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逛花街

“美人蕉”就在這烙盆街的街尾,與其他或帳篷或滿目黃土胚牆的市肆不同,她家的店面寬而闊,像是占據了半條街面。

店門口撐着遮陰避雨的大棚,棚面均為纏金絲的土布,這花紋織得極其華麗,有花草、有雪山,還有那長發曳地,風姿卓絕的女子,炎不禁擡頭看了好幾眼。

“這可不是一般的土布。”赫連烏羅就走在炎身邊,微笑着道,“這是火浣布。”

“火什麽?”

“火燒它,就像給它清洗,除去燒掉上面的污漬,其餘一概不掉,故名火浣布。”赫連烏羅道。

“這是真的嗎?”炎頭一回聽說還有連火都燒不毀的布匹,頓時好奇不已,越發擡頭張望,沒注意腳下的門檻石。

“小心。”赫連烏羅伸手一扶,炎幾乎跌進他的臂彎中。

伊利亞回頭正好瞅見這一幕,心中不禁納悶:“這赫連烏羅怎麽就和炎這麽好,不會又是一個見色起意之徒吧?”

他要幫君上防着這些狂蜂浪蝶,說也奇了,在不了解炎之前,還當他有特別勾魂之處,就像野狐貍撒尿——騷氣大。

所以不管是閱人無數的君上,還是眼長腦頂的蔔魯罕都瞧上了他。

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伊利亞發覺炎毫無“招蜂引蝶”的本領,他就是一個尋常青年,愛笑、愛惱、性子耿直,遇事還有那麽點急躁。

當然,炎的相貌是沒話說的,黑發明眸,五官端正,充滿中原俠士的俊逸格調,只是在滿是混血兒的西涼,這真算不上什麽天仙一樣的人物。

可是炎……伊利亞有些想不通了,炎就是有辦法吸引住旁人的目光,尤其當他冁然一笑,那眉梢、唇齒間流露出的光彩,就像那道融雪的日光,亮亮的,暖暖的。

讓人不覺看着他,跟着他笑,由衷地感到高興。

伊利亞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就中了炎的“毒”,行事越發以炎為中心,當然,他認為自己這麽做都是為了君上。

他愛慕君上,對君上存有私心,而“照顧好炎”是君上吩咐他辦的差事,他再心有旁骛,也不能讓君上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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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突然冒出來又輕松獲得炎信任的赫連烏羅,伊利亞心裏有着千百個不放心。

赫連烏羅太奇怪了,身為鴉靈術士,不在祭司塔裏履行天職,跑來鬥獸營做馴獸師,根本是一通胡勒(胡來)。

不過鴉靈術士怕亵渎自身的靈體,都是終生不婚的,別說男色連女色都不近,所以伊利亞又覺得赫連烏羅對炎的好,是別無用意的。

正在那揣測着呢,炎擡頭看了伊利亞一眼:“怎麽了?”

伊利亞哪能說,我在看赫連烏羅對你是否存有色心呢?只得咧嘴一笑道:“炎,你可準備好了?接下去可就厲害了。”

炎還在想什麽東西厲害了,腳才往美人蕉的大門裏邁了兩步,心裏就明了了。

外面那些華麗的帳篷還不算什麽,這裏面的屋舍才叫光怪陸離、別有洞天。

眼前是一座薄霧缭繞,由方正的大冰塊砌成的寬闊長廊。邁步上去,煙霧蒙蒙在腳下飄曳,仿佛登上月宮仙境。

而在廊檐下懸挂着或紅或綠的錦燈,燈罩上刻畫着惟妙惟肖的美人圖,燈芯還會自動旋轉。

這是跑馬燈,大燕也有,但西涼的設計更為精巧,跑馬燈上的圖案全都投射在冰廊上,有美人對鏡梳妝,美人巧笑嫣然的柔美畫面。

可以說是豔而不俗。

這麽大一座冰造的廊子得要花費多少財力才能維持得住?炎心下暗嘆不已,又不禁回想起有一年的萬壽節,他與父皇、爹爹,還有兄弟們一起去冰雕園裏玩,那晚可是玩得酣暢淋漓。

想起兒時的快活日子讓炎的心情大好,腳步都不由加快了。

“某人才說不想來的,現在卻走在頭一個。”伊利亞在後頭笑話道。

“炎。”赫連烏羅走快兩步,跟在炎的身邊,微笑着問,“你看見什麽了,竟這樣高興?”

