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腹中痛
第12章 腹中痛
師隽離開後,宋窕沒着急選路上山。
看着其他兩隊人馬已經上去好一會兒,這才湊到男人跟前,壓着笑意低聲問:“霍将軍,我們也擇條路出發吧?”
許是心裏有氣,梁城越不客氣地捏住小姑娘的臉頰,雖模樣兇巴巴的,但手上卻沒敢使勁,生怕弄得她不舒服。
被吓一跳,她口齒不清地問:“做什麽?”
他很快松開手,道:“沒什麽,就是覺得某只小狐貍又露尾巴了。”
真奇怪,明明來之前還攢了一大堆責備的話,可當親眼見了她,倒是真真半句都吐不出。
這丫頭,真的輕而易舉就攪壞了他的整顆心。
無法得知他心中的雲雨滔天,宋窕邁着小步子上了幾段石階:“霍将軍,我們快上山吧,小女可不喜歡做倒數第一。”
“巧了,我也不想。”梁城越大步跟上。
可雖話這麽說,但人若是中了黴運,就斷然不是能輕易解開的。
他們走了還沒半刻鐘,豔陽高照,竟無端下起了雨絲。
其實這雨不算大,反倒是清走了半數熱氣,可偏偏此時腳踩在山野路上。
石板與草泥混融的路晴空萬裏時走尚且坑窪,何況是土雨相會,踩得深一腳淺一腳。
宋窕為難地看着鞋底上的泥濘,以及濺到裙擺上的灰點子,走得更加小心翼翼。
梁城越發覺出不自然,一低頭便懂了她在擔憂什麽,主動提議:“要不要我背你走過這段路?”
她搖頭:“這路還長着呢,總不能讓你把我背到山頂吧。”
“未嘗不可。”梁城越不以為然,上下打量了圈她略顯纖瘦的身板,由衷懷疑她可能還沒軍營中的一杆槍重。
心中默念矜持,少女主動岔開話:“這雨應該很快就停了,要不我們先到那邊的石洞裏躲一下?”
見她不準備依靠自己,梁城越不好強求:“也好。”
可也不曉得是不是天公身體抱恙,起初還以太陽為底的蒙蒙細雨逐漸壯大,紅日也早被深色的雲遮蔽,毛毛絲轉化成了瓢潑露。
盯着外面逐漸看不清山景的雨色,梁城越的眉頭輕擰,看來短時間內他們是出不了石洞了。
他其實沒所謂,倒是怕委屈了石洞裏的另一個。
男人轉過身,發現心尖上的人竟絲毫不嫌地面灰塵,靠在石壁上坐得安靜又規矩。
可走近兩步,不難感知出她的隐忍。
少女蜷縮着身子,雙眸緊閉,脊背緊繃正襟危坐,兩只手下意識絞在一起,好像正在經歷什麽痛苦的階段。
他吓了一跳:“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艱難地睜開一只眼睛,她的表情辛苦又羞怯,聲音弱得跟蚊子似的:“我、我沒事,歇會兒就好了。”
梁城越恍然,突然想起副将曾半開玩笑提過一嘴的話。
說再英勇無畏的女将,每到當月的那幾天,都會變得虛弱又嬌氣;而再端莊賢淑的貴女,也會在那幾日化身易怒不好惹的老虎。
當時他還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誡他,若以後娶妻成家,切要牢記那些個日子,切不可因任何事怠慢自家夫人。
理清這些,梁城越更不明白應該該如何了。
反觀宋窕,依舊閉着眼睛強撐痛苦。
她覺得自己這幾天絕對是不小心沖撞了哪方神明,不然怎會這般倒黴催。
月事的日子提前了兩日不說,偏偏她今天早上還抱着僥幸沒服藥,結果鑽空子突然斷藥的下場就是此刻,疼得痛不欲生。
但這些,她怎麽可能對面前的大男人說得出口。
所幸,這難熬的一陣可算是過去了。
長舒一口氣的宋窕慢慢緩過魂來,衣衫下的雞皮疙瘩也悉數褪去,仿若未曾來過。
明眸皓齒的少女又展露笑顏:“抱歉,惹國公擔心了。”
“這叫什麽話,”見她又開始見外,梁城越不爽極了:“你其實可以不必如此客套,我沒那麽小心眼,也沒那麽在乎這些虛頭巴腦。”
不知是不是餘痛還在,宋窕的聲音依舊很小,軟趴趴的,像是廚房剛端出來的糯米團子:“可你是國公爺啊,先前我父親得知我為了一只玉镯與你策馬相争,責備了我半個時辰呢。”
聽聞這話,梁城越多有錯愕。
他不記得何時給廣陵侯落下了這種尖酸刻薄的印象。
而且那事的争端發生在馬球賽上,本就是無關痛癢的幾句話,何至于上綱上線。
想安慰小姑娘,話到嘴邊被她堵了回去:“而且啊,她還罰我抄寫呢。”
宋窕的小眼神從委屈巴巴轉變為義憤填膺,相當熟練:“他明知我最讨厭抄東西了,還專門罰我寫了半本的《道德經》,是不是很過分!”
