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氣
第4章 出氣
薰一面摘圍巾,一面擡手拉開一扇消火栓外形的門。
寒露侵襲她後頸,來往路過這條小巷的行人打扮各異,更多的還是一身亮閃閃的着裝,排隊候在巷口。消防門打開的短瞬間,躁動的搖滾樂富有韻律飄出,在孤寂的冬季,像壁櫥中燃燒的幹柴,噼裏啪啦烘熱人體。
在薰進去這間藏在城市角落的酒吧沒多久,三個穿古怪學生制服的少年少女吸引了路人們的注意。橙色頭發的少女和海膽頭少年在吵什麽“咒靈”,一旁的粉發少年拉架無果,勸誰,被誰揍一拳。
“學生?小妹妹小弟弟,探險去別的地方,這裏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喲。”有女人提醒他們。
“好的好的,謝謝您。”
老實人虎杖悠仁九十度鞠躬,連忙拉着兩個仍在吵架的同期飛速貓到角落。
“都別吵了,先想想怎麽進去吧,我的祖宗們!”他崩潰道。
他這兩位吵一路的同期聽到虎杖悠仁的咆哮,終于冷靜一點,看到他臉上青紫的痕跡,各自心虛起來。
“喂喂,伏黑,我們吵架你打虎杖做什麽?”釘崎野薔薇先發制人。
伏黑惠“哈”一聲,蹙眉,“難道你就沒動手嗎?”
“Stop!”虎杖悠仁眼見他們又有要大吵一架的征兆,連忙站到他們之間,隔開他們的視線,“伏黑哥,釘崎姐,難道你們忘了五條老師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嗎?”
沒錯,他們會來這裏是因為據「窗」的情報,這裏疑似有咒靈出沒,但未曾被「窗」捕捉到等級,連留下的咒力殘穢都稀少得可憐。初判斷,是一只很會隐藏自己的咒靈。
此次任務本來是分給五條悟的,但他做起甩手掌櫃,說是要學生鍛煉的機會,任務自然落到他的學生們頭上。就是這樣一次普通的任務,成了釘琦野薔薇和伏黑惠吵架的導火索。
任務地在一間酒吧,釘崎野薔薇提出他們要換一身日常的裝扮,學生模樣,還沒進去就會被攔在外面。
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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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提出聯系酒吧負責人,直接進去探查。
合情合理。
于是,兩個人水靈靈地吵了一路。
伏黑惠:“你只是想進去玩吧?這是任務,不是讓你來玩的。”
釘崎野薔薇:“少說教我伏黑,你那種方法沒想過會打草驚蛇嗎?咒靈連殘穢都只留下一點,這還不夠說明它謹慎嗎?”
兩人各自說完各自觀點,一起死亡凝視虎杖悠仁:“虎杖,到你表态了,選他/她還是選我?”
“我,我選……”虎杖悠仁眼冒金星,支支吾吾,覺得兩個人都很有道理。這就像離異的父母争搶孩子撫養權。
就這樣吵到酒吧門前,三人折中,被路人提醒過後,換上來夜店的正确着裝。現在酒吧裏客人諸多,一下子讓負責人将酒吧清空容易引起大衆的恐慌心理,會猜測“不會出什麽事了吧?”這樣的負面情緒是咒靈最好的養料。
夜晚東京最喧鬧的地方就是酒吧。
男男女女在燈紅酒綠下像返祖的野獸,相擁親吻,再去滋生罪惡的角落毫不避諱他人,探索起生命起源科學。一年級三人行走在這裏,像異類。
鼓點震動他們胸膛,釘崎野薔薇臉頰微微發熱,她偷瞄另外兩個面紅耳赤的男同期,看他們肢體僵硬,她放松了不少。好吧,這時候她在想,也許采用伏黑惠的建議會更好。
伏黑惠卻想,這裏人太多,貿貿然清空場地的确不妥當,像現在這樣雖然有點尴尬,但并不會打草驚蛇。
虎杖悠仁是三人中最快放松下來的,他挺喜歡這種類似歐美風的酒吧。
躁動炸耳的鼓點,氣氛燈下飛舞的美元紙鈔,一張張漲紅的人臉和随音樂舞動的肢體,彰顯酒吧令人血脈偾張的氛圍。
以及角落向她招手的年輕男大學生,薰笑着走過去。她對這些見怪不怪,每晚都要來這裏,這是她固定的工作崗位。
“一杯馬天尼……”
男生在向薰點酒,手卻不安分地搭上她的肩膀。她像無知無覺,對這些并不避諱,也沒抗拒。他點完酒,附耳靠到她頸側,滾燙的鼻息随他嘴裏吐出的煙霧噴灑到她臉頰,“小姐你年紀不大吧,怎麽做起這種工作了?”
