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丹青長老正在百草堂犯瞌睡,忽聽驚天動地的一聲,百草堂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是誰如此大膽?百草堂不許高聲喧嘩!
被擾好夢的丹青長老起身剛要訓斥,就見蕭平心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懷裏還抱着一個渾身是血的江思量。
“祖宗啊!”丹青長老喚了一聲,連忙從袖子裏掏出止血丹。
先別問什麽事,救命再說。
赤褐色的止血丹小小的一粒,丹青長老拿着慢慢喂進江思量的嘴裏。
藥丸苦澀,一點苦味在江思量舌尖炸開,蔓延整個口腔,他難受地皺着眉頭,費勁咽了下去。
蕭平心将江思量輕放進一張軟榻上,看着江思量愈發青白的臉暗自神傷,他年紀輕輕便要亡了發妻。
江思量難受地窩在床上,大口吸着氣才剛緩了一會兒,不久,心口又是一陣鈍痛。
蕭平心看的眼睛都紅了,暗自握拳。
燕清言,他一定要——
“你怎麽這樣打他?”丹青長老糾結了很久才說出口,畢竟這是小兩口的家事,但是将人打成這樣的确是蕭平心的不對。
“?”蕭平心眼眶紅紅的,不知情緒道了一句,“燕清言踢的。”
“原來是那小子!上次來老夫這裏拿藥,藥錢都不給老夫!”丹青長老罵罵咧咧,開始給江思量探脈。
蕭平心指使小藥童打了盆溫水,拿了一塊幹淨的方巾,将方巾放溫水裏打濕再擰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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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平心輕輕擦拭着江思量臉上的血漬,鮮血流淌而下,江思量脖頸邊雪白的毛領也紅污一片。
看着江思量痛苦的擰眉,卻不願喊一聲疼,蕭平心眼裏的心疼都快溢出來了。
探了一會兒脈,丹青長老眉頭緊鎖:“燕清言這小子下死手啊!太惡毒了。還好,老夫能治。”
丹青長老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捏訣,只見一道綠色靈光在江思量心口出現。
江思量感覺心口涼涼的,不那麽疼了,呼吸也順暢起來。
丹青長老又捏了顆丹藥送進江思量嘴裏,道:“等下應該會發熱,老夫去抓幾副好靈藥,喝了藥熬過去再好生修養幾天,就好了。”
其實對于修士來說,受傷是常有的事。燕清言那一腳不算大傷,只是江思量修為低和普通人無異,才會如此嚴重。
蕭平心還在為江思量擦臉,丹青長老看着,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不一樣了。願意如此屈尊降貴為江思量擦臉,看來他對江思量是真的上心了。
“燕清言……還活着吧?”丹青長老委婉說出口,他擔心以蕭平心的瘋勁,一怒之下把人給當場殺了。
畢竟修真界的三個“瘋子”,都出在桃洲十塢。
蕭平心:“沒動他。”
那還好,丹青長老剛安心下來,下一秒就有人哀嚎着闖進百草堂。
“丹青長老!我家少爺被蕭難安那瘋子砍斷腿了!您快來看看,還能接上不?”
燕家小厮扶着燕清言進來,還有一小厮畢恭畢敬拿着那一截斷腿。
燕清言正在哭叫,嘴裏罵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滾。”一聲陰戾的聲音響起,一時間沒人敢說話,整個百草堂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丹青長老顯然也是一驚,這叫沒動他?是沒動他的命吧!
燕清言更是吓得人都傻了,直言要小厮扶着他去找另外一位醫師。
蕭平心眼底閃過寒芒,仿佛他們再多待一秒,便是死無全屍。
燕清言他們一走,蕭平心馬上轉頭看向江思量,又是滿眼擔憂。
此時江思量臉色出奇的紅,似在發熱。他渾身難受,腦內一片混沌,口齒不清反複說着什麽。
“你說什麽?”蕭平心沒聽清,他起身坐在軟榻上,把江思量抱在懷裏,低頭想去聽清江思量口中嗚咽的話。
帶有熱意的唇瓣輕輕滑過耳垂,蕭平心聽見江思量道:“沒偷……不是我偷的,我不是小偷……”
“沒偷什麽?”蕭平心繼續問。
江思量好似要哭了,滿腹委屈終于找到宣洩口。他抓着蕭平心的衣袍,把臉埋進蕭平心懷裏,帶着哭意:“存靈珠,不是我偷的。”
“我相信你。”
“唔……”江思量在意識朦胧間睜眼,擡頭去看是誰說的相信他。
蕭平心低頭看着他,伸手攏了攏江思量松散的衣袍,生怕江思量冷着。
“沒有…偷。”江思量又重複道。
蕭平心把江思量抱得更緊了些,這時藥童端了煎好的藥過來。
蕭平心接過打算親自喂,他舀了一勺藥,用嘴唇碰了碰,不燙才敢喂給江思量。
江思量一點也不鬧騰,蕭平心喂一勺他就喝一勺。喝一勺江思量就望向蕭平心的眼睛,一直說沒偷。
期間江思量被藥苦着了,蕭平心就輕拍江思量的背安撫。
一碗藥很快見底,蕭平心放下藥碗,認真注視江思量烏黑的瞳孔。
蕭平心沒說相信他的話,只說了一句:“我會為你去查,證明你的清白。”
輕飄飄一句話,江思量的眼淚終于止不住落下。
江思量七歲,被所有人指着說他偷了存靈珠。可那時江思量根本不知道存靈珠是什麽,他都沒見過。
所有人都說是他偷的,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站在他這邊。
江思量在無數謾罵中被親生父親關進上古鏡古宅,一關就是十一年。
江思量真的好委屈,他在蕭平心懷裏一直哭。蕭平心抱着他一動不動,能感到江思量身上很燙。
江思量現在整個人都在發熱,他卻覺得很冷。
江思量的腦袋埋進蕭平心肩窩裏,聞着淡淡的苦桃子香,氣息微弱:“蕭平心,倘若我熬不過去,你會為我守寡嗎?”
