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新人物

菲拉斯是西涼文臣武将之首, 為國相, 相當于大燕國的宰相一職, 他今年剛滿三十,也是西涼國一等一的才俊人物。

只是這菲拉斯天生愛叨叨,且愛換着花樣的重複叨叨。他禀報公事時, 能講得跟祭司念祝禱詞一樣絮絮叨叨,冗長又冗長。

不過大約他的絮叨本事附帶催眠功效, 所以他總能很好地傳達君上的旨意給群臣知曉, 臣子若有異議, 他也能很好地安撫,在朝中是一個承上啓下的關鍵人物。

烏斯曼一直留着他, 大約就是看中他這個本事吧。雖然叨叨但不會曲解聖意,更不會添油加醋,只是叨叨。

菲拉斯很快就來了,他有着一頭深棕色頭發, 長及肩頭,發梢略微帶卷。修飾着颀長身段的西涼長袍總是一塵不染,就好像他住的地方從未起過風沙。

比起風塵仆仆、說話大聲的濟納雅莉,菲拉斯更有一股“雍容爾雅”的味道。

尤其他随時随地都捧着一本大大的用上好牛皮制作的記事簿, 裏面的宣紙都還有一股花葉的香氣。

一支精美的鵝毛筆用精巧的金鏈子系在尾端, 綁在本子上,不論怎樣都不會掉。

“君上, 您終于召見臣下了。”他行了禮,直接道, “您已經有十三天沒有見過臣下了。”

“有這麽久嗎?”烏斯曼顯然是知道的,卻擺出一副并不知情的模樣,“本王以為昨日才見過你。”

“并沒有。上一回,您問過微臣有關西涼和大燕嫁娶風俗的不同之處,臣下準備不及,只是說了十二處不同,現在臣下打算說說剩下的七處……”菲拉斯說着打開本子,準備把這幾天搜集來的婚嫁禮儀好好地誦讀一遍。

“今天找你來,不是問這些事。”烏斯曼強行打斷,“你的字寫得漂亮,那幾頁紙留在本王案頭即可,本王會看的,不勞你念了。”

“紙上都是概述,至于細節部分微臣都記在腦子裏了。”菲拉斯這個話匣子開了就關不住,讓他不說話比讓他去死還要難受。

“本王有另外的話要對你說。”烏斯曼不得不道。

“哦。”菲拉斯這才把簿子裏厚厚一沓宣紙取出來,擱在烏斯曼的手邊。

“有這麽多頁?”烏斯曼眨眨眼,剛菲拉斯還說“剩下七處”以及“概述”,看這厚度,大約有三、四十頁吧。

“介于君上還未取得與大燕國的一紙婚約,所以微臣寫的婚嫁風俗是從第一步開始的,比如這裏,西涼對婚事沒有太大的講究,只要雙方情投意合,只要不是嫁給豬狗駱駝,一般父母都不會太反對,而大燕就複雜多了……君上,微臣敢問一聲,您何時能夠拿到與大燕親王的婚書,親王成婚需要大燕皇帝的許可……”

連淳于炎本人都還沒點頭,更何況讓大燕皇帝同意,烏斯曼瞅着菲拉斯,強硬岔開話題道:“鬥獸營的老大羅桑還在牢裏,有關爆炸和刺客一事,濟納雅莉已經審問過他了,但沒問出什麽實質性的東西,本王想讓你去試試。”

犯人也受不了和尚念經。

“濟納将軍已經審問過,那他的耳朵和舌頭均尚在?”菲拉斯很清楚濟納雅莉下手很重,常常把要犯弄得半死不活的。

“都在。”烏斯曼颔首,“所以你放心去問吧。”

“不過濟納将軍問過的人,基本也都坦白了,為何君上還要微臣再去一次。”

“因為有些事想必羅桑自己也被蒙在鼓裏,需要你提點一下,讓他回憶回憶。”烏斯曼淡淡一笑,“挖掘別人內心深處連他都自個兒都忽視的秘密,你是最在行的。”

“謝君上誇獎!”菲拉斯看起來很高興,然後道,“如果君上能一直召見臣下,而不是對臣下避而不見,臣下會更高興的。”

“知道了。”

“還有君上,臣下知道您與大燕親王之間有些摩擦。”菲拉斯又轉回到聯姻這個話題上,也不管烏斯曼想不想聽他念叨,“但這件事不宜拖得太久,親王殿下也好,還是您都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你不也沒娶妻麽?”

