓融合進樹下的陰翳,她踩在光影交界線,斂笑,伸手進制服外套口袋,掏出鑰匙開門。這是她離開爸爸後,靠做兼職攢下的錢勉強買下的“家”。
她穿行過黢黑的客廳,進去卧室,将貓貓娃娃小心放到床上,給它蓋被子。黑暗中,少女唇角重新揚起笑,自言自語:“以後這裏就是我的甜蜜小家啦。”
之前她只把這裏當作落腳地,有毛茸茸的現在,落腳地勉強成為了真正的“家”。
輕哼起流浪時聽過的民謠,薰離開卧室,去廚房,用所剩不多的食材準備做飯。一個月前她連做飯要開煤氣都不知道,眼下她已能熟練掌握開火。她豎起指尖,虛空燃起一簇青幽火苗,屈指輕彈,火焰迸發,迅速蔓延竈具。
但術式還是比煤氣便捷。
像現在,她為節省時間,會直接用術式起火做飯。
廚房飄出燒焦的氣味,一路氤氲到卧室。靜靜靠坐床頭的貓貓娃娃好似也能聞到這股難聞的氣味,冰藍色的大眼睛中閃爍冷光。
薰做完飯,端起飯菜放到一塊長方形盤上,拿着飯盤走進書房,一手推開書櫃,一扇樸實的木門暴露在空氣下。她用手肘壓下門把手,前方一片黑暗,在她眼中卻無比清晰,她穩當走下長階梯到平地上。
走出黑暗的瞬間,罵聲如蛙鳴蟬啼一片,鎖鏈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
青綠的燭火燃燒一整天,依舊沒熄滅,持續映照男人們消瘦的輪廓和蠟黃的臉色。隔着鐵栅欄,薰自動屏蔽他們不能入耳的髒話,笑吟吟地将今晚的飯菜遞給他們。
“那個……今天有人願意為我去死嘛?”
少女微微俯身,聲音柔軟如棉花糖,她纖長白皙的手指頂着尖下巴,另一只手緩緩摘下臉上的黑框眼鏡,再伸進眉上碎發往後攏。一雙翠綠的眼眸清澈如茶水,無辜地睜圓,被這雙眼睛輕輕掃過的男人渾身顫抖,脊背生出寒意。
“神經病!要死你怎麽不去死!”
他們與少女的相遇無一不是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在無人的街頭遇到徘徊路邊的她。彼時孤寂的黑夜中,女孩子身穿純潔的白裙,蹲在路邊,漂亮精致的臉埋在圍巾下,側眸望他們,眸光純淨無害,像一只弱小無知的雀鳥。他們惡向膽邊生,向她伸手……再醒來脖子上被套鎖鏈,如被豢養的家畜無法掙脫,被那名外表攝人心魂的惡魔關進這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地方。
一天天過去,囚籠裏的人有時增多,有時減少。
對方每天都會下來送飯,每天問他們一樣的問題,只為執着得到有人願意為她而死的答案。
初始,他們中有不少人服軟,說願意為她去死。随即,那些人每人拿到一把匕首。
惡魔笑意吟吟,雙手捧臉,臉頰微微泛紅,羞怯至極:“那請證明給我看吧。”
拿到刀的人,卻是第一時間去捅她。
結果,他們竟然全軍覆沒,幽美的青色鬼火籠罩他們,火焰有目的性的沒有蔓延到除他們以外的地方。火海中,不見日光的地下室飄起白茫茫的大雪。
那是死去之人的飛灰。
……
沒得到滿意的答複,薰遺憾回到地面。
日複一日,日複一日,日複一日……她身上的詛咒什麽時候才會解除呢?好想快點見到一點紅小姐啊。
真想快點告訴她,她現在有去上學啦,認識很多同學,還有自己的毛茸茸小貓。
想到這,薰沖了個熱水澡,回到卧室,打開手機十一點整的鬧鐘,将身上的校服換成睡裙,縮進被窩,抱住貓貓秒速入睡。
黑暗中,熟睡的少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到一邊,她懷中的貓貓娃娃得到解放沒一秒,又被她順手撈進懷中。這過程重複了幾十次,無形力量終于放棄。
