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傾覆 我怎麽不知道自己死了?……
第58章 傾覆 我怎麽不知道自己死了?……
天幕暗沉, 風雨欲來。
殿內一片死寂,赫連琅身穿龍袍,靜靜地坐在龍椅上, 聽着殿外的激烈的厮殺聲, 完全無動于衷,宛如一尊雕塑。
“邦家不幸,社稷為重,陛下對恩重如山老奴,然老奴有愧陛下,罪該萬死,來世做牛做馬,願還清罪孽......”鄭懿跪在地上, 朝着龍椅上的人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随後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退了出去。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初的樣子,如今的赫連琅為了維護自己至高無上的權位,早已不顧邊疆百姓的安危。
赫連琅冷冷一笑, 從頭至尾都沒看他一眼。
殿外血流成河, 到處都是屍體, 慘不忍睹。
鄭懿老淚縱橫,前額已是一片瘀青, 他站在白玉階上, 望着遠處走來的人群,喉頭被淚水堵塞, 而後一聲不吭,彎下身從高臺上栽了下去。
整座皇宮已經儀鸾司的人包圍,楊序瀾一身甲胄, 刀鋒上帶着血痕,一腳踹開了眼前的屍體。
轉瞬之間,另外兩三股陷入包圍的人馬,也都沖了出來,與他會合,中軍和老營的人都到了,宮裏的守衛不堪一擊,有些士兵甚至還未迎敵就如鳥獸散,落荒而逃。
赫連琅見殿內走進了人不以為然,反倒用可憐他的眼神望着赫連熙,“魏王可知自己在幹什麽?”
赫連熙心沉如淵,眯了眯眼,俯下身撿起地上的浮塵,“陛下喜歡這個位置?”
“賊子,這個位子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得,”赫連琅霍地站起來,冷聲一笑,“朕比你強,像你這種見不得光的雜種,不忠不義,怙惡不悛,無恥之極,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誅之,史書上亦是口誅筆伐!”
“可惜天不遂人願,”在光影的交錯裏,赫連熙身上血跡斑斑,目光裏含着了幾分妖冶,腳尖輕輕動了動,“大周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廢物,才使國家日益衰弱。你早已不值得鄭懿盡忠立節,如今,如意算盤落空了,不敢接受這悲慘的一幕,所以把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但凡你能聽裴川,鄭懿一句谏言,都不會是今日的下場。”
裴川多次進谏,授人以柄的皇帝幾乎沒有好下場,可他偏偏不聽,一心想要做個逍遙自在的皇帝。
赫連琅聞言,臉上泛起了深深的苦笑,忽然失心瘋般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捂着胸口劇烈地喘息着,重新坐回鋪了明黃錦緞的龍椅上,“朕已傳召各地,奉天子以讨不臣,你以為,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想錯了,你想錯了!你我都是必死之人,朕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Advertisement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的身份?”赫連熙上前走了幾步,從懷中摸出一卷白绫扔在地上,“當今天下,作為皇帝昏庸無道,瘋癫癡傻,惹得民怨沸騰,你認為我是亂臣賊子,可我做的事未必不是撥亂反正,更何況,陛下不要忘了,當年皇太子是如何死的?成王敗寇,史書怎麽說怎麽寫都是我說了算,你才是那個蠢貨。”
赫連琅臉色大變,意識到自己在劫難逃,登時大喊起來,反唇相譏,聲音都走了樣,“朕的黃泉路上......不孤單,朕還有......還有,還有李惟作陪!赫連熙,沒想到罷,朕也留了一手,朕要,要你後悔終生!一輩子都活在忏悔裏。”
“肅清四海、兼濟天下,”赫連熙轉過身去,利落的下颌線崩得極緊,“陛下當真是忘了太祖的囑托。”
赫連熙走後,楊序瀾緩和了臉色,道:“位及人臣,手中沒有兵權,舉家覆滅也只在一念之間,然而蘇府的家兵多達三千多人,幾乎都是彪悍的亡命之徒,可蘇長風留給陛下卻是一群蝦兵蟹将,陛下,伍信通敵,蘇長風也被牽連下水,如今城內城外不知潛伏着多少北狄人,陛下當真覺得自己沒錯?”
“一條走狗,也敢指責朕?”赫連琅臉的因為驚怒交加而已變得更為猙獰,雙目猩紅,好似随時都會發瘋,“朕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不是被你們逼得?從登基那天,你們就想到了今日,欺世篡國,你們這些劣跡穢行,虧朕還以為你們是曠世功臣!朕真是瞎了眼,居然......會選擇相信你們!狗賊奸詐!”
話音剛落,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赫連琅目眦欲裂,喪失了所有力氣,倒在了龍椅上,眼角滾出淚水卻再也沒能睜開眼。
城外樹林中,李惟抹去臉上的血跡,倒轉刀柄,拿出了布防圖。
這幅圖畫得十分精細,北城牆外側與護城壕毗連,每一座山,每一片樹林,每一條河流,包括守城駐兵營房,都被勾描得一絲不差,巨細無遺,甚至幾個重要的地點都用朱砂毛筆劃了幾個殷紅醒目的圓圈。
在陵寝,李惟只抓住了齊寶駒,并未瞧見的伍信的身影。
曹緒帶人匆匆點了陵寝中被羁押的人數,意識到不對,轉身去找李惟,“齊寶駒手下的龍神衛差不多都在這了。”
李惟收起布防圖放入懷中,提起刀,快步走進樹林。
曹緒從後面執拗地追了上來,道:“屬下注意到了他們手中的兵器,這些人确實不是僞裝的番兵和廂軍,伍信不在這。”
李惟薄唇微抿,臉上絲毫不露驚慌之色,迅速翻身上了馬背,“中計了。”
在陵寝埋伏的人不是伍信,是應該守城的齊寶駒,如今他出現在這裏,那麽此時守在北城口的人是誰?
