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十月二日。

天微亮，溫楠架好手機，調整角度，将蛋糕從保溫箱中取出。

保溫箱加了幾個冰袋，蛋糕摸上去，還有一絲涼意。

昨晚臨時起意，先查天氣預報，再電話聯系方書哲：“我想去海邊等日出。去嗎？去海邊過生日。”

方書哲說：“這個時間點不一定買得到蛋糕。”

溫楠當即走出家門，在小區門口的蛋糕店買了一個四寸蛋糕。

運氣挺好。

溫楠回到家收拾東西，帶上狗子，開車前往海邊。

夜裏的海邊涼意很重。

她坐在車上，狗子睡在後排。

狗子是她在公園裏撿到的。

七月的某個夜晚，她和方書哲在公園的長椅休息，狗子從灌木叢裏鑽出來，小小的一只，渾身髒兮兮，在黑夜裏看着巨醜。

真可憐，和自己一樣可憐。

她走到公園對面的便利店買了水和火腿腸喂它。

連續兩天晚上，她在同一個地方見到這只醜不拉幾的小狗，互相對視一會兒，誰也不出聲，直到她從口袋拿出火腿腸。

第三個晚上，小狗吃完火腿沒有離開，趴在長椅邊。

她和方書哲起身離開，小狗跟在身後。

出了公園大門，方書哲抱起小狗，“讓它陪你吧，這樣你也有個伴。”

她拒絕：“我沒能力照顧它。”

方書哲舉着小狗，“你看，它都慘成這樣了。還能比這更差？”

她看了一眼小狗，挪開視線。

小狗被帶回家。

她對養狗一竅不通，給小狗洗完澡，烤了一些平時吃的雞胸肉絲給它吃，在客廳鋪上舊衣物當狗床。第二天請了半天假帶到寵物醫院做全身檢查。

中午，她急着去上班，臨走前和小狗對視，心一軟，摸摸它，說：“我下了班來接你。”

溫楠除了常常加班的主業，還兼職平面模特，這份兼職需要她外出，有時候要去外地。就時間上而言，養狗的條件不算好，但方書哲表示他會幫忙照顧。

她考慮再三，決定收養小狗，取大名家寶，意思是家裏的寶貝，小名阿寶。

接下來的一段雞飛狗跳磨合期讓她不斷懷疑自己收養它的決定。

每一天，她都提醒自己對小生命負責。

她努力、盡心盡力照顧它。但是，面對無法言語溝通的阿寶，她失去了耐心。

阿寶喜歡大半夜偷偷摸摸地爬到床上把她吵醒。

一次夜裏，她被吵醒後爆發了。

晚上十一點多，她剛有點睡意，阿寶跳到床上，一腳踩到她手背，她驚醒，扯下眼罩，借着臺燈看到阿寶，火氣竄上心頭，拿過床頭的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講完電話，披上衣服，拎起阿寶，出門，上樓，打開方書哲家的門。

“老方，你養吧，拿去送人也行。我受夠了！受不了了！每次都這樣，好不容易睡着，它就把我吵醒！活着對我已經夠難了，我沒有力氣再照顧它。”

方書哲安撫她，“別在氣頭上做決定。今天讓阿寶住我家，你回去好好睡一覺。”

“你知道我一團亂，有時候都沒辦法照顧自己，怎麽照顧它？”

“不是還有我嘛。阿寶還小，再大一點就懂事了。”

