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觸即離
一觸即離
“顏予,回來。”
懷頌卿的聲音不高不低,短短幾個字很快便随山風飄散無蹤。
但馬術教練和跟拍攝像卻驚喜地瞧見,方才還有如脫缰野馬一般不聽勸告的顏予,竟當真乖乖地停在了原地。
顏予将剛拿到手的福袋收好,随後主動帶頭往山下去:“走吧,我們返程。”
教練和攝像連忙響應,心裏頭恨不得給電話那端不知名的先生鞠上一躬。
最終,顏予趕在規定時間截止前兩分鐘抵達馬場。
工作人員率先清點伍喆組的福袋,共計二十五個。其中八個是“大獎”,另外十七個則為“謝謝參與”。
反觀顏予和郁思琛這邊,數量上雖然不敵對方,僅有十七個。但包含“大獎”字樣的福袋卻高達九個,占比過半。
對此,伍喆的助理小周明顯極不服氣:“這怎麽可能?!二位該不會是偷偷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吧?”
導演王碩及時接過話茬:“放心,我們有跟拍攝像和無人機同步記錄比賽全程,可确保并無任何違規之處。
至于結果嘛,倒也是合情合理。由于沿途路邊的福袋大多被伍喆組摘得,所以顏主理不得不選擇冒險上山。
他拿到的福袋大多來自崎岖難行之處的樹枝上,而節目組也确确實實在這些地方放置了更多寫有‘大獎’字樣的福袋,算是給勇敢者的犒賞。”
聽到這話,倚靠杜爵站着的郁思琛立馬沖旁邊的顏予伸出雙手,并開口附和道:“導演說得沒錯,這是我們勇敢的顏予哥應得的!”
顏予側身和郁思琛擊了個掌,但餘光瞥見懷頌卿略顯陰沉的臉色時又不禁有點心虛。于是他收斂笑意,只說:“盡力而為,思琛也很棒。”
“我就算了,淨給你拖後腿。”郁思琛滿臉歉意地搖了搖頭,他右腳踝關節此刻已高高腫起,連獨自站立都成問題。
Advertisement
杜爵感覺到懷裏的人在輕微打晃,遂将摟住其腰際的手臂再度收緊些許,而後催促起導演王碩:“行啦,現在結果也有了,人我可以帶走了嗎?”
“可以,要趕緊去看看思琛的腳才是。”王碩哪裏還敢有別的要求,不光點頭答應,還主動提供便利,“杜總,讓節目組的司機送您吧?”
“不必。”杜爵揚聲拒絕,繼而當着現場衆人的面把郁思琛橫抱起來。
“杜總,別這樣……”郁思琛登時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自己能走的,你稍微扶着我一點就行。”
“少折騰。等你自己走到車上,還不得傷上加傷?”
杜爵徑直轉身離場,甚至沒騰出空跟場外圍觀錄制的懷頌卿和阚澤道個別。
阚澤挑眉看了眼兩人的背影,忍不住吐槽:“杜總抱着的,怕不是個省油的燈啊,浪子的魂兒都被勾走咯……”
“你看得出,難道杜爵會不曉得?”
懷頌卿答着阚澤的話,但視線一直停在不遠處悄然蜷縮雙手的顏予身上。
阚澤微微颔首:“也對,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緊接着,他話鋒急轉,又語帶調侃地更換了吐槽對象:“說起來,我們懷莊主這個也是不遑多讓啊!剛才看見小顏先生不顧一切朝山上沖那模樣,驚得我真是當場開始複盤,拼命回想有沒有什麽得罪過他的地方……”
懷頌卿沒有應聲,眸光也始終定在一處,無絲毫偏移。
阚澤自顧自地繼續道:“诶,正式收回我之前的言論啊。小顏先生哪裏像是會被你的城府深沉吓退的樣子,他搞不好比你還瘋……勸你盡早坦白,沒準日後還能多個幫手,何必瞞得這麽辛苦。”
懷頌卿終于有所動作,他不動聲色地斂回視線,語氣出奇的嚴肅鄭重:
“阚澤,不要跟顏予提起有關那場車禍的任何情況,包括假失憶的事。”
阚澤先是一愣,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哦,也是。顏予如果屬實對你早有感情,以他這性格,知道真相後估計要直接拿刀去捅許家那姐弟倆!”
他憶起從前,罕見地面露陰狠:“當初看見你渾身鮮血躺在大雨天的泥地裏時,要不是趕着救你的命,後來你又很争氣地沒死,我也說不準會去捅。”
懷頌卿低笑着搖了搖頭,擡手輕拍阚澤兩下:“犯不着為了他們再搭上任何人,但還是謝了。”
平日裏插科打诨互怼久了,難得講點交心之言。可話音一落地,兩人又都因為突如其來的煽情,不可避免地陷入尴尬。
這一幕落在不知情的旁觀者眼中,倒是平添了些其他意味。
顏予擰眉挪開目光,結果恰巧瞅見郁思琛依偎在杜爵肩頭離去的畫面,于是乎連唇瓣也緊抿成一條線。
不過,畢竟是他自己幾次三番拒絕懷頌卿接近示好的。
顏予習慣性地扯了扯嘴角,爾後将兩手插進褲袋裏,朝人群之外走去,全然沒有留意到身後一路追随的視線。
少頃,懷頌卿準備動身回酒莊時,阚澤突然想起件要緊事,忙問:“壞頌,你現在是不打算跟顏予更進一步了?”
