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每逢學校放假,同一條線上的班車會到各個校門口等客。
溫楠交完卷子急匆匆趕往校門口。下午考完試只剩一趟回家的車,如果擠不上,晚上就要去姑姑家借宿。
車門口圍了不少學生正努力争取一腳之地,售票員阿姨賣力關車門,“上不了!擠不下!”
她找出電話卡,垂頭喪氣往回走。
謝凡先看到她,騰出手扯李謙揚,一邊大聲喊:“溫楠,不回家嗎?”
她朝聲音看過去,不自在地捋了下長發,說:“一會兒回去。”
溫楠在公用電話亭打完電話往校門口走,遠遠看到等在原地的李謙揚,硬着頭皮上前,“還沒回去啊?謝凡呢?”
“我在等你。”
“我們好像不同路吧。”
“你去汽車站嗎?我帶你,順路。”
她連忙擺手說:“我去我姑姑家,在城東,反方向。先走了,拜拜。”
李謙揚跟在後面,“城東很遠,我陪你。”
“真的不用,你推車自行車跟我走路不累啊。”
“那你讓我載你過去。”
溫楠有點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我還要去別的地方,不嫌累你就推着。”姑姑的公公婆婆在家,她和見過面又不太熟的長輩相處總坐立難安,每次都謊稱和同學一起玩,晚飯過後再去。
剛開始兩人沒怎麽說話,一個問,一個答,一如既往的模式,聊了聊期末考試和寒假的計劃。
走到濱江路,氣氛已經和諧。
溫楠靠在江邊的護欄,陽光照的她半眯着眼,發梢随風飄起,打在李謙揚的身上,臉龐上染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神情認真地盯着前方某一處。
李謙揚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個大叔在專注的釣魚。
“你喜歡釣魚?”他訝異。
她搖頭,說:“小時候村裏有一個野池塘,大人說池塘裏有魚,我就自己做了一個簡易的魚竿,連續幾個周末到池塘釣魚,結果連垃圾也沒有釣到。”
“你會做魚竿?”李謙揚更詫異。
“瞎做的,繩子一端綁在細長的木棍上,一端綁個折彎的細鐵絲,勾上半截蚯蚓。”說起小時候溫楠有點小興奮,她很多年沒有體驗純粹的快樂,放假是真正的放假,沒有繁重課業,每天挖空心思玩,研究廢棄品怎麽變成玩具。
“你不怕蚯蚓?”李謙揚看着她,很難想象她一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生會玩這些。
“小時候不怕,現在怕了。”
天際邊的夕陽漸漸消失,路燈一盞盞的亮起,錯落有致的燈光打在地上。下班的點,街上過往的人多了起來,溫楠環顧四周,想起電視劇裏年輕人抱吉他唱歌的場景,略帶遺憾地說:“有人,有燈光,有江景,有老樹,差一個街頭唱歌的,不然這氛圍應該更好。”
“我唱給你聽。”李謙揚的心跳節奏忽然變快。
“啊?不要。”
“我唱小聲點。”
李謙揚清了清嗓子,清唱起來。
是當紅歌手唱的一首情歌,經常出現在晚間的校園廣播。
溫楠一點點的變慌,臉上卻挂着淡笑誇他唱的不錯。
李謙揚看出她的敷衍,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顫抖從心口延伸到掌心。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的認真:“溫楠,我喜歡你。”
如果沒有這些日子的相處,拒絕的話輕輕松松說出口,如今斟酌再三,考慮他的感受,都是自己拖拖拉拉造成的?想到這,溫楠深吸一口氣:“你人很好,又這麽優秀,我想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你,你沒必要……”
沒必要把心思放在我這兒。
“我們去吃飯吧。”李謙揚打斷她,轉身就走。他一點都不想要一張好人卡。
溫楠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她想說方向錯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昏黃的路燈下,他看起來有點灰頭土臉,她心底一軟,胸口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或許是昏暗的氛圍暧昧不明,或許是想起了他的陪伴,又或許是他唱歌的樣子打動了自己……她也不知道什麽原因,重新靠在護欄上,“你知道那天晚上跟我吵架的那個人,我們在一起多久嗎?”
