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十一別
濯芷瀾的确是到北京了的。
晚上到的公寓,打開門就看到幹幹淨淨的,沒有了走之前那些吳淩翔的痕跡,她清楚這是吳淩翔趁着她回廈門的間隙來收拾的。
兩個人都是體面的人,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濯芷瀾返回門口,将密碼改掉,準備聯系師傅換鎖的時候看到鞋櫃上的鑰匙,手機被她按黑屏。
和他的故事畫上了句號。
濯芷瀾說不上傷心,也沒有不習慣,只是有些感慨。
她很多時候都會一個人待在不開燈的房間去構建、幻想,蔣昇問過她談戀愛是為了尋找被愛的感覺嗎?
其實并不是。
她是骨子裏的浪子心性。
但是在最初,她真的喜歡過吳淩翔,只是舞臺下的遠遠一眼,她就陷落了進去。
那時候身邊新的朋友沒人知道她的過去,跟她說吳淩翔是個浪子,談過很多女朋友,不值得愛,而且身心都不幹淨。
但是濯芷瀾沒去附和,接受了朋友的關心,同時也堅定自己的念頭。
在選擇他之前就知道他是個浪子,既然選擇了他,那些幹不幹淨、浪不浪子的,就不再那麽地重要。
後來她不喜歡他了。
那份她最真誠的喜歡也留在了兩年前去美國的飛機上。
——
北京的新年是她沒體驗過的,十八歲考到中央財經大學,18歲辍學赴美創業,那時候沒收心就愛全世界飛,那裏沒有春節,有聖誕節。
文化差異。
她也懶得融入他國文化,在公司的辦公室待了好幾個晚上,熬過了春節。
公寓裏沒有食物,但是現在她已經懶得出門了,喝了口水蓋下身體的不舒服,倒在床上蜷縮成一團,逐漸在不舒服中進入睡眠。
一月二十八日,新年到迎新春,濯芷瀾看着昨天出去買的年貨,将速凍餃子下鍋等着它飄到水面上的時候拿出手機刷好友圈,有很多人發年夜飯,祝福新年。
她不愛發朋友圈,也不愛點贊,但是看到張樹佑發的一張白雪壓枯樹的照片那幾秒,手在兩個點上猶豫了一會,按下了那個愛心。
沒有共同好友,她的昵稱彈出,有點突兀,但是也像是預告着兩人的人生開始有相交線。
她撐着竈臺,眼睛盯着鍋裏沸騰的水餃。
最後還是沒有發朋友圈的想法,她過于精明,不會把弱點透露出去,熟悉一點的人抓住翻不了天,但是她的微信裏太多虛與委蛇的人,即使是私人號。
餃子出鍋,沒有蘸料,沒有湯汁。
咬下一口後,手機彈出消息,她含着燙得她合不攏嘴的半邊餃子,指紋解鎖手機。
張樹佑:【新年快樂,祝你】
濯芷瀾盯着手機上的六個字和一個逗號,不知道他是不是群發的,手有些發抖,放下勺子回複:【也祝你】
張樹佑沒有再回複,濯芷瀾那股激動勁被她強行壓下去了。
那——應該是群發的。
但是她的回複不是随便回複的。
他的名字旁邊左上角的“<”旁邊有圓圈圈起來的99。
她也沒有多想,吃完餃子墊了肚子之後拿着手機去到了書房,坐在電腦面前濯芷瀾難受地捂眼睛,國內市場難打開,科技行業被龍頭企業壓着,國家大力推進科技創新,政策良好的情況下也難以推廣。
她內心有個想法,但是蔣昇估計不會同意。
屏幕上提示音想起,拉回了濯芷瀾的思路,滑動鼠标點開微信,是mark給她發的消息。
Mark:【happy new year】
Mark的賬號是用她的號碼申請的,平常多用來和她聯系,這幾年他用得越來越順手,在這邊談生意、見合作商的話一般都加微信賬號,他稱作入鄉随俗。
