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懲罰

星河璀璨, 高大的駱駝沿着平緩的沙地不緊不慢地前行, 伊利亞不時回頭望一下後邊, 不知何時開始,他們身後大約三十步開外的地方,跟着兩隊人馬。

一是西涼侍衛, 二是大燕精兵,他們各自列隊、手持兵器, 步調一致地跟着他們。

“看來君上還是不放心讓您單獨走。”伊利亞對坐在前面的炎道, “您看這些士兵, 都是來守護您的。”

“我不是有你嗎?哪裏是單獨走在沙地裏。”炎背倚駝峰,雙腳随着駱駝步伐而輕輕晃動。

“那不一樣, 要是還有刺客,我能頂什麽用。”伊利亞不好意思地說道,“還是要有士兵保護,我才能安心點。”

“嗯。”炎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早知道後頭有侍衛,只是懶得回頭看。

“殿下……”

“叫我炎吧。”炎道,“聽你叫‘殿下’,像在叫旁人似的。”

“太好了。”伊利亞也不客氣, “炎, 你怎麽一直不說話呀。”

“我在想一件事。”炎的手裏抱着從古墓裏帶出來的寶匣,月色下它的黑玉材質像冰一樣冷, 又像玉一樣細膩,泛着熠熠光芒。

“什麽事讓你這麽困擾?”伊利亞問道, “說出來我幫你想?”

“也不是什麽大事。”炎忽然“啧”的一聲,嘆氣道,“還挺無聊的。”

“到底什麽事?”伊利亞被挑起興致,還湊上前,看着炎帥氣的側臉。

“就是之前……”炎頓了頓才道,“我本想提醒烏斯曼,他頭上的傷只是暫時止住了血,得叫禦醫瞧瞧,但後來一想,這話不用我說,他也會讓禦醫來瞧的。”

“啊~?!”伊利亞這一聲“啊”可真夠嘹亮的,啊得後邊的士兵全都渾身一凜,還當前面有突發狀況。

直到炎擺擺手,他們才沒沖上來。

Advertisement

“你嚷嚷什麽?”炎皺眉,耳朵裏全是那一聲“啊!”的回音。

“我還當你在煩惱什麽,一路上悶聲不響的,原來在想這事。”伊利亞是忍俊不禁。

“聽你的語氣,我好像很傻。”

“你不傻,只是遲鈍。”伊利亞笑着,“你既然擔心君上,就直接告訴他呀,他會很高興的。”

“我不是擔心他。”

“你都想着他頭上的傷口,怎麽就不是擔心了?”

“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伊利亞問。

“就……”炎想了想道,“我也會關心你頭上的傷,不是嗎?”

“可是你沒告訴君上你擔心他。”伊利亞指出道,“你卻直接帶我去找大夫,這就很不一樣。”

“那是因為他是帝王,就算我不說什麽都有人給他找禦醫,但你不一樣……”

“炎,”伊利亞打斷炎的話,“既然你覺得不提醒也沒事,那你一路上都在糾結什麽?”

“……!”炎幡然醒悟,自語道,“對呀,我在這糾結什麽?那根本就是一句廢話,不值一提。”

“什麽廢話?”伊利亞被繞糊塗了。

“就是讓他傳禦醫呀,那是一句廢話,還好我沒說出口。”炎笑了笑,“多謝你點醒了我。”

“哎~!”伊利亞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炎,我和你說的這些,你千萬別和君上提起,不然縱使我長十個腦袋,也不夠他砍的。”

“你怕什麽,我們又沒說他壞話。”

“……這怎麽說呢,反正我還想多活兩年。”伊利亞哭喪着臉。

“你這個膽小鬼,放心吧,我也不會和他說這些。本來也是小事,過去了就罷了。”炎笑了笑,繼續看手裏的寶匣,要等烏斯曼得空了,才能打開它吧。

這裏面到底裝了什麽秘密,炎真的好奇得很。

“看,是丹丹契裏!”伊利亞指着面前的一座城池道。

它依着死火山而建,大多的屋舍都是山體窯洞,作為主體建築——一棟有着六座圓頂的三層宮殿,矗立在燈火輝煌的半山腰。這座山城沒有城牆,最外圍的一圈是敞篷地,有不少牧民在那住着,往裏是石屋,多為當地百姓,沿着山坡車道往上走,到最頂處是烽火臺和官舍。

可以說這處地方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屋舍龐雜卻又秩序井然。

“那是天鵝宮。”伊利亞又道,“部落的族長也好,還是外國的特使來到西涼,都會在這邊下榻。”

“看着比死囚塔好太多了。”炎仰望道。

“哈哈,”伊利亞大笑起來,“炎,你還想着死囚塔哪。”

“這恐怕忘不了吧。”炎感慨道,“畢竟是我下榻西涼的第一站。”

“說真的,我還是想不明白君上為何要那樣待你。”伊利亞原以為君上是耍炎,想讓他跪地求饒,可現在知道并不是,伊利亞甚至覺得現在快要求饒的人是君上吧。

畢竟君上做了這麽多事,都無法改變炎不想嫁給他的想法。

炎和伊利亞都望着天鵝宮,天宮裏亦有人站在垂着紗幔的陽臺上,眺望着他們這一行人。

“公主殿下,是‘焛雲’回來了!”一位穿着精致的嬷嬷指着兩列士兵的旁邊,獅虎獸焛雲正垂着尾巴,跟着走。

“只有焛雲?”明月公主緊張地問。

“不,還有士兵,他們走得挺快的,大約是來向您複命吧。”嬷嬷笑道。

“看樣子他們已經救出君上了。”明月公主這才露出笑容,還一把握住身邊嬷嬷的手,“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神女保佑。”

“殿下,您現在可以安心吃飯了吧?”嬷嬷心疼不已,“您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不吃不喝的,要是病了該怎麽是好?”

