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歸期

第41章 第041章 歸期

冬夜, 簫寂的林間,一行人,一具屍體。

花漓看着在林間挖坑的無涯和花莫, 又看向懷裏高高興興的林瑤,還有一旁想哭不敢哭的何玉嬌, 這詭異的一幕讓素來沒心沒肺的花漓都有些恍惚。

她怎麽也沒想明白, 事情會變成這樣。

花漓攬住林瑤問:“小瑤怎麽會過來?”

“我看到門上的紙不見了,就知道是哥哥回來, 所以就想找他。”林瑤比劃着眼裏透出急亂, “然後我就看到那個壞人把姐姐抓去林子,就追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 小瑤來找她, 而無涯來找小瑤, 然後就是現在這一幕,花漓一時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犯愁。

她再次打量向無涯, “你是林瑤的哥哥, 那林鶴時。”

“我們是朋友,他不希望我帶着瑤瑤四處奔波, 擔心她居無定所,便代為照顧。”

花漓若有所思的點頭, “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出現的這麽巧。”

無涯沒有說話。

花漓雖沒有看到他的神色,卻感覺出了他的遲疑, 想到他說自己四處漂泊, 又将妹妹托付給林家照顧,而小瑤看到屍體,更是超乎一個小女孩該有的冷靜。

無涯把王賴子踢進坑裏, 又撿起王賴子的斷手丢進去,像丢垃圾一樣的動作讓何玉嬌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又白了幾分。

花漓見狀道:“你先帶小瑤回去吧,不然阿婆該着急了。”

“可是這裏怎麽辦?”何玉嬌白着臉搖頭,聲音慌急,“官府的人馬上就會來的!”

花漓心裏也犯愁,她本來只是想把人送進牢裏,結果現在人死了。

花漓又是一陣窒悶,無涯在這時開口,“這裏我來處理,你們都回去吧,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王賴子确實不該殺,只是他敢傷害瑤瑤,那就只有死。

花漓也不是不管朋友的人,況且他還是小瑤的哥哥,而且官是她們報的,官府的人遲早要查。

她想了想,讓花莫帶上何玉嬌和林瑤先走,自己則留下來。

“那我也留下。”花莫急道。

花漓搖頭拒絕,“你們遇上官差,就說沒找到我,然後帶着他們往別去出,拖延一點時間。”

花莫猶豫再三,見花漓堅持,只得點點頭離開。

三人一走,林子裏就只剩她和無涯,還有死了的王賴子。

花漓拿起之前的匕首,在裙子上劃了幾道,又用土在衣裳下抹了幾下,看上去很是狼狽。

無涯不解問:“你這是幹什麽?”

花漓看了看自己現在樣子,滿意點點頭,繼而看向無涯,“一會兒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

無涯眉頭緊皺,不多時,林子那頭就傳來腳步聲,還隐隐有燭光。

“人來了。”無涯凝聲說着看向花漓,無波無瀾的眼眸罕見的僵住,甚至有幾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花漓前一刻還鎮定的臉上此刻滿是慌怕,雙眸驚懼含淚,而兩只手緊緊握着匕首,正指向他,聲音則在發抖,“王志,你走不走……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遠處搜查的官差聽到動靜,喝道:“在哪裏!”

無涯立時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故意讓官差看到他的身影,然後再快速逃離。

“站住!”

等官差戾喝着沖過來,早已看不到他的蹤跡,只有花漓驚慌失措的跌坐在林間。

“去追。”

花漓朝着發號施令的那人擡去目光,眼簾自上而下的擡起,晶瑩的淚就懸在眼下,說不出的荏弱柔美。

“救救我,是王志……”她嗓音顫抖着,滿是惶恐。

“姑娘別怕,我們一定會把人抓住。”周銘說着目光快速看過花漓,“王志可有傷到你?”

花漓心有餘悸的搖頭,聲音很輕,“他想欺負我,我有刀。”

周銘嚴肅點頭,視線銳利看向四周,花漓視線注視着他,莫名覺得他有些眼熟,思忖許久,終于自己在哪裏見過他了。

當初雲升走丢官差闖進來翻查,他就在其中。

她記得那時的衙差頭兒還不是他,不過當時她和花莫被為難,他還說了話。

是個正直的人,端正的眉眼配上身上的官差服侍,很是英氣。

周銘看過四下,又向花漓轉過目光。

花漓連忙垂睫避開。

“姑娘可能站起來?”

