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尋心

烏斯曼在蓄水池中愣怔, 陽光刺目, 像刀子般割裂着烏斯曼的視野, 任何東西都是扭曲而破碎的。

烏斯曼扶着池邊爬出水池,那束假發也随着水流滑落。閃着銀芒的及腰長發似比陽光還要熠熠生輝,極像神女峰上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

烏斯曼的鞋襪都掉在了池子裏, 他赤腳踩着滾燙的砂礫,走向炎的營帳。

光線從極亮轉到昏暗, 帳篷裏并沒有點燈, 炎站一張稱不上是床鋪, 只能說是地鋪的邊上。

他已經把濕掉的布甲卸了,身上只有一條系在腰間的布圍裙, 原來是用以固定布甲的。

圍裙下便是兜裆褲,可以說炎已經半裸着了。

炎的脊背很漂亮,即使有着一些傷痕,他畢竟有帶領打仗過……烏斯曼盯着炎的肩胛骨和脊椎一

帶的肌肉曲線, 它們就像是祭司塔裏那些雕琢精美的神像,美麗中還透出聖潔,讓人很想要親吻上去。

然而,再肌理細膩的大理石都沒有炎身上的肌膚漂亮, 活物畢竟是活物, 豈能是那些石像所能比拟。

烏斯曼的眼睛無法離開炎的身體,不論是他挺直的裸背、紮實的腰臀, 還是他那雙修長的腿,都實在誘人……

“烏斯曼。”炎不知是感受到這灼熱的視線還是怎麽的, 伸手揉了揉的後頸還有肩膀一帶,然後道:“你只打算站着看嗎?”

“當然不是。”烏斯曼快步走向炎,站在他身後,用微微顫抖的手指輕撩起炎濕潤的長發,低頭吻在發絲上。

炎一怔,随即道:“你不用做些讨好我的事情,我是男的,你即便睡了我,我也不會怎樣。”

“炎……”

“烏斯曼,你記住,你要的,我給你了,從此我與你不再有任何瓜葛。”炎擰眉道,“以後你做你的西涼王,我當我的閑散王爺,彼此再無幹系。”

“這些話你是說給本王聽的,還是你自己?”烏斯曼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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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講給你聽的。”炎沒好氣地道。

“但在本王聽來,你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烏斯曼眼裏映着炎的後腦勺,“炎,你很想逃走吧?”

“沒有!我既然同意了,為何還要逃?”炎有些憤怒。

“那你轉過來,看着我說話。”

炎愣了愣,就像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是背對着烏斯曼的。

“我知道了。”炎轉過身,并擡起頭看着烏斯曼。他的心髒噗通一下,跳得更激烈了。

為什麽烏斯曼的臉上挂着微笑,眼裏卻透着傷感,他不已經遂了他的願嗎?

還是烏斯曼又在演什麽戲?畢竟他的演技這麽好,把“赫連烏羅”都演活了。

有本雜書上說帝王識駕馭群臣之術,平時裏戴着無數張不同的面具,演着千面人生,炎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畢竟,皇兄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呢。

烏斯曼突然伸手過來,炎不由得肩頭一顫,但很快捏起拳頭,站住不動。

烏斯曼的指尖輕撫過炎的肩頭,就像羽毛撩撥一般,他的視線從炎面無表情的僵硬的臉孔轉到赤裸的胸膛。

明明是男人,炎的身體卻有着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

烏斯曼閉了閉眼睛,忽然低頭下來,炎知道他要親吻自己,便把眼睛閉上,拳頭不由自主地捏得更緊,指關節都泛着白。

“我會把你的心找回來。”烏斯曼沒有吻他,而是幾乎貼着臉,在他耳邊道,“炎炎,我會把它找回來的。”

然後在炎詫異的目光中,烏斯曼眯眼笑着,彎腰從地上拉起一件薄毯,披裹在炎的身上。

“炎,我現在要回宮去了。”烏斯曼笑了笑道,“實在是這些天在鬥獸營裏,積累下不少公務……”

然後,烏斯曼就走了。

炎一直盯着他離去的方向,确定他的身影消失在營地裏。

“搞什麽啊……”炎腰間一松,整個人都摔坐進地鋪裏,地上都還有水,誰讓他們兩人都是濕漉漉的。

炎低頭想不通烏斯曼在做什麽,黯然嘆道:“我自己都找不回我的心,你哪有這能耐。”

