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溫楠吃了感冒藥,躺在床上醞釀睡意。
床頭的手機響起。她摸到手機,拉開眼罩,半睜着眼滑動接聽鍵,放到耳邊,閉上眼嗡嗡地說了聲喂。
李謙揚看了下時間,不到十一點,“睡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緊張地睜開眼,屏幕上正是那一串熟悉的數字。她一時有些心虛,含糊的嗯了聲。
李謙揚在撥出電話之前猶豫了很久,耳邊傳來她的聲音,他籲了口氣。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給你發了消息。”
正中她的心虛點。
昨天,她沒回。
今天,她沒回。
倦到停擺的腦子飛速運轉,試圖找一個合理解釋。
然而,一陣空白。
電話裏也一陣空白,他不再追問,繼續說:“明天晚上有空嗎?”
“最近都忙。”她實話實話。
“感冒了?”他聽出濃重的鼻音。
“嗯。我有點累,先睡了。”
“好。”
她将手機放回床頭,感覺碰到了什麽,下一秒,房間內響起砰的一聲。
這下真清醒了。
狗子也被吓醒,沖到床邊,兩條腿抖的厲害。溫楠翻下床抱起狗子,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她劃動屏幕,點了擴音,聽到那頭的人說:“怎麽了?我聽到一聲巨響。”
“杯子摔了。”
“沒事吧?”
保溫杯摔了,又不是她摔了。
“沒事。”溫楠專心安撫狗子,電話裏沒有聲音,以為他挂了,便沒再管。把狗子哄好,抱到狗床上睡覺,回到房間,手機屏幕上的通話還在繼續,她愣了愣,抓起手機,重新鑽進被窩,試着喂了聲。
這一聲喂,李謙揚聽出來,沒有剛才哄狗的柔和,裹着一層疏離。不等她開口,他先說:“早點休息。”
溫楠也不想再繼續這場無話可說的聊天,摁了挂斷鍵。
今夜的睡眠質量意外的好,一覺醒來,眼淚鼻涕直流的症狀得到緩解。
中午休息,手機裏多了兩條未讀消息。
林俐吃着飯微嘆息,“這周又有一場相親,相來相去就是相不到愛情。”
“今年的頻率有點高哦。”溫楠退出微信。
“上次的乖寶寶被Pass掉,我媽重新給我推了一個微信,聊了幾天,感覺還行,講話有分寸,不探隐私。”
“那不挺好的。人長的帥不帥?”她問。
林俐面露甜笑:“是個體貼的帥哥。他知道我很愛我的狗,把我朋友圈狗子的內容都贊了一遍,再評一句狗狗好可愛。在我遛狗時給我打語音,說陪我雲遛狗,我感覺我的腦子快被撩糊了。”
“聽起來很會撩妹,你要小心。”溫楠的手不自覺點開微信。
[上次你送邱秋的玉很好看,能幫我買一塊玉嗎?]
[我媽生日快到了。]
不太方便,一來一回,交集多起來,克制的心思就會成為難以抑制的貪念。而且,她記得他媽媽生日應該還有好幾個月。手卻好像有了自主意識,噠噠回複:[我朋友家的店不在榕寧市,我找一些照片給你,看中了哪款跟我說。]
李謙揚:[好。]
林俐擡頭,一改憂色,瞪大眼:“春心蕩漾......有情況。”
“唔...就我之前的男朋友給我發了條微信。”溫楠斂起嘴角的笑意,把見面的情況簡略講給她聽。
“我說怎麽不一樣了?原來是心尖上的人也惦記着你。合着我的計劃沒活過兩天。”
“你想多了。”
“沒再談過女朋友,跑去見你,陪你們玩了整晚,又是打電話又是發消息……哪點是我想多了?主動點撲上去呀。”
她倒是想撲。
那天回到家,她急急忙忙洗完澡,随手抓起正充電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幾個溫林生的未接電話,心忽然怵了下。記憶中對她惜字如金的父親總露出一種不可違抗的威嚴,很長一段時間裏她誤以為這是課文裏描述的無聲卻沉重的父愛。
電話再一次響起,有種誓不罷休的意味。
濕漉漉的頭皮随着電話的鈴聲一陣陣發麻。
她的掌心發涼,指尖滑動綠色的按鍵,耳邊響起溫林生暴怒的聲音,夾着各種罵聲,罵她算什麽東西?竟敢說出大逆不道的話。罵她這種沒良心的白眼狼,早就該被送到山上喂野狗,應該一出生就被丢到尿桶裏淹死。
她緊緊地扶住桌角,濕發貼在皮膚,手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渾身的力氣都集在胸膛,牙齒輕微顫抖,連着聲音也跟着發抖:有本事就來弄死我。
抖的厲害的大拇指準确落在紅色的挂斷鍵,雙腿一軟,跌在地上。
片刻,只是片刻,她扶着桌子站起來,找出吹風機吹幹頭發,換好衣服,拿上手機出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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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楠用下班時間把方書哲媽媽的朋友圈翻了個遍。
她想起多買的一塊玉,一塊圓潤飽滿晴水綠的福瓜,大小恰好,光澤細膩。方母說是很好的冰種,水頭很足,是她挑中的四塊裏最貴的那個。當時很喜歡,買回來卻送進櫃子吃灰。
她拍了幾張照片和視頻,連着在方書哲媽媽朋友圈找的照片一并發送。随後把手機丢在沙發上,拿上換洗衣物進浴室。
吹完頭發走出來,屏幕亮起,兩條消息,兩個未接電話,那一串倒着都能背出來的數字。
也沒洗很久吧,不到半個小時。
溫楠點開消息,赫然看到李謙揚選的款,嘴角抿了下,切回通話列表,拇指輕觸,把手機放在枕邊,開着擴音,無聊地數着耳邊的嘟聲。
沒數幾聲,耳邊響起了他的聲音。她翻了個身,切入主題,“你選的是我上次買的,放在櫃子裏沒動過。”
“挺好看的,就這個。”李謙揚一眼相中,無他,只因為那塊躺在她手心。
“是寄給你,還是到我這兒取?”