聽到他問話,花漓抿唇細語道:“能的。”

花漓費力想要站起身,努力擡了擡腰,又軟跌回去,小聲抽氣了說:“我好像扭到腳了。”

周銘猶豫了一下,上前扶住花漓的手臂幫她站起,确認她站穩便把手放下。

還怪正經的呢,花漓緩緩扇動眼睫,如同發現了新的玩具,愈發來了興致。

無涯并沒有走遠,而是斂了聲息,躲藏在樹上,從花漓故意裝着腳扭了起不來,他就覺得十分奇怪。

耳畔傳來動靜,無涯收起視線,四處追尋的衙差空着手跑了回來。

花漓如受驚般往周銘身側靠了靠。

“姑娘別怕。”周銘說了聲,問道:“可有追到?”

“那王賴子跑得太快,追不上。”

花漓聞言忐忑看向周銘,“這可怎麽辦?”

周銘安慰道:“他跑不遠的,只要露面,我們一定會抓住他。”

花漓輕咬着唇,惴惴不安的點頭,雙眸含淚卻又信賴的看向周銘,“我相信官爺。”

周銘抿了抿唇,愈發堅定要抓到王賴子,“我看先送你回去。”

花漓噙着淚輕輕點點頭,“多謝官爺。”

周銘讓其他人繼續搜查,自己則将花漓送了回去。

花莫早就等在了路上,看了花漓安然無恙,松了口氣快走上去,“姐姐。”

周銘道:“那我就送到這裏。”

“官爺。”花漓輕聲叫住他,看到周銘回頭,抿唇怯生道:“官爺若是抓到了王志,能不能來與我說一聲,我害怕……”

周銘沒有猶豫,點頭答應,“好,一旦有消息,我就來告訴你。”

“那太好了!”花漓發自內心的彎起嘴角。

潋滟明媚的笑容讓周銘有一瞬失神,他很快移開目光,“我還要接着搜查。”

“嗯,我等你的消息。”

對上花漓信賴的目光,周銘鄭重其事的點過下颌才離開。

花漓輕擡着下颌,目光饒有滋味的追着周銘,無涯悄無聲息的從暗中走出,神色古怪的審視着她。

花漓這個神色他很熟悉,每次她和林鶴時在一起,他都能看到。

他當初不覺得有什麽,在他看來,花漓無疑喜歡林鶴時,可這會兒,一模一樣的神情,她卻看着別人。

“你不是……”

他突然出聲,将花漓吓了一跳,看清楚他的臉,才松了口氣,拍拍快跳的心口問:“不是什麽?”

無涯看了她一眼,想她或許是為了讓那衙差信任,“沒什麽。”

*

翌日,院門被輕輕扣響,花莫打開門,看到是何玉嬌,兩人依舊十分不自在。

何玉嬌捏了捏手心,“阿漓可在?”

花莫點點頭,側身讓她進去,唯恐更尴尬,借口出了家門。

何玉嬌落寞低了低眼睫,花漓也沒自在到哪裏去,移開話題問:“你怎麽來了?”

“我心裏不踏實。”想到昨夜的事,何玉嬌臉又白了白,“後面我們怎麽辦,會不會被查到?”

“不會有事的。”花漓寬慰着說,“你只需記住,你是不堪王賴子的糾纏才去報官,後面發生了什麽,你都不知道。”

何玉嬌抿唇點點頭。

三日之後,王賴子的屍體被發現在山崖下,花漓倚在院門口,看着大批往山那裏跑得人,輕聲問:“你确定沒問題。”

無涯正陪着林瑤在院裏寫字,聞言頭也不擡道:“放心。”

花漓心下猶疑,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也只能相信他了。

第二天周銘來扣門時,花漓還是慌了一瞬,注意到他沒有穿官服,才想起那日他答應的自己,一旦有了王賴子的消息就會來告訴她。

花漓松開扶在門上的細指,烏眸亮盈盈的朝他笑,“官爺。”

“姑娘。”周銘點了下頭,又道:“姑娘不必喚我官爺。”

他不過是個衙差,況且今日也不是他當值。

花漓眼裏閃過笑意,細眉卻愁彎起:“那我該叫你什麽?”

