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整天沒心沒肺的人忽然正兒八經說話,殺傷力比想象的大。
她跟謝凡說時間會淡化一切,到底是自欺欺人的說法。那個因為一句話就默默陪她一夜的男生早在她心裏生根發芽。
那時剛步入高三。
十月到十二月,連續上了兩個月的課,就連老師看起來都疲憊不堪。學校趁高一高二放月假,周六上午臨時通知下午上完兩節課放假,周一早上八點上課。
同時,學校也為想留校學習的人開放教室宿舍。
溫楠對家沒有深刻的眷戀,也不想來回折騰。
天漸黑,溫楠在宿舍沒等到舍友回來。
兩棟女生宿舍樓面對面,一共七層,一層十二間宿舍,一樓中間是一塊共用空地,拉了繩子用作曬被子,兩個宿管阿姨分別管理兩棟宿舍大門。
她走到門口,兩棟宿舍樓只有零星幾個房間亮着燈,一樓的繩子在冷風吹動下來回晃動。
她回到宿舍,關緊門。
窗外寒風肆意,呼呼聲在安靜的宿舍樓尤為突兀。她越想分散注意力,越是想到恐怖電影裏陰森森的呼喚聲和出其不意閃現在背後的紅色鬼影。
她對鬼片有陰影。小時候,溫林生有幾次學鬼片裏女鬼喚人的音調吓她和溫勤。
溫楠打電話問李謙揚怎麽辦?
他立即趕回學校,帶她去學校對面租的房子。
高三一開學,高考的氣氛就籠罩在周圍,教室挂起高考倒計時,高三教學樓拉起橫幅,學校開了動員大會。正式進入争分奪秒的每一天,很大一部分的走讀生選擇在學校對面臨時租一間房子,每天回家改每周回家。
李謙揚也搬到學校對面。上高三後,奶奶每天等他晚自習下課,親自監督他喝完煲好的湯,早上也是早起準備營養早餐。他擔心奶奶休息不好,從家裏搬了出來。
溫楠的兩只手縮在外套口袋,安靜的走在李謙揚身邊,家家戶戶窗戶透出來的光恰好填滿了兩盞路燈間的昏暗。
她低着頭,怕遇到認識的同學。
走進大門,餘光看見左邊兩層亮着燈光,緊閉的門窗裏有人影走動。
她加快腳步。
那時的她對于兩性之間的事很懵懂。
就像初中第一次來例假,隐約知道是怎麽回事,細想一下又發現自己對此毫無頭緒,整個人慌得手足無措。她從鄒麗娟身上學到的唯一知識點就是買衛生巾要用黑色塑料袋包裝,哪知道這其中有那麽多款式和講究。
雖然一知半解,但一男一女獨處一室容易發什麽,她也不是完全不懂,電視劇和小說都有相關情節。
她很緊張,抓着書包的帶子站在門邊,離床鋪最遠的地方。
“把書包放下,我帶你出去玩。”他說。
她搖搖頭,“不用管我,你早點回家,我帶了錯題集,剛好鞏固下知識點。”
難得有一個沒人打擾的空間,李謙揚不想這麽早離開,拉開書桌前的椅子,擰亮臺燈,說:“坐這兒看,我陪你。”
溫楠坐下來,拉開書包,先拿出數學錯題集和作業紙。
起初十幾分鐘,她心神不穩,回頭兩次。
李謙揚坐在床上打游戲,沒注意她偷偷回頭。
她放松下來,埋頭紮進題目裏,遇到理不清思路的題目就先放在一邊,過完一遍錯題,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她回過頭才發現李謙揚打完了游戲,在看書。
“我寫完了。”她說,“有三題還是不懂。”
李謙揚走過去,俯身拿過題目,在作業紙上邊寫解題思路邊講解。
她恍然大悟,對他笑,“我重新做一遍,你先休息。”
李謙揚摸了摸她的頭,親了下她。
她臉紅起來,說:“學習呢,認真點。”
他拿過桌上的一本習題,說:“我很認真呀。”
溫楠很快做完了三道題,李謙揚又遞過習題本,“題型變了,思路不變,你做一下。”
溫楠點頭,埋頭在作業紙上演算。
做題,講題,總結。
溫楠站起來休息一會兒,坐下來拿出英語的練習冊。
李謙揚手機響起,溫楠擡起手腕,驚覺已經過了十點。
“我媽的電話,我出去接。”李謙揚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
他接完電話回來,溫楠催促:“趕緊回家,好晚了。”
“我明天早上再回家,晚上睡謝凡的房間,就在隔壁,有什麽事我能及時過來。”
“啊?”
“啊什麽?”李謙揚靠着書桌,“我跟我媽講了今天不回家。”
溫楠頓了一下,說:“周圍的房子亮着燈,我剛開窗戶聽到隔壁夫妻吵架的聲音,有人氣,我不怕的。”
他湊近了些,與她對視,含笑問:“你不放心我?”
