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兔兒乖

第16章 兔兒乖

剛回到卧房,驟雨便齊刷刷洩下。

将門關好,宋栩嘆了口氣,望向貌美新婦:“這些事,我想聽你親口說。”

王氏眼角還挂着未幹的淚痕,蜷縮着身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名刺客,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自幼養在生母小娘身邊,不知因何,對我多有厭惡。”

“可小五說,你們相熟?”宋栩拉住那只纖細的手腕,讓她坐在自己身畔。

王氏颔首:“是,一年前我及笄那日,遠遠便瞧見她躲在外面看,那日她衣衫褴褛,我于心不忍,就将父親為我添置的新衣贈予了她,還給了不少首飾。原本是想緩和嫡庶間的關系,卻不曾想埋下了禍根。”

“起初我們還算要好,她日日來找我說話,我也真心将她當做妹妹。直到那日我去找她,便聽見她小娘在對她說一些不好聽的話。”

說到此處,她攥緊了手指,身子又開始發抖。

宋栩察覺到,反手握住,安慰道:“你直說便好,我不會讓你因他人過失平白遭受委屈。”

吞咽一口,王氏低着頭,啞着嗓子說:“她小娘說我母親不過是靠以色侍人,而我的嫡女/優勢不過是沾了床笫的光,而她之所以長居冷院,其實是因為我母親日日給父親吹耳邊風,讓他對她們母女心生厭煩。”

說到最後,她的哭腔再也遮掩不住,不知是不是壓抑太久,直至晶瑩水珠浸濕了衣裳都沒去擦拭:“後來,她小娘還說就是因為我時常在父親面前哭鬧,才害得她一直嫁不出去,甚至還說我,搶了她的夫婿……”

這個“搶”字,寓意深遠。

宋栩聽得心慌,實在不明白一位母親為何要給女兒灌輸這類思想。

不過聽到這裏,多少也能明白今夜這場鬧劇為何會引起。

在那個妹妹眼中,“虛僞”嫡姐對她所有的好都不過是在彰顯自己的優越感,而自己所有的不幸也是來源于這位姐姐。

現在姐姐出嫁了,而她還只能蝸居在一隅天地,繼續仰望那些她“本應該”擁有卻沒有得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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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在心底無限滋生,最後轉化為了恨意。

下意思摟住委屈的姑娘,他嘲弄一笑。

果然,平等對待每個孩子的廣陵侯府,在這座吃人的焰京城內,才是異類。

撫拍着妻子的背,宋栩柔聲安慰:“別怕,這件事我會解決。”

雨水順着檐角滴落,漫天翠色被潤上一層滑膩。

宋窕抱着只雪兔子,跪在她腳邊的,就是口口聲聲說是她三嫂親妹妹的刺客。

剛剛她已經見過了三哥身邊的小厮,他是來傳消息的,從他口中也大概了解了這場鬧劇的原委。

但有一點,宋窕還是捉摸不透。

她捋着懷中小乖的柔軟毛發,一字一句問:“你讨厭的人既是你嫡姐,為何來我面前行刺?”

被捆住雙手雙腳的刺客兇着一張臉,依舊高傲,是那股讓人生笑的高傲:“我就是覺得你們這些高門宅院裏的嫡出小姐虛僞,就是想教訓你們!”

宋窕嗤笑:“真不知你哪裏來的優越感,是吃發面饅頭把你的腦袋吃噎了嗎?”

刺客身形明顯一頓,不等她反駁,宋窕層層遞進:“我還真就告訴你,嫡庶有別,任你再使什麽蠢材手段,也無濟于事。倘若你本本分分地當個閨房小姐,以王尚書的性子絕不會輕待于你,說不定還能讓你做個清貴人家的主母,只可惜,這條路被你自己親手斷了。”

“你口口聲聲說看不慣我們這些嫡女,不就是覺得我們身無長處就是會投胎嗎,我也不怕你嘀咕,沒辦法,我們就是會投胎,誰讓這就是一門心思陰暗的人學不會的本事呢。”

“我也不覺得我出身名門有什麽難以啓齒,反倒是你,表面上自視清高覺得自己是天降紫薇星,說到底不還是羨慕嫉妒,羨慕姐姐能錦衣玉食,羨慕她能嫁個如意郎君,而你冬日裏連個湯婆子都用不上。”

越說越氣,宋窕深呼一口:“真可惜,花一樣的年紀,被自己的小娘坑騙十幾載,還不思悔改!”

“不許你說我小娘!”

刺客突然蹦起來想打她,可忘了自己的身體都受制于人,剛一動彈又立馬跌倒在地,整個人都樣子滑稽極了。

宋窕冷哼:“果然是不思悔改。”

喊來家丁将這人拖走,亂晃的心才算是稍有鎮定。

摸着小兔子毛發的手也逐漸慢了下來,她盯着不遠處的青花瓷瓶發呆,連另一只兔子蹭到腳邊了都沒察覺。

鹿耳上前,抱起灰兔:“姑娘剛剛,為何要執意激怒她?”