“就是這座冰雕的長廊,”炎指着錦燈照耀下五光十色的長廊道,“讓我想起遠在大燕的家人以及兒時的趣事,我從沒想過能在這兒尋得一絲過往的甜蜜,真是高興到有些忘形了。”

“炎,”赫連烏羅笑了,“這可不是冰做的。”

“不是?”炎愣住,“這絲絲清涼的煙氣……不是冰?”

“這煙是冰所化,但這長廊是冰糖做的。”赫連烏羅伸手從冰廊上掰下一朵冰晶結成似的小花,遞到炎面前道,“來,張嘴。”

赫連烏羅的動作實在是一氣呵成,炎從小到大沒少被皇兄塞好吃的零食,所以他不假思索就張開嘴,赫連烏羅把冰糖輕放在炎的唇內,食指像是不小心碰到那樣,輕輕撫過炎朱紅又柔軟的唇瓣。

炎舔着冰糖,唇舌着彌漫着甜絲絲的味道,便吃驚地看着赫連烏羅道:“還真的是冰糖呀!”

“冰雕太昂貴了,哪怕是日進鬥金的‘美人蕉’也供不起,不過這裏絲絲缭繞的霧氣确實來自冰塊,用以維持冰糖不化。”赫連烏羅說着沖炎眨了下眼。

伊利亞的眼睛死死盯着赫連烏羅,他幾乎可以肯定赫連烏羅是在揩炎的油!

“哎喲,這三位爺是打哪條道上來的?”一位身穿西涼棕色長紗裙,頭戴一朵半黃半紅雙色美人蕉花的女子出現在長廊上。

炎知道美人蕉這種花,它生長在土質松散的大漠之中,花枝有半人這麽高,可見這西涼不論花朵和獸類都屬于高大一類,不知是否與這酷熱與寒凍交替的環境有關。

而美人蕉的花朵顏色不是鮮豔的大紅便是明亮的鵝黃,炎還是頭一回見到這半朵紅半朵黃的花,就像是人手染出來似的,不禁覺得稀奇。

“這是鴛鴦美人蕉,同株異渲,是很珍貴的品種。”赫連烏羅顯然是見多識廣,什麽都知道,而且他能看出炎滿眼的好奇。

“這位大哥……您不會是從祭司塔來的吧?”女子的年紀約莫在三十上下,白粉面紅蝶唇,這妝面化得極為濃烈,尤其她的眉眼上還用金粉描繪着一根根的金色羽毛,看起來就像是一只金絲雀的妖精所化,透着一股妖豔氣。

而她問赫連烏羅的語氣就像擔心他來這裏降妖伏魔似的,炎心裏不禁憋着笑意。

“姑娘好眼力,但我已經不在祭司塔待了。”赫連烏羅微笑道,“今日特意随我的兩位小兄弟來這觀看曲藝表演,還請姑娘帶個路。”

“什麽好眼力,你一身黑袍子,瞎子才看不出你從哪兒來吧。”伊利亞立刻吐槽,還往前一步跻身在炎身邊,把赫連烏羅擋了出去。

炎想,赫連烏羅這一身黑袍子确實挺惹眼的,方才他們在小吃街上時,他就注意到有人在偷偷地看他。

“哎喲大哥,瞧您說的,我哪是什麽姑娘家,早就嫁做人婦,您叫我焦夫人即可。”女子嘴上那樣說,卻是滿面媚笑。

炎聽到她原來有夫婿,真是比看到那朵鴛鴦美人蕉還吃驚,這西涼的民風果然彪悍,都成婚了還在當老鸨。

炎雖然不逛妓院,但并非一無所知。

這焦夫人朝赫連烏羅抛完媚眼,就又上下打量起炎和伊利亞來,還啧啧稱奇道:“哎喲,這兩位小兄弟是一個比一個生得俊俏,真怕把我家姑娘都給比下去呀。”

