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踏春日
第11章 踏春日
“哎呀你別擠我,都要看不着了!”
“要不咱倆換換位置,也讓我多瞧瞧!”
從另一方牆角傳來的喧鬧動靜不算小,甚至還有些嘹亮。
宋窕不用扭頭都知道是誰,不由深慨,愛躲牆角偷聽小輩樂子的,普天之下恐也只能找到這一對了。
不過比起她的淡定,師隽倒是吓一跳。
本來平靜如水的面容上多了份不自在:“見過老太師、老夫人。”
摸着自個兒的胡子款款走出,老太師倒也沒不好意思,步伐穩健,不滿整個挂在臉上:“你們倆繼續,繼續,就當我們兩個不在。心裏別有負擔,我們老一輩雖然年紀大了但可開明着呢。”
宋窕還是沒回頭,辛苦憋笑:的确,這可太開明了。
越靠近,二老越覺得尴尬,随便扯了個理由就先到側殿參拜去了,這一着急,都忘了取銅錢串。
被腳底抹油的外祖父逗笑,宋窕下意識就忽視了儀容禁區。
不曾想,頭頂傳來聲音:“果然,阿窕還是這麽笑好看。”
她還沒結束的笑容頃刻僵在臉上,收起也不是繼續也不成,跟個突然被扯斷線的木偶娃娃,沒了那份靈動勁頭。
怕給留下一個莫名其妙的印象,師隽娓娓道來:“抿唇不露齒雖然淑女,可我總覺得那不像我記憶中靠抹兩把眼淚,就能騙走我一整只燒雞腿的阿窕。”
“畢竟,太陽不被烏雲遮住時最是無暇。”
宋窕就那麽呆呆地望着他,明明是一番很沒有道理的話,可翻來覆去地思索,她又挑不出半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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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會說話的文人墨客,果然就是與衆不同。
宋窕承認,在那一刻,她有些不想讓今天那麽快結束。
準備離開青蓮觀時已經斜陽西下。
在橙紅天幕下,青灰色的雲幻化成了一只俯沖而來的雄鷹,巨翅長展氣勢恢宏,仿佛下一瞬便能脫離雲層疾馳至面前。
師隽趕在宋窕上馬車的最後一刻,問道:“明日在城郊的野山上,要不要一起去踏青?”
不等本人做出反應,邊上的外祖父掐起嗓子:“去,一定去。”
外祖母嫌棄地剮了他一眼,低聲斥他為老不尊,但一轉頭,也是喜笑顏開地替外孫女答應下來。
宋窕腹诽,果然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情深伉俪,好一招珠聯璧合。
心中嘆車中二位老頑童的實質,也不忘回頭親口應下。
心滿意足地回陸府後,宋窕為了明日腰身更顯纖細,還特意少吃了半碗飯。
但也因此遭到了四哥的無情諷刺,“半碗飯,再胖能胖哪裏,還沒你半個發髻大呢”。
一氣之下,宋窕開始捂着臉掉金豆,把外祖母心疼得不得了,直接撤掉了四哥還沒吃兩口的一整碗飯。
親眼看着四哥舉着幾十斤中的青銅鼎站在牆邊,宋窕捏着筷子,都要笑出聲來。
想哭就哭,果然是上天給的饋贈。
宋斯年坐在旁邊,哄完挑嘴的兒子喝了口湯,開始醞釀說辭:“小五,你明天有事嗎?”
放下筷子,擦擦嘴,宋窕直言:“師隽想與我一同去城郊的野山上踏青。”
師隽?
他記得好像是東街喚琅伯爵府家的獨子,小時候他跟小五的确相熟。
昨日曾聽外祖父說過師家智鬥邪/教一事,也知他們下月便會入京面見聖上。這個節骨眼上,他刻意與小五接近?
出于習慣,宋斯年總是下意識将人想得別有居心,這次也不可避免。
原本堆了一腸子的話沒找到訴口,雙手的指頭相捏,默默有了想法。
……
剛躺回卧房的貴妃椅,宋窕便見绀青端來一碗烏黑的藥液。
那味道極沖,相距三尺都忍不住捏鼻子。
绀青把藥擺到了手邊的小桌上,還從小荷包裏掏出一塊花生酥:“鹿耳姐姐交代了,說您到了日子,必須加大藥量,我怕您嫌苦,備了這個。”
盡管多有不願,她還是磨蹭着身子坐直,讨價還價道:“要不還是少喝點吧,我覺得這次的症狀不算嚴重。”
“不行,”绀青叉起腰,盎然已經有了鹿耳的架勢:“今天沒事不代表明天,不是還要跟師小公子去踏青嗎,您也不想走到半路捂着肚子發抖吧?”
