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烏斯曼

赫連烏羅的那聲“要嚼”都沒來得及說出來,就看到炎吃下了藥。

炎深深吸了口氣。別說這藥還挺靈驗的,才吞下去就覺得胃裏舒坦點了。

“你下次別吃這麽多了。”赫連烏羅說道。

“你不也吃了很多。”炎瞪了他一眼。

“我胃口大。” 赫連烏羅嘆氣,“所以祭司塔把我趕出來了。”

“啊?”

“我是鴉靈術士,是最低級的祭司,”赫連烏羅笑着說,“來這裏至少飯管飽。”

“你被人騙了吧。”炎搖搖頭,“這裏的飯堂不是每天都開的。”

“什麽?”

“不過你剛才吃的那頓可以頂三天沒問題。”炎直起腰道,“好了,我要回去飯堂了。”

“還要去吃?”

“去給伊利亞占位。”炎擺手道,“我現在是一點食欲都沒了。”

炎回到飯堂時,伊利亞已經來了,正四處尋他呢。

“炎,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伊利亞擔憂地拉着炎的手,“手心也涼涼的,沒事吧?”

“沒事,吃撐了而已。”炎看着伊利亞,“你快坐下吃飯吧,不用管我。”

“你……”伊利亞還想說什麽,看到赫連烏羅走進來,直朝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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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伊利亞。”赫連烏羅還主動打招呼道。

“你還跟着我幹什麽?”炎道,有些後悔之前自己太好心了,見他迷路,不,他沒有迷路,最初他們是怎麽搭上話來着。

炎忽然有些失憶了。

唯一記得的是赫連烏羅幫他提水洗頭發。

所以好心的人難道是赫連烏羅才對?

“他們讓我自己找地方睡。” 赫連烏羅一臉的為難,“可是我不知該去哪?每個營帳裏都有人。”

“去我那吧。”不等伊利亞回絕,炎便道,“我那裏不是有一處空營帳,只是破得厲害。”

“有帳篷總好過沒有,” 赫連烏羅高興得直點頭,“總算不用睡露天了。”

露天睡覺,早上起來不是一身凍得梆硬的沙土,就是不知哪個醉鬼朝自己撒的尿。

伊利亞輕輕一拉炎的胳膊,不滿地耳語道:“你怎麽回事?對一個術士這麽好,之前花孔雀找你,你連個好臉色都沒給他。”

“花孔雀找我是沒安好心,他不一樣,我看他只是來混口飯吃的。”炎道,“在這種地方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

“你當真這麽想嗎?”伊利亞覺得炎對這個人太掉以輕心了,完全不像他會做的事情,簡直就像……着了魔一樣。

不過鴉靈術士本身就很善于溝通,說白了,就是很會看人下菜,嘴皮子功夫是很強的,不知他說什麽了,就說到炎的心坎裏,要不然炎是不會對認識不到半天的人就這麽友好的。

伊利亞按耐住心頭的不安,決定要寸步不離地跟着炎。

一行人回到營地,炎指着斜對面塌陷了一半的營帳道:“就是那,你自己整理一下,還能用的。”

