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找她

第42章 第042章 找她

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

本就繁華的都城長街,早已被花燈游車的隊伍擠滿,長街兩邊的人摩肩擦踵, 探着脖子只為看一眼花燈。

“真是漂亮啊。”宋泊擠在人前,感嘆着道:“期安, 你說呢。”

沒聽到人應, 宋泊扭過頭,發現林鶴時不緊不慢的走在人群外, 一派遺世獨立的清冷模樣。

宋泊擠開人朝他走去, “你是來看花燈的還是什麽?”

林鶴時氣定神閑,“我是被你拖着來的。”

宋泊被噎了一下, “既然來都來了, 就別浪費這美景。”

林鶴時輕挑眉梢, 無奈嘆氣,随他走到人前。

一量原本由高馬牽行的游車, 沒有征兆的忽然失控, 周圍的人慌亂四逃,有些躲閃不及時已經被馬蹄踩倒, 那頭瘋馬卻依舊瘋狂沖行,直沖着林鶴時所在的方向而去。

宋泊大驚失色, 跌跌撞撞才勉強躲開, 扭身想去喊林鶴時,卻見那馬已經揚蹄在他面前。

“期安!”

驚叫的同時, 一柄利劍破空飛來, 直接削斷了馬腿,嘶鳴聲響起,斷了腿的馬轟然倒地。

噴出的血灑向四周, 人群驚慌四逃,林鶴時只是不緊不慢的擦去飛濺到臉上的血痕。

血跡留下的淡淡印子殘留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在花燈光芒的照耀下,妖冶而陰鸷。

林鶴時掀起眼簾望向四周,不遠處的望江樓高處,一扇窗子被豁然關緊。

蕭婉華掐緊嫣紅的指甲,眼裏噙滿不甘。

蘇姑姑摁着心頭的驚駭,“公主明知道國公派人寸步不離的保護着林鶴時,怎麽還要冒險。”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不冒險。”蕭婉華恨咬緊牙,找來替死鬼讓她以為他已經死了,又一直藏在城外,等到國公起疑,才出現,一步步算的那麽好,可見什麽城府。

“不除了他,我一日都不能心安。”

蕭婉華擡手推開窗,而林鶴時也正望着這處,四目相對,一股沁入心脾的寒意驟然升起。

蕭婉華雙手發抖,太像了,這張臉,跟那個賤人的臉太像了!

宋泊跑到林鶴時身邊,緊張的問:“你怎麽樣。”

林鶴時緩緩收回目光,“無事。”

聞訊趕來的官差轟散人群,“都讓開,別擠在這裏。”

宋泊心有餘悸道:“看來不能擠這熱鬧,我們還是回去吧。”

林鶴時颔首嗯了聲。

望江樓上,蕭婉華盯着走遠的兩人,若有所思道:“那孽種身旁的人,是他的朋友吧。”

蘇姑姑道:“正是,兩人都是淩州的考生,又在一個書院。”

蕭婉華忽的勾唇,“吩咐下去,我要見他。”

……

宋泊和林鶴時回到客棧,衆人都在讨論游車失控的事,見兩人回來,迎上前問,“欸,你們可遇上那失控的游車了。”

林鶴時沒耐心與他們讨論,“我先回屋。”

宋泊被人圍着,不得已敷衍了幾句,才追着他上樓,敲門進屋,發現他屋內點了熏香,味道柔甜,很是熟悉,只是一時沒想起來。

他擔心林鶴時被馬驚了,影響之後的考試,關切問道:“你可還好?”

林鶴時呼吸着熏香燃起的味道,柔甜出格的香氣可以撫平他心裏的戾氣。

每當那股陰鸷的情緒快要失控時,他就極度渴望聞到這個味道,欲望可以壓制怒恨,後來他找了許多香料,終于調配出一模一樣的味道。

林鶴時緩慢呼吸着,微笑說:“無事。”

宋泊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好好休息。”

林鶴時耐心等到他離開,關緊門窗,讓自己陷入缥缈的氣味之中。

宋泊走下樓,迎面走來兩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勞煩讓讓。”

然而面前的人卻沒有動靜。

*

随着春闱的日子一日日推近,客棧裏的考生也不再出門,沉心在房中溫習。

已是夜深,極輕的兩聲叩門聲傳來,林鶴時放下手裏的書,起身打開門。

對上林鶴時含着疑問的雙眸,宋泊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你還沒睡呢?”