“我到你那取。”
“好,你下班早的話可以到我公司取或者等周末再說。”
“嗯。”
“那先這樣。”
溫楠掐斷了電話,想了想又補上一條信息:[來之前先聯系我。]
一覺醒來鬧鐘沒響。
出門前差點忘記把玉放進包裏,鎖上門了又重新進去拿。李謙揚也沒說什麽時候來取,随身攜帶總沒錯。
蹭方書哲的車到地鐵站,乘地鐵到公司剛好八點四十分,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頂着大太陽進的公司,再擡頭天黑了。
溫楠正在電腦前埋頭苦幹,收到李謙揚的消息:[在哪兒?我去找你。]
順便看了眼時間,快七點,想着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完成,發了公司地址。
七點半,手裏的方案已經完成發送至老板郵箱,坐在椅子上轉了幾圈接到李謙揚的電話。
她下樓推開門看到他站在路邊,有點恍惚,好像看到了他提着奶茶站在自己宿舍樓下的影子。
她曾經很喜歡喝奶茶,李謙揚每次來找她都會帶一杯。他到樓下了她才匆忙起床洗漱奔下樓,跑到最後一層的樓梯轉角就能看到他提着奶茶的身影。
年少時心動的人還是這麽輕易就撥動她的心弦。
每個人都抱有無限浪漫遐想的初戀在她那只有兩個月壽命。少女時代,和喜歡的人對視一眼都臉紅心跳的年紀不懂如何應對第一次的背叛,只知道小說裏受傷的人都特別倔強的認為被傷透的心再也不會愛上別人。
她也如此,稚嫩的臉,卻覺得自己有一顆看透愛情的心。
李謙揚成了那個例外。
她動了心,也掙紮過。
現如今,還是掙紮,感情又一次占上風。
溫楠放慢腳步走近,把盒子遞給他,沒說話。
李謙揚攥在手裏:“感冒好點了嗎?”
她點點頭,略帶鼻音:“你先看下?實物和照片會有一點色差。”
“回去再看。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了,沒花多少錢。”溫楠垂下眼,擡腳離開,心裏澀澀的。
交往的時間裏他們之間有默契,她不會理所當然認為他應該承擔所有,李謙揚也願意在各方面照顧她,包括她微妙的心思。
“溫楠.....”他叫她。
她回過身,心裏亂糟糟:“你媽媽以前送的禮物太貴重,這些年也沒機會給她回禮,這個就當是我給你媽媽的回禮。”
李謙揚緊抿的唇露出一點弧度,“這是我送她的,你想回禮我陪你去買。”
走勢好像不對勁,怎麽就變成他陪自己去買禮物了?回禮的話已經說出口,也不想收他錢,更不能讓他陪自己買禮物。
“總之就這樣。”她只好耍賴,大步跑回公司。
那時候她沒錢,便宜的送不出手,想着工作後再買一份貴點的禮物送給他媽媽。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有機會,也算了卻心裏的一件事。
有些記憶模糊了,有些卻仍然深刻于心。比如第一次正式和李謙揚爸媽見面。
李謙揚的爸爸李智君到榕寧市出差,請溫楠吃飯。媽媽許文靜瞞着他們倆突襲飯店,滿面笑容推門而入說請女朋友吃飯怎麽能少了我?
上次見面是李謙揚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爸媽在酒店訂了兩個互通包廂,她在朋友那間,他的家人在另一間,他爸媽只過來打了一個招呼。
這次見面完全不同。
原本就緊張的溫楠手心直冒汗,磕磕巴巴問好,話都說不利索。
“你好呀,溫楠。”許文靜親切地挽過她的手,遞上見面禮,“買了點小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揚揚跟我說你只喜歡吃,我看是他不懂,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的首飾,戴着多好看啊。”
溫楠悄悄瞪了眼李謙揚,低低地笑:“我都喜歡。”
見面禮是一條項鏈,很适合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年輕帶點俏皮,一看就是精心挑選過的。
回到宿舍,舍友們圍着她問第一次見家長是什麽感覺?收了什麽見面禮?
溫楠拿出禮物,其中一個舍友啧啧兩聲說:“未來婆婆對你真好,第一次見面就送這麽貴的禮物。”溫楠接過舍友遞過來的橙色軟件頁面,心驚了下。如果用父母給的生活費為衡量标準,李謙揚媽媽給的見面禮抵得上她父母給的四年生活費。
夜晚,溫楠站在宿舍陽臺,借着月光端詳鏡子裏的自己,脖子上小巧的墜子閃着微光。她想起自己的第一條項鏈是用地瓜藤做的,那個年代的小女孩熱衷于用地瓜藤做項鏈耳環,挂在耳朵、頭發和脖子上,幻想自己是個戴着真珠寶的小公主,晃晃腦袋,似乎能聽到幾聲叮當響。
精致的鏈子貼在皮膚,不再是兒時的幻想,一顆心随着脖子上閃耀的光芒,在鏡子裏膨脹,再膨脹,嘭的一聲炸開缤紛色彩。稍稍轉了個角度,光芒消失,她看見鏡子裏的一張臉有些惶恐,似乎在問:“你感受的愛都來自于李謙揚,倘若有一天消失了,你該怎麽辦?”
她取下項鏈,收進櫃子。
這些年,失去了太多,得到的也很多,她再也不會為此惶恐。
溫楠回到公司,呆坐在椅子。
就這樣!到此為止!不要再有交集!
心中默念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