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酩酊醉
第26章 酩酊醉
聞着安神香, 宋窕又睡了一覺。
睜開紅彤彤的眼睛,發現坐在床邊的人竟然是二哥。
聽有氣無力地喊了聲二哥,宋書年點點頭, 擡高下巴指向門口。
跟着看過去,便瞧見那道修長俊郎的身子倚在門框邊,一言不發時更是周身冷冽。
男人英俊挺拔, 矜貴從容。
聽見響動, 他的面色頓時從九尺寒潭到春風化雪, 剛想進來, 卻又默默停住,略帶尴尬地問:“我能進嗎?”
想起大哥交代的話,宋書年颔首讓他進來, 然後自覺地到走到外面守住門口。
關門前不忘提醒:“國公別忘了, 你只是陛下派來了解案情的,切勿逾越。”
梁城越勾唇相答。
随着木門合上的聲音結束,屋內的氣氛也是瞬間到了頂點。
“陛下竟讓國公來處理此事?”宋窕笑得招人疼。
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眼底一閃而過的驚喜,梁城越也心情大好, 嘴角揚起抹弧度,面容更增驚豔。
他垂眸:“他老人家怕歹人是個武功高強的, 才讓我來蹚渾水。”
“也是, 若武功造詣極高, 便只能是你了。”見是他來, 宋窕的确是欣喜的。
梁城越上前幾步靠近心尖人, 柔聲問她關于那歹人還記得多少。
Advertisement
其實他不太想再刺激她, 所以最開始陛下給他派差事的時候直接就否了, 但轉念一想, 這本身也是個跟她獨處的好機會, 就還是攬了下來。
而且從私心上來說,他不想別的男人有機會跟她靠這麽近。
聽不到他心中孩子氣的占有欲,宋窕答道:“個頭比你矮些,身形應是差不多的。”
“大概矮多少?”
他突然一問,宋窕沒概念,眼角餘光瞥見床榻,她招呼梁城越坐過來,心眼直得完全不避諱。
不知所以然的男人乖乖聽話,與她并肩坐在軟榻上。
然後看着她擡高小臂,在自己額前比劃:“大概就是到這裏吧,當時我們兩個就這樣坐着,我能感覺到,差不多的。”
被這番懵懂的聰明勁兒逗笑,梁城越繼續問:“那其他特征呢?”
那歹人穿着一身黑就露了雙眼睛,連額頭都是包起來的,實在是看不出什麽,宋窕也只能盡力去回憶。
猛然想到有一處,她就說了:“他好像有耳洞。”
“耳洞?”目光偏到小姑娘軟乎乎的耳垂上,開始估量那人的耳朵形狀。
宋窕見他盯着自己的耳洞,急忙道:“他只有一個,還是我幫他上藥時看到的,在左邊。”
男人眉宇變得皺巴巴,臉色也不大好:“沒看錯吧?”
“沒有,我很少見到有耳洞的男人,所以當時就多看了幾眼。”
沒再聽到他說話,宋窕掀起眼睫看過去。
男人的下颚線輪廓優越立體,面上五官幹淨清隽,抿着薄唇,好似在思考什麽事情。
率先打破寂靜,他沒從床榻上站起,反倒是更過分地靠近兩指:“行了,陛下想知道的我問完了,現在來問點我自己想知道的吧。”
攥着被褥的素手又在偷偷使勁,宋窕有些慌:“國公想知道什麽?”
凝着那雙哭得還沒消腫的眼睛,梁城越的心疼恨不得溢出來:“怕嗎?”
宋窕語氣央央,罕見地帶了怯懦:“挺怕的,怕疼,怕死,怕無辜地死了,連個說理的人都沒有。”
“再也不會了。”梁城越脫口而出:“以後我會保護好你。”
臉上又開始冒熱氣,宋窕垂着頭,下意識“唔”出聲,像是在應答這句話似的。
被撩撥得心癢癢,他揉了把宋窕散亂的發頂,由衷而道:“小狐貍還真是愛臉紅呢。”
不想被他看扁,宋窕拿開那只手,目光如炬:“那歹人左臂中箭了,國公知道是誰射的嗎?”
“我射的。”
他自責地嘆口氣:“本來對準的他的心髒,沒想到那人輕功不錯竟然躲開了,還連累了你。”
但剛說完,梁城越就後悔了。
他知道焰京對自己的傳言大多都是武功蓋世,可這次竟然讓一個小賊在手底下跑了,傳出去簡直令人生嗤。
怕因那射歪的一箭壞了自己在宋窕心中的形象,如履薄冰地問道:“阿窕,我是不是成了一個不合格的武将啊?”
她板板正正地叫聲了他的大名,小臉很正經。
仿佛面前看的是個趁長輩不在就撕書的調皮鬼:“你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嗎?”