“你不也沒睡。”林鶴時輕笑。

“我出來洗衣,見你屋裏亮着燈,就來看看。”宋泊解釋着,目光虛微閃動,

“對了,你可有要洗的衣裳,我正好一起拿去洗。”

林鶴時目光轉過宋泊不自然的眉眼,淡聲道:“不用了。”

“後日就要進貢院了,九天不能出來,衣裳還是都拾掇拾掇為好。”宋泊說話間,語氣帶了些自己也沒有發覺得灼急,“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林鶴時看着他沒說話,宋泊惶閃了閃眼,“你要是不用就算了。”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林鶴時忽然彎唇,“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宋泊看着林鶴時轉過去的背影,怔怔點頭,眼裏閃過掙紮。

林鶴時将自己的衣裳給他,“麻煩你了。”

“不,不麻煩。”宋泊兩只手死死捏着衣裳,“等洗好了,我給你拿來。”

會試如期而至,天還未亮,陸續就有考生往貢院趕去,每個人的臉上或緊張或躊躇滿志,排隊等着進考場。

“唉,後面的還不快跟上!”

宋泊神色恍惚的落在隊伍後面,聽到喊聲,才回神跑來,遞檢了浮漂,走進貢院。

“你怎麽心神不寧?”林鶴時問他。

“沒有啊。”宋泊幹笑着視線投向別處,根本不敢和他對視,“我就是有點緊張。”

林鶴時若有似無的點了下頭,先轉過身,“進去吧。”

宋泊怔松點頭,雙手緊握,眼裏滿是愧疚,他幾次張嘴想喊住林鶴時,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只無聲道:對不起。

會試分為三場,每場三天,期間所有考生都不得離開號。

第一場結束,大多考生狀态都還算好,等到第二場,有些人就已經支撐不住面色蒼白,神識混沌。

林鶴時眉眼間也透出些許憔悴,這幾日他只伏在桌上小憩過幾次。

沉悶悠遠的敲鑼聲傳來,到了第二次交卷的時候。

交了卷,林鶴時收起筆墨硯臺,準備趴着休息一會兒,遠處回廊回來紛亂急促的腳步聲。

擡眸看去,一行佩刀的金骁衛已經将各個號舍圍了起來。

衆考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竟然連金骁衛都來了,一個個神色緊張不已。

主考官随同金骁衛統領走到衆人之前,“據查,有人涉嫌舞弊!”

主考官此話一出,所有人又驚又惶恐,有的急聲辯駁,有的則猜測是誰,一時間聲音四起。

“安靜。”

那個一身飛魚服的金骁衛統領沉聲開口,目光環視衆人,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周遭霎時安靜。

段祤繼續開口,“所有人,把随身的東西拿出來,脫去衣物,接受檢查。”

“什麽,還要脫衣服。”有人出聲質疑,“……就在這裏?”

段祤冷聲道:“不從者,一律視作舞弊。”

頓時,無人再敢說話,依照吩咐拿出随身的東西,金骁衛則一個個查看。

宋泊恍惚去拿自己的東西,二月的天,他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手也在微微發抖,他在林鶴時的衣服裏做了手腳,一旦金骁衛查到林鶴時,他的仕途就此就毀了。

宋泊雙手緊握,眼裏的愧疚已經無以複加,可是他別無選擇,他不能置家人的性命于不顧。

“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氏?”

“淩州人氏,林鶴時。”

宋泊心跳倏然停住,對不起,對不起,他閉緊眼睛不斷重複。

“把衣服脫下來。”金骁衛檢查完東西,又道。

林鶴時從容不怕的脫去外衫,裏衣,只餘一條裏褲在身上,金骁衛仔細檢查過,把衣服丢還給他。

“下一個。”

宋泊怔住,緩緩睜開眼睛,沒事?

驚愕之餘,是鋪天蓋地的慶幸。

他激動的向林鶴時看去,而林鶴時也看着他!

幽深難辨的一眼,讓宋泊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口,腦子嗡嗡作響。

東西是他親手放進去的,沒有,那就是林鶴時已經知道了。

……

段祤緩步在號舍間巡看,林鶴時瞥見走近的身影,收回目光低頭穿衣。

段祤走過他跟前,在空氣中聞到一抹極細微的,闊別已久,卻仍映在他腦中的香氣。

段祤驀地頓步,眸光銳利望向林鶴時。

林鶴時低頭系着腰帶,斂長的鳳眸平靜垂低着,看到段祤伸手拿起他面前的浮漂,眸光不動聲色凝起。

“這個人可查過了?”段祤問。

“回統領,已經查過,沒有問題。”

段祤壓着唇角深深呼吸,确定自己沒聞錯,正要下令再查,考場外傳來渾厚肅然的聲音。

“查得如何了?”