宋窕認真想了想,最終道:“也沒什麽緣由,就是想看她生氣的樣子,她越不高興,我越高興。”

“那姑娘還要去找王氏說一聲嗎?”

“不了,反正她那邊有三哥哄着,我才不要巴巴地跑過去自找沒趣,明日再說吧。”

她現在,還是更擔心绀青。

撩過珠簾,她蹑着腳步走近床榻,透過昏暗的油燈,細細打量。

因傷在背部,她只能趴着睡,緊鎖的眉,蒼白的唇,姣好的面容沒有丁點兒血色。被褥在無聲中被抓緊,好似在做什麽詭谲的夢,額前多了層薄汗。

宋窕躬身,捏着手帕幫她擦幹淨,站起後目光瞥向已經上好藥的傷口,顫巍巍的心猛一抖。

她改了主意:“鹿耳,去拟封信。”

“姑娘何意?”

屋外雨聲不絕,噼裏啪啦地敲在窗身。

“既子不教父之過,那女之責,自然也要母來償了。”

不等春晖躍上山頭,十幾輛賣菜販果的農車趕在城門大開的第一刻進了城。

他們熟練地推車到了屬于自己的地盤,擺好攤位,靜待熟客上門。

“聽說沒,今天大理寺可熱鬧了。”

“出啥事了?”

“昨個兒廣陵侯府老三不剛娶了戶部尚書的女兒嗎,你猜怎麽着,就當天晚上,他家另一個女兒就偷偷進了侯府,還對廣陵侯的小女兒行刺呢!”

周圍人做買賣的心都沒了,一窩蜂圍上來,追問後來怎麽樣了。

正中央的那個故意這時噤聲賣起關子,待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期着聽後續時,他才慢悠悠說道:“據說啊,天不亮侯府就綁着刺客到大理寺立案,還要求戶部尚書将那女刺客的小娘一并綁來。”

旁邊有個人疑惑:“這能行嗎?王尚書就沒拒絕?”

邊上的人怪他天真,解釋着:“小娘小娘,那就是一個說着好聽的奴婢,再說了,那人生的是個女兒又不是兒子,王尚書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小娘壞了與廣陵侯府的關系!”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不停:“就是啊,別看嫁的是一庶子,那怎麽說也是翰林院的青年才俊,才二十出頭就是六品官了,待将來,那本事絕不低!”

群情正激奮,嗓門也大了不少。這不,還沒聊盡興,就惹來了尋早市的官差。

衆人立馬又變身鹌鹑,規規矩矩地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而他們口中的廣陵侯府,此刻也的确熱鬧非凡。

廣陵侯高坐主位,右手邊便是親家王尚書。

宋家的幾個子女依次挨坐,但皆無言,就靜靜地聽父親想如何了解此事。

王尚書黑着一張臉,再次道歉:“我實不知那逆女會如此行事,侯爺盡管說,我定不求情。”

廣陵侯點頭,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用下巴指向醞釀眼淚已久的宋窕,清了清嗓子:“受傷的人我女兒的貼身婢女,這事怎麽說都應該聽聽小女的意思。”

“侯爺說的是。”起伏不定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王尚書來之前還以為廣陵侯會雷霆大怒地摔桌子,但沒想到這位叱咤軍營的将帥冷靜得出奇。見他來了也就是詢了兩句茶水如何,半點不悅的神色都瞧不到。

但人家不顯山露水,不代表他心裏沒數。

王尚書自知理虧,也很後悔。就不該将一好好的孩子養在她小娘身邊,若是小打小鬧也就罷了,她竟然會生出行刺的念頭。

關鍵找誰不好,偏偏尋上了這位焰京城中惹不起的。

來的路上他已經問過大理寺那邊了,雖是半夜行刺,但好在未出人命。為起到以儆效尤,就先打了二十大板,但至于能不能将人領回去,還得看遞狀紙的這邊。

擡袖擦了下汗涔涔的額頭,便問宋窕作何打算。

宋窕也不啰嗦:“若可以,我要您女兒與其小娘,親自向我致歉。”

“這好說!”王尚書眉開眼笑,還意外宋家幺女沒外界說的那麽嬌縱不講道理:“我回去就将人帶來。”

宋窕嫣然一笑:“那我便靜候佳音了。”

王尚書前腳剛走,宋岱就忍不住問了:“你就那麽放過刺客了?”

捏着手帕擦去不帶感情的淚珠,她扭捏道:“這說的什麽話,我人美心善,豈是咄咄逼人之輩,既然長輩登門,我也不好揪着不放不是。”

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宋岱撇嘴,深知這丫頭又有別的壞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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