“臣下不一樣,臣下家裏又沒有王位需要繼承。”菲拉斯微微笑了笑,“臣下熱切期待見到兩國聯姻後誕生的小王子或小公主呢。”

“承你吉言。”烏斯曼道,“本王會努力求婚的。”

烏斯曼一早就告訴菲拉斯有關炎是巫雀族人,且可生育的事情,因為只有他才能去擺平那些反對意見。

有不少人希望烏斯曼娶的是部落公主,以鞏固王室與百餘部落的關系。

但這次他要娶的是大燕國的親王,雖然說這身份上也是匹配的,但親王到底是男人,君上又不比普通人,娶個男人回家都沒關系。

而且親王是巫雀族,可以生孩子這一點對許多西涼人,包括文武大臣來說,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這件事謝菲爾已經在做疏通工作了,要論那些玄奇之事西涼也是有的,比如君上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出生時天地變色,風呼嘯不止,全城的動物都在亢奮嚎叫。

君上不僅長得和衆人不一樣,從小就是一頭銀發,一雙綠眸,還智商超群,三歲時別說看書,都能做複雜的計算題,而且天生親近動物,就是那女神“聖域昭雪”的轉世。

菲拉斯之所以覺得巫雀族也沒什麽特別,是因為比起君上的特殊性和唯一性,“會生孩子”這一點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君上,您還記得您小時候……”在菲拉斯想要說起烏斯曼小時候的那些神奇之事時,烏斯曼先叫停了他。

“嗯,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忙吧。”不然等到明日朝陽升起,菲拉斯還在說他兒時的事情。

“是,臣下退下了。”菲拉斯臨走前不忘再提醒道,“君上,大燕風俗得先納彩,別搞亂秩序了。”

“知道了,你快走吧。”烏斯曼揮手趕人,菲拉斯這才退下。

“納彩……”烏斯曼之前就看過大燕結婚有六儀,分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再複雜一點還得從納采往前推,有聘書(預約成婚)、禮書(預備禮單)、迎親書(預備接新娘的文書),然後才是納彩。

這些烏斯曼統統都沒有,但是要論實質性的發展,他和炎已經“洞房”,只是那時炎喝醉了不知道。

烏斯曼本可以隐瞞這件事,也可以拉回一點炎對自己的好感,可是說出來被炎狠揍一頓,也好過一直瞞着不說出來。

烏斯曼就是這樣覺得,他可以在做一件事之前先計劃好每一個步驟,可是到了炎那裏,這種冷靜分析似乎是行不通的,就像理智告訴他,這偷偷吃幹抹淨的事情可絕對不能說。

可是他卻坦白了,似乎伸頭縮頭反正都是一刀,全憑炎想怎麽辦吧。

比如眼下,理智知道昨晚薩哈找過炎,所以他昨晚上肯定是一宿未合眼,而且心情糟糕透了,此時自己若湊上去,肯定得不到好臉色,可是……

烏斯曼傳來雅爾塔。

“君上。”

“準備一些上好的禮物,本王要去天鵝宮。”哪怕是被炎打到滿頭包,也抑制不住想要見他的心情。

烏斯曼頭一回感受到全憑感情領着往前走,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悸動與不安,還有點緊張……但依然雀躍着,并且非常期待與他見面。”烏斯曼的內心世界不再平靜如止水,而是許許多多的情感混合在一起,那些他一直認為自己不曾擁有的情感變得鮮活起來,且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勃勃生機。