問完又沉默了一會兒。
“兩個月。我初二喜歡上他,中考結束的暑假他問我要不要在一起,我以為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結果......”
“我不甘心也不明白。他不接電話我就寫信,一封又一封,一個多月後收到他的回信,紙上只有一句話,他說我的行為給他女朋友造成了困擾。你說好不好笑,我的堅持成了一場噩夢,有段時間我經常夢見他和他女朋友一邊看我寫的信一邊笑話我。”
“當時拆開信封掉出來一張随手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邊緣破損,張牙舞爪,我都能想象他有多不耐煩。也是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他一直在欺騙我,什麽學習壓力大,熟悉新環境新同學不方便見面都是借口。”溫楠輕笑,“別人都說初戀如何如何美好,我卻無法得知它到底哪裏好。滿心歡喜一頭栽進去,摔的鼻青臉腫。”
李謙揚看到她臉上自嘲的笑容,那麽輕又那麽晃眼。
她眼裏閃過悲傷:“也許是他變了,也許是我從沒有真正認識他。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明白,他不喜歡我可以直接說出來,為什麽要欺騙我?他怎麽能這樣踐踏我的感情。難道朝夕相處兩年的友情他也不在意嗎?”
溫楠臉上寫着些許茫然,撿起書包:“我不想重蹈覆轍,也不想讓我的拒絕傷害到你。希望你理解,我先走了。”
李謙揚的表白不是沖動,他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她不願意給人錯覺,也不喜歡被糾纏,拒絕別人都果斷堅決,不會和對她有心思的人來往。除了他自己,她面對自己偶爾會露出緊張的神情。
他沒想到是自己會錯意。
溫楠忽然沒了吃晚餐的食欲,往前走了一步,募地回過頭看他,心裏頭一股莫名沖動傾盆而出,說不清是愧疚還是其他原因,她只想逃離他那雙失落的眼睛。
嘈雜的馬路一點點的安撫她浮躁的內心,心裏的沖動越來越清晰。
到底是自己的放任還是他強勢闖進自己的防護線?她自責,害怕,努力掩下所有的情緒,安慰自己狠狠心就可以把這根剛冒出的情愫掐死在萌芽中。
李謙揚愣愣地看着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騎上自行車跟在她身後。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看着她過馬路,看着她到路口拐進小巷子。
他跟着拐進去,看到她站在路邊。他停下來,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擔心不安全......”
溫楠在過馬路時看到了遠遠跟在身後的他,心底那詭異的情緒再一次翻湧而上,她反反複複深呼吸,想要抑制它的侵蝕,卻适得其反。
“我陪你走到門口吧,這條路挺黑的。”見她不說話,他笑了一下,想緩解尴尬。
“給我一點時間。”溫楠說了一句出乎他意料的話。
“嗯?”他疑惑,聲音很輕,生怕打破這突然的變化。
“我需要時間想清楚。等下學期回來之後再說,可以嗎?”
李謙揚瞬間明白她說的話。
“好。”
“我前面一點就到了,你趕緊回去吧。”
“明天我去車站送你。”
“早上八點。再見。”
溫楠洗漱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原本就認床,李謙揚的事情又壓在她心裏,天亮了才睡着。一大早頂着黑眼圈,匆忙吃完早飯趕去車站。
李謙揚比她先到,看到溫楠走過來,朝她笑了笑:“現在進站嗎?”
“嗯,快到時間了。”
“這個給你,裏面有我的電話。”李謙揚遞了一個折的四四方方的紙條給她,又問:“我給你打電話方便嗎?”
