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妒火
沈方宇這才看向烏斯曼, 但他眼裏沒有一點畏怯, 而是警惕, 仿佛烏斯曼不是尊貴的西涼國君,而是一介匪徒。
“少胡說八道了。”炎立即瞪了烏斯曼一眼,用大燕語道, “還有,現在哪是論罪追責的時候, 你趕緊派士兵下去救人吧。”
烏斯曼皺皺眉頭, 收回那閃着寒光的視線, 對濟納雅莉不冷不熱地道:“古墓的下水道後方還有人,霜牙也在, 它會給你引路,你帶人下去救吧。”
“是!”濟納雅莉領命,正要起身,烏斯曼又道, “切勿損毀墓室中的東西,本王還有用。”
“是!君上!”濟納雅莉示意一支士兵跟她一起下墓穴去,還問沈方宇要不要一起去。
沈方宇正要拒絕,炎卻說:“你去吧,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卑職領命。”沈方宇抱拳, “但卑職也有一個請求。”
“說。”炎道。
“如今西涼王已經确認殿下您的身份,殿下應該前往行宮歇息。”沈方宇認真地道, “救人一事屬下定當不負親王囑托,但眼下天寒地凍的, 親王一身單衣,屬下着實放心不下,還請您速速去行宮沐浴添衣。”
沈方宇的話不錯,外國使者來到西涼并不會入住玥琅宮,住的都是丹炀城外相隔二十裏地的一座行宮裏,大約是為防範外族行刺吧,歷代均是如此。
“可是……”炎沒見到阿雅大嬸他們出來,始終放心不下。
“殿下,這裏由西涼王親自坐鎮營救,是不會有事的。”沈方宇把救人的擔子穩穩壓在烏斯曼的肩頭,他的目的很明确,送走親王殿下,并防着西涼王繼續騷擾殿下。
“炎炎,你去吧。”烏斯曼也心疼炎穿得這麽少站在風口中,“好生歇着,讓太醫治一下你身上的傷,本王晚些時候會去看你。”
“你不用費事來看我。”炎看着烏斯曼道,“不過,等阿雅大嬸他們出來了,你記得叫人來知會我一聲。”
“這個自然。”烏斯曼微笑點頭。
“來人,護送親王殿下去行宮。”沈方宇打鐵趁熱,叫來大燕士兵。
Advertisement
“你們也去。”烏斯曼同樣吩咐西涼的侍衛護送炎。
炎的身邊一下子多出二十來個士兵,左邊是西涼軍,右邊是大燕軍,他們彼此互瞪,好不熱鬧。
“我不需要士兵護送,他們留在這裏幫助百姓更有用。”炎統統拒絕,指着人群後面的駱駝道,“把它給我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沈方宇蹙眉。
“我自有分寸,你快去幫濟納雅莉吧。”炎一拍沈方宇的肩頭,微笑道,“地下古城裏有諸多陷阱,你要小心些,別受傷了。”
“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方宇只得抱拳應道。
駱駝是伊利亞牽來的,他一直都站在人群裏,只是看到君上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所以不敢貿然上前。
此時他看到炎提到駱駝,忍不住鑽出人群,咧嘴笑道:“殿下,給您駱駝。”
“伊利亞,你怎麽傷成這樣?”炎吃驚地看着伊利亞腦門上滲血的紗布道,“你随我一起去行宮吧,得叫大夫重新包紮。”
“是,殿下。”伊利亞正等着這句話呢。
待炎和伊利亞共騎上一匹駱駝,炎回頭看了烏斯曼一眼,張嘴想要說什麽,但終究沒說,便揮鞭走了。
待炎走遠,沈方宇一個眼神示意,身邊的副統領岳蕲便心領神會,帶着幾個大燕士兵悄悄跟了過去。
烏斯曼也沒閑着,輕輕颔首,一隊西涼士兵也默不作聲地跟着去了。
刺客的事情還未徹底解決,烏斯曼可不放心讓炎就這麽騎着駱駝去行宮,想必沈方宇也是一樣的想法。
烏斯曼看向沈方宇,沈方宇看似尊敬、實則冷淡的躬身行禮,然後就下古墓去了。
烏斯曼想找茬的,但他舉止得當,連點刺兒都不給烏斯曼挑。
“真讨厭的家夥。”烏斯曼垂手立在那兒,銀發潮濕,一身污泥,理應狼狽卻絲毫不損王者之氣。
士兵們依舊在忙忙碌碌地營救地下城的人。想來被困在下面的人不只阿雅大嬸等人。
忽地,天上的星芒逐漸被烏雲抹去,夜風掣劍般揚起團團沙霾,從四面八方襲向衆人。瞬時,除了撲面的沙塵,便什麽都看不清了。
“保護君上!快保護君上!”