炎說着,不覺伸手摸向左胸,方才烏斯曼在他耳邊低語時,他的心頭突突直蹦,蹦得差點讓他以為他還能感覺到什麽是心動。

“哎……”炎往後一仰,索性躺了下來,看着灰兮兮的帳篷頂,一時間沒了任何想法。

“炎!”斜陽西下,伊利亞回來了。

他還沒進門,炎就先聞到一股烤肉香氣。

“炎,我買了好多吃的,別睡了,快起來吃!”伊利亞興沖沖地道。

炎依然沒有動,瞪着帳篷頂,仿佛要将它瞪出一個洞來。

伊利亞卻已經在擺設餐桌——一只破木凳了。

先在凳子上鋪下一張油紙,然後放上一串串還冒着熱氣的烤羊肉、一只只焦黃醬香的烤豬蹄,還有一個個烘得正好的馕餅。

他腰間綴着一個布袋子,伊利亞把布袋解下,裏面是一罐羊奶酒。

看來伊利亞是去了好幾處地方買吃的。

“這足夠我們三個人吃了。”伊利亞笑着道,“炎,炎~!快起來呀,都熱乎着呢,可香了,別睡啦。”

“炎炎……”炎卻皺着眉頭,極輕地自言自語着,“他之前說,炎炎,我會把它找回來的……”

在伊利亞不停叫着炎時,炎忽然想起了什麽,歪着頭道:“……炎炎?”

那日在美人蕉裏,烏斯曼幫他洗澡,還……撫摸了一番,讓他渾身舒暢,當時烏斯曼是不是說,給他取名叫炎炎?

難道那不是一個春夢?而是當真發生過的事?是烏斯曼趁着他喝醉酒,所以……

“該死的混賬!色胚!”炎從地鋪裏一骨碌爬起來,踩在地鋪上,氣得滿面通紅,“我剛才就該宰了他才對!”

“炎?”伊利亞正努力把烤串擺放整齊呢,一擡頭就看到薄毯從炎的肩頭滑落,那半裸的誘惑模樣讓伊利亞眼前發暈,竟撲通一下直接跪地。

“嗯?”炎終于注意到伊利亞,“你趴地上幹什麽?”

“沒、沒什麽,”伊利亞抹着鼻子,“我可能得風寒了。”

“風寒?”炎看到伊利亞的鼻子在流血,便道,“是上火了才對吧,誰讓你總是吃這麽多烤肉。”

“唔……是該少吃點了。”伊利亞臉紅着,拿兩條布堵上鼻孔。

“伊利亞。”炎看這個西域少年,雖然他是烏斯曼的人,但心眼并不壞,而且他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嗯?”伊利亞擡起頭,鼻孔裏堵着兩團布,看起來特別狼狽。

“你以後不要幫我買吃的了,我自己會去買,這鬥獸營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你要多照顧自己。”

“炎,你說什麽呢,我是你的幫手,當然得照顧你的飲食起居,說起來,”伊利亞東張西望,“赫連烏羅呢?我給他也買來了一份。”

“不知道。”炎說,穿上衣衫,“大概死哪兒了吧。”

“死、死了?!”伊利亞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驚惶道,“死哪兒了?”

“我下午見他在蓄水池裏……”炎道。

伊利亞蹭一下跑出帳篷,炎也跟了出去,看到伊利亞在池邊張望,然後還撈起了烏斯曼的假發。

他大約以為炎沒瞧見吧,把假發匆忙團起來,藏進衣兜裏。

“伊利亞,我說的是下午,他現在已經不在這了。”炎沖着伊利亞喊,看到伊利亞慌裏慌張地站起身。

“哦,好。”伊利亞笑着沖炎招招手,然後說了句,“赫連烏羅不在這,他沒淹死在這。”

“那很好啊。”炎笑着沖他點點頭,忽然想,自己竟然被這麽呆呆的小鬼給騙了,不知道該罵烏斯曼笨,還是罵自己蠢。

不,烏斯曼可不笨,炎忽然想到,“他知道越是厲害的高手,在我這裏會越快露出馬腳。”

反倒是沒什麽武功,年紀還小的伊利亞能夠蒙混過關。

當然,薩哈是例外,像薩哈這樣的人,已經不是“高手”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炎與薩哈相處這麽多年,卻從沒有懷疑過他有異心,因為薩哈的心确實向着自己,只是他有別的主人。

“烏斯曼,連薩哈這樣萬裏挑一的人才,你都舍得放到大燕這麽遠的地方,”炎心想,“你就那麽想要《無雙劍訣》嗎?”

