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李謙揚第一次遇到溫楠是在高一下學期。

他和許穗在小賣部門口等幾個朋友。許穗是他表妹。

許穗手中的可樂噴灑濺到站在下一級臺階上的女生,她向女生道歉,又對他嚷道紙巾……

他剛說沒帶紙巾,一包紙巾就遞到跟前。他先看到紙巾,視線往上,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接過說謝謝,抽出兩張給許穗,還給她。她搖頭,指了下許穗的鞋子。

白色鞋面沾上淺褐色的水漬。

很快另一個女生從小賣部出來,挽着她的手離開。

他又看了眼她離開的背影。

再次遇到溫楠是一個星期後。

他在位置上玩游戲玩太久,起身走到教室門口,看到她出神地看着前方。

李謙揚順着她的視線,眼前的空地上只有樹葉凋零的一排歪脖子樹,一塊告示欄,一顆被保護起來的百年老樹,更遠一點是自行車棚,自行車棚後面是行政樓。

他好奇她在看什麽?

一個身影從樓梯口沖出來,伴随清脆的聲音:“怎麽在這兒等?我還在樓上找你。”

是上次的女生。

只見她回頭,笑說:“我爬了三趟樓梯,不想再上去了。”

“你怎麽每次考試前都爬樓梯?”

“忙裏偷閑呀。”她挽過女生的手臂,“好糾結,想半天也沒想好。想去食堂吃飯,也想吃小賣部的面包。”

女生說:“我們買一份飯,吃完去小賣部買一個面包,分着吃。”

她高興地贊同這個提議。

李謙揚靠在後門,笑了笑。

當你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一個人的時候,總能在人群裏一眼識別到對方的影子。

高二開學第一天,李謙揚走到教室門口,心跳如擂。

教室很熱鬧,一群家長帶着自己的孩子圍在講臺桌邊,每個家長都抓着空隙和班主任客套,先說幾句自己的孩子不聰明成績不好,緊接着委婉提出希望老師平時多照應一點,最後使出家長的威嚴叮囑站在身邊的孩子要聽老師話。

加入不了話題的家長們也在旁邊低聲聊自家孩子。

她獨自坐在第一排,長發束起,露出淡漠的眉眼,眼睛低垂着,前方以班主任為中心的熱鬧好像和她毫無關系,偶爾擡眼關注班主任的進度。

他走到她隔壁組的位置坐下,過了一會兒,湊近些小聲問:“同學,這是高二七班嗎?”

借口拙劣。

她沒有認出他,點頭當作回應。

圍着講臺桌的家長抓着班主任問個不停。他看到她蹙起眉頭,搭在課桌上的手,指尖來回輕敲,目光頻繁在講臺桌和腕間手表之間切換。

圍在講臺桌的家長散了些,她拿着準備好的資料上前辦理手續,他也站在旁邊。

她不問任何問題,用最簡單的詞彙回答班主任的提問。

“溫楠?”

“是。”

“你一個人來?”

“對。”

班主任辦完手續,“這是宿舍鑰匙,其它信息都在這張單子上。”

“好的,謝謝老師。”

因為喜歡她,十七歲揣着故作老成的心做了許多如今看起來很幼稚的事。

體育課跑圈時喜歡跟在她的影子後面看她慢吞吞背影;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到學校參加早讀;下午第一節課鈴聲敲響前繞到前門走進教室,用餘光看她睡眼惺忪地理長發,露出額間一塊被壓紅的印記.....