蕭平心聽着很不是滋味,心裏怪怪的,可他卻道:“不會。”
江思量早料到蕭平心會這樣說,他也不傷心,更加抱緊了些:“我死後,你要是證明了我的清白,可不可以把真相告訴所有人?”
蕭平心垂眸,眼底晦澀幽深:“你不會死。”
看着懷裏安靜睡去的江思量,蕭平心想起成親那個晚上。
他本不想去碰江思量,可蕭遠和季則瘋了一樣硬逼着他同房。
當時蕭平心想,操個人而已,有什麽不敢。
春風一度後,蕭平心懷着滿腔怨氣出了喜房。等到第二日他想再去看看江思量,卻發現江思量被送回了古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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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長老說得沒錯,熬過去就好了。江思量迷迷糊糊睡了一個時辰,醒來時整個人好多了。
丹青長老對他使用過治愈法術,加上他自身靈力旺盛有助于傷勢恢複。
江思量動了動,發現自己還窩在蕭平心懷裏。原本髒污的衣袍也成了嶄新的火紅衣袍,鮮豔的顏色襯得江思量臉上血色多了些。
蕭平心見江思量醒了,臉上疲倦的神色少了些,他手都抱酸了。
“江周!”帶着哭腔的聲音打破了安靜的氛圍。林柿一臉難過提着一個小木桶跑了進來。
把小木桶放在地上,林柿滿心關切地問:“怎麽樣!你好了嗎?對不起我應該送你回去的。我給你抓了條小魚,送給你,你會開心嗎?”
小魚?
江思量往下望了望,木桶裏養了蓮花苞還有一條紅鯉魚,魚兒很小一只,尾巴一甩,桶中的水蕩着銀漣漪。
江思量點頭,說話也比原來輕松些,不胸悶氣短了:“我很喜歡。”
林柿還在難過,突然一只淨白的手覆上他的腦袋。
“知道錯了?你邀江公子出來玩,怎能不把人好好送回去。下次不要這樣了。”
“師尊?”蕭平心看着林柿後方的人道。
溫別觀玉冠墨發,眼蒙純白錦布,更添一分憐惜的味道。一身寬松白衣,使人一時分不清他和雪誰更白。
溫別觀抿唇笑了笑,伸手在袖裏翻找了好久,接着摸出一塊白布包裹着的玉元靈參。
玉元靈參對生長環境極其挑剔,修真界百年才育幾株。
溫別觀把玉元靈參像塞普通吃食一樣摸索着塞到江思量懷裏,還有點不好意思地補充:“這個煮湯喝,我也沒嘗過,不知道味道如何。要是很苦,你再來找我,我抓幾把糖給你。”
江思量聽言心裏很暖,當年他被說是偷了存靈珠的小偷,只有溫別觀一人替他說過話。
當年溫別觀只有九歲,人微言輕,在場全是有聲望的長輩,沒幾個人聽他和江思量說話。
“謝謝。”江思量沒推拒,安心收下了。
“多謝師尊了,”蕭平心摟緊江思量,他就知道師尊是很好的人。
溫別觀略微皺眉,輕聲道:“蕭難安你将燕公子的腿砍下來這事不可取,此次為師已經替你擺平了,下次不要這樣了。”
蕭平心雖然心裏不服,但也沒說什麽。
“我去把他的另一條腿打斷!”一直沒說話的林柿說完,就起身往外沖。
他剛才看到了,丹青長老正在另一個屋子給燕清言接斷腿。
腿雖然能接上,但也會落下病根,以後每逢雪雨天便會作痛,高難度的武功動作也做不了,基本上是斷了前途了。
“林歲安!”溫別觀着急去抓他,一下心急頭磕到了門框。
蕭平心:“師尊當心!另一條腿也可以接的。