李惟勒緊缰繩,轉頭望着他,“你在這裏看守這些人,若有異動,直接殺即可。”
她必須抓緊趕回北城口,否則,赫連熙見到伍信,定然會聯想到自己出了事。
此時的北城口,周遭一片人喊馬嘶。
伍信手裏握着長槍高聲呼喊,“天子下令,清君側,誅佞臣,殺敵有功者,本将軍重賞五百金!”
底下的人高高舉起弓弩,刀劍,鼓聲動地,喊殺連天,聲音震耳欲聾。
下一刻,嗖”的一聲,箭如雨下,伍信身邊的親兵接二連三地中箭倒下。
伍信長槍一揮,擋住面前的箭矢。
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赫連熙已經帶人疾行而來,且身後緊跟着一大隊禁軍騎兵。
伍信早有準備,看到這一幕嘴角泛起得意的獰笑,“王爺,居然上趕着來送死!”
赫連熙心頭一沉,腦子下意識地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李惟出事了。
楊序瀾聞言,面色一凜,策馬前行了幾步,低聲道:“王爺先退下,這裏交給我,內城的守備總有薄弱的地方,若北狄人趁機攻入,王爺在這太危險了。”
赫連熙愣了一下,心間驀然傳來劇痛,眼裏的滄桑和絕望轉瞬即逝,随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殺意,聲音森寒如冰,“你才該死!”
伍信渾然不覺,握起了長槍,振臂一揮,喊道:“李惟已死,王爺不必在想,今日老子也一定要讓你嘗嘗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當然,王爺若是想茍且偷生的活着,自己斷了腿,跪在地上給老子磕三個想響頭,老子可能留你一條命!”
話音剛落,廂軍霎時猛烈進攻,雙方登時陷入混戰,大片的大片倒在血泊之中。
“王爺快走!”楊序瀾縱馬擋在身前。
就在這時,李惟不知從何處現身,手執碎月刀快步迎上,刀刃在臉前五寸處一削而過。
勁風淩厲,伍信向旁閃避,背上驚出了一陣冷汗,滿臉的驚駭四溢而出。
李惟站穩腳步,冷然一笑,刀尖已然對準了他胸膛,“我怎麽不知道自己死了?”
伍信心下也是害怕,吓得臉也白了,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沒死,但蘇長風死了。”李惟滿臉殺氣,跨步而上,連削數刀。
赫連熙只顧着看她身上的血跡,腳下一個踉跄,竟然險些跌倒。
他想開口叫人,但又怕她分神。
楊序瀾反應過來,朝着人大聲喊道:“王爺,蘇長風死了!”
此次行動謀劃極深,但也免不了出錯,赫連熙定了定了神,想出事情的前因後果,當即吩咐道:“快派人去武器庫支援!”
蘇長風定然是北狄人殺的,他們來此的目的應該就是城西的武器庫,甲兵器械都存放在那裏,若是遭人搶掠,後果不堪設想!
武器庫有喬彥守着,楊序瀾猶豫了一下,“那王爺......”
赫連熙道狠聲:“快去!”
想到這裏有李惟應該不會出事,楊序瀾領命,策馬離開。
霎時之間,兩人以硬功對硬功,打出了八|九招,伍信猝不及防,一退再退,直到兩人相距不過尺許,刀尖又抵近了些。
李惟逼得太緊。
伍信哪裏見過這等淩厲刀法,幾乎每接下一刀,全身的骨節都格格亂響,他一口氣緩不過來,側目看向赫連熙,随即咬了咬牙将長槍調轉方向,掃向那人。
這一槍出招快極,掠過咽喉,赫連熙堪堪躲過。
李惟皺了一下眉,伸手拖回人,扔在了身後。
恍然回首之際,赫連熙臉色稍變,不由得啞然失笑,終是沒說什麽。
伍信已經快要擡不動槍了,再接下兩招後,胸口前的疼痛如排山倒海般湧了過來。
李惟站定了腳步,橫刀甩出血水。
伍信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着胸口的血噴湧而出。
擒賊先擒王,賊首已死,士兵們頓時人心大亂,有的丢盔棄甲,落荒而逃,有的當場就跪了下來。
天空中遮着一層薄薄的雲霧,漸漸下起了小雨。
李惟收刀入鞘,轉身看向赫連熙,“蘇長風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是巴雅爾假扮番兵入城,”赫連熙走到她身邊,将人仔仔細細的檢查一遍,“可有受傷?”
李惟眼底的冷芒一閃而過,随即問道:“既然如此,按計劃,你不應該在蘇府?巴雅爾帶人洗劫了蘇府,裏面的東西盡數搬空,你若是能及時趕到,或許能抓到他。”
赫連熙沉默不語。
總不能說自己擔心她出事,臨時改變了計劃。
李惟盯着不遠處的城牆,道:“來的路上,我和巴雅爾交手了,他已經帶着人從地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