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獄

炎聽到凄厲的狼嚎,不知怎麽地就渾身滾過一個哆嗦,大約是這叫聲真的很磨耳朵吧。

“別停下,快走!”身後的侍衛不客氣地舉刀示意。

炎黑着臉繼續向前,他的腳步聲在這又長又寬的空中長廊上顯得非常清脆,長廊的兩邊是刻花裱金的拱門,夜風呼嘯着橫穿而過,留下一陣料峭的寒意。

炎忍不住拉攏衣襟,在這高懸千尺之上的長廊行走,心裏總有種揮之不去的驚奇感。

在炎來到西涼首都丹炀城之前,就聽探子說起過西涼王宮——“玥琅”是怎樣一座玄奇的宮殿,它和大燕國那占地極廣且連成一片的宮苑不同,所有的宮殿、包括禦花園在內都是層層往上疊加。

在探子粗陋的描述下,炎想當然地以為“玥琅”很像一座巨大的“佛塔”。

但在親臨之後,炎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般神奇,不,是令人嘆為觀止的建築群。

這玥琅宮并不處在同一塊平整的地基上,而是螺旋着向上伸展,上面的宮殿一層一層錯落有致地排序着,如若張開的樹冠。樹冠上每一片葉子就是一座宮殿,炎腳下的長廊就是連接樹葉的莖、、幹。

到底要花費多少人力、財力和物力才能造就出這樣龐然又玄奇的宮殿?

炎向長廊外看去,暗想:“說什麽西涼是一個簡單又無聊的沙漠王國,烏斯曼果然在撒謊,還突

然向我求婚……哼,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炎暗暗觀察着四周,想着能不能從這拱門裏跳出去,借道下一層的花園逃走。

他可沒想束手就擒,更不願在大牢裏受刑。

“你在看什麽?”一道不客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炎大吃一驚,全然沒察覺到濟納雅莉的到來。

“別想逃走。”濟納雅莉冷笑道,“除非你想摔斷腿。”

炎現在連輕功都施展不了,确實飛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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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看着濟納雅莉,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皮膚很白,紅褐色的頭發顯得很特別,大燕從未有過女将軍,炎有些好奇她的本領到底如何?

要不借着“逃跑”與她切磋兩下,還真沒有和女子交過手。

“你們都下去吧。”濟納雅莉對其他侍衛道。

侍衛沒有任何異議,直接點頭,便有序的退走。

“君上讓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你跟着我走就是。”濟納雅莉說完,警告炎道,“別耍滑頭,我可以随時殺了你。”

“不敢。”炎沒好氣地說,“敢問将軍是什麽好地方?不會是地獄吧?”

“雖然說不如地獄,但也差不離。”濟納雅莉露出見到炎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這美人笑起來當然是更美了,但炎卻覺得背後發涼。

“怎麽,現在才後悔?”

“什麽後悔?”炎皺眉道。

“後悔不該對君上不敬。”濟納雅莉昂起下巴道,“你要是怕了,我可以向君上禀明……”

“免了,不就是去一個和地獄差不離的地方,這唬不住我。”炎不冷不熱地一笑,他本來想逃走,但現在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就是想讓烏斯曼知道,自己不是那種一受苦就跪地求饒的軟骨頭,更要烏斯曼嘗一嘗踢到大鐵板是怎樣的滋味。

“那好,你跟我來。”濟納雅莉道。

炎跟着濟納雅莉往前走着,漸漸的那些華麗的宮殿、廊檐都消失在後邊,周圍的色調也從鮮明的白色、金色轉為晦暗的灰色和土黃。

濟納雅莉一直提防着炎,怕他只是逞口舌,實際上還是想逃跑,但沒想到繞來繞去的走了半天,炎還真的一路緊跟着她。

這大燕親王還真是不怕死。

濟納雅莉不禁想:“君上認為他有意思,難道是說‘喜歡’他?”

西涼民風開放,男婚女嫁全憑自願,而在這片由荒漠包圍起來的人造綠洲裏,生存才是第一要素,娶的老婆是男是女,根本無人在乎。

“不可能。”濟納雅莉飛快否認這道念頭,“君上是‘聖域昭雪’的承襲者,半人半仙半顆心,根本愛不上任何人。”

想到這,濟納雅莉的臉上不覺露出微笑,炎突然從旁邊冒出臉來:“你笑什麽?”

“啊。”濟納雅莉吓一跳,頓時怒斥,“關你什麽事!”

