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赴廠暗訪

赴廠暗訪

次日清晨,淩龍酒莊後院花園中,顏予獨自坐在人工湖旁的長椅上。

他手裏捏着吃剩的半片吐司,時不時地擡臂扔給浮出水面的錦鯉們。

“Yu,你可真厲害。”

淩肖徹揉着太陽穴,緩步靠近,“就算沒喝醉,昨夜也睡得很晚吧?怎麽不多休息一下?”

顏予扭頭看向來人,自嘲似地笑着回答:“沒辦法,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起床巡視發酵車間。”

淩肖徹落座在長椅另一側,指尖動作未停:“唉,這該死的生物鐘啊……”

“是不是有些頭疼?”

顏予拎出左手邊的便攜杯,遞給淩肖徹,“泡了蜂蜜水解酒,分你一半吧?”

淩肖徹伸手接過,滿臉感激:“天吶,還是我們顏總釀最貼心了,我這頭簡直要疼炸……”

顏予笑笑,沒有接茬,繼續專心地喂池中的魚。

半晌,淩肖徹放下杯子,對顏予發出了邀請:“Yu,你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陪我一起去發酵車間看看?”

“也好啊!聽說淩龍當初建莊時投資巨大,所有設備都是當今世界上最為先進的,科技含量極高。”

顏予随淩肖徹起身,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我還真是十分好奇,很想親身參觀一下呢。”

“能有機會得到顏總釀的巡視,是淩龍的榮幸才對!”

淩肖徹伸出胳膊搭到顏予肩頭,帶着人直奔發酵車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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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轉悠完一圈,他們兩個再度回到入口處時,正巧碰上幾位釀酒師在調配最新年份的幹紅酒款。

瞧見淩肖徹的身影後,領頭的那位趕忙揮手打招呼。

“Yu,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幫忙品一品今年的新酒嗎?”

淩肖徹朝着顏予挑眉笑笑,狀似不經意地提議。

“千萬別這麽說,Ling。這次幸虧得你收留,眼下但凡有任何我能幫得上忙的事情,你盡可以講。”

“就知道我們Yu最夠義氣了!那快走吧,趕緊給我們提提意見。”

顏予跟着淩肖徹進了調配室,品酒過後他認真地給出了關于出桶時間和調配比例的個人建議。

“這些不過是我的一家之言,各位僅作參考就好。”

顏予放下試管和量杯,笑着同在場的釀酒師們講道。

淩龍酒莊的總釀對于顏予的聲名自然是早有耳聞,原本多少抱持着些許懷疑态度,但經過方才的一番探讨分析,此刻俨然已被其誠懇不張揚的專業度深深折服。

“顏總釀說得沒錯,淩龍酒莊這兩年的産品确是過于流水線了。雖說風評穩定,但屬實缺乏特色,更是鮮少有能令人眼前一亮的酒款。

接下來,我們定要多做嘗試,敢于創新,避免原地踏步。”

顏予點點頭,與對方握了握手:“總釀能有這般眼界,淩龍酒莊未來可期。”

“好一個未來可期!”

淩肖徹擡手狠狠地鼓掌,笑得暢快又開懷,“Yu,借你吉言了啊!日後如果可以,歡迎你常來參觀。”

顏予跟着淩肖徹走出發酵車間,正要商量等下去哪裏吃午飯的時候,一陣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淩肖徹掏出手機看了眼,神情顯露遲疑,沒有立即按下接聽。

顏予狀似貼心地開口:“Ling,要不我先走開,你接電話。”

聽見他這樣講,淩肖徹反倒徑直擺了擺手,表示沒必要,無甚避諱。

顏予仍是禮貌地撤開了兩步,但耳朵卻悄然朝向淩肖徹的方位。

“宋廠長,有何貴幹吶?我以為你現在應該很忙才對……”

“您說笑了,我不過是引薦兩位認識一下。其餘的事可與我無關,還請您自己想辦法和對面溝通。”

“另外奉勸一句,見好就收吧。”

“我這邊還有點事,就先挂了。”

簡短的幾句對話過後,淩肖徹便匆忙挂斷,接着不耐煩地嘆出一口氣。

待面色稍緩,他重新走回到顏予的身邊:“走,咱們去吃飯。”

顏予沒有拒絕,轉而告知對方自己接下來的安排。

“Ling,午後我要去趟蒲城。”

“什麽事啊?需要我陪你過去嘛?”