焦夫人說這話時,這滴溜溜的眼珠子是鉚在炎身上的,大抵是認出他才是這三人中的貴客吧。

“你這話聽着倒像貶損我們似的。”伊利亞心情不好,語帶譏諷。

“瞧您說的,我哪敢呀,來來,少爺們,這邊有請。”焦夫人扭着水蛇腰走在前頭,因為有冰霧的關系,腳下是個什麽情形還真看不太清楚。

在冰糖做的長廊上拐了兩道彎後,迎來一處日光斜照、分外高闊的庭院,庭院由十數根合抱粗的石柱支撐,半紅半黃的美人蕉在這開得随處可見,在蔥茏高大的綠樹和千嬌百媚的繁花間,還有流水淙淙之聲。

在炎和伊利亞都瞧着滿園的綠樹紅花,并發現原來還有兩只孔雀在花叢間悠哉漫步時,伊利亞哈哈笑着道:“炎,快瞧,是花孔雀。”

大約是伊利亞的笑聲太吵了,花孔雀居然還朝他們瞪眼過來。

“啊……還真像啊。”看着那發怒的眼珠子,炎也有些忍俊不禁。

“焦夫人。”赫連烏羅往邊上站了站,把那位焦夫人輕喚了過去。

“有何吩咐?”焦夫人自是一個明白人,立刻貼過去小聲地問。

“不要頭牌伺候,但凡長相好的,能說會道的,上得了臺面的,不論男女我統統不要。”

“啊”焦夫人先是一愣,爾後吃驚地瞪着赫連烏羅道,“您不是來尋我開心的吧?我美人蕉哪有這樣的人。”

這下輪到赫連烏羅愣住了。

“這裏哪怕是個端茶遞水、擦桌抹凳的雜役,那小模樣也是周周正正,随時都能伺候客人的。”焦夫人說這話時還挺得意的。

“給你。”赫連烏羅掏出一張巨額銀票,“今日我包場。”

“什麽?”焦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今兒是怎麽了,上午時鬥獸營的蔔魯罕拿了一張王錢來博眼球,現在又來一張,這是有人要故意折騰美人蕉麽。

“這錢不會是王錢吧?”焦夫人問道。這君主賞賜的大額銀票固然是很好的,但用起來麻煩,好些地方都不能使,比如這兒,會覺得是冒犯了君主。

要使這銀票還得上官府,多方核實君上是什麽時候賞賜的,又為何賞賜,簽字畫押方可以換取等額銀票。

所以,除非是得到王的賞賜,一般人還真要不起這“王錢”。

誠然,能得到王錢的機會是極稀罕的,她焦夫人在這混跡這麽久,也還是頭一回瞧見真的王錢,也算是開了一會眼界了。

“上面沒有禦印,你放心拿着用吧。”赫連烏羅把銀票塞給焦夫人。

“可是……”焦夫人一邊收下,一邊叫苦不疊,“我這裏當真沒什麽長得醜的……還有您既然來這,又何必專挑難看的姑娘,這種玩法我這輩子都沒遇見過。”

“我有他陪就夠了。”赫連烏羅眉眼一挑,指向了那個正在彎着腰逗弄孔雀的異鄉人。

“哎喲喂!客官您早說呀!可把我吓的,還當您是來拆臺的呢。”焦夫人滿面是笑,這笑聲興許太大了,惹的炎和伊利亞都回頭瞧了。

“怎麽,客滿了?”炎問道。

“怎麽會,今兒你們三位便是美人蕉最大的客,來,這邊請。”焦夫人熱情洋溢地領着他們穿過庭院,繼續往前走。

他們的身影才消失在庭院,就有兩個穿着灰袍子的人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廊柱後頭。

“是西涼王。”其中一人尚且年輕,長得還挺英俊的,只是滿目的戾氣。

“上回在鬥獸場,有濟納雅莉在不好下手,這次可不能再錯過了。”另一人年紀大上許多,而且右眼上橫着一道刀疤,使得原本不怎麽樣的面孔更加醜陋,像極混跡于戈壁灘上的沙匪。

“嗯。”青年點頭,兩人便又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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