“君上有難,我身為臣子,哪還吃得下睡得着,”明月公主的眼裏透着淚光,“但嬷嬷,這會兒我是真的餓了,你扶我進去用飯吧。”

“好!”嬷嬷攙着公主的手,“您小心門檻。”

“嗯。”公主睜着一雙漂亮得似黃水晶一樣的眼,只是這眼底似蒙着一團白霧,什麽東西都倒映不出來……

炎擡頭望着天鵝宮,見到一雕花憑欄處有一道身影飄曳生姿,如風吹的花瓣一般輕擺入殿內。

這宮殿本就不是他一人所住,所以看到別的身影,炎并不驚訝,只是低下頭繼續往前。

早已收到傳信的官員和侍衛統統出來列隊兩旁,無比熱情地迎接着炎,他們也發現了焛雲,便差人把它送去給明月公主。

“它的主人在這?”炎好奇地問。

“對,它是明月公主的愛寵。”接待的官員道,“公主是為了尋它才來的。”

“嗯。”炎點點頭,這獅虎獸終于尋回主人了,而他也恢複了大燕親王的身份,彼此都松口氣吧。

丹炀城,玥琅宮。

在王宮內有多處浴池,最有意思的大約就是位于地下室的天象池了。

四四方方的屋內種植着龍鳳草、鳳尾花等多種名貴花草,雖位于地下卻開着一面天窗,引着月光傾瀉滿屋。

偌大的池子也是方方正正,池底鋪着純白色、毫無瑕疵的鵝軟石,石下深埋着一條人工造就的水渠,溫泉水就是通過着這水渠源源不斷地引入。

池邊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座氣勢磅礴、栩栩如生的寶象,這右雌左雄的兩頭大象為白玉雕刻,身披七彩錦緞,這錦緞上還縫滿着珠寶翠玉,顯得無比奢華。

那逼真的象眼、象蹄皆鑲金貼鑽,更顯精致,溫泉水就由高翹的白玉象鼻噴灑而出,霧氣氤氲,宛若仙境。

烏斯曼赤身裸體地坐在浴池的階梯上,大半身子都沒在泉水中。

一位身穿灰袍的禦醫正跪在池邊,手拿魚鈎似的彎針和一段細麻線替他縫合額上的傷口,不多不少,剛好三針。

烏斯曼沒有用黃麻枝鎮痛,這點疼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更在乎的是炎去了行宮之後,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捎回。

雖然說他們分開還不到三個時辰,可怎麽覺得已有好幾日不見似的。

濟納雅莉來了,她同樣在池邊單膝跪下,看着禦醫小心翼翼地縫着傷口,便問道:“會留疤嗎?”

“回将軍,”禦醫恭謹言道,“換做別人難說,但君上素來身強體健,這傷口應當不會留疤。即便是留了,因為它在發際線後頭,也是瞧不見的。”

“本王倒是希望留點疤痕,”烏斯曼悠然開口道,“他要是瞧見了,即便嘴上不說,心裏也會內疚,說不定還會因此而以身相許。”

“以大燕親王的性子,內疚會有,但以身相許怕是不可能的。”濟納雅莉有些不滿,“君上沒必要為他那點內疚,就傷害自身。”

烏斯曼微微笑了笑:“禦醫,給本王縫好了,一點傷疤都不能留。”

“遵命。”禦醫恭謹應道。

濟納雅莉看不懂了,剛君上不是想要大燕親王心懷內疚嗎?怎麽現在又改主意了?

“本王舍不得他心裏難受。”烏斯曼悠然道,“要在他心裏留點念想,本王有的是法子,不差這一次。”

“君上……”濟納雅莉差點脫口問道,“您是來真的嗎?”

自從這位大燕親王來到丹炀後,君上變得越來越不像她認識的那位君上了,就好像不論做什麽事都開始有了顧忌,而這顧忌的便是——淳于炎。

在以前,君上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更不會忌憚別人的看法,連那為鬼為魅的祭司塔都拿君上沒轍。

但是話到嘴邊,濟納雅莉改口道,“您何苦這樣委屈自己?您是高高在上的西涼王,聖域昭雪的承襲者。只要您開口,臣下定會讓大燕皇帝答應這門親事,任他淳于炎再傲,再不願意,也不能違背大燕皇帝的聖旨吧?”

“濟納雅莉,”烏斯曼半眯着眼,“把你的舌頭割了吧。”

濟納雅莉渾身一顫,連那正在收尾的禦醫,也驚得差點掉了手裏的針。

“本王應當說過,不許你插手本王和親王的事情,”烏斯曼擡頭道,“你既然不想要你的舌頭,本王成全你便是。”

濟納雅莉臉色煞白,君上确實認真地警告過她一次了,此時君上只要她的舌頭而不是性命,已經是額外開恩。

溫泉水依然嘩嘩地噴灑着,濟納雅莉那頭紅褐色的長發辮子上,也墜滿瑟瑟發抖的水珠。

她忽然伸手摸上腰間的匕首,猛地拔出!就在這時,有一只手伸過來,緊緊握住匕首,阻止了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