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胭脂唇
第19章 胭脂唇
兄妹倆走的着急,并未注意到二樓扶手邊的身影。
“小五的名聲比你想的更重要!”
宋斯白面紅耳赤的批評還歷歷在目,即使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他們,他也不敢現身,生怕再引出什麽麻煩。
看着宋窕痛苦地伏在四哥背上,梁城越亦然心急如焚,但只怕他從這兒跳下去,小姑娘就不止身上會疼了。
偏頭看向那頭完事走出來的人,他冷眼出聲:“你自己慢慢玩,我先走了。”
蘇乃登有些氣結:“我把你找來是讓你教我琵琶樂譜的,不然我怎麽跟白露姑娘有共同語言!”
梁城越歪頭,故意說:“那是你的事,下次別把我喊來這裏了。”
見他在隐忍,蘇乃登嘆了口氣,直言:“禦史臺的人不會連你來花樓都要到朝上告狀吧,真是不識風雅,他們自家的兒子還不是日夜左擁右抱。”
不想再繼續掰扯,他丢下一句“下不為例”就溜了。
這樣的地方,總給他勾出一些實在不美好的回憶,要不是看在蘇乃登這個發小身上,他才懶得跑一趟。
蘇乃登挑眉,目光凝住那個被某人捏出裂痕的扶手,斑駁刺目,在繪制了特殊紋理的柳木欄上格格不入。
啧啧,要賠錢了啊。
從绮霞樓出來後,怕在半路上與他們撞上,梁城越特地多繞了兩圈曲路。
最終走入一家賓客絡繹不絕的首飾鋪子。
身穿朱紫色統一服裝的店員走過來,笑得規矩:“請問需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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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掃了圈擺滿三排的首飾,道:“耳飾。”
店員是個精明的,只一眼便瞧出男人這套價值不菲的蟒紋袍,不敢有所怠慢,選了一對“靈鳶映雪”介紹起來:“這是我們店昨天才新到的款式,選用上乘的純銀與水晶打造,圖案也是我們店才有的,今天一上午就賣出了七八對……”
梁城越打斷她:“不要跟別人同一款,得是獨一無二的。”
滔滔不絕的店員被迫中斷,讪讪放下那對:“那您要送的是什麽樣的姑娘,我好幫您再做推薦。”
“很乖很漂亮,脾氣也很古怪,但又很可愛,”男人認真地形容起來,最後又覺不夠,添上了點睛之筆:“還總是哭。”
店員傻眼了。
飛速旋轉的頭腦不受控制地頓了一下,但到底是經驗老到的人物,怎可能被輕易打倒。
她捋着對方給的詞句,四顧店內,靈光一現:“您等我一下。”
她很快就回來了,掌心多了一對銀面落紅耳墜。小拇指左右的大小,形狀偏向倒吊的芭蕉葉,在正中央點綴一顆胭脂色的珍石。
“您應該是送給妹妹的吧,我覺得這對‘扶光至’最是合适。”
“……不是妹妹。”他再次出聲,口吻平淡。
店員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幹嘛嘴欠!
但自我控訴還沒結束,便見男人拿起其中一只端詳起來。不敢出聲打斷,怕又惹火上身。
“就這對吧,确實很合适。”
梁城越其實不是特別懂首飾,但就是覺得如果是她戴上,肯定很美。
而且,它的名字也取得好。
扶光與樂之。
店員很快将用以包裝的錦盒拿過來,不忘殷勤地說:“客官可還需要別的,我們家可是焰京最好的首飾鋪子……”
再次打斷她:“若收禮物的人喜歡,那我便再來。”
“得嘞,那便預祝客官搏得佳人芳心。”
準備好禮物,梁城越沒着急送出去,而是先帶着耳墜回了趟國公府。
但在距國公府還有二十幾步路遠的時候,就被從巷子裏突然竄出來的人攔下。
“梁國公,陛下有請。”
來者雖身穿品藍宮服,腰間佩了只刻有幼雀紋的腰牌。
他哂笑:“連國公府都不敢進,公公是怕被祖父聽見把你們趕出去嗎?”
來者低着頭,讪笑一聲:“您就別笑話我們了,還是跟着咱家先走吧,陛下可還等着您呢。”
“就我一個?”
“霍将軍應該已經到了。”
梁城越挑眉,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挨訓就行。
沒來得及跟祖父說一聲,他就被迫跟着公公上了梧桐大街,擡眼所即,便是那座恢宏的帝王龍堂。
其實自回京這兩個多月以來,除了平日裏的上朝,他就進過兩次宮,一次是代表凱旋的大軍向陛下上述戰況,第二次就是被禦史臺參一本的時候。
那時陛下還開他的玩笑,說他是大晟開國以來第一個第一天上朝就被禦史臺告狀的臣子。
金門上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得兩個太監合力才能推開。
看清站在一邊聽罵的霍赫,梁城越開門見山:“參見陛下,臣來領罪。”
晟帝正在氣頭上,看見他來了,抄起龍案上的折子就扔過去:“你倆是真有膽子啊!讓你們一個去給朕征兵一個去琅琊查私鹽,結果你倆倒好,一聲不吭就把身份換了!換也就換了,居然還讓人家撞見個正着!”
