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我想見他,能不能帶我去見他?”溫楠又問一遍。

方書哲停下手裏的動作,擡起頭只看了一眼,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聲音輕了幾分:“一會兒再說。”

接下來的時間,溫楠紋絲未動。

傷口清理幹淨,方書哲将紗布纏在她手腕上,緩緩開口:“你知道他在哪裏嗎?這麽晚了你上哪兒去找他?”

“我……”她擡起頭,滿臉淚水。

方書哲抽了幾張紙巾,小心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四點多了。”他蹲下,手覆在她的手背,輕輕握緊,“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帶你去見他。”

她不說話。

方書哲把他搬出來:“養足精神再去見他,好嗎?你這樣去見他會吓到他的。”

過了一會兒,她點頭。

方書哲走進次卧,打開衣櫃,對着櫃子裏的床單被子失神,幾個小時之前她還和自己一起過生日,清晨在海邊心情更好,這一個月,她看起來挺好的。

五分鐘後,他鋪好床,溫楠順從躺下睡覺。

方書哲掩上門,地板上的狼藉證明剛才的兵荒馬亂真實存在。他站在房間門口緩了緩,帶有血跡的紙巾和碘伏棒映入眼簾。

他俯身一一收拾,這才注意到自己光着腳。

心裏一股氣散不掉,他抓起地板上的垃圾狠狠丢進垃圾桶,粗暴地把一地藥品塞回原位,那顆摁不住的心也一并被塞回最底層。

方書哲推開虛掩的門,床上的人一動不動,他握着門把的手緊了緊又松開,走進去替她掖好被子。

微光透過窗簾,房間內蒙蒙亮。

溫楠伸手拿過手機,六點多。

方書哲兩個多小時沒睡沒說話沒喝水,開口說話的聲音略帶沙啞:“還很早,再休息一會兒。”

“睡不着。”溫楠坐在床上,手機屏幕暗了,她重新按亮,又暗了,她再一次按亮,如此反複。

這兩個小時,她翻來覆去。他借着從窗簾透進來的光看她輾轉反側。

兩個人各懷心事,她在被窩裏沉默,他在角落的懶人沙發沉默。

“我好像辜負你們了。”她低下頭,“我媽給我打電話,不過是那些聽了無數遍的話,我以為我免疫了,沒想到......昨天是我過生日啊,為什麽要選在生日這天對我撒氣?為什麽?”

“可笑的是我在接電話之前以為她想關心我怎麽過生日。”她低下頭喃喃自語:“我怎麽會這樣想!怎麽能這樣想!”

方書哲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這是她的病根,三番兩次在病毒的影響下死灰複燃。這一次,趁他放松警惕一擊貫穿了所有人的努力,插進她的心髒,差點要了她的命。

這世間最鋒利的刀子果然握在最親的人手中,讓人防不勝防。

他意識到病根不除,她永遠無法走出這場陰霾。

“小楠,斷舍離吧。你總說家裏不堆無用之物,幹淨整齊住着才舒服。你心裏的空間有限,舍掉得不到的期望,空出來才能放下別的期待。”

溫楠明白,結局有且只能有一個。

“好。”

“那他呢?你還想不想見?”

怎麽會不想?每一天都在想他。溫楠的聲音很輕:“我不敢。”

“但你還是想見他。”方書哲捏着疲憊的眉心,“你們分手快六年了,他可能有新的感情,也可能結婚了。”

她有些迷茫,“我只是很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只要看他一眼就好。”

窗簾上一片斑駁的光影,太陽出來了。

“為什麽不嘗試重新開始?這麽多喜歡你的人,為什麽要抓着過去的人不放?你打開心就會發現身邊還有很多很好的人。何遇,他就不錯,追了你這麽久,人也優秀,各方面條件都很好。”

“我心裏有他,沒辦法接受任何人。”溫楠漆黑的眼珠盯着他,那是屬于她的執拗。

方書哲無法反駁她對感情的純粹認知。

有時候他會想,她的愛情啓蒙是不是都來自于那些她在校園時代用來緩解壓力的小說。他不喜歡看言情小說,有一年溫楠從老家帶了幾本高中買的雜志,随手翻開看過,寫的都是少年時期的愛情,深情又孤單,固執又隐忍。

一如這幾年的她。

方書哲對溫楠的第一印象是禮貌卻疏離。那時同在餐廳兼職,剛進去有不少人找她搭話,她話少被動,聊不上幾句話就陷入沉默。

她來餐廳的第二周被顧客刁難,低姿态引來顧客得寸進尺。他走過去替她解圍。高峰期過後走進休息間,撞見她眼睛紅紅的,露出一個難為情的笑容說:“剛才謝謝你,那什麽,下班請你吃飯。”

“小事情。剛那個客人講話太髒了,別在意。你沒錯,是他有病。”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嘴巴這麽髒的人。”

他笑了下,“多待一段時間就會發現什麽人都有。”

“是嘛?下班請你吃飯,你跟我講講,我好提前打預防針,以免下次又被人罵懵了。”

蘇宇晨推門進來:“誰要請客吃飯?”