“不用,打算去看看我爸媽。之前一直忙着酒莊的事,今年他們的忌日都沒能過去,這兩天突然很想他們。”

“行,那等下我讓淩龍的司機送你。”

“別麻煩司機了,我也想一個人靜靜,借我輛能開的車就好。”

淩肖徹伸手拍了拍顏予的後背,深表理解:“好,那有事随時打給我。”

*

午後三點半,蒲城市東南郊區的醇釀酒廠門口。

顏予踩下剎車,伸手拉開儲物盒。指節撥動翻找了好幾個來回,最終選定了一張極為打眼的鍍銀金屬名片。

他開門下車,朝着門衛處走去。

裏面的大爺緩緩滑動小窗,揚聲詢問道:“先生,您有事嗎?”

顏予行至近前,俯身開門見山地答:

“您好,這是我的名片。特意從外地過來訂購酒品的,不知道該聯系哪位?”

門衛大爺似乎極為吃驚,上下打量着眼前人,又悄然瞥了眼停在其身後不遠處的那輛黑金雙拼色邁巴赫。

爾後,滿臉堆笑地同顏予講:“麻煩您稍等一會兒哈,我這就給廠裏的負責人打電話。”

顏予微揚唇角,點了點頭,轉身走開幾步距離。他貌似随性地踱步閑晃着,視線也漫無目的地四下飄蕩。

沒過多久,門衛大爺便再度開口喚他:“先生!那位要買酒的先生!”

“诶!”

顏予快走兩步,上前回應:“是有人能接待我了嗎?”

“有的,當然有!今天正好我們宋廠長在呢,剛打電話時,他說碰巧就在院子裏,等下過來門口接您!”

顏予微微颔首,嘴上卻道:“廠長親自過來呀?這我多不好意思,雖說買得不算少,可這待遇也實在過高了!”

大爺湊近些許,壓低嗓音:“其實近段時間廠裏的效益不大好,這時候能有客戶上門那必然得隆重相迎啊。”

顏予牽起唇角,沒來得及搭腔,就聽見酒廠大門處響起了腳步聲。

略微發福的中年男人衣着講究,但面目看上去卻難掩愁雲。他疾步走到顏予跟前,語氣遲疑:“這位先生是……?”

“您好,是宋廠長吧?”

顏予主動擡手與之相握,并開口自我介紹,“我叫顏予,是淩龍的二少先前跟我提過可以來您這裏買酒。”

宋廠長模樣甚為警覺,話裏盡是試探:“哦,淩二少介紹的啊?!今天和他通話時,倒是沒聽他說起您呢?”

“約莫您二位聊得都是要緊事,沒輪上我這等小生意吧……”

顏予表面上故作自嘲,實際則句句紮心,直奔着對方的痛處而去。

宋廠長明顯有些語塞,畢竟他同淩肖徹的那通電話屬實打得不怎麽愉快……

顏予見對方被自己說中,于是接着抛餌:“我和淩二少是早年在國外工作時認識的,這趟回老家來探親,順道找找定制紅酒的貨源。

其實也就是看看,當地并非找不着廠子出貨,但無論酒品還是酒标的定制品質都遠不如國內。

不過我看宋廠長這模樣……是咱廠裏眼下已經不做這種買賣了?”

宋廠長猶豫片刻,終還是擡手引着顏予往院中走。

“唉,說實話我是真的不想做,可現如今不做就等于倒閉啊。”

“理解,都是為了讨口飯吃罷了。”

顏予的視線四下掃視一圈,又道,

“宋廠長現在忙嗎?我能參觀下廠內環境不?您要是有事,随便找個員工帶我轉轉就行。我中午有點吃撐,想趁機消消食。然後咱再坐下來談合作,成不?”

宋廠長沒再遲疑,很是爽快地答應下來:“趕巧我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在廠裏各處巡視,正好可以陪您走走。”

顏予一邊點頭,一邊拍掌笑笑,不禁感嘆起自己的幸運:“得宋廠長作陪,我真是榮幸之至。”

之後,兩人便在廠區大院中漫步參觀,期間宋廠長時不時地指着某處車間或設備向顏予介紹。

眼見便要繞廠一周時,顏予已經搜腸刮肚地想出了好幾個理由。

正猶豫着該選哪個的當口,宋廠長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跟顏予講了句“抱歉”,接着走遠幾步距離,按下接聽鍵。

“許總,我可沒說不肯銷毀,只是想求個跟您繼續合作的機會嘛!”