将折子收好,梁城越厚着臉皮給自己開脫:“但結果是好的啊,征兵和私鹽的事都有了結果,而且追回了好幾千兩銀子,陛下,我們倆是立了功的。”
“你倆也真好意思!”
深吸口氣,晟帝剜了他一眼,指着另一張折子:“你知道禦史臺那邊奏的你什麽嗎,說你在鹹陽當街調戲民女,你怎麽看?”
梁城越傻眼了,不可思議地看向霍赫,聲音都有點發抖:“你玩這麽花?”
“我沒有!”霍赫着急忙慌地解釋:“那是個男扮女裝的采花賊,我當時正在追捕他,誰知道那麽巧讓回老家的劉禦史弟弟看見了,陛下你可不能聽信傳言啊!”
懶得去深究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個緣由,晟帝揉着眉心坐回龍椅,疲态輕顯:“這事你們倆自己去跟禦史臺解釋,反正現在在他們眼裏,你們就是兩個違抗聖命的魯莽武夫。”
話到中間一頓,他擡頭瞪過去,口氣更為怒不可遏:“給你們三天,解決不了就都給朕滾去北疆從守城小卒幹起!”
說罷,晟帝就讓他們滾了。
從甘露殿出來,怕被揪着問責的霍赫跑的飛快,信誓旦旦地說會還梁城越一個清白名聲。
而他自己,倒是踱着慢悠悠的步子,思考起了別的事。
他只擔心這事可千萬別傳到廣陵侯府中人的耳朵裏,畢竟“當街調戲良家女子”這種事,在真相未明的情況下,總是不好聽的。
而且就宋斯年的脾氣,怕是會直接請月老斷了他跟宋窕的姻緣線。
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哆嗦。
“哎呦!”
一聲叫疼聲拉回了他。
梁城越兩步上前,幫跌倒的小太監整好了掉落在地的幾個錦盒,再看過去,小太監已經重新站起來。
“多謝國公。”小太監抱回錦盒,笑起來憨态十足。
下巴指向錦盒,他問:“這是要送去給陛下的?”
小太監應是剛入宮的單純孩子,笑着回:“不是的,這是太子殿下派宮匠特制的首飾頭面,要我們歸置到一處,明天天一亮就給廣陵侯府送過去。”
目送小太監離開,男人站在原地靜默少焉。
剛剛在幫忙拿起錦盒的時候,他不湊巧地看見了裏面的物件。
恰巧也是一對耳墜。
下意識向他買的那對摸去,心境全然不同。
皇宮五裏開外,宿雲街。
廣陵侯府。
棍子拍打在人軀上的聲音此起彼伏,時不時響起男子忍疼的悶哼聲。
讓宋岱穿着上衣挨棍子,是廣陵侯這個父親最後的底線。
“你當真是膽大妄為,居然敢帶你妹妹去青樓!”他負手,在小兒子首前走了幾個來回,眼神示意打棍子的家丁再用力些。
“她可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若是讓外人瞧見,你可想過後果!”
“看來真是我一段時間沒管教你們,一個個的都要翻天!”
說着,眼角餘光看向跪在蒲團上偷偷揉膝蓋的幺女,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幹脆搶過家丁的棍子,親自下手。
到底是名門武将,這一棍子下去頓時皮開肉綻,輕松抵過先前的十幾棒。
“都要及冠的人了,卻還是這般無所顧忌,若假以時日你真上了戰場,哪位将軍敢讓你做先鋒!”
他越說越氣,要不是宋斯年及時上前說情,恐怕宋岱至少得交代半條命。
收起棍棒,袖口一甩,廣陵侯壓着餘火就走了,直到最後也沒轉身看一眼小兒子的死活。
宋斯年松了口氣,讓貼身小厮去找治療外傷的藥膏,然後慢悠悠把弟弟從幾條長凳臨時做的伏案架上接下來。怕再引得他不快,也就沒提這次的荒唐事。
派人将宋岱送回房間,他又走到正廳裏,居高臨下地看向宋窕,故意問:“這般的事,絕不能再有下次了。”
“知道了。”小姑娘低着頭,甕聲甕氣地回道。
“行了,你也先回去吧,抹點紅花油,別明日起來腿上淤青一大片。”
從蒲團上利落站起,全然沒有跪了一個時辰的架勢,臨走前還笑嘻嘻地跟大哥作別。
但剛扭頭出院子,整個人就差點癱在鹿耳身上。筋疲力盡,恨不得讓小丫鬟把自己背回去。
回了木栀院,拿來紅花油的绀青心疼地掃了眼自家姑娘的膝蓋,白如凝脂的肌色早就又紅又紫,腫得跟發面饅頭一樣。
“明天還是姑娘的生辰呢,侯爺也真舍得。”一邊塗抹藥液,她一邊撅着小嘴說。
宋窕無奈地制止了後面的話:“人總要為做錯的事付出代價,不可逾越不可妄行。”
窗外突然下起雨,聲勢不大,卻綿密稠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