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振國公
第17章 振國公
但這次宋岱猜錯了。
宋窕的确願意草草收尾,但可惜另一頭的多有不忿。
也不知是小娘給喂了什麽藥,當得知要去道歉時,那小刺客百般不情願,還招搖喊着,說寧願再挨二十大板。
而那名小娘更過分,竟然躲在房間裏閉門不出,家中主母的嬷嬷強闖進去看,發現人居然瘋了。
一夜之間突瘋,未免太機緣巧合了些。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饒是王尚書再次登門願代她們道歉,也只得了宋窕的一句陰陽話。
“明明是她險些要了我的命,而我不過只要一句道歉,怎地我成了那個罪人。”
到底是怕因此事女兒在侯府受委屈,當爹的一氣之下派家丁直接将裝瘋的小娘捆來,按着對方咋咋呼呼的腦袋給宋窕磕了三個響頭。
邊上又有廣陵侯游說,這事才算過去。
沸沸揚揚鬧了三日,也不知起初是誰嘴巴不牢,反正是傳得人盡皆知了。
而經此事最犯難的,莫過于剛入門的三嫂。
她躊躇在院門好一會兒,邊上端羹湯的侍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夫人,若您還有顧慮,要不咱改日再來?”
王氏搖頭,剛想說話,耳邊即傳來開門的聲音。
鹿耳漾着淺笑:“夫人可有事?”
王氏面皮薄,臉頰“蹭”得就紅了:“我親手做了銀耳紅棗羹,特來給樂之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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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想着既是主動來緩和關系,不如就照夫君所勸喊聲小五,可那夜宋窕反駁時的冷峻面容,圍繞在她心口遲遲不散。
鹿耳讓開道:“外面太陽毒辣,夫人先進來吧。”
王氏心中一喜,自然看得出這是宋窕的意思。
成婚五日,這還是她頭一遭進宋窕的閨房。
鼻前萦着清雅的香氣,明明看不見,卻深知無處不在。再走兩步,王氏便凝見支着胳膊托腮而坐的宋窕,她生得一張笑面狐貍相,就是乖乖坐在那裏都讨人喜歡。
“三嫂。”她規規矩矩喚了聲,聽不出情緒如何。
王氏讓侍女将羹湯擺到桌上,剛欲介紹,就被她輕飄飄引開了話頭:“我這有罐養頭發甚好的桂花油,不如三嫂拿去試試?”
已經運到唇邊的話中道而止,她莞爾,改了說辭:“好。”
杳霭流玉,墜兔收光。
送走王氏後,整個院子的人都松了口氣。
鹿耳還是笑眯眯的:“姑娘其實一直都沒怪王氏吧。”
回首瞥了她一眼,宋窕生笑,卻沒反駁。
後來的幾日侯府又恢複了往常寧靜。
除了宋窕,幾乎所有人皆是百無聊賴,又無所事事。
因為她的兔子沒了。
而且是在亂跑出去後被廚房大叔認錯,以為那是大哥買來給大嫂補身子的兔子,二話不說毛就給扒光了。
當兔子的飼養主急急忙忙趕到的時候,都快能聞到味了。
得知是五姑娘的兔子,廚房大叔吓得不輕,手裏的勺險些脫手扣到身畔家丁的天靈蓋上。
他跪在宋窕面前祈求原諒,各種好話求饒,但意料中的雷霆驟雨沒來,只見她身形恍惚地走到大鍋前,将鍋蓋拿起來端詳了會,就走了。
怕這是一場晚來風急的雨,廚房大叔就去找大少爺求助,但帶着宋斯年抵達廚房時,備菜廚娘就告訴他們,說兔子已經被五姑娘帶走埋了。
後來宋窕将這件事說與蘇裳,後者還不信。
又過去兩日,侯府迎來了重賓。
豔陽襲人,縷縷春風時不時撫過臉頰,連過路人的步伐都更為矯健輕快。
小手背在身後互相絞着,她擡眸:“國公,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梁城越勾了勾嘴角,将自己僞裝得鎮靜又淡定:“瞧着樂之你清瘦了不少。”
最喜歡聽這句話的宋窕合不攏嘴,才不去管真的假的:“你是來找我大哥的嗎,他下朝被禮部那邊留下了,好像有很要緊的事。”
梁城越搖頭,手指朝向另一個方向,神情頗為無奈:“不是,是帶那位來見你二哥的。”
而且你大哥不在才好呢,不然又得啰嗦半天。梁城越暗付,越想越美滋滋,說不定還能趁着這次機會多跟小狐貍說會兒話。
但顯然,他低估了那位老人家的磨人程度。
“扶光啊,那宋二郎人呢!”
中氣十足的呼喊,吓宋窕一跳。
洶洶氣勢不加收斂,他快步走來,一身戎裝獵獵作響,在熾熱的暑光下也不減威風:“這丫頭可就是宋汶山的小女兒?”
