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定時炸彈
定時炸彈
從公園回到酒店,已經是傍晚了,一進大門,大堂經理就迎了上來:“溫先生,您終于回來了。”
溫逐停下。
“這是住在您隔壁的井先生留給您的東西。”經理把一個包裝精美的扁長禮盒(上面還打着蝴蝶結和附帶一支鮮豔的玫瑰花)遞給溫逐:“他說工作上臨時有事,要提前回去了,來不及和您當面道別,要我把這個東西親手交給您。”
那是一個不止包裝精美、甚至黎铮覺得是過度包裝了的禮盒。溫逐接過來,兩人回到房間打開一看,裏面是一件一摸質地就知道價格不菲的黑色襯衣。
送衣服?黎铮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看。
溫逐把衣服拿出來看了看,又放回盒子裏,轉手遞給了黎铮。
黎铮滿腦子都是問號:“幹嘛?”
“送你。”溫逐的語氣很随意。
“……不用。”黎铮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再說,這是井承送給你的,你給我,不好吧?”
溫逐搖頭:“他不會介意。”
“……”這下黎铮更生氣了,但是他選擇憋着:“那不是更不好了?人家是一番心意!他還知道你穿什麽尺碼!”
大概也就只有溫逐聽不出來他咬牙切齒的語氣有多不好了:“适合你。”
“……說了不要就不要!”黎铮走得遠遠的,以行動來表達抗拒。
溫逐這才擡起頭,眼神不解:“黎铮?”
這樣的态度讓黎铮有火都沒處發:“穿你的衣服吧!我不打擾了。”
眼不見為淨。他要走,溫逐就上前擋在他面前:“?”
“我、我有點悶,出去走走。”黎铮從溫逐身邊走過去,覺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語氣和态度都會變得更差,他有點失控了。
溫逐卻拉住他的胳膊:“我陪你。”
“不用。”黎铮別扭地掙脫開:“我想一個人待着。”
溫逐要倔得多,雖然沒有再說什麽,但看樣子是想跟在身後的,黎铮轉過頭,有些控制不住地說:“能不能別把我當你媽!我又不是在養兒子!我們的信息素是很像,可我不是她!”
“……”溫逐愣在原地。
“……”黎铮也感到錯愕,沒想到自己內心的怨念居然這麽大,以至于到了控制不住的程度,趁着溫逐明顯愣住了,他匆匆地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奪門而出。
這次,溫逐沒再跟着了。
一路跑到酒店對面的梧桐樹蔭下,黎铮才停下來喘口氣,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
不止是因為井承和溫逐之間的親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溫逐那樣性格的人可以把井承送來的衣服随便轉贈給他人,恰恰說明了他和井承的關系很好,他說井承“不會介意”的時候,就像了解自己的家人那樣從容自信,更何況他們本來就認識很多年了,交情也不淺——當然,當然不止這些。
黎铮覺得,比起井承來,溫逐對自己懷有的更像是某種虧欠的感情,給他一種是在補償着什麽的錯覺,而信息素的問題,才是他一直以來最在意的事。
從一開始,溫逐就只是因為他的信息素的味道很像媽媽,才會三番五次地出手幫他,那後來的一切也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可是,黎铮就是黎铮,不是任何人的替代。黎铮讨厭被看做替代,還是無法去比較更根本就比較不過的替代,更讨厭被溫逐看做是任何人的替代。
再說了,別人的替身文學好歹也是同一個領域裏的,他呢?原來溫逐是想做他的兒子?!
真是夠了!!
黎铮回頭看了一眼酒店的方向。他其實很後悔對溫逐用那樣的語氣說話,再怎麽不高興也都是自己的事,溫逐并沒有做錯什麽,甚至,都沒有做什麽……只是他當時脫口而出,完全沒控制住自己。
是已經積壓在心裏太久了,不過一直都不敢面對而已。
又搞砸了。黎铮感到一股頹然。如果溫逐沒有那麽好,或者對他沒有那麽好,他反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覺得苦惱了。
黎铮忽然想起一句話:“不分好歹的善,不是善,反而是惡的幫兇。”溫逐有時候就給他這種感覺,但不是善惡的問題。
他甩甩頭,想把發散的思維給拽回來,實在搞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麽了。
半個小時後,黎铮出現在附近的一家酒吧裏。酒吧,很可笑,他煩躁得想要灌醉自己以消愁,可是第一次遇見溫逐的時候,偏偏也是在酒吧。
黎铮苦笑一聲,走到吧臺邊點了幾杯烈性的酒。調酒師一邊為他準備酒,一邊上下打量他:“先生,天色很晚了,獨自買醉的話,您想好怎麽回家了嗎?”
黎铮感到更加煩躁了:“謝謝你的好意,不用管我。”
調酒師也就不再說什麽了。當酒杯被推過來以後,黎铮舉起來一連就喝了三杯,嘴裏頓時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一樣又疼又辣,倒是麻痹了口腔和大腦,讓那張淡漠的臉逐漸退出自己的世界。
“再來兩杯。”在吧臺邊低頭坐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腦子逐漸開始感到混沌,對時間的概念也就混淆了不少,渾渾噩噩,直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別喝了。”
“滾走開!”黎铮有些不滿地甩開那只手:“去找你的井承!別來煩我!”
身旁有男聲發出低笑,黎铮這才茫然地轉頭,看到對方并不是自己一直在想的人,而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你笑什麽?有病啊?”
“你喝多了。”對方的笑容不減反增:“我送你回家吧?”