薩哈在完成最後一件任務,散播“西涼王要娶珂柔公主”的謠言後,向炎坦白了許多事,其中就包括烏斯曼想要《無雙劍訣》,幫助西涼昌盛國運。

可是炎不信這些,一本劍訣還能改國運?當真天方夜譚。

“現在又說想要我的心……”炎望着還在團團轉,似乎在找烏斯曼蹤跡的伊利亞,想道,“烏斯曼,你到底想幹什麽?”

“炎……”伊利亞回來了,有些喪氣地道,“看來今天只有我們兩個吃飯了。”

“嗯?”

“赫連烏羅不知跑哪去了。”伊利亞撓着不通氣的鼻子,悶聲道,“可是我買了三人份的烤肉串和烤豬蹄。”

“他不吃,我們吃。”炎道,坐到凳子邊上,“我可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對對,你得多吃點,才有力氣教訓他們。”伊利亞猛點頭,跟着炎坐下。兩人暫且忘記“赫連烏羅”,準備大吃大喝一頓。

炎拿起一只外皮焦脆又香氣彌漫的烤豬蹄,正想要啃一口時,猛然想起一件事。既然烏斯曼已經承認了他“大燕親王”的身份,那為何剛才離開時,不順手把他撈出去?

搞了半天,他還是在鬥獸營裏啊?烏斯曼倒是拍拍屁股回他的金銮殿了。

“——幹!”炎突然爆粗口,吓得伊利亞差點飛了手裏的烤串。

“炎,你怎麽了?”伊利亞瞪着眼道。

“我就該宰了他的!”炎氣得咬牙切齒。

烏斯曼不在這裏,他憑什麽和人家說自己是大燕親王?還是得繼續下場鬥獸啊。

玥琅宮。

華燈初上,薰香袅袅。

那張白玉嵌金的長條禦案上堆滿了用布條捆紮好的奏本。

不同部落的奏本用不同紋樣的布條,且用顏色區分公務的緊急程度。

紅色需要立刻批複,藍色可稍後再看,綠色是拍馬屁專用色。知道君上事多,不愛看亂七八糟的折子,所以吏部把各處收來的奏本都整理得妥妥當當。

還有一些屬于國家機要的密折,是不會大咧咧的擺在禦案上的。

烏斯曼從來都沒動過那些綁綠綢帶的折子,今晚他偏偏挑那些來看。看着滿紙報喜、誇贊帝王之功,烏斯曼才感覺自己還是有點希望的。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這些奏折送去鬥獸營,給炎過目一下。

“唉……”烏斯曼把奏折合上,放在一邊,下巴擱在一摞奏本上,那是相當的喪氣。

正趴在禦案前的霜牙聽見主人這惆悵無比的嘆氣,就把腦袋擡起來,雙眼炯炯地盯着烏斯曼。

“你看着我幹什麽?”烏斯曼也看着霜牙,“你也沒個媳婦,和我一樣。”

“君上。”濟納雅莉來了,手裏還牽着那頭彪。經過一下午的清洗和梳理,它的毛發變得非常蓬松,越發的壯美了。

彪一看到霜牙立刻湊上前,濟納雅莉差點拉不住它。

“這頭彪可喜歡霜牙了。”濟納雅莉笑着道,“一直追着霜牙跑呢。”

彪沖着霜牙就是呼哧呼哧的抛媚眼,還不停在霜牙雪白的脖子裏蹭來蹭去,想要留下氣味。

霜牙那是一副坐懷不亂的高傲姿态,它特地瞥了一眼烏斯曼,那小眼神擺明寫着:“主人你看,它真煩啊。”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烏斯曼都想拿奏本丢霜牙了。

不過看着彪如此積極地向霜牙示好,烏斯曼暗想自己今天是不是應該睡了炎?把他伺候舒服了,說不定就……

“不,不行。”烏斯曼把那蠢動的歪心思給按壓下去。炎那樣地倔,死要面子,就算是舒服死了,也不會松口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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