溫楠坐了一會兒，把阿寶留下，獨自回家。

第二天剛好是周六，她兼職一結束就奔到方書哲家接阿寶。

阿寶生氣了，背對着她，不看她。

冷靜下來，她意識到昨晚的行為不對，耐着性子哄狗子，狗子不理睬她，她就在方書哲家裏等。

方書哲說阿寶以為她不要它了，一整天都悶悶不樂。

溫楠聽了更愧疚，賣力地讨好狗子。

過了半小時，阿寶主動找她和好。

溫楠問狗子要不要回家？

狗子跳下沙發頭也不回往門口沖。

一進家門激動地跳起來轉圈，跑向家裏的每個角落，把喜歡的玩具叼出來讓溫楠陪它玩。

深夜，她被一只狗感動得淚流滿面。

阿寶變懂事了。

她習慣了它的存在，每天出門上班前都要摸摸它說一句：阿寶，我去上班賺錢啦，賺多多的錢給你買狗糧，你在家乖乖的。

阿寶越來越會撒嬌。

很自然，她不再用我，而以媽媽自稱。

第一縷陽光灑在溫楠身上，方書哲失神了幾秒，偏開頭：“趕緊許願。太陽升起代表着希望，又是生日，許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溫楠抱着阿寶，“我能賺更多的錢，你能找到真心相愛的人，他歲歲平安，健康喜樂。今年多加一個願望，阿寶每天開開心心。”

“怎麽每年都許一樣的願望？”

“這是我最大的心願嘛。”她笑着把蛋糕推向方書哲。

方書哲雙手合十，閉着眼，神情專注：“我的第一個願望是單身狗的世界和平。”

“第二個願望是小楠能打敗一切妖魔鬼怪，越來越好。”

“第三個願望...”方書哲睜開眼看着溫楠，“第三個願望放心裏。”

十月的夜裏很涼快，這個臨時在商店買的蛋糕在保溫箱裏放了整晚，完好如初。

兩人一起吹滅了蠟燭，各執一個叉子。

溫楠挖了一塊放到碟子，嘗了一口，扔下叉子控訴：“太難吃了！這不是動物奶油！還有這蛋糕胚，結實的像塊年糕。”

植物奶油配上發膩的甜味。

惡心的味道。

蛋糕店老板再三保證是動物奶油，果然有些事情不能光看外表，也不能光聽別人說。

“有那麽難吃嗎？”方書哲嘗了一塊，皺起眉頭，這兩年習慣了溫楠做的甜點，再吃這個路邊店鋪買的蛋糕，确實有點難以下咽。

這麽難吃的蛋糕也不能浪費。

她的嘴角剛浮現一抹惡作劇的壞笑就被方書哲糊了一臉奶油，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蓋過了海浪聲。

想惡作劇的人被別人惡搞了。

溫楠尖叫一聲，幸好清晨的海邊只有零散幾個露營的人，離的遠，聽不見她的鬼叫。

而始作俑者已經舉起手機，對着她狂拍：“小楠，快，笑一個。”

阿寶好像感受到他們的開心，也在一旁圍着他們跑得歡。

溫楠抽了一張濕紙巾擦臉，大聲抗議：“老方，你懂不懂憐香惜玉啊？”

方書哲又刮了一塊奶油糊在她另一邊臉上，“每次你都說做蛋糕很辛苦，不能玩。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哪能放過你啊。”

溫楠突然不想糊他的臉，拿起剩下的蛋糕塞到他手裏，“我的臉吃過了，剩下的你吃掉，不準浪費。”

方書哲看着手裏難吃的蛋糕懊惱，早知道他也用臉吃。

阿寶在沙灘上玩的不亦樂乎，不肯回家，不願意獨自玩耍，跑兩步回頭對着溫楠叫喚，她不得不跟在它身後陪着它撒歡。

它睡了整晚，精力十足。哪像她，熬了整夜，無精打采。

也不知道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她每次偷偷停在原地，阿寶立馬回頭對着她叫喚。它玩累了，她也累翻了，剛上車就雙眼皮打起架，醒來已經在小區的地下車庫。