“是。”雅爾塔領命,下去準備了。

菲拉斯凡事愛叨叨但是做事不拖拉,君上命他去審問羅桑,他從禦書房出來就直接去了死囚塔。

他有些日子沒來死囚塔提審人犯了,看着那堵雖然覆蓋着一層泥漿,但的的确确埋着人骨的高牆,不免感嘆:“還真是吓人喲。”

再一想君上當真把永和親王丢到這裏來過,便覺得君上會求婚失敗根本是咎由自取。

若這樣都能求親成功,天底下哪還會有什麽曠夫怨女。

不過好在君上還知道要封鎖消息,不然眼下別說兩國聯姻了,不打個天翻地覆才怪。

菲拉斯雖然從未見過大燕皇帝淳于愛卿,但知道他很疼愛淳于炎這個弟弟,光從弟弟早已成年卻沒有驅離皇城,一直放在眼皮底下看顧着,就知這份寵愛有多史無前例了。

君上這麽欺負永和親王無異于在玩火,興許這些年西涼國泰民安的,連部落戰争都少了許多,所以他空虛寂寞了?

菲拉斯長籲一口氣,好在君上沒惹出戰事,不然他可有的忙了。

“大人。”死囚塔的看守畢恭畢敬地道,“囚犯羅桑在審訊室裏,還沒提到地牢裏。”

“哦。”菲拉斯點點頭,“我來錯地方了。”

“卑職立刻去提他來。”

“不,我自己過去更快。”菲拉斯擡腿就走,審訊室也在死囚塔內,只是與地牢不同層。

去審訊室的路都是陰暗潮悶、充斥異味的,畢竟是在地下,沒得辦法。

菲拉斯突然就想到了永和親王,想到他不僅待過死囚塔,還在髒兮兮的鬥獸營裏摸爬滾打、吃盡苦頭。

所以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這位養尊處優的親王能忍下苦楚,而沒有向大燕皇帝搬救兵呢?

是心懷仁慈,不想兩國開戰而生靈塗炭?

嗯……應該有這個原因,菲拉斯不由自主地點頭,聽聞那親王有一副俠義心腸,所以他是不會主動挑起戰争的,但他卻在大燕挑起過內鬥。

這件事雖然很快平息,而且親王也未被治罪,但是天下諸國,人盡皆知。

“內鬥……”菲拉斯停住腳步,磚石砌起的審訊室近在眼前,他想到,“大燕皇帝自認愛護着弟弟,可周圍的人又是何等心思?”

有時候盛寵也會帶來不可預測的危機,永和親王沒有向皇帝求助,興許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兄長吧。

“真是有意思。”菲拉斯想,西涼王族的兄弟姊妹感情就簡單多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明争暗鬥從不停止。

哪怕君上已經繼位,這你死我活的陰謀詭計,似乎都沒停呢。

菲拉斯推開那扇分不清原色的沉重鐵門,門內的看守見到他連忙從椅子裏站起身,點頭哈腰地迎上來:“大人,您怎麽來這了。”

“這人犯不該關在死囚塔的地牢裏麽,怎麽還撂在這?”菲拉斯責問道,渾身烏漆墨黑的羅桑趴在一張鐵打的刑臺上,雙手、雙腳都被拷着,一動不動。

“方、方才犯人突然沒氣兒了,正等着仵作來驗……”看守連忙解釋,然而他的話音未落,菲拉斯就提起腳邊的一桶河水,“嘩!”一聲響,水花沖過羅桑的身體,将那已經凝固的污黑血塊沖走,露出皮開肉綻的身子,羅桑“哎喲!”一聲,轉醒過來。

“他可是鬥獸營的老大,本事大着呢,哪能被濟納将軍招呼一頓就去了。”菲拉斯不悅道,“下回驗仔細了!”

“是、是!”守衛惶恐得很,這笑臉相爺,生氣起來比濟納将軍還可怕。

菲拉斯丢開提桶,拉過守衛方才坐着的椅子,坐到羅桑的面前:“好了,你也精神着點,我有話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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