當天晚餐,三人在附近的一家面館各點了一碗面,溫楠買單。

因為這頓飯,他們三個人慢慢熟絡起來。

方書哲對她的印象大改觀。

她熱愛垃圾食品,熱衷美食,喜歡喪屍題材的電影電視劇,每看一部電影或者追完一集新鮮出爐的美劇都會在休息時間和蘇宇晨讨論劇情,言語間嫌棄喪屍圍攻的畫面不夠血腥,看得不過瘾。下班看到等在門口的男朋友立馬眼睛彎彎,一路小跑到他身邊,牽住他的手,哪裏有半分矜持。

真正認識她就會發現她的性情很簡單,甚至有點天真。

那時候她在陌生人面前也不怎麽愛笑,但人是鮮活的,是快樂明朗,有着二十歲女生的飛揚。可是,這幾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她還是當初那個心性簡單的人,也仍舊保持一份天真,但他再也沒見過她眼裏的光。

方書哲陷在懶人沙發裏,蜷縮的腿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他換了個姿勢沉默。

說到底她依然深愛從前的人。

他忽然起身,“你不是有他的電話嗎?給他打電話。我給你弄點吃的,吃完把自己整理一下,想見他就去吧。”

溫楠在房間斟酌。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又一個一個數字删掉。

昨晚的電話無人接聽,她失去了勇氣。

她給朋友發了條微信。

她高中的朋友不多,除了現在聯系的邱秋,還有一個謝凡,也是他的發小。

高中到大學,四人關系穩固。

邱秋和謝凡大學畢業回到縣城,一個當老師,一個捧起鐵飯碗,她留在榕寧市工作,他繼續讀書,畢業後的去向她無從得知。四人的小團體在多年前随着他們的分手解散。

朋友回的很快。

她立刻撥出電話東拉西扯了幾句,閃爍其辭地問:“你有李謙揚的消息嗎?”

太久沒有提起過他的名字,久到邱秋從她嘴裏聽到這個名字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溫楠多年沒有提及過李謙揚,他們也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話題。

“李謙揚嗎?”邱秋向她确認。

她輕聲嗯了下。

邱秋問:“你找他嗎?發生什麽事了?”

“遇到一點點小事想找他。”她撒了一個謊。

“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邱秋有不好的預感。

她避開問題,“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邱秋見她不想說也不再多問,“他回來了,我昨天晚上和他們倆一起吃夜宵。”

“好,我知道了。”

“溫楠,他……”

溫楠想到昨晚的無人接聽,害怕聽到“他”之後的消息,慌亂打斷,“沒事,只是遇到一點小事,他在老家就算了。你不要跟別人提起我問過他。”

邱秋還想再問些什麽,溫楠低聲打斷:“真沒事,別擔心,等過段時間再跟你解釋,先這樣。”

挂了電話。她打開購票軟件,假期才過一半,有餘票。她買了下午一點零五分的票,又買好了最後一趟返程的票,拒絕方書哲的陪同,把阿寶托付給他。

她根本沒有決定好,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天邊的太陽一點點的往下掉,路邊的燈一盞盞亮起。

溫楠站在樹蔭下,緊握着手機,頁面顯示一串號碼,手指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拖着,懸在上方,無法落在那個小小的電話符號上。

近鄉情更怯。也許并不是那麽貼切,但确實是她此刻的心情。

上一次站在他家的小區門口,恍若昨日。

分別整個暑假,等不及開學,暑假工結束後立刻奔回縣城見他。膩歪了整個下午,吃過晚飯陪他回家取旅游帶回來的禮物。

在小區門口,李謙揚牽着她的手不放,非要帶她回家。

這種戲碼每個暑假都會上演,那會兒她是學生,臉皮薄,不好意思正式登門,每次都對他撒嬌保證畢業後一定去,他也不勉強。這次李謙揚由着她說各種好話就是不松口,直到把她惹毛,頭一扭,手一甩,跨着步子走了。

角色對調。

李謙揚追上她,又是道歉又是哄她:“別生氣了,我逗你玩的,不想去就不想去呗,明年也不遲。”

溫楠偏頭,“我在氣頭上,不想理你。”

李謙揚伸手替她扇風,“你看你,額頭冒汗了,再氣下去就該冒煙了。”他像是想到什麽好笑的事,別過頭,拼命忍住笑。

她臉色冷冷問:“笑什麽?”

他不肯說。

她非要他說。

他妥協,“先說好,我說了你不能動手。”

溫楠點點頭,又覺得哪兒不對勁,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瞪他:“我很文靜的,一般不愛動手。”

李謙揚邊笑邊說:“我就稍稍想象了一下你頭頂冒煙的樣子,然後...想到行走的煙囪。”

溫楠輕掐他手臂,“氣我就算了,還笑我。”

“我沒有,真的很突然想到煙囪。”李謙揚笑的燦爛,将她拉到懷裏,湊到她耳邊輕聲哄:“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帶你去吃夜宵,很多很多好吃的。”

溫楠知道見好就收,微微揚着下巴說加一杯奶茶才行。

他笑起來:“一杯怎麽行?兩杯才夠。”

她被逗的咯咯笑。

那時候感情穩定,她一心認為兩人最後會結婚,所以才總說畢業後再跟他回家見父母。

誰能想到,離正式畢業還有半個學期,兩人分手了。

呵,年少的自信似乎有點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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