zzl:【thank you】
對于所有熱鬧的節日她都不愛過,和mark在一起的時候他也從來不逼着她,但是國內的重大節日都會陪在她身邊,不講感情只有陪伴。
他很有趣。
只是控制欲很強。
濯芷瀾很久沒等到mark的回複,也沒再待在書房,換下了睡衣,裹上棉衣出門。
想看看北京的年味。
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有常青的樹木,也有枯掉的樹幹,它們身上都挂着雪,寒冬臘月的挺立在國家的首都,像莊嚴的守衛者。
寒風吹動她的發絲,淩亂萬分。
她住的是商業街這邊,沒有像北京胡同裏那邊年味充足,可能是心境的變化,她還是能感受到春節給人們帶來的快樂。
她一個人,沒有不快樂。
15歲開始她就一個人過,離開家族奔赴上海,而後來到北京,最後選擇紐約,可能是心理上的回避,她已經快記不起15歲以前的日子是什麽樣的,偶爾和母親那邊的親戚有點來往,不過總歸是外人,就一些年輕人和她熟一點,但是濯芷瀾并不依賴人。
反而很喜歡一個人。
過斑馬線,等紅綠燈,和人打招呼。
這一路上濯芷瀾沒有少做。
等走累了就蹲在樹旁,拿出冰冷的手機回複消息,天空的飄落的小雪花落在她的手上,沒有融化。
一雙vans停留在她的手機下,她握住手機的手有點僵硬,連頭部也僵硬,緩慢地将視線往上移,先是包裹着長腿的黑色工裝褲,然後是毛衣外面搭着灰色飛行員外套,再往上是她很少見到的俊臉。
張樹佑撐着傘,站在她的面前,為她擋住了北京的雪。
“怎麽這麽可憐?”
張樹佑臉上不是疑問,是心疼,寒風吹得他鼻頭紅紅的,看起來也可憐。
濯芷瀾站起身:“沒看過北京的新年。”
張樹佑傘往她那邊靠:“這邊年味不足,我帶你去分司廳胡同那邊走走?”
“有勞了。”
他是送上門的獵物,濯芷瀾自然不會拒絕。
“你沒有長住北京?”
“我沒有定居的城市。”
“北京适合你。”
“那你呢?”
濯芷瀾這算明說了,但是張樹佑揣着明白裝糊塗,反問她他怎麽,濯芷瀾聳肩扯開了話題。
高手過招。
分司廳胡同這邊确實年味更足,一走進巷子那些院子的門都是敞開的,路過的時候能聽到裏面嬉笑聲,有個別的門戶出來的人會和張樹佑打招呼,看到他身旁的濯芷瀾都會多問一嘴是不是他媳婦。
張樹佑:“沒呢,就一朋友。”
他的語氣過于坦蕩,他的朋友們也沒有多問什麽,和濯芷瀾打了招呼之後就離去了。
“你住這邊?”
張樹佑偏頭看濯芷瀾,她的眼睛裏沒有不悅,是真誠地發問,他點頭又搖頭:“父母和哥哥住這邊,我不常來,我在紐約工作。”
“紐約?”濯芷瀾笑着:“那你應該挺厲害的。”
外交世家的孩子在紐約工作,必然是外交之類的,加上濯芷瀾之前聽吳淩翔說過張樹佑在領事館工作,這會兒也能大約對上他的工作。
繼續往前走。
張樹佑握着傘的手逐漸變緊。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此時的氛圍,濯芷瀾滑過接聽放到耳邊,張樹佑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只看到濯芷瀾的面色一變,寫着不悅,聽着她沉默了會講:“許荇伽?我和他的事與你沒有任何關系——我配合你?”