的确,好面子的宋窕萬萬不能接受如此丢臉。
而且……還是在師隽面前。
接過瓷碗,仰頭灌入。
苦澀的藥味纏繞在唇齒間,舌尖都在微微發麻,剝開花生酥的外衣塞進嘴裏,這才終于得到緩解。
看着已經空空如也的碗,她嘆了口氣,什麽時候才能不喝這齧檗吞針的酸苦玩意啊。
翌日初晨,東方既白。
本以為踏青是師隽的特殊邀請,為此宋窕還專門挑了件繡芙蓉流仙裙。
淡雅的粉色墜了一圈流蘇珠串,裙擺用金絲繡了栩栩如生的芙蓉紋,色澤明媚的紗衣攏在裙外,再搭上發間一只蓮花釵,說是瑤池的仙女也不為過。
宋窕對皮囊向來有自信,所以敢不留餘地地裝扮。
但到了約定的地方,她卻大失所望。
山腳下綠茵中,四五個貌美的姑娘圍在一起談笑自若,邊上還有兩三個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嘲地笑了笑,這場踏青原來是一場集體出游啊。
好悔恨,早知就不穿這般繁瑣的裙子了。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她暗付想着。
師隽原本正與好友談論明年的科舉,少女清麗出塵的身影撞入眼簾,他結束了交談,三步化作兩步走過去:“來了。”
宋窕又挂上标志性的笑,簡單地打了招呼。
偏頭看見小姑娘們腳上踩的鹿皮小靴,心生不妙,問起話來也稍顯遲疑:“是要走野路上山頂嗎?”
“嗯,這座山雖不高,但勝在千岩競秀、百卉含英,走小路步行最是能一覽其非凡秀麗。”
低頭看向精致的裙子,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
其實,她很不喜歡步行走長路,尤其是爬山。
這些年不知多少雙鞋和裙子折在各色山道上,每每兄長們問想去哪裏玩,她寧願看十次花會、游二十次湖,也不願意提“爬山”二字。
但眼下聽他這麽介紹,宋窕也不好意思說什麽了,“什麽時候出發?”
“還要再等等,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大人物還沒到。”
大人物?
宋窕颔首,沒再多問。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大人物”總算姍姍來遲。
男人身量修長,走起路來就跟帶風似的,剛一現身,就虜獲了那些個小姐千金們的目光。
更有甚者沒忍住,扯着密友的小袖低聲誇他英俊。
看清那張臉,宋窕也着實吃了一驚,她知這人身在琅琊,可沒想到在這裏都能碰見。
她還沒來得及去打招呼,師隽率先過去:“見過霍将軍。”
梁城越駐足,似笑非笑:“師小公子客氣了,你可是将來的喚琅伯,應是我向你問好才是。”
師隽未入官場,沒聽出這話裏的門道。
但就在幾步遠的宋窕可是品出了這位的壞心思。
口口聲聲彰顯禮節,可兩次用“你”來稱呼,啧啧,半點沒瞧出原話中對未來伯爺的尊敬。
除此之外,還有……
宋窕又安靜地送去目光,卻正巧與他對上視線,猛地收回,跟在心虛似的。
看得某人格外不悅。
京城來的“霍将軍”是個香饽饽,被幾個少年兒郎纏住,也借此機會,宋窕喊師隽過來,有些話想問清楚。
“他就是你說的大人物?”
師隽又扭頭看了眼,道:“我還以為你應該認得他的,這位霍赫将軍是陛下特派來的,據說是來料理上月底查出的私鹽販子,至于我們一家下月入京也是由他帶着。”
宋窕目光漸沉,原來梁城越并不是用自己的身份來的琅琊啊,難怪一下船就見不着人了。
雖有諸多疑惑想問,但宋窕也不傻,不會因為一念之差壞了他的籌謀,既然這位爺頂着“霍将軍”的名號,那她就幫着一起演下去。
而且她猜着,身負要事還跟着來踏青,應該是為了從年輕一輩上尋找突破口吧。
她剛剛也才聽師隽說過,這次一起來的那幾個姑娘家中,就有琅琊縣令的獨生女。
一行人寒暄過後,便準備上山了。
為了沿途更富有樂趣,大家用抽簽的當時分成了三組。
宋窕捏着手中的簽紙,再看看左右兩邊的人,突然覺得很有安全感。
師隽也很意外,沒想到除了宋窕外,還到跟“霍赫”分到一起,他原本就想跟“霍赫”打聽一下焰京的事,現下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師小公子,我們不識得路,你能到我們組來嗎?”是嬌滴滴的女聲,聽得人酥了骨頭。
師隽剛想拒絕,有人先他一步:“你去吧,她們三個女孩子,的确也不方便。”
“可你們兩個也不認路啊。”師隽的目光在面前這對外鄉人身上逗留。
宋窕無所畏懼:“可你不也說這是走野路的樂趣所在嗎,反正這山也算陡,沒事的,而且這不是有霍将軍嘛。”
她咬重了那個稱謂,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梁城越竟覺着了兩分嬌俏。
被宋窕勸了一番,他正猶豫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是起初喊他的小姑娘,她的腳好像扭傷了。
無奈之下,師隽只得道:“那就麻煩霍将軍了。”
男人口吻淺淡,扼住隐隐散發的迫切:“不算麻煩。”
他求之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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