“我們這小小的破落酒廠能有什麽企圖,不過是謀生存罷了……”

空曠的郊外園區內,連一絲風聲也無。除去牆邊枝頭上停着的飛鳥偶爾發出叽喳鳴叫以外,聽不見其餘雜音。

因而宋廠長的話一字不落地鑽入了顏予耳中,爾後對方切斷通話并告訴他得先行離開片刻去處理點問題。

顏予表示理解:“宋廠長盡管忙您的事,我等下去趟衛生間。過會兒就直接到會議室裏等您,如何?”

宋廠長連忙點頭,并貼心指路。

“前面不遠處有個移動衛生間,然後會議室就在正對大門的那棟小樓裏,一層左轉走到底便是。我讓人送壺茶過去,還請您在那邊稍候。”

“好的,沒問題。”

顏予說完,率先擡腿往前走。直至宋廠長朝相反方向走出近百米時,他才轉身追着對方的腳步而去。

大約五分鐘後,宋廠長停在了院區角落處的一個單獨車間門前,裏面似乎正不斷地有濃煙冒出來。

宋廠長明顯慌了神,大聲诘問着面前的兩位員工:“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等我的指令嘛,這是搞得哪一出?”

“不知道啊,我可啥也沒動,出去抽根煙回來就看見冒煙了!”

其中一位員工急忙撇清關系,不惜将擅離職守當成保命符。

“我……剛也離開去上廁所了。”

另一位年紀較長的員工滿臉愁容,焦急地彙報着情況,“廠長,好像還有個負責搬運的臨時工在裏面沒出來……”

“什麽?!”

聞言,宋廠長更加不知所措起來,頓時僵愣在原地。

“趕緊打119和120!”

顏予快步上前,拿起門邊架子旁挂着的一條毛巾,扔水桶裏浸濕以後再用其捂住口鼻,繼而沖進了車間內。

*

大約十幾分鐘過後,懷頌卿所乘的豐田埃爾法和消防車、救護車一起抵達了酒廠門外。

副駕駛車座的車門被推開,懷頌卿徑直下車,阚澤緊随其後。

候在對街樹下,密切觀察着酒廠內狀況的兩位男士迅速朝他們走過來,同時簡要地說明當前情況。

“我們這幾天一直跟着顏主理,午後打電話時他剛進廠裏,好像是來買酒的。

顏主理被那位宋廠長帶進去後,我們就留在原地等待。本想着待他談完事情離開時再跟您彙報,結果很快就聽說裏面有車間突然起了火。

我們沒敢擅自進入,怕橫生事端,所以并不是非常清楚具體情況。但因為遲遲沒有見到顏主理從廠裏面出來,就想着還是得跟您講一聲。”

“嗯,我和阚經理剛好就在附近,為以防萬一便先過來看看。”

懷頌卿語氣平常,但面色卻陰沉。

恰在此時,門衛跑到消防車旁,開口指路:“同志,你們進去後右轉再直行就能看到着火的地方了。那是個用于銷毀紅酒的車間,有名搬運工和一位來買酒的客戶被困在裏面了,要命喲……”

這話一出,懷頌卿連表面的淡定也再難維持住了,擡腿就往廠子裏奔去。

阚澤和另兩位則緊追在其身後,幾乎跟消防車前後腳到達起火地點門外。

懷頌卿沒有停下的意思,眼見着便要朝車間裏跑,但被消防員及時阻攔。

“抱歉,我一分鐘都不可能等,我現在就必須得進去。”

懷頌卿全然失去分寸,唇齒間吐出的每個字眼都透着股不容拒絕的狠勁。

“可以理解您的心情,但還請把專業的事留給專業的我們來做,不然怕是只會影響被困人員得救的速度。”

懷頌卿緊繃的身體漸漸松懈下來,消防員面露欣慰地放開了手,哪知下一秒他便像離弦的箭那般猛地沖了出去。

就在懷頌卿堪堪鑽入濃煙之前,正巧與從裏面走出的人撞了個滿懷。

本已有些脫力的顏予頃刻間跌坐在地,被他拖拽着的搬運工早陷入昏迷。

“出來了!”阚澤見狀,揚聲大喊道。

消防員立即扶住搬運工,懷頌卿則将顏予打橫抱起,轉身奔向救護車。

跟在阚澤身旁的人出言提醒道:“懷莊主的傷剛恢複不久吧?這樣抱着人跑沒問題嘛?不如我去……”

“可別,除非你腿不想要了!”