因為愛她,他對未來的規劃和想象全部都有她。

她卻離開了,離開的徹底,徹底到沒有人在他面前再提過她。

她生日那天,他找邱秋和謝凡吃夜宵。

回到家睡不着,在家翻出一瓶紅酒,又喝了大半瓶才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上醒來仍有酒後的暈眩,拿過手機看見兩個未見電話。

他懷疑是昨夜的酒未醒,擡手揉揉額頭,閉上眼再睜開,醒目的紅色提醒他兩通未接電話真實存在,時間是淩晨兩點四十九分和兩點五十一分。

他驟然坐起來。

深夜,兩個電話,一定不是誤撥。

耳邊的嘟聲一陣接一陣,似有無形的手攥着他的心。不記得響了多少次,直到戛然而止,再撥回去變成暫時無法接通。

和多年前一樣。

氣她,擔心她,但束手無策。

他心裏一陣一陣的發慌,焦躁,猛地把手機砸在地上。

又立即去商場買了新手機。

之後再無動靜。

看到照片那晚,他陷在沙發裏動彈不得,窗外的天色從暗黑走向明亮。

他承認自己需要一個聽衆,一個知道他們過往的聽衆。為此專程從榕寧市回來。當他坐在謝凡面前,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謝凡見他臉色頹敗,心裏咯噔了下:“幹嘛了?”

李謙揚默了默說:“我見到溫楠了...準确說是她的照片,她和她...”心中隐隐的痛,老公兩字怎麽也說不出口,半晌後找到代替的詞:“她的婚紗照。”

謝凡一口酒嗆在喉嚨裏,連咳幾聲,手忙腳亂地抽了幾張紙巾擦掉嘴角的啤酒,“不可能吧?你在哪兒看到的?”

他盯着前方,眼神死灰,“楊淮雅發給我的,她說是以前的同學發給她的。”

謝凡的心往回落了一點。

楊淮雅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女生,初中表白李謙揚,被拒。因為李謙揚喜歡溫楠,從而對溫楠偏見很深。

他挺直後背,眼神閃了下,說:“你糊塗了?淮雅的話你也信?”

“照片上的人是她。”楊淮雅發的每張照片李謙揚都認真看過,絕對不是長的相似。

沉寂了又沉寂。

一片吵鬧聲中響起支支吾吾聲音:“溫楠,她......”謝凡心一橫眼一閉,一口氣道:“她明天回來。”

李謙揚點煙的動作一頓,看着謝凡遞過的手機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和一串陌生的數字。

“她的電話號碼,據我所知你們分手後她也一直單身。上個月邱秋問她今年會不會帶男朋友回來?她說除了多長了條細紋,其它不變。”謝凡解釋,“不是我不告訴你,是她不讓說。我結婚的時候她知道你在,提前了一個星期回來送禮金。”

他繼續點煙,打火機就像跟他作對一樣,怎麽都點不着,他取下嘴裏的煙,揉成一團攥在手心,重新拿了一根,依舊點不着,又一次揉成團攥在掌心。

話說到這兒,沒有了隐瞞的必要,謝凡一股腦兒的把事情說出來。

謝凡接到邱秋約飯的消息,到餐廳才知道溫楠也在。

邱秋懷了寶寶,晚上十點多被老公接回家。他送溫楠回酒店,掙紮了一路,快到酒店樓下才問她為什麽突然跟李謙揚分手?

她停下腳步,一言不發。

“他當時急瘋掉了。不管發什麽事你都不應該提了分手就消失,你們都是我朋友,但這件事我沒辦法站你。”謝凡還想說什麽,看到溫楠側身抹淚。他心下了然,嘆了聲氣,說:“天大的事他也會替你解決。”

“這就是問題,我不要他幫忙。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不是一件兩件事,是一件又一件,也許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有他的人生,不應該跟我耗下去,繼續下去也只會消耗我們的感情。”

謝凡不理解女生的思考方式,但以他的角度,他說:“至少,你應該問一下他的想法。你的生日他都回來找我們,邱秋婚禮他連夜趕回來,你缺席對他打擊很大。”

她背過身,“時間會淡化一切。”

謝凡:“他下個月畢業,這段時間你考慮一下。”

“你不用再勸我,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見過我,就當是幫我的忙。”她拭去眼角的淚,“我不想因為自己的感情問題失去你這個朋友。”

謝凡還是把李謙揚的畢業典禮時間發給她,能做的他都做了。

悶在心裏好幾年的秘密終于倒了出來。謝凡暫時松了一口氣。

李謙揚攥着煙沉默,謝凡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偶爾瞄兩眼,不敢開口問。

隔壁桌的五六個人買完單踉踉跄跄的離開,重新坐下了一對小情侶,互相打鬧,感情真好。

李謙揚眼眸微動,扭過頭說:“你給她打電話。”

“現在?”