這樣的話,薰聽過很多人對她說過。
原始的欲望裹藏在虛僞的善意裏,她輕易就能分辨出來。
“有債要還。”薰垂眸怯怯道,“謝謝先生您的關心。”
少女低垂頭顱,修長白皙的側頸暴露在男生視線,像分辨不出他人真實欲望的羔羊,男生咯咯笑起來,似垂憐她般,“小姐我會每天來光顧你的,你有地方住嗎?要來我家嗎?”
他說出他不加掩飾的目的,并且相信面前這美麗的孩子一定會答應他。好整以暇等待少女回複時,他伸手勾起她柔軟的銀灰發絲,像光滑的綢緞般被他抓握掌心。
就在這時,一聲暴怒的女聲擊碎當下暧昧的氣氛。
“喂你這家夥還要臉嗎?人家是賣酒,可不是——”
那人未說完的話語梗在嘴邊,硬生生拐個彎,“總之你個不要臉的家夥,還不給我放開她嗎?”
薰聽到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她愣愣地望着來人,一頭耀眼的橙發,漂亮的面容洋溢怒火。她身後急匆匆跟上來兩名少年,似是她的相識。
“關你什麽事?”男生譏諷道,上下掃一眼橙發少女,“女孩也要救風塵嗎?真是好笑,沒勁啊。”
賣酒女跟客人回家或者去酒店,這事難道多新鮮吶?也沒見得其他人出來橫插一腳。在夜場,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釘崎野薔薇在電視裏也看到過這種戲碼,生活裏碰到這種事,最好的選擇便是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她怎會不懂?人家要真是願意的,她這一行為無異于砸人飯碗。
可她分明看到那柔弱的少女眼中閃過的厭惡。
顯然她不願意。連涉世未深的她都能看出來,周圍人卻沒一個來制止男生的行為。對這種情景默許,放任。
“很抱歉,先生。”少女忽然道,“也很感謝您,美麗的小姐。”
被美麗的同性稱贊美麗,更讓釘崎野薔薇恨鐵不成鋼,“你道什麽歉吶,該道歉的是那家夥才對。”
“釘崎。”伏黑惠出聲,伸手拉了拉如吃炮仗的釘崎野薔薇。
而少女下一瞬,做出讓一年級三人更無言,讓男生喜笑顏開的行為。她湊到他耳邊,在他們的角度看像對男生獻上臉頰輕吻。釘崎野薔薇神色不霁,快吐血了。
一直沒吭聲的虎杖悠仁拍拍釘崎野薔薇肩膀,“個人有個人的活法,釘崎。”
釘崎野薔薇靜默,任由她的同期們将她帶離這裏。
他們走進人群的背影落在薰眼中,她斂下眼睫,掩去因興奮擴張的瞳孔,指甲掐進掌心維持冷靜
找到了。
一點紅小姐。
在這裏以這種面貌和對方相認,薰不大願意。她側身,稍稍拉開和男生的距離。
“先生那就按剛才說的,我們到時候見。”她微笑道。
男生點點頭,還故作有風度地道:“沒問題,我會先去外邊等你,哪有讓小姐你等我的道理。”
薰笑而不語,最後看了眼他脖頸跳動的年輕血管,她舌尖輕輕掃了掃發癢的牙齒,舌根津液分泌不止,她吞了吞口水,起身離開,去別的座臺繼續賣酒。
好餓。
快餓死了。
她已經好幾天都沒飽餐一頓。
年輕的大學生,肉-體肯定很健康,血液也很新鮮吧……好餓……好餓……好餓……
因為饑餓,薰更賣力地完成今天的業績,和經理通融過後,提前下班。工資日結,經理甚至多給了她一沓獎金。
“有Free在,我們這一個月生意好很多,這是你應得的。”
少女面對意外之喜像有些惶恐,經理笑哈哈着,将獎金塞給她。不可否認,他對面前這個少女偏愛頗多。誰會不喜歡工作認真的搖錢樹?
“謝謝您,經理,我會繼續加油的。”少女神色誠懇道。
看吧,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讓對方更加死心塌地。
經理揮揮手,放她提前下班。
酒吧裏和酒吧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雨夜,接近淩晨兩點。路道周圍人稀少,寒風裹挾雨水斜斜凍耳,噼裏啪啦的雨聲中,少女的高跟鞋和男生的運動鞋踩在水窪發出嘎吱嘎吱的重疊聲響。
男生一手撐傘,一手攬着懷裏少女,低頭,看她柔美的側臉,自顧深情地說:“是不是有點太冷了?前面就有酒店,要不然我們先去那?”
是因為冷想去酒店,還是因為想去酒店才想去酒店,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薰笑意吟吟擡眸,眉眼不複怯怯,“先生,酒店有點太遠了。”
男生一愣,他被少女主動牽進一旁無人的小巷。
“這裏,就剛好了喔。”
他一喜,“小姐你看着很清純,原來喜歡玩這麽大嗎?”
少女将他抵在冰冷的牆上,他低下頭,要去找她的嘴唇親吻,她配合仰頭,而他動作猛然一滞。
遮擋月華的雲層在這時飄散,幾只烏鴉站在樹梢孤寂啼鳴。慘白月霜勾勒少女輪廓,她彎起唇角,翠眸一瞬間變成詭異的猩紅,殷紅的雙唇微張,一口鋒利的銀色獠牙反光,朦胧的雨霧中,她非人類的特征格外明顯,頭頂灰白狼耳豎起,貪婪深沉的食欲徹底蘇醒。
弱小的獵物實則是非人類的危險捕食者,男生意識到為時已晚,驚恐地瞪大眼,恐懼撐滿他整個眼眶,吓到渾身顫抖癱軟。一只冰冷纖細的手緊緊掐住他脖頸,女孩尖銳的血色長甲滲進他皮膚組織,空氣漫溢馥郁如玫瑰香的血腥氣。
他聲帶快要被硬生生掐斷,喉嚨發不出任何求救的聲響。
“我,好餓啊……”
對牆投出巨大的野獸黑影,扭曲怪誕,人如路燈下的飛蛾撲火,掙紮過後,了無聲息,利齒咬破血肉組織的聲音響起瞬間,鮮紅美麗的血液大面積噴濺滿牆和地面。
血水汩汩從屍體脖頸粗大的兩個血窟窿流出,源源不斷,滲到水窪當中,流出小巷。血腥氣在冷空氣中揮發較慢,普通人除非路過,否則很難聞到,幾百米外的三名咒術師卻不約而同地,神色同時一僵。
他們沒在酒吧尋覓到任何和咒靈相關的線索,勞累半夜,剛從魚龍混雜的酒吧出來,便聞到這股死亡的氣味,喉腔吸進刺痛小舌的寒風,毫不猶豫朝血腥氣來源奔去。
三人趕到時,呼吸哈着熱氣,氤氲眼前。他們只見到一片猙獰可怖的慘狀,血流成河,一具形如枯槁的男性幹屍看不出生前原樣,瘦縮地倒在陰影中。
“搞什麽!「窗」不是說咒靈出沒在酒吧裏面嗎!”釘崎野薔薇忍不住吼道。
耗費大半夜時間連咒靈的毛都沒摸到,一出來就發現有人類死了,甚至地點就在幾百米外,這和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有什麽差別!
伏黑惠咬緊牙關沒吭聲,虎杖悠仁同樣不好受,攥緊拳頭,“要是我們再早一點出來就好……”
“這也不能怪我們吧!”釘崎野薔薇低罵,“「窗」在吃白飯嗎,總監部在吃白飯嗎!”
“釘崎……”
“怎麽伏黑你還要攔我?”
“不,你罵得好。”伏黑惠輕嘆,拍拍虎杖悠仁肩膀,“別自責過多虎杖,這件事我們唯一的錯就是過多聽信了「窗」。”
三人漸漸靜默。
先落下不讓普通人發現這裏的「帳」,再将這裏的慘狀向輔助監督彙報,重新打起精神,靠現場殘留下來那一點微末的咒力殘穢去追查造成這次死亡事件的咒靈。
他們不忘将此次事件告訴給最信賴的老師。
遠在東京另一邊的五條悟剛做完任務,閑暇時打開手機,收到學生們傳來的短訊,神色平靜,指尖放大死亡現場照片,再看向學生們挫敗的文字,他翹起的唇角弧度未變,隐隐醞釀起駭人風暴。
讓他的學生們碰到這種事,做老師的不管對哪一方,都得好好替學生出口氣才是啊。
他精準定位到照片裏的地點,瞬移過去,擡手扯下眼罩,眸光冰冷地盯着現場快要散盡的青色咒力殘穢,掌心展開,無下限吸引力将殘穢吸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