被說中,她撇撇嘴角,不說話。
他笑,“剛剛我媽提醒我離高考只剩半年,不可以讓你吃虧。我說你的自制力很好,我的也不差,我們都是知輕重的人,整晚都在念書,一句閑聊的話也沒講。唉,沒想到你對我沒信心。”
她有些心虛,但也不狡辯,只說:“你不用刻意留下來陪我,把鑰匙留給我就行。”
他逗她:“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召之則來揮之即去的意思啊。”
她小聲說:“我哪有。”
他俯身吻她,呼吸交纏,鼻尖摩挲,掌心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帶進懷裏。兩人在無人打擾的私密空間獨處,他克制心裏的沖動,不代表他不想吻她。
他的手滑到她的胸前。
第一次觸碰是年輕的沖動。
開學當天她提早到城裏,整個暑假未見,都有些情難自禁,在江邊接吻時身體的騷動異常明顯。隔着薄薄的短袖他覺得手中的腰特別柔軟,莫名的,手自腰間往上。她的身體頓時緊繃,臉紅耳赤抓住他的手,但沒有挪開。
靜谧的夜裏,呼吸很深。
不知是高度緊張,還是他的呼吸太燙,溫楠有些喘不過氣,感覺要窒息的時候他放開了她,擁住她說:“相信我,我不會亂來。別太累了,剩下的明天再複習,早點洗漱睡覺。”
她的心安定下來,匆忙洗漱,躺進被窩,露了一個頭說:“你也早點睡哦。”
李謙揚讓她安心睡覺,等她睡着後去謝凡房間睡。
“嗯,你走的時候把臺燈打開。”她閉上眼,鼻腔充斥他的味道,幹淨清新,很快就睡着。認床、認環境的毛病也沒了。
她和往常一樣早醒,睜眼看到陌生的環境驚了一下,伸手去尋電源的開關。昏暗中,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的身影,身上只披了一件衣服。
她喊他,聲音很小,他立馬擡起頭,快步走到床邊問她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溫楠牽住他的手,冰涼如霜。她心中一震,鼻子發酸,“你不是說去謝凡那睡嗎?”
“擔心你半夜醒來一個人會怕。”李謙揚輕輕的聲音在這個清晨用最溫柔的力量瓦解了她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
眼淚唰地往下流,溫楠不管不顧把他拉進被窩,一身的寒氣讓她打了個冷戰,哭得話都捋不清:“你傻啊,臺燈開了我就不會怕。”
他輕輕拍着她的背,“沒事了。不哭了。”
溫楠緊抱着他,“還冷不冷?”
“你渾身暖暖的我怎麽會冷?”他牽她的手,“你看,是不是熱起來了?我等會兒先回家,下午再過來找你,帶你出去放松,吃過晚飯再回來繼續做題,好嗎?”
“好。”她清晰地感覺到心裏有無法言語的變化,如果說從前是喜歡,那這種喜歡有了質的變化。
十二月的冬天,她的心中生出與他相守一生的願望。
她知道自己資質平庸,除了努力,別無他法。哪怕更多的努力對提高現有的水平效果甚微,她也想一試。
臨近高考,她焦慮地迷失了方向,想不明白自己沒日沒夜刷題背書的意義在哪兒?僅僅是為了一場考試嗎?那麽考完試呢?
她靠在教室門口的護欄上問他是怎麽确定自己的目标?
他說受到爸爸的影響,小時候爸爸會把案例當故事說給他聽,家裏有很多關于法律的書,他聽着看着覺得很有意思。
“真好。”她說,“我爸媽從小不在我身邊,每次給我打電話總問成績,總說要好好學習,成績好才能考上好大學,将來才有好工作。我記住了要好好學習,要有一個好成績,但突然發現不知道上大學學什麽,什麽才算是好工作?我應該從好工作中倒推出一個好專業嗎?”
李謙揚問她:“心靜下來後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她搖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擅長什麽,對什麽感興趣,只知道不擅長理科,也不喜歡理科。”
他悄悄牽住她的手安慰她,“沒關系,先把心思放在考試,考完試再靜下心找出自己感興趣的,你會找出來的,我相信你。”
填志願時,她爸媽打來電話說:“聽說做金融的很掙錢,你就選一個金融相關的專業吧。”
她第一反應是和數字相關,那就屬于偏理科,不喜歡。
思考了很久,和李謙揚聊了很多,她選了一個和金融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專業。
大二的暑假,她有了跟他一起讀研的想法。她爸媽反對,說沒錢供她繼續念書。他支持她,說不用擔心學費生活費,他有。
但她找借口拒絕了。
李謙揚不信她說不喜歡考試,自己心态不好才放棄讀研。他直點要處,問她為什麽拒絕他的幫助?将來結婚了也要與他生疏嗎?
自尊心作祟,她說不出口。讀書、兼職貼補生活費,有時候她很疲憊,她沒有精力同時兼顧大學學業,兼職賺生活費以及備考。
學費可以貸款,生活費呢?考上以後又要馬不停蹄掙生活費。還有來自家庭的壓力,鄒麗娟在電話裏一次次訴說委屈,希望她能早點工作幫他們減負。
她沒有信心,害怕自己會接受他的資助。
而她,根本沒辦法接受自己朝男朋友伸手要錢。
她躲閃,避開他的眼神,說:“我考慮清楚了,不是因為不想接受你的幫助,是綜合了各方面的原因。”
他不再說什麽,只是擁住她,嘆了一聲氣。
後來,兩人交往四周年,李謙揚買了戒指跟她求婚。
他說那是他的承諾。
那時候他更忙碌了,為接下來的兩場大考做準備,兩人見面的次數随之減少,他知道她內心深處的缺失,所以用最直接的方式給她喂定心丸,用他的方式告訴她,他的未來是“我們”。
最純真的歲月遇到一個處處給予她溫暖的少年,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他像盤根錯節的樹根深深紮在她心裏,縱橫交錯,無從剝離。決定分手那刻她就明白終其一生都不會再有人走進自己心裏。
謝凡的話落進心間見縫就鑽,被壓抑的感情忽然鮮活起來,蠢蠢欲動,一動再動。
理智和感情的互相較量。
握在手中的電話忽然震起來。
才開機半個小時。
溫楠扯了下嘴角,剛剛活躍的感情在一次次的轟炸中冷卻,再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