溫楠洗完澡沒了睡意，想起早上難吃的蛋糕，翻出工具，親自動手做一個。

生日還是要吃蛋糕的。

第一次做烘培是因為有一年過了中秋節想吃月餅。她幾乎不沾任何高熱量的食物，但那次饞蟲像觸底的彈簧，越是忍耐，越是想吃，那股子饞勁無論如何都消不下去。

終于，她放棄抵抗。

店裏買不到月餅，她就下單了一臺烤箱，買了原料，對着網上的方子連夜烤了一盤。

意外的成功。

第一口蓮蓉月餅在嘴裏軟化，她的眼淚掉下來。

三年了，為了保持身材，賺更多的錢，整整三年沒有嘗過這樣甜的味道。

第二口…第三口…

她坐在房間的地板，流着淚吃完了一個月餅。

她獨自坐了很久才緩緩起身收拾剩下的月餅，洗幹淨烤盤，在床邊鋪上瑜伽墊，甩了四十分鐘的壺鈴。

自此，高溫烘烤的香甜氣息留在她心間，一發不可收拾喜歡上烘焙的感覺。

烤箱裏飄出的香氣越來越濃，戚風蛋糕越長越高。

洗水果，切碎。

戚風蛋糕冷卻脫模，溫楠贊嘆完美，沒有塌陷，沒有縮腰。

蛋糕分片，隔着冰水打發奶油，鋪水果，抹面，寫字。

大功告成。

溫楠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多。

她把蛋糕放進冰箱冷藏，給方書哲發完勿擾的信息縮進被窩裏，一覺睡到傍晚，被朋友的視頻邀請吵醒，随便聊了幾句，起床洗漱，提着蛋糕呼喚狗子：“阿寶，走啦，我們去舅舅家玩。”

一進門，聽見蘇宇晨揶揄她：“沒有早一分鐘，也沒有晚一分鐘，最後一道菜剛出鍋。呦，我們阿寶也來了，過來讓舅舅抱抱。”

她和蘇宇晨、方書哲是大學期間在餐廳兼職認識的。那會兒她和方書哲常說蘇宇晨單身狗不懂有人相伴的快樂，如今這條單身狗有了老婆孩子暖被窩，時不時掀舊賬。

給了他嘚瑟底氣的王璐璐正在擺碗筷，擡頭甜甜地笑：“小楠姐，我們也是剛到。”

“半斤八兩啊。”溫楠把蛋糕放進冰箱，快速掃了他一眼,“空手來的？”

“哪能啊。帶酒了。”

“這還差不多。”

阿寶趴在蘇宇晨懷裏，任憑他怎麽逗都不吱聲，傲嬌的不得了。

“阿寶，下來，去那兒。”溫楠手指向茶幾邊的寵物沙發，方書哲給它買的專屬座位。

阿寶從蘇宇晨懷裏跳下，原地轉了幾圈，趴到沙發上。

方書哲端了碗長壽面放在她面前：“快看看，底下有什麽？”

溫楠用筷子翻開長壽面，露出雙蛋黃。

他說：“好事成雙。”

方書哲送了一個水晶音樂球，球裏是她很喜歡的童話故事《小王子》中的小王子和一朵紅色的玫瑰花。

蘇宇晨夫妻送了兩套溫楠常用的護膚品。

“喔，我很喜歡哦。謝謝。”溫楠也遞上了給方書哲的掌上游戲機。

兩人的生日差幾天，方書哲每年都提前和她一起過生日。

王璐璐對着蘇宇晨撒嬌：“你看看人家多會送禮物。你每次只會帶我去商場挑，一點驚喜感都沒有。”

蘇宇晨：“人家一年送一次禮物，你一年365天裏的紀念日多的要備注才記得，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那麽多新花樣啊。”

王璐璐臉帶幸福，她是一個儀式感很重的人，戀愛時就這樣，但凡有點意義的日子都當作紀念日，蘇宇晨也順着她，一到各種紀念日就帶她到商場挑禮物。她專挑自己喜歡的買，幾十塊的公仔和幾千塊的首飾都開心的拍照發朋友圈，點明老公送的。

一頓飯熱熱鬧鬧，除王璐璐之外都喝了不少酒。

“生日快樂。”溫楠滿臉笑意，舉杯，猛的一口喝完杯裏的酒，仰頭的瞬間眼裏有淡淡的涼意。

生日的最後一個步驟，切蛋糕。

初為父母的蘇宇晨和王璐璐吃完蛋糕就回家了。

溫楠和方書哲帶着阿寶到公園遛了一圈，剛回到小區門口，手中的電話響了。

她看着來電顯示，平淡的眼神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