懷頌卿一邊調轉輪椅,一邊悠悠應聲:“為什麽不?是有哪條法律規定失憶的人不能談戀愛嗎?”
*
節目組錄制宣告結束,經過一番收拾整理後,已近正午時分,遂決定順道在馬術俱樂部的餐廳吃午飯。
顏予借口有工作先行離開,獨自返回酒莊房間。
他本想沖個澡清醒一下,可在解襯衫紐扣的過程中,卻頻繁扯動掌心紅腫的勒痕,灼痛和無力感倏然上湧。
顏予洩氣似地癱坐在床沿邊,垂頭盯着米白色的地板紋路發呆。他腦中閃過許多紛繁雜亂的過往片段,堆疊成尋不出頭緒的一團亂麻。
直到敲門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徒勞無功的掙紮。
顏予擡眸,看着方才幻象中的臉孔寸寸逼近,逐漸清晰。他實在不知擺出怎樣的表情算合适,索性幹脆放棄。
輪椅停至跟前,懷頌卿省略掉不必要的寒暄,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把手給我,看看傷。”
顏予如夢初醒,落在腿邊的雙手下意識地縮了縮。片刻之後,才又順從地翻個面,遞了出去。
懷頌卿擰開藥瓶,左手托着顏予的指背,右手将乳白色的膏體輕柔地塗抹到他掌心被缰繩勒出的紅痕上。
懷頌卿看起來頗具耐性,可同時又沉着臉一言不發。
顏予低眸瞧着對方的指尖來回劃過敏感的皮膚表面,由傷處引發的酥麻刺痛瞬間像被放大百倍。
猶如螞蟻撓心,惹人止不住發顫。
如此窘境下還能生出旖旎心思,顏予覺得自己大約是沒救了……
塗藥結束時,懷頌卿總算開了腔。
“傷口盡量別沾水,給你拿了一次性的醫用手套,洗澡的話記得戴。”
“嗯。”顏予擡眼看人,察覺懷頌卿正準備離開,他來不及多想便緊急地合攏掌心,将懷頌卿的指尖困在手裏。
“松開!”懷頌卿顯然沒料到顏予會做出這般舉動,語氣裏透着急切,待看清眼前人微僵的臉色後才又放柔幾分,“顏予,別攥這麽緊,你傷口不疼嗎?”
聞言,顏予後知後覺地卸掉了少許力道,但依舊不肯完全松開。
懷頌卿無奈地嘆一口氣,終是認命落敗:“顏予,想要什麽你得說出來,光不撒手是沒用的。”
顏予的唇瓣幅度很小地動了動,嗓音幾不可聞:“我……我就想這樣。”
懷頌卿沒再試圖收回手,反倒傾身向前,壓迫感十足地問:“這樣是哪樣?”
“就是你理我,看得見我。”顏予的思緒混亂卡頓,僅能脫口而出眼下最直接明确的需求。
“哦。”
懷頌卿微一挑眉,直起身子并把手抽回,有求必應似的,“好,這樣不難。”
話音剛落,懷頌卿随即便按動輪椅開關,轉向門口。
但沒等啓動,顏予就再次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不要走,還有別的……”
懷頌卿甚至沒扭頭看人,只貌似不耐煩地講:“那顏總釀最好能夠一次性說完,我還有事情要忙。”
顏予明白這人多半是在刻意逼他做決定,于是緩緩吐出一口氣後,他手上猛地使力,将懷頌卿連人帶輪椅又拖回跟前。
緊接着,顏予沒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徑直湊上去輕吻了下懷頌卿的唇角。
蜻蜓點水似的,一觸即離。
懷頌卿心內怦然,但面上神色看不出絲毫波瀾,仿佛還更嚴肅了些:“合着我不光是要理你,看得見你,同時還得容忍你這樣單方面占便宜嗎?”
顏予呼吸急促,整個人像是剛跑完幾千米,胸口起伏明顯:“不是單方面,你也可以占我便宜的……”
懷頌卿終于忍不住哼笑出聲,嘴上仍故意為難:“我這人比較傳統,不接受沒名沒分的耍流氓。顏予,你現在這是要當我的戀愛對象?”
時至此刻,顏予的能量仿佛已經消耗殆盡,反應不受控制地慢下半拍。
“顏予,想得到什麽,你得學會自己張嘴說‘要’。”
懷頌卿伸手向前,掌心輕貼住顏予的面頰,好似遞上一顆誘哄的糖果。
爾後,他語聲柔柔地再次問道:“顏予,可以跟懷頌卿光明正大耍流氓的名分,你确定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