貓貓乖巧而順從窩在女孩子胸脯前,冰藍色的大眼睛像有靈魂般,俯瞰她。
——滴滴滴……
鬧鐘準時響起,少女眼睛還沒睜開,身體機械地坐起,肚子應聲咕咕叫起來。她揉揉一團亂的頭發,下床洗漱,梳頭,換上與她白天不同的新潮打扮,一身閃亮亮的着裝,像要去燈紅酒綠的地方。
薰做完這些,走到玄關,準備出門。驀然想起她的貓貓娃娃,折返回卧室,擡手将順直長發別到耳後,俯身在棉花娃娃的貓耳耳尖落下輕柔一吻。
“晚安啦,咪咪,媽媽要出去工作了。”
随着大門清響一聲關上後,整棟未曾亮起光的小樓在夜裏活泛起來。
滴答滴答……
牆上挂着的金屬時鐘抵達十二點整時,少女卧室亮起眩目的蒼藍天光。絲絲縷縷的光線纏繞,勾勒出一道十分颀長的身影。
白發男人屈一條長腿坐在床中央,手肘撐膝,一手托腮,反光的昂貴皮鞋踩在潔白的床單上,他長手長腳,顯得整張床弱小無比。奇怪的是,他的重量足以讓這張小床塌陷,他的鞋底該在床單上留下鞋印,在他打量四周片刻,雙手插兜落地後,床單幹淨,沒有男人坐下過的痕跡。
“啪嗒啪嗒”,指尖敲手機屏幕的聲音在這片安靜的空間響起。随即一陣電話鈴聲響鈴幾秒,五條悟半蹲在卧室窗臺邊,歪頭接聽電話,指尖将脖頸挂着的漆黑眼罩勾回眼睛上,刺刺的白發向上豎起随風飄揚。
“五條先生!您消失了整整一天啊!大家找你快找瘋了!”
唯唯諾諾的輔助監督聲音飄出手機,即使他怒不敢言,也不難聽出他快因為五條悟的突然消失發瘋了。
“哈。”五條悟懶懶哼出一聲笑音,指骨骨節輕抵眉心,“伊地知,咒術師發瘋不是很正常嘛。再說,就一天而已嘛,怎麽離開我咒術界就不能轉了?真廢喲。”
說話間,他已經瞬移到伊地知發給他的任務地點。他擡手,伸出修長的指尖戳戳面前頹喪的西裝男肩膀,那人轉身滿臉怒火來不及收起來,見到五條悟後,臉色煞白,光速變臉,額頭冒冷汗。
“五、五條先生來得真快哈哈……”
伊地知潔高尬笑,向白發男人九十度鞠躬,恭敬遞出這次的任務檔案。
五條悟沒搭腔,插兜的手伸出,也沒接任務檔案,活動了下上身,語氣輕快,“我時間有限,就長話短說吧。”
“……”
“啊?!!!”
伊地知聽完五條悟的話,驚慌失措,本就滄桑顯老的臉更滄桑了。
當今咒術界的頂梁柱、六眼神子、三大特級咒術師之一的五條先生,竟然中了詛咒,一到零點會變成棉花娃娃……咒術界絕對要完!!!
見他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樣,五條悟心情舒暢不少,擡手拍拍他的肩,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所以呀伊地知,調查下咒之人的事情就交給你啦。”
伊地知潔高瞬間汗流浃背。
能暗算五條悟的人,讓他去查,不就是這位最強特級在報複他剛才的冒犯嗎?!
毀滅吧咒術界……!!!社畜伊地知潔高只敢內心咆哮,面上唯唯諾諾應承下來。
但他看到白發男人波瀾不驚的模樣,小心髒平複不少。
五條先生他能這麽自信,一定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事實上,五條悟對中詛咒這件事毫無頭緒。
目前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他會在零點變回人。且隐約能感覺到變人是有時間限制的,沒準下一秒,他就會變回任那個女孩子蹂躏的棉花娃娃。
一想起她,五條悟腦中閃過一次又一次不可描述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