宋汶山是廣陵侯的大名。
能如此不忌諱地叫出名字,宋窕心想這位老将軍與家父必是熟識。
就在這時,梁城越恰合時宜地解了她的困惑:“樂之,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振國公。”
她眼前一亮,福了福身:“小女見過國公。”
振國公大笑兩聲,豪氣幹雲:“汶山好福氣啊,生了個這麽漂亮的女娃娃。”
“國公謬贊。”說着,她的視線偷偷在兩個國公爺身上打轉。
同是武将,在鐵甲不離身的振國公面前,荀令留香的梁城越簡直就是“弱不禁風”那一挂的。
雖對鎮國公九尺雄姿早有耳聞,但現下親眼所見,還是望而生畏。
振國公也是年少成名,據說與先皇還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及冠後便帶兵出征四方為戰,亦是大晟威風凜凜的一代戰神。
現下雖成年過花甲的老将,但在軍中盛名不減,就算不握兵持戈,往那裏一站,都沒有敢出小動作的士兵。
甚至還有“其大笑可遏三歲小兒啼哭”之美名。
除此之外,宋窕還曾聽過一個傳聞。
三十年前起,她外祖父、這位振國公以及先皇是極其要好的知己。也是因為這層似漿如膠的關系,明明不愛與權勢沾邊的外祖父卻心甘情願地給當今陛下做了老師。
不過宋窕心想,若真有這麽一層,那應該也少不了梁國公府的那位吧。
畢竟他與外祖父可是患難之交,雖後來因母親的事令二人生分,但在當年決計可以說是無話不談的密友。
見宋窕失神,梁城越出聲:“我們要去找你二哥了,若你大哥歸家就讓他一并來吧。”
宋窕終于反應過來,點頭應下。
梁城越帶着振國公先行一步,但後者顯然一顆心都挂念在身後的小姑娘身上,一步三回頭。
“您再多看兩眼人家都要害怕了。”梁城越出聲,頗有些小肚雞腸。
捶了下男人的脊背,振國公兇着一張臉:“那孩子剛會喊人就被姓陸的帶去了琅琊,我又身在戰場沒趕上滿月酒,好不容易見着真人了還不許多看幾眼啊!”
哀怨之氣多到溢出,怕被波及,梁城越立刻噤聲。
但顯然,身後的小老頭依舊喋喋不休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要我說姓陸的就是小氣,這些年給我寫了多少炫耀的信啊,說他外孫女粉雕玉琢惹人疼,結果呢,我每次說要不把畫像同信箋一起送來,直接杳無音信三年,要不是我回了趟琅琊,他都敢跟我玩裝死!”
不知為何,梁城越的腦中不自覺浮現了這位套着銀甲怒紅着臉數落陸老太師的畫面。
甚至都能腦補出對話內容,“你知道我這三年怎麽過的嗎!”
被自己的聯想逗笑,梁城越“噗嗤”一聲,但又因那雙魄力沖天的眼睛瞬間克制住。
故作姿态,他清了清嗓子:“先說好,我把你人送進去怎麽談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就在外面等着。”
“知道知道,”振國公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不就是要去找人家姑娘說點悄悄話嗎,我都懶得聽你找借口。”
五指握拳送到唇邊,某人又裝模裝樣地咳了兩下,耳根已經微微顯紅。
因提前通好氣,宋書年已經在院門口等了半晌。
振國公瞧見也是個白面書生,多有生疑,開始很梁城越咬耳朵:“就是這小子在琅琊幫你查的賬本?真那麽厲害?”
梁城越點頭:“你不信我也得信陸老太師啊,這可是老太師親外孫,幫你查營中軍饷的事絕對沒問題,用宋斯年的話就是天賦異禀。”
狐疑地打量起少年郎,振國公咂嘴,心中已有定數。
引他們相見後,梁城越掉頭就走,腳底抹油之勢可比驚鴻白鷺。
憑着記憶摸回那條長廊,撩起兩層彩珠簾,小姑娘的婀娜身影正在搖曳的青柳下。
梁城越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腳步:“樂之。”
聞聲,宋窕看過來。
那雙眼睛很漂亮,有光源照過來時亮晶晶的,無辜又純良,像只在叢林深處迷路的小動物。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才剛走進兩步,便瞧見她眼睛紅了一圈的,像是剛哭過。
猛地蹙眉:“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不會是王家的人吧?”那件事搞得滿城風雨,他本就在意宋府動向,自然不會不知。
宋窕搖搖頭,用不堪一折的細白腕子蹭了蹭眼眶,音如細蚊:“你給我的兔子……不小心死了。”
怕他誤以為是自己不珍惜,宋窕急着又說:“我真的很小心地看護了,可它們趁着我午睡時跑出去,被廚房的人誤會抓去炖了。”
又想起蘇裳先前不相信她時,還笑話說是她編了一套說辭給自己撐面子。
宋窕怕梁城越也不信,可這就是事實啊。
她明明已經很疼很愛護它們了,她也不想它們死掉啊,可偏偏就是這麽天不遂人願。
垂着首,不敢去與之對視,心中委屈漸滿,她又惱又怕。
忽的,水色又占滿了那雙瞳,仿佛睫毛輕顫,就會落下兩行。
頭頂傳來男人的嘆氣聲,與之而來是他無奈的嗓音:“小狐貍怎麽這麽愛哭啊,兩只兔子而已,你若想要,十只八只不過也是一句話的事。”
他有些自責,翻出随身攜帶的手帕,想幫她擦拭,口吻柔和。
“果然,你一哭,我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