“沒路了。”炎指着前邊,是一堵巨大的半弧形磚牆,沒有門。

“誰說沒路。” 濟納雅莉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用腳一踩地上的一塊方石,沙土抖了抖,地面忽然下陷,沙子嘩嘩的響,一條石階通道變戲法似的出現在炎的面前。

“這是什麽裝置?”炎吃驚地問,在大燕皇宮內也有密道,但需要人力去推動,這可是自己打開的。

濟納雅莉像看着鄉巴佬一樣地看着炎:“西涼沒有你想的那麽落後。”

然後濟納雅莉就往下走,炎只得跟上,身後的門又緩緩關上。

炎感覺到腳下走的是下坡路,牆上有火把在燃燒,有火意味着有通風,肯定有出去的地方,但這種只容兩人通過,且不知深度幾何的坑道令人心裏發悶。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辰,監牢到了。

炎從未見過這樣的監牢,一時愣住了。

面前的一大片土地上挖着數不清的方形土坑。坑很深,每一個坑口有鐵栅欄封住,有人在坑底哀嚎,有人扒拉着鐵欄向外伸手,但這是在地底,他的手再往外也摸不到任何東西。

腐臭、腥臭還有不知道是什麽的味道交彙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炎不覺捂住口鼻,濟納雅莉笑了笑:“你可還滿意?”

“這些都是犯人?”炎問。

“是死囚。”濟納雅莉笑着說,“這裏是死囚塔。”

“死囚……塔?”明明是在地底下,而且都是深坑。

“你摸摸邊上的牆。”面對疑惑的炎,濟納雅莉顯得心情極好。

炎走到一旁,這裏的牆非常高,就像山壁一樣,他擡頭赫然發現上面就是一塊被高牆圈起來的長方夜空,只是因為太黑了,方才沒發覺那是天,難怪那些人一直向上伸手。

而這牆,炎摸了摸,是凹凸不平的,而且土質松散,手指輕輕一撥,沙土飒飒作響地滑下,露出森森白骨——是人的骨頭。

炎在來的一路上,沒有少見白骨埋在沙地,可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他頭皮發麻。

“這牆便是屍塔,在古時,這裏是先祖的活祭之地,現在裏面埋着的都是曾經進攻西涼的敵人,而坑裏的這些死囚遲早都會埋進去,繼續壘高這座塔,以震懾那些敢對西涼不敬之人。”

炎皺皺眉頭,沒說話。

“來人,把他帶下去。”濟納雅莉發話道。

一侍衛上前,拽着炎的胳膊朝牢房的深處走,炎低着頭,看着那些污黑的死囚拼命伸手想要拉扯他的腳踝。

“這裏,進去!”侍衛忽然停下,蹲身拉開一扇牢房門,示意炎跳下去。

借着極其昏暗的月光,都看不到底。

侍衛擡腳要踹,炎自個兒蹦了下去。

臭味更濃了,炎像是掉進茅坑,還有一種悶熱之感。

腳着地之後,頭頂傳來沉重的上鎖聲。

腳下觸感很軟,是沙土,炎走了兩步,等眼睛适應此處的黑暗後,炎伸手摸向牆壁,但他才走出兩步,就聽到有人喊:“哎,別過來,這有人了。”

這聲音嘶啞得很,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

“抱歉。”炎道,轉身去到另外一邊,摸到粗糙的牆壁之後,背倚着牆坐下來。

待在坑底之後才有一種深陷地獄之感,因為所有的慘叫聲都來自黑暗的四周,而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了。

濟納雅莉走了,炎聽見侍衛恭送她的喊話,什麽大将軍走好。

炎閉上眼,當務之急是要保存好體力,不管怎樣,他都不會向烏斯曼求饒。

當然,他也不會一直被困在這。

只要大燕使團抵達,把特使文書和印信都送來,他就能恢複自由身。

想到這一點,炎便覺得這裏沒有那麽難熬。

天漸漸亮起,太陽一出,這“坑牢”像是從寒冬一步跨進酷暑,坑底凍住的污水瞬間橫流開來。

炎把雙腳縮了縮,幾乎蜷成一團,以避開黑黃惡臭的污水。

他的左袖原本被烏斯曼扯破,在昨夜,他索性把袖管全部撕下,折成面罩系着,這多少救了他一命。

亮到刺目的晨光讓監牢的不堪無所遁形,沙土澆築的牆體布滿坑窪,在炎左側的牆壁上,嵌着一根又一根的短木棍,乍看以為是鈎挂東西之物,但這些木棍排列有序,且往上走,炎忽然明白:這是一道梯子。

一道極其狹窄又簡陋的牆梯,若要上去,只能單腳踩在上面,往上跨步,這中間還斷了一根,要是一步沒踩穩,掉下來定會摔個大跟頭。

即便走上去了,坑口的鐵欄鎖得死死的,根本打不開。

炎的眼睛被陽光刺得發疼,視線不得不回到坑底,在對面的牆跟處睡着一個人,他面對着炎,蜷縮着身子側卧在地。

想必他昨晚都是這樣睡着,以提防新“牢友”。

炎昨日聽他的聲音嘶啞不堪,以為是個老漢,沒想躺着的竟然是一位少年,看模樣大約十六、七歲。

炎正尋思着這麽年輕怎麽會下死囚牢獄時,少年忽然睜開眼,彈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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