她搖頭,“我會認真考慮。”
溫楠收過很多情書,自認為再情深意切的情書也無法讓她波動。
她躲在房間裏小心地攤開他的情書,擡頭看到嵌在衣櫃門的鏡子映出翹起的嘴角,吓到了,慌忙收起情書,拍拍臉龐。
她理不出個所以然,想起上一次的經歷就生出退意,嘗試摁死心裏的萌芽,又在過程中一次次想起他,最後把紙張塞到書包的角落,眼不見為淨。
春節過後,一個星期前大包小包回來的人開始陸續往外走。原本熱鬧的家安靜下來,沒幾天爺爺奶奶又開始為小事情拌嘴,吵架。
這樣的場景,她每年都要經歷一遍。
冷清,熱鬧,冷清,十幾年了,她依舊無法迅速适應這種變化,等适應下來已經到了返校的日子。
返校的第一天,溫楠遇到生理期,累癱在宿舍的小床上。
李謙揚走進教室,還微微喘着氣,拍了拍邱秋:“她呢?沒來嗎?”
“在宿舍睡覺。”她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從抽屜裏翻出一個電話本,“電話借一下,我打電話叫她起床。”
他說:“我給她打。”
邱秋順手把電話本遞給他。
李謙揚看到長串手機號後面寫着溫楠兩個字,猶如被潑了一盆冰水。
這個春節,溫勤換了新手機,把原來的舊手機給溫楠用。
長時間的響音,沒有人接。他又撥了一個,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沒睡醒的聲音。
“你要上晚自習嗎?快上課了。”
溫楠努力睜開眼,下意識問了一句幾點了。
“五點四十五。”
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是他給自己打電話,坐起來說:“我馬上過來。”
前往教室的路上,她詫異自己聽出了他的聲音。
李謙揚站在教室門口等她,看到她抱着課本氣喘籲籲的跑上來,一頭長發略顯淩亂,臉上還帶着困意,看到他的時候眼神躲了一下。
“吃晚飯了嗎?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我不餓。”
神色平淡,是一貫拒絕的語氣,似乎那天晚上眼裏情緒流轉對他說需要時間考慮是一場自我的臆想。
晚讀課鈴聲響過後整個教室鬧哄哄,大家都患上了名為放假綜合征的病。
溫楠躲在高疊的書堆後和同桌竊竊私語。有人拍了拍她,遞過面包和牛奶。她的表情從疑惑到明了,朝李謙揚看去。
李謙揚很快收到了她的短信:謝謝。
短信的上面還有一條舊信息,簡單的新年快樂四個字,日期是大年初一的零點。他當時只當是別人發錯的拜年短信,沒想到成了遲來的驚喜。
他又給她發了一條:之前怎麽沒說是你?
是啊,為什麽呢?關于發消息又不留下自己姓名的舉動,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
遲遲沒有等到她的答案,課間休息,李謙揚把她攔在門外。
溫楠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幾秒之後又看向他,“真想知道?”
李謙揚點了點頭,看到她嚴肅的臉龐,心裏有點緊張。
她說:“偏不告訴你。”說完對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迅速走進教室。
他反應過來,站在原地笑。
李謙揚在一個下午收到溫楠的信息:有空嗎?吃完飯聊聊?
邱秋吃完飯回宿舍了。不知情的謝凡正準備調侃她,就聽到她說:“謝凡,你沒覺得自己像個燈泡嗎?”
謝凡挑眉賊笑,罵兩人重色輕友。
溫楠原本的一絲退縮忽然就煙消雲散。
“好。”她的聲音很輕,在空蕩蕩的操場上,一陣風吹過,無聲無息。但是他聽到了,呆呆看着她,沒反應這個好字的意思。
“你問我的問題,我的答案是好。”溫楠的耳朵在寒風中發燙。
他在最後寫到:也許是因為緊張,有些詞不達意。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麽文字可以表達我對你的喜歡。如果可以,我想陪你走過陽光和風雨并存的未來。
他緊張到結巴,“那..那你...你願意”
溫楠點點頭。
他伸出手又怕吓到她,連忙收回自己的手,臉騰的紅了,輕聲問:“我能牽一下你的手嗎?”
她垂着頭也紅了臉,伸出一只手。
那時候的兩人在操場上執手相看,年少的心歡喜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