梁城越哭笑不得:“的确,挺過分。”
“不過《道德經》那麽多,你一夜之間怎麽抄完的?”
宋窕笑得狡黠:“我就抄了最上面一頁,其餘都是我讓人拿着以前抄的去拓印,反正他老人家也從來看不到第二行,發現不了。”
聽者笑哼出聲,小機靈鬼。
洞外雨聲依舊,洞內靜谧沉寂。
宋窕向來不喜靜,掀眸去看他:“你跟師隽很熟嗎?”
“不熟。”
本想就這麽結束,但昨日在青蓮觀望見的一幕又爬出來刺撓他:“倒是你,看起來就跟他就很熟的樣子。”
沒覺察到某人話裏的酸溜溜,宋窕如實回答:“還好吧,以前住在琅琊的時候我曾在他家的私塾念過學,當時關系還不錯。”
他輕飄飄地哼道:“是嗎。”
因為身高緣故,即使是坐下,宋窕想去看他也只能仰頭,因此睹不到那張俊美面龐上所籠罩的大片陰翳。
又想了圈剛剛的對話,可又不感到哪裏不适。
她大着膽子去猜:“國公你……是不是吃味了?”
見梁城越猝然扭頭與她對視,宋窕心知她應該猜對了。
她生笑,這人真幼稚,但嘴上自然不能這麽說:“可我們也很熟啊。”
梁城越還是沒出聲,就靜靜地聽小狐貍怎麽讨他開心。
“你看,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多啊,在我看來朋友間發生的故事,遠重于他們相識的歲月。”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萍水相逢亦出金蘭。”
“這歪理是誰教你的。”梁城越皺着眉頭,顯然是樂了的。
“這可不是歪理,”宋窕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胡亂比劃了兩下:“這是正言。”
氣氛松快不少,二人不自覺就開了話匣子。
“國公,你說我一直嫁不出去,是不是因為我年紀大了不好看了?”
“沒有的事。”
梁城越答得很快,生怕因丁點猶豫顯得不真誠:“我覺得你很漂亮,比焰京所有千金小姐都要漂亮。”
不滿足這形容,她抿嘴:“您回京不過一月出頭,才見過幾個千金小姐啊。”
梁城越垂眸,神情認真:“那我不管,反正我覺得你就是比她們都漂亮。”
尤其是……
眸光微微下挪,最終落在了少女嘴角附近的痣上。
那顆痣很小,不怎麽起眼,卻很可愛。
“神話中說,凡人皆是女娲捏泥造物,若真如此,我有理由相信你是被天神偏愛的那個。”
宋窕滞神:“為什麽?”
“皮囊的作用是被牢記,是可以作為這個人首要特征的,可大部分的美千篇一律,看過也就忘了。”
說到一半,他頓了頓,幽幽道:“可你不同,看了還想再看,久久不能忘懷。”
從小到大,宋窕聽過的誇贊之辭可太多了,什麽天生麗質、閉月羞花,再晦澀難懂的肉麻詩她都收過,可在她看來,那些人誇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入心,張口就來。
虛僞又做作。
可同樣是誇她漂亮,偏就是梁城越的話格外動聽。
她含笑,自我寬慰許是因為那張臉已勝過尋常人太多,這人站在那裏都賞心悅目,何況是開口稱譽呢。
“我也覺得我很漂亮,”宋窕眨眼:“跟國公你一樣漂亮。”
美色在前,梁城越心都化了。
少女昂着臉看過來,玉臉嬌靥。
對上那雙總是彎彎的狐貍眼,他的心好像莫名滋生了另一種情緒,那是名為占有的低劣想法。
雨很快便停了。
曦日從雲層裏冒出頭,用光輝驅散雨氣。
梁城越自覺起身去查看外面的情況,掃視一圈,回頭道:“已經不再下了,但我想你應該不會選擇現在下山。”
“……這倒是。”
宋窕沒傻乎乎地問怎麽了,畢竟稍微動動腦子也知道。下了這麽大一場雨,崎岖的山路定是泥濘不堪,要真這麽走出去,別說鞋子會髒,這身衣服怕是徹底甭想要了。
可算算時辰,現在應該也早已經過了未時,繼續等下去太陽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下山了,到時自是更麻煩。
正糾結呢,身旁的男人打破僵局:“若你不介意,我背你下山吧。”
“這怎麽行。”她脫口而出。
但剛說完就後悔了。
這怎麽能拒絕呢!
腦海中的小人有些抓狂,恨不得立馬回到上一刻。
一股熱随着猛提的氣沖上來,将太陽穴攪得宛如漿糊。她真的悔極了。
但這才剛拒絕,就上趕着求人家豈不太沒面子了。
越想越氣,越氣越想。都沒來得及管顧,那抹熱就被眼眶盡數收走。
待梁城越不再看洞外山景回過頭來時,小姑娘就已經站在原地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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