來人一身緋色官服,須發微白眸光異常銳利極具壓迫感,身後跟着的護衛更是證明了其身份之高。

主考官面色一凜上前行禮,“下官見過高相。”

高肅沉緩嗯了聲,“這考場出了舞弊的事,就是查問不得當,現在若還需你們花一兩時辰來查,你這主考官恐怕得親自去向陛下解釋了。”

主考官頭上冷汗岑岑,“是下官失職,只是有人檢舉,不得不查,相爺放心,一炷香,必然能查清。”

“那就好。”高肅颔首。

“請相爺先去稍作歇息。”主考官略弓着腰做了個請的姿勢,又朝段祤道:“還請統領加快進程。”

段祤瞥了眼林鶴時,丢下手裏的浮票,邁步走開。

所有人搜查完,沒有發現舞弊情況,段祤聽着屬下的禀報,又看了眼林鶴時的方向,“你去禀報相爺和主考官,其餘人,随我走。”

金骁衛浩浩蕩蕩的離開,馬昊跟随着段祤往外走,口中罵罵咧咧,“這些個文官真當我們金骁衛是給他們差使的。”

段祤一眼瞥去,馬昊立刻噤聲,悻悻道:“統領……”

段祤打斷他,“淩州,林鶴時。”

“什麽?”馬昊不明所以。

“去給我查這個人,住在哪裏,這幾日接觸過誰,查清楚。”

馬昊摸不着頭腦,統領莫不是懷疑那個人舞弊,可剛才不是查過了。

“統領為何要查他?”

段祤閉了閉眼,“我懷疑這個人見過她。”

馬昊逐漸睜大眼睛,他知道段祤說的她是誰,那個可恨的女人!

裝得無辜柔弱,滿口假話,說什麽只想清清白白跟着統領,結果哄得統領給她弄了新的身份,她卻騙走了統領的腰牌,逃得無影無蹤。

可是都過去這麽久了,他們也到處找了,沒有一點消息。

馬昊懷疑那個女人根本沒用頭兒給的身份,而且她好不容易逃了,怎麽還會回來,還跟一個考生扯上關系。

“統領,你是不是弄錯了?”馬昊沒敢說,他懷疑段祤是魔怔了。

段祤眸光陰沉,冷笑,“我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了。”

*

三場全部結束,已經是九日之後。

貢院大門一開,烏泱泱的學子往外湧,各個神色萎靡不振,有身子虛得,出了貢院大門就倒地昏睡了過去。

林鶴時雖不至于當街跌倒,臉色也是一樣的憔悴,他走出貢院,深吸了一口氣,新鮮的空氣灌進胸膛,驅散周身的難聞濁氣,才覺恢複一些。

“期安,期安!”宋泊擠出人群,朝着林鶴時的方向追去。

林鶴時轉身看着他,清清淡淡的目光,仿佛沒有任何情緒,不在意,也不憤怒,越是這樣,宋泊越是無地自容,林鶴時一定是對他寒了心,他把他當朋友,他卻背叛他。

“對不起。”宋泊艱難吐字。

“你無需道歉。”

宋泊錯愕擡起頭。

“她怎麽要挾你了?”林鶴時問。

宋泊的為人他了解,若非是被要挾,走投無路,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宋泊難堪羞愧的低下頭,“那日長公主找到我,讓我往你的衣服裏放東西,若是我不做,我的家人……對不起!”

“沒什麽可抱歉的。”林鶴時打斷他,“沒有人是無私的,這是你權衡之後的結果,所以沒什麽可抱歉。”

他們本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如今卻因為他的被判而被毀,宋泊心中悲傷至極,“你那麽信任我,而我卻。”

他難以啓齒的低下頭。

林鶴時涼薄的眸中浮出些許困惑,信任麽?他覺得他多想了,不止是他,這世上的人,大多都不可信。

沒有抱期望,所以不存在失望。

林鶴時回到客棧的房間,屋內殘留的熏香氣以不可覺察,卻細密的速度纏了上來,鑽進空寂的心口。

身體所生出的異樣滿足讓他想起,還有一個人是可以相信的,他試探過很多次。

林鶴時輕彎唇弧,斂長的鳳眸內流光輕漾,目光掃過桌面,又驟然變得沉冷。

原本蓋在茶盞上的茶蓋被放在了一旁。

有人來過。

……

“弟子規,聖人訓,首孝悌,次謹,”

專心聽講的孩子見花漓忽然停了聲音,一個個奇怪望向她。

花漓輕蹙着細眉,掌心輕攏了攏手臂,方才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涼意,讓她無端打個寒噤。

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前兩日,也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一股寒意。

花漓心下茫然,也沒有風,而且這都快三月的天,按理不該那麽冷才是。

“夫子怎麽不講了?”

聽到雲升問,花漓收起思緒,“我們繼續。”

等散了課,花漓正要和林蓮萍道別,見她心不在焉神色也恍惚不定的模樣,關切問:“阿婆怎麽了?”

林蓮萍擰着眉心,輕嘆了聲,“今日應該是會試結束的日子。”

花漓立時反應過來,她是記挂林鶴時。

“阿婆放心,以林鶴時的才學文章,榜上有名肯定沒問題。”花漓寬慰着說。

林蓮萍點點頭,“你說得是。”

花漓又寬慰了她幾句,看天色已經不早,才離開林家。

一路走着,無端的又想起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一次還不覺得,可兩次了。

就像是什麽不好的預兆,在提醒她。

是什麽呢?

花漓颦蹙着兩條細眉,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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