“滾。”黎铮雖然喝得太快,有點懵了,卻還沒到完全醉了的地步,多年身為Omega的警覺性還是起了作用,他把手伸到對方眼前:“要你多管閑事……看清楚!我已經結婚了!別來煩我!”
“我只是好心想送你回家。”對方似乎并不惱:“既然結婚了,那就把愛人的電話給我,我通知他來接你吧。Omega深夜獨自在外面買醉可不太好。”
“……”黎铮聽得出來對方懷有的好意,但是提到溫逐的話,更讓他難受:“不用。走開。”
“怎麽了嗎?”對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是吵架了?難怪到這種地方來。這裏可不是Omega該來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Omega就只能待在家裏,洗衣服做飯生孩子嗎?!”黎铮怒道:“老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你誤會了。”對方不再笑了,但還是好脾氣地說:“你當然有權利和自由來這裏,可是你看看——”
黎铮順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吧臺周圍不遠的一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圍聚了不少人。
“一個Omega獨自在晚上出現在這裏買醉,在這樣的時間地點和場合,你的行為本身就是某種暗示性的信號了,俗話說得好,‘君子不立危牆。’”男人說:“更何況,你愛人也會擔心你的。”
“會,他當然會……”黎铮轉過頭,完全不在意自己現在的處境,滿腦子都被溫逐占據了:“可他不是因為我,才關心我的……算了,你不懂……”
男人說:“那至少先讓我帶你離開這裏吧。”
黎铮茫然地看過去:“你是誰……幹嘛對我獻殷勤?勸你放棄,我可不吃這一套。”
“我弟弟也是Omega,如果他因為心裏難受,獨自到這裏來買醉,而不是來找我的談心的話,我會很擔心的。”男人聳聳肩:“對你來說,我就只是一個路人。不重要。”
心裏難受。黎铮愣愣地看着吧臺上各種形狀和顏色的酒杯,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下更加糜亂了:“不重要……沒錯,我對他來說……也是,不重要,不重要的……”
男人似乎嘆了一口氣,不再詢問,主動靠近過來攙扶住黎铮,黎铮聞到一股陌生的信息素味道由遠及近,立刻條件反射地推開對方:“離我遠點!!”
他大力推了男人一把,自己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因為喝了酒,所以腳下根本就站不穩,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男人再次靠近,把黎铮拉了起來:“畢竟這裏是酒吧,釋放信息素已經是習慣了。”
這次黎铮沒再拒絕了,他感覺到對方此時此刻至少是充滿善意的,他讓對方扶好自己:“……你弟弟,他是為了什麽?”
“走吧。”男人沒有回答。
一路上,黎铮聽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口哨聲,不久,酒吧門外的冷風一吹,他也清醒了一些,只是腳下依舊虛浮,一邊嘴裏喃喃着“謝謝”和溫逐的名字,一邊在陌生人的攙扶下遠離酒吧。
兩人站在馬路邊上叫車。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只不過我們的主角完全不知情,他已經醉到分不清天和地的區別了,只感覺攙扶着自己的人突然消失了,而自己則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地上,愣了好一會兒,又被好多只手抓住胳膊,似乎被人從兩邊架了起來,腳下就懸空了。
“?”腦子不清醒,黎铮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裏,等被人狠狠地扔在地上,疼痛感才把他的神智逼出來一點,他擡起頭,只見自己身處一條小暗巷裏,面前堵着的一群人裏為首的,是一個他認識的人。
刀疤臉。淩逢的打手。
過去幾個月的記憶再次浮現出來,上次同樣被刀疤臉堵在小巷裏的情景,黎铮還歷歷在目,可是這次,不會再有騎士披星戴月地趕來救他了。
黎铮想着想着,居然低聲笑了起來。
刀疤臉蹲在他面前,用手裏的小刀鋒利的刀刃拍拍他的臉:“喂,醒醒。”
“別廢話。”黎铮伸出雙手,語氣釋然:“帶去給淩逢,還是什麽人,随便吧。”
刀疤臉皺起眉頭,朝後面和自己的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小少爺喝醉了?怎麽,溫先生對你不好?”
“別提他!!”一下就觸發了關鍵詞,黎铮沖着刀疤臉大吼,立刻換來一記耳光。
“老板和溫先生喜歡你這樣的貨色,老子可是看你不爽好久了!在老子面前少裝!”刀疤臉罵罵咧咧地啐道:“給人玩剩下就丢開了的東西,清高什麽勁兒?”
黎铮心裏一陣悲哀。
“實話告訴你,今天是老子和你小子的私人恩怨。”刀疤臉把褲腿卷起來,指着自己的小腿,上面還打着一圈繃帶:“溫逐那小子的人下手不輕,老子的這口氣可憋太久了!今天總算是逮着機會了!他現在不在這方圓十公裏內,你別想再混過去!”
黎铮明白了,但是他完全不在意,也不害怕,冷笑一聲:“就這麽怕他?也難怪,你是淩逢的狗,他卻是連淩逢都要給面子的人,你當然會怕了。”
刀疤臉二話沒說,一陣拳打腳踢地招呼上來。黎铮蜷縮起來,用雙臂護住頭,心想好歹是省去了群槍舌戰的環節,本來就已經夠煩了。
打又打不過。拜淩逢所賜,他現在在體力上只能依靠別人的保護,只是這陣單方面的毆打并沒有持續多久,安靜的小巷裏突然響起一道男聲:“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