“現在。随便說點什麽,放擴音。”

“不一定有人接,她經常不接電話。”謝凡手指觸在撥出鍵,嘟了兩聲便響起一聲喂。

有多久沒聽到她的聲音?李謙揚想了想,六年三個月。

謝凡尴尬地看着李謙揚。

又一聲疑惑的喂。

謝凡心裏發虛,聲音不自然:“電話接的這麽快,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忙着呢,什麽事?”溫楠輕柔的聲音夾着一絲嘈雜通過電話飄進李謙揚耳朵。

謝凡緊張的又看了眼李謙揚,見他沒說話的意思,繼續說:“沒事就不能找你啊?每次都說忙,你到底在忙什麽?”

此時的溫楠和另外三人在酒店玩八十分正起勁,瞧着手裏的牌和站在腿上認真看牌的狗子,輕快地說:“今天忙着教兒子打牌。”

一語吓到兩人。

李謙揚如墜冰窖,僵坐着沒說話。

謝凡撐在桌沿的手臂一軟,結結巴巴:“你你你結婚了?”

溫楠出了一張牌才回:“沒有啊。”

“沒結婚哪來的兒子?”謝凡想起溫楠消失了兩年,剎那間冒出一個想法,看着李謙揚,結結巴巴地問:“該不...不會是李...他的孩子吧?”

李謙揚神色嚴肅,身體不由往手機方向傾近,不眨眼盯着手機屏幕上一秒一秒跳動的時間。

溫楠自然知道謝凡說的是誰,分神出錯了牌被方書哲吐槽是沒理解規則還是卧底?怎麽老給對手送分?

謝凡和李謙揚緊張到大氣都不敢出。電話裏沉默了幾秒後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之後才是她憤憤的聲音:“小說看多了吧你。”

謝凡急地腳下快抖出一個坑,“卧槽!到底怎麽回事?這種事不能騙人啊,我看到你的婚紗照了。”

溫楠多年沒拍過婚紗照,愣了下才想起,說:“你看到的應該是我幫工作室拍的樣片。”

謝凡盡力保持鎮定:“那你哪來的兒子?”

等着。”溫楠點開微信,發了一張照片,“我兒子,帥嗎?”

幾秒後,謝凡松了口氣,沒忍住罵出聲:“你有毛病啊,下次說這麽勁爆的消息之前能不能一口氣說清楚?”

李謙揚看到一張狗的照片時也松了口氣,忍不住地,露出了一點笑容。

溫楠語氣無辜:“難不成我要說狗兒子?你聽了不奇怪啊?”

李謙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謝凡:“強詞奪理!除了你誰會教一只狗打牌?”

“我兒子對牌感興趣,我這個當媽的肯定支持啊。”

“一口一個兒子,差點被你吓死。”

“我兒子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暖男。”話題被帶偏,溫楠想起還沒說正事,問道:“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快點說。”

“明天幾點到?我大發善心去動車站接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謝凡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我是那種人嗎?”

“你哪次主動來接我了?”

“都怪邱秋不給我表現的機會,總撇下我去接你。”謝凡垂死挽救自己把她賣了的事實,“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吧?”

“你的殷勤再獻下去我就該懷疑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這話說的.....”謝凡被溫楠一語說中,既尴尬又害怕言多必失,及時找補說:“我們十幾年的老朋友了。”

溫楠沒多想,一門心思在打牌上,“不需要你接,我心慌。先這樣,挂了。”

謝凡挂了電話,溫楠慌不慌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慌。

晚上回到家,李謙揚躺在床上盯着那串數字,手指來回停在撥出鍵上,或許是太多年了,已經沒了當年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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