“我叫周銘。”

“直呼其名總不好,那我就叫你……周大哥。”花漓輕咬着字眼,刻意放低的細軟嗓音,将那最後三個字咬得尤其好聽。

周銘覺得太過親昵,可看見花漓怯怯的眉眼,還是點了頭。

花漓高興的彎起眼睛,“周大哥進來說話吧。”

周銘來不及反應,已經跟着花漓進了院。

“周大哥快坐。”花漓看着周銘落座,自己也悠悠坐下,指尖輕輕搭在下巴上,望向周銘的目光裏則染着愁色:“我聽聞王志已經……死了?”

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眸光恰到好處的閃了閃。

“嗯,你可以不用害怕了。”周銘道。

花漓仍些惶惶,“那他,是怎麽死的?”

周銘微蹙起眉,“從痕跡看就像是逃跑時慌亂墜崖,兩條手臂也被野獸咬爛了。”

花漓低聲驚呼着掩住嘴,周銘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吓人,安慰道:“總之你放心,已經沒事了。”

花漓放下雙手,抿了個信賴的笑:“我相信周大哥說的。”

少女如此無條件的信任,讓周銘意外之餘,也升起保護欲。

“周大哥,你真是一心為民的好官。”花漓托腮看着他,眸光濯濯發亮。

周銘聲音端正,“我就是個衙役,做好該做的事。”

花漓搖頭表示不是這樣,“唔,我覺得你很出衆,不然怎麽會過去一兩個月,你就當上這麽多人的頭頭。”

“你怎麽知道?”周銘不免吃驚。

花漓正色點頭,“我當然知道了,那次雲升走丢,你不是也來了嗎?”

少女睇望來的烏眸恬柔專注,周銘的心跳,有那麽一瞬加快,“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花漓說着柔柔抿笑,“那日是你幫我們姐弟解圍。”

随着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花莫從外頭進來,目光轉過兩人,霎時明白花漓這是老毛病又犯了。

“姐。”她喊了一聲算作提醒。

再怎麽周銘也是官差,查得還和她們有關,她也敢去招惹。

周銘該說的也說了,适時起身告辭。

花漓忙站起來送他,走到門口時又垂低眼睫,眉眼間染着欲言又止,餘悸未消的忐忑。

周銘想了想說:“若是以後你再遇上什麽,只管來衙門找我。”

這個多乖,都不用她日日絞盡腦汁想着借口去接近。

花漓擡睫,用力點頭。

直到周銘走遠,才意猶未盡的收回目光,轉過身,就撞上無涯陰陰睇來的目光。

花漓被吓了一跳,“你怎麽總是神出鬼沒。”

也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她家裏。

無涯皺眉,“我是跟着周銘來的。”

花漓這才點點頭,“沒有意外,這事就算平安過去了。”

“也算是虛驚一場。”花漓心事徹底落地,舒着眉心,望屋裏走。

經過無涯身邊事,他忽然沒有征兆的開口,“林鶴時,應當要不了多久就該回來了。”

花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裏倒是跳快了一瞬,可林鶴時再回來,和她可就沒關系了。

無涯看着她無辜甚至無情的眼睛,越發确定自己的猜測。

早前他還以為花漓是為了獲取周銘的信任才那般作态,可方才來看,分明不是那樣,那明裏暗裏的撩撥讓無涯震驚不已。

而更重要的不是花漓的心思,那夜,他敢肯定林鶴時對她的态度已經不同。

那是一種原始本能的占有欲,那樣一個會極度壓抑自己情緒,心思深沉可怕的人,放縱自己流露出本性的一面,可見代表了什麽。

若是等林鶴時回來,發現花漓之前表現出來的種種都是假的……無涯忽的斂緊思緒,竟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春闱在二月,而現在已經是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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