“謝謝你。”赫連烏羅過去那邊了。

炎和伊利亞回到自己的營帳內,他們最初來到時頂篷也是歪斜的,看着快要塌了一樣,他們重新支起的大梁,把這帳篷收拾得還算像個樣子。

營帳內的家具很簡單,一口碳爐上面架着一口燒水的鍋,左右各兩個鋪,是兩床被單直接鋪在沙地裏。

伊利亞還找了不少幹草來墊着地。

“你晚飯都吐了,對胃不好,我給你煮點水喝吧。”伊利亞把爐子點着,炎坐在自己的床裏,翻看着一本皺巴巴的西涼童書。他要學會西涼文字,才能看懂那晦澀的有關石漆的書卷。

一根枯樹枝,一塊沙地,炎看幾眼書,就拿起樹枝學着寫西涼文字。

“山坡上的羊呀,如同天邊雲,白呀白……”這是一首兒歌,炎念着還挺有趣的。

伊利亞等水開的時候掀開帳簾,偷偷張望對面的營帳,沒想到赫連烏羅的動作還挺快的,塌陷的帳篷已經重新撐開,裏頭隐隐透着燭光。

伊利亞回轉身,把煮開的水倒入碗裏,打算給炎沏點暖胃的茶,擡頭才看見,炎捧着書已經睡着了。

“又這樣……”炎入睡的速度太快了,簡直沾上枕頭就睡着。

也是因為白天太累了吧,炎要做的事情比伊利亞多得多。

因為炎并不像其他的獸鬥士那樣,把所有的髒活累活都扔給幫手。炎做完自己分內的事,還經常幫伊利亞跑腿幹活。

這讓伊利亞覺得炎還真是和其他的王公貴族很不一樣。

伊利亞抓了些沙土把爐子裏的火滅了,再把鍋子擱好,起身想要去床邊幫炎脫去鞋襪時,有人一把掀開帳簾直接走入進來。

“你……”伊利亞回頭看到是赫連烏羅,正想問他怎麽進來都不問一聲時,一枚石子快準狠地擊中他的穴道。

伊利亞軟軟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赫連烏羅走到炎的身邊,屈膝跪坐,看着炎毫無防備的熟睡着,便微微一笑。

赫連烏羅伸手脫去炎的鞋襪,抖落裏面的沙子,放在一旁。再替炎蓋好粗布做的被單,他這番動作溫柔得很,尤其在伸手把炎的頭托放到草枕上時,他的手指像在撫摸一片羽毛,完全沒有弄醒炎。

“炎,”赫連烏羅斜卧在炎的身旁,看着他道,“本王可想你了。”

月色籠罩着幹涸的河床,一隊将近兩千人的車馬隊在河道內蜿蜒出細細的一條長線。

領頭的旗幟黑底紅字,繡着大大的“燕”字,此乃大燕出使西涼的隊伍。

車隊距離西涼國都城丹炀并不遠,哪怕閉着眼走,不出三日也能抵達那座幹雲蔽日的城門。

可不知是中了什麽邪術,車隊離丹炀城越近,這麻煩事就接踵而來。

先是無端迷路,在偌大的河谷裏七拐八拐地還在原地,後來才知是指路的羅盤壞了。

走出迷宮一般的河谷後,不知怎麽的衆人開始上吐下瀉,連牛、馬、駱駝都不能幸免,瞅着不管是人還是牲畜全都一副拉到腿軟的模樣,車隊不得不停下來,原地安營紮寨,查找病因。

随行的三位太醫可是忙壞了,從吃的、喝的、用的逐一查驗,最後卻什麽也查不出來,只能俯首道:“興許是長途跋涉,給累的。”

這可把使團頭領沈方宇給急壞了。

沈方宇年二十三,明眸俊眉,腰佩長劍,氣宇軒昂,但他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将,而是一位鐵鷹劍士。

說起這“鐵鷹劍士”,在大燕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一個卧虎藏龍的情報部門,由太上皇淳于煌夜一手創立,現由攝政王景霆瑞掌管。

“鐵鷹劍士”只聽皇上和攝政王的命令行事,不屬于六部之內,這護送公主出使的任務落到鐵鷹劍士的頭上,可想而知皇上有多不放心珂柔公主出使西涼。

甚至不惜打破常規禮制,讓文武雙全、生性沉穩的沈方宇成為這使團頭領。

可是,沈方宇粗粝的拇指磨蹭着劍柄上的鷹隼雕紋,心裏暗嘆道:“這老母雞早就變鴨了!”