有士兵在大喊,忙着就地拉起防塵霾的帳篷。
但更多的人不敢擅動,立在原地、惶恐四望,就仿佛他們此刻立在萬丈懸崖的邊上,哪怕只是邁出一小步,就會堕入那萬劫不複的深淵裏。
“怎、怎麽就變天了?剛還好好的……”有人躲在石堆後方,看向旁邊同樣躲藏着的人。他們面色如土,互相抱着蜷縮在一起。但害怕的卻不是突然襲來的沙塵暴,而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感。
一道看不見、摸不着卻讓人不知怎的,由靈魂深處感到膽寒的“氣”,在這裏随着沙塵暴無聲無息的蔓延。
烏斯曼站在原地,失神的眼裏既沒有沙塵暴也沒有那些為他拼死忙碌的士兵。
他雙手緊握成拳,體內勁氣源源不斷發散而出,地上的大小石頭皆在瑟瑟顫抖,當烏斯曼又一次想到炎不僅不計較沈方宇以下犯上的舉止,還親口關照沈方宇要小心時,那些石子瞬時炸裂,變得粉碎。
“吼吼——!”一聲氣勢磅礴的狼嘯宛如閃電般劈開這團團沙塵,衆人急忙掩耳,卻也還是被吼得腦仁生疼。
烏斯曼的意識瞬間被拉回,他愣了愣,看着地上翻滾着的石塵碎如齑粉。
“怎麽回事?”烏斯曼看着地面,風沙也漸漸休止。
“吼!”霜牙依舊在咆哮,他不等士兵們把通道挖到足夠大,直接憑着蠻力從地下蹿出,它的毛發裹夾着大量的泥石,只見它站穩在烏斯曼面前,便發力猛然一甩,這滿身的泥石是稀裏嘩啦地四處亂飛。
烏斯曼不可避免地被它甩了一身爛泥,有一團還直接飛到他頭頂,順着銀發慢慢滑下……
“你這……笨狼!”烏斯曼抖落頭發上的泥塊,“不能離本王遠點再甩麽?”
霜牙挨了罵,鼻子皺起,一臉兇相,看樣子它的心情也很糟糕,不過它還是老老實實地趴下來向烏斯曼服軟。
獅虎獸焛雲本想向霜牙撒嬌,但霜牙那聲吼驚得它調轉屁股就跑,士兵拉都拉不住,眼睜睜看它狂奔而去。
但它跑去的方向是行宮,可能想去找它的主人銀月公主了。
“君上,”濟納雅莉也從古墓裏出來了,看到霜牙這般躁動不安,便道,“大約古墓裏陰氣太重,所以寒意料峭吧,霜牙就有些暴躁……但多虧了它突然發作,我們不需要慢慢地打開洞口,它直接就給撞出來了。”
濟納雅莉身後跟着阿雅大嬸他們,阿雅大嬸看起來很虛弱,渾身濕透着哆哆嗦嗦個不停,看樣子他們也是從下水道游過來的。
阿雅大嬸看到烏斯曼就想下跪謝恩,無奈手腳都不聽使喚,跪都跪不利索。
“送他們下去休息,并請大夫給他們診治。”烏斯曼囑咐道。
“是君上。”
“地下城縱橫交錯,應該還有活着的刺客。”烏斯曼繼而道,“加派人手,繼續搜查,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是,君上,”濟納雅莉方才也見到刺客的屍首了,從那傷口來看,應該是大燕親王的傑作,想到他能這麽護着君上,濟納雅莉好歹對他有些改觀。
表面上看,大燕親王對君上不理不睬,但實際上還挺關心的麽。
“那個大燕士兵呢?”烏斯曼連沈方宇的名字都懶得念。
“他在看棺材。”濟納雅莉聳聳肩頭,“大約是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石棺吧,君上您請放心,我讓人盯着他呢。”
“哼。”烏斯曼冷冷一哼,不用說,沈方宇是在研究巫雀紋,好向炎去邀寵。
“君上,臣下陪您回宮沐浴更衣吧。”濟納雅莉單膝跪地,“這裏自有武衛營照看。”
“嗯。”烏斯曼點點頭,才邁出一步就忽然停下。
“君上?”濟納雅莉不解地問。
“才分開多久,本王竟開始想他。”烏斯曼笑了笑,“走吧。”
一行人随駕烏斯曼策馬回宮,沒人發現藏身于殘垣中的花孔雀,他臉上沒了那些濃重的胭脂水粉,整人就跟換了一張臉似的截然不同。
沒有谄媚之姿,只有狠厲之态。
“烏斯曼果然是祭司塔放出來的爪牙……用歪門邪道害得殿下身陷囹圄!”花孔雀一掌拍在斷牆上,從上至下的石磚均被震得四分五裂!
雖然暗殺烏斯曼的計劃失敗了,不,不只是暗殺失敗,利用蔔魯罕奪下鬥獸營,繼而動用鬥獸營的兵馬之力向烏斯曼發難,颠覆他的王位,這一大計都失敗了。
為了這條計謀,他巴塞爾不惜假裝娘娘腔委身于男人,當一個任誰都可以羞辱的娈寵,忍辱負重這麽久,結果卻得來這麽一個“完敗”的結局。
“淳于炎……”
千算萬算,這其中唯一的疏漏便是淳于炎了。那次,見他對付蔔魯罕就知道,他是鬥獸營裏的一根刺,淳于炎的存在會攪亂大局。
為此,他還冒險想要将他推下鬥獸場的觀衆席,沒想他輕功了得,竟然躲過了。
“淳于炎……”巴塞爾再次念叨着這令他憤恨的名字,“這筆賬我自會找你清算,到那時,不管是你還是烏斯曼,都會跪在丹爾曼殿下的面前向他求饒,求他給你們一個痛快!”
巴塞爾眼神陰冷地披上鬥篷,騎上一匹馬,混在夜色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