阚澤擡臂一擋,以過來人的姿态勸阻着,“要知道懷莊主為了不再讓旁人有機會抱,甚至不惜把他那髋關節置換手術提前好幾年給做了……”

*

顏予靠在懷頌卿肩頭,慢慢地睜開眼睛,喉嚨因被濃煙嗆過導致發聲困難,但他仍堅持一字一頓地講:“那個搬運工比較嚴重,讓救護車先送他去醫院吧……”

“好,我們跟護士拿個便攜式吸氧機,然後自己開車走。”

懷頌卿的嗓音聽上去亦是暗啞,他垂頭貼了貼懷中人的前額,有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滴落至顏予面頰。

顏予倏然一顫,努力地擡起手,想要給懷頌卿擦擦眼淚,卻被人半路攔住,把他的指節緊緊攥入掌心。

顏予別無他法,只好開口輕哄:“不要擔心,我沒事的。”

懷頌卿點了點頭,抱着人坐進車後座。讓顏予橫躺在自己腿上,又将靠墊抵在他的脊背和車門之間。

接下來,懷頌卿掏出從護士那裏要來的淡鹽水和藥用棉簽,仔仔細細地替顏予清理了一遍口鼻。

結束後他給顏予戴上鼻導管,擰開便攜式吸氧機。

末了,又往其嘴裏塞了顆含片。

一系列的操作完成,懷頌卿再度伸臂輕輕環住顏予的身體,把人摟進懷裏,手掌下意識地撫摩安慰着。

顏予的狀态恢複些許,他盯着懷頌卿的眉眼瞧了半晌,爾後又把餘光瞥向自己正壓住的雙腿上。

懷頌卿知曉顏予的疑惑,趕在對方費力發問前,主動交代道:“那次車禍導致我的右側髋關節壞死,之前已經做過置換手術。為了降低許家姐弟倆的警惕,就沒對外公布。”

顏予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眼尾浮現一抹淺淡笑意。

接着,他忽然想起什麽,又慌忙張嘴吐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字音:

“酒……”

懷頌卿将食指搭到顏予唇間,示意他不必多言:“你出火場時好好地把酒瓶抱在懷裏,現下交給阚澤保管了。”

聞言,副駕駛位上的人扭頭附和:

“小顏先生,盡管放心啊。你拿命換回的證據,我必定也會拿命守着的。它在我在,它亡我亡!”

“那倒是不必,只要它在,你想亡随時可以亡……”

懷頌卿忍不住以損制損,企圖堵住好友那張慣無遮攔的嘴。

顏予被兩人之間熟悉的互損模式逗得發笑,繼而止不住地輕咳起來。

懷頌卿立即給顏予拍背順氣,斂盡揶揄神色。同時他擡手按動開關,把前後座之間的隔板升了起來。

他将懷裏的人又摟緊了幾分,正式開口道:“要要,抱歉啊。我以為隐瞞部分真相,以為不把你一同拖進這潭污水之中,便是對你的保護。

總想着等我把游家的爛事通通解決掉,再和盤托出告訴你所有。沒承想卻因此傷了你的心,令你失去對我的信任,以至于寧肯選擇獨自犯險。”

顏予習慣性地偏頭靠在懷頌卿的肩窩處,孤勇和狠絕悉數散盡,又變回了別扭依賴的無害孩童。

懷頌卿用下巴來回蹭了蹭顏予的鬓邊碎發,嗓音一軟再軟:“這回,全都講給你聽,好不好?就從最開始說起吧,不過故事可能會有點長。

好在,眼下你的嗓子尚且需要時間恢複。躺在醫院裏休養約莫蠻無聊的,剛巧可以順便聽聽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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