他還記得那日清退閑雜人等後,他恭謹地跪在公主車鸾前,跪請公主下車入住驿館,一只男人腳突然就踏了出來,着實吓他一大跳。

他猛一擡頭,便看見永和親王笑得如三月春花,無比迷人,還重重拍撫他的肩頭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公主殿下在哪?”沈方宇的心頭突突直跳,連行禮都忘了,直接問親王道。

永和親王下了車,先伸伸胳膊、擡擡腿,才自言自語地道:“這鞭長駕遠的,一個女孩兒怎麽受得起這罪,我在朝中也沒什麽事,便替皇妹跑這一遭了。”

“皇上可知曉此事?”沈方宇趕緊探問。

“這會兒應當是知道了。”永和親王笑了笑,看着為接駕公主而布置一新的驿館道,“我好餓,走,一起吃飯去。”

沈方宇的心裏直犯嘀咕,但還是陪着永和親王進了驿館。對于這位最受皇帝寵愛的親王,沈方宇是知道一些的,沒有王爺架子,喜好結交江湖各路英雄。

乍看起來照顧永和親王比照顧珂柔公主要來得輕松,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行事上有諸多不便。

但對沈方宇來說,一位随心所欲的親王比溫柔可愛的公主要難對付得多。

而且這親王的本事也忒大了,竟在他的眼皮底下把公主給掉包了,這要是賊人所為,別說他沈方宇的腦袋保不住,這萬餘鐵鷹劍士都會被牽連。

他的冷汗不覺冒了一身,而他已經很久沒嘗到“後怕”的滋味了。

他是心有餘悸食不知味,但這永和親王卻是胃口大開,就着一大盤麻辣香雞,一連吃下三大碗的米飯。

飯畢,親王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在仆從的伺候下漱口。

“親王殿下。”沈方宇才開口,永和親王便擡手示意,讓他等等再說。

待親王整理完畢,仆從重新奉上一盞新茶後,沈方宇才接着道:“殿下,特使公文上寫的是永馨公主出使西涼……”

“你看着改改吧。”永和親王用茶蓋輕撇着浮茶道。

“啊?”沈方宇呆了呆,“您是說……在皇上禦筆所寫的公文上塗改?”

親王極輕地“啧”了一下,爾後道:“聽你這麽一說,是有些不妥當。這樣吧,你重新拟一份,用金花紙裝裱好便是。”

“重、重新拟?”

“對。”永和親王咽下一口茶,嗓音越發清潤,“你身為鐵鷹劍士,臨摹一份公文應當很容易吧。”

“可這……”這哪是什麽臨摹公文,擺明着是僞造出使文書麽?!

是要掉腦袋的呀。

“你放心,皇兄他絕不會要你和我的腦袋,他心裏呀,其實很不放心柔兒出使西涼,換成我去,他晚上還能睡得安穩一點。”

“是……這樣嗎?”沈方宇猶豫着。覺得永和親王的話好像有點道理。

誰都看得出來皇上嘴上不說,但心裏可擔憂公主的安全了。

“這事就這麽說定了。”永和親王把青瓷茶盞放下,立起身道,“等到關外,我們就分兩路走。”

沈方宇還頭疼着僞造文書一事,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分開走”,令他像被針紮了下似的渾身一顫,脫口問道:“殿下,您說什麽?”

“這大隊人馬磨磨蹭蹭的,猴年馬月才能到西涼?”永和親王一臉正氣道,“我一個人走腳程快些,我先去和西涼王打個招呼,便可打道回府。”

“可這通關文書和符印都只有一份,您要怎麽分開走?”沈方宇的眼珠子從沒瞪得這麽溜圓過,面前的人若不是永和親王,他早就上手揪着衣領搖晃了,要把他的腦袋晃得清醒些。

沒有通關文書還強行闖關,不被守衛的弓箭射成刺猬才有鬼。

“我還有親王印信,暫且湊合着用吧。”親王打着哈欠道,“我乏了,上去歇會兒,你請自便。”

看着親王潇灑上樓,徒留一道背影給他,沈方宇整個人都是傻眼的。

而在遇到永和親王之前,他可是鐵鷹劍士裏公認的“處變不驚”之人。

沈方宇算是知道了,不是他夠沉穩,而是還沒遇到克星。

而這命定的克星便是永和親王——淳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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