男人謹慎地回道:“你說你不想同武将喜結連理。”
宋窕恨不得回到一個月前捂住自己的嘴,抛去腦中的不快,她糾正,直說不是這個。
那夜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太大了,整整兩天兩夜都難受得沒合上過眼。
梁城越不想回憶,只能假裝忘了。
好在宋窕沒非逼着讓他非得說出來:“我欣賞武将,是因為他們保家衛國,可不代表我視他們為神明不能犯錯,更何況,這又不是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向來很會抓重點的梁城越打斷了這番煽情:“所以,阿窕是改變主意了對吧,覺得武将也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對吧?”
這人怎麽這麽胡攪蠻纏!
宋窕有些愠怒,幹脆不理他了。
見她生惱,梁城越又發揮性格優勢,幾句話就将人哄好,樂在其中。
因為別着臉閉着眼,突然感受到掌心一熱,多出來了一塊方方正正的物件。睜眼一看,認出那是之前給他的“大吉簽牌”。
誤以為是被嫌棄了,宋窕哪裏顧得上生氣,急切地問:“你不要了?”
“當然不是,”拇指擦過那兩個字,語如潺流:“我只是覺得,阿窕現在比我更需要它,畢竟我也很怕。”
“怕什麽?”小狐貍變得溫良又懵懂。
“怕我拿走了你的好運氣。”
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一壇剛開蓋的百年老釀,宋窕不自覺就想到她第一次喝醉的時候。
也是這般心迷意亂,也是這般心不由己。
不,這次不同。
她是心甘情願入迷魂陣的。
她啜糯,面頰泛紅,如浸了酒色的桃花:“好,那我先替你保管。”
男人眉宇盈笑:“阿窕可真乖。”
瞳仁折射出燭火光亮,像是埋在水底數百年的黑石,清澈動人。
因為離得近,甚至能看到那對眸中倒映着的面容,雖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可宋窕知道那是自己。
想到這裏,便就又笑了。
哄着讓她再休息會兒,幫她掖好被角,梁城越唇角的弧度就沒放下來過。
出宮後,他牽來匹飓風駒,長腿跨上去,直奔昌寧侯府。
雲層如算盤珠般被片片分開又緊緊相依,從馬上望去,天色從藏青轉化為綴有零星的丁香色。
天要亮了。
昌寧侯府的人對這位年輕的梁國公也很是相熟,倒不是因為他那些威風名聲,不過是因他是當年和自家少爺一起離家出走去投軍的“可憐鬼”。
京城衆人常常拿他們兩個當笑話講給兒孫聽。
說兩個出身高門的獨子放着平坦的大道不走,非要去研究那蜿蜒兇險。趁着月黑風高,勾肩搭背就跑到西郊大營跟着上了戰場。
當時老國公和昌寧侯還氣得不輕,甚至被不少人明裏暗裏笑話了大半年。
直到幾年後,當初偷偷跟在火頭軍營房的走卒兵搖身一變,成了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軍功赫赫一時間風頭無兩。
甚至即使他們遠在北疆,晟帝還以示嘉獎封了蘇母一個诰命。
不過也有傳言說他們之所以能升官升的這麽快,完全就是因為振國公有意指導。
說白了,京城多的是兒郎羨慕他們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卻又沒有那份舍富貴奔沙場的魄力。
“你家公子呢?讓他出來。”他冷着臉,衣袂飛舞。
小厮迫于威壓不敢擡頭:“公子他昨夜吃醉了酒,還沒醒。”
譏諷地翻了個白眼,這是知道他會來興師問罪就先躲起來了啊。
但可惜,他現在正怒火中燒,某人躲不過。
來過好幾次,梁城越閉着眼都知道蘇乃登的院子怎麽走。
果然,一腳踹開門,原本應該躺在榻上宿醉的小侯爺已經給來者倒上了酒。
“查的還挺快。”這話一出,無疑是不打自招了。
蘇乃登也是聰明人,更何況還是出生入這麽多年的好兄弟,知道梁城越既然能這麽快找上他自然是都将案情梳理明白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氣成這樣。
壓住情緒,他酌了口烈酒:“你進宮偷什麽去了?”
蘇乃登不假思索地指了指桌案上的玉如意。
之前從他小抽屜的畫中見過,梁城越識得那是蘇家伯母的遺物。
無奈地攤手,蘇乃登:“我也是逼不得已,要不然我總不能跑到甘露殿上,跟陛下說我其實是你失散多年的外甥吧?”
在心裏斥他這趟未免太高調,梁城越氣極反笑:“也是幸虧躲得及時,不然你這條命可就交代在宮裏了。”
嘻嘻笑出來,他沒臉沒皮地說:“我也沒想到你來的那麽快,幸虧我命硬,要不然你可就失去我這個最好的兄弟了。”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沒好氣地甩他一眼:“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蘇乃登滿不在乎地瞅過來:“看你咯,畢竟這事現在歸你管。”
唇瓣微微有些泛白,他突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瓷杯放回桌案,披着和善假羊皮的狠戾笑容浮現出來,看得蘇乃登打了個冷顫。
他感覺自己可能要涼。
不對,是絕對會涼。
“你居然敢讓阿窕給你上藥,多大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