等她挂了電話之後,她向張樹佑道別,得到回應之後轉身離開,覺得速度不夠,張開腿跑了起來,消失在巷子裏。
張樹佑收回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家,放松了力道,向前走,回到院子裏。
關于濯芷瀾口中的許荇伽他是知道的,許荇伽與濯芷瀾之間的恩怨北京圈子裏也多多少少都清楚。
濯芷瀾的家醜他不選擇去探究,但是也知道許荇伽曾經舉全力打壓壓迫濯芷瀾脫離濯家,導致濯家那年經濟遇到了很多問題,許荇伽常在圈裏炫耀怎麽打壓濯芷瀾讓她除去遺産沒從濯家帶走任何東西。
屋內依舊很熱鬧,彷佛他的出門沒有驚擾到任何人,和哥哥嫂嫂打完招呼後他又被叫去和父親下棋。
年夜飯已經過了,娛樂的時間是單獨留給一家人的。
但是張樹佑不喜歡。
可他還是要去到偏廳坐到父親的對面。
各執黑白子,在棋盤上鬥争。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張父的最後一子落下,贏下了整個棋局,張樹佑放下白子,聽着父親的教誨:“你按照我們給你規劃的路走下去是我們想看到的,你也沒有辜負我們對你的期望,但是孩子這遠遠不夠,你要知道這一路你哥哥為你鋪了很長一截路,你不能什麽都靠你哥哥...”
張樹佑聽着,很認真地聽着,偶爾給出反應。
但是他已經很疲憊了。
父親的期許大于贊許,母親亦是,哥哥張家立偏離規劃的道路,但是幹出了一番成就,父母并不好說什麽,張樹佑沒有違背他們的意思,走上了外交之路,卻遠不及父母的期望。
政路不好走。
他站在那個位置上只是想為國效力。
父親離開後,他将棋子分類裝好,又将白子放置到棋盤上,沒有黑子和他對峙,整個棋面都由他布下,由他操控。
最後他将棋子收好,拿起外套朝外面走去,他已經能夠出入自由,家裏人這會兒也沒有管他,出門看到連號的奧迪他思索幾秒,最終還是解鎖上車。
車子離開巷子,往西城商業街那邊開去。
他不知道濯芷瀾離開去了哪裏,也沒想去尋找她,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了一整晚,在車裏将就了一晚,沒有看到她出門。
濯芷瀾已經藏在他的心裏好多年,知道是好朋友的戀人的時候他努力克制自己感情的增長,可是紐約就那麽大,那些報刊、采訪能從四面八方入他的耳裏。
推進産品、Jackson集團大股東......
很多很多關于濯芷瀾的消息。
在這之前,他是怯弱的偷窺者、暗戀者。
手機有人打電話過來。
“喂。”
一夜未閉眼的他,連嗓子都沙啞着。
那頭的女人一頓,笑道:“人沒見到?”
“說事。”
女人在電話那頭說了一大堆,張樹佑聽了進去,那邊停了也沒有回話。
“你啞巴了?”女人罵他。
張樹佑:“祈芙,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女人在那頭接受他的祝福,很快兩人挂了電話,張樹佑握着方向盤,使勁拍了幾下之後啓動車子離開了。
北京說大不大,要遇到一個人也不容易,估計上天眷顧張樹佑,從東公街走出來,路過幾個店,站在北京稻香村店的對面,不經意地左右看,只是一眼他的動作頓住,眼睛停在了裹着圍巾走過來的女人。
“濯小姐?”
濯芷瀾手裏拿着本書,寒風吹紅她的手。
濯芷瀾看到他,立馬揚起笑容:“出門?”
張樹佑點頭:“五三題?”
濯芷瀾跟着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書:“趙绛委托的。”
趙绛她想張樹佑估計也認識,恰好要來這邊看趙绛,就被委托給趙绛堂弟買書了。
張樹佑點頭。
趙绛他當然認識,這京城的天,一半屬于政客,一半屬于趙家。
想問她怎麽和趙绛認識的,卻欲言又止。
濯芷瀾笑道:“她創業和趙先生搶生意,主意是我出的。”
圈裏人大多寵愛趙家的獨女,趙先生被女兒搶了生意也是樂呵呵的。
張樹佑挑眉驚喜地看她,笑她淨出王牌。
濯芷瀾聳肩:“那我先走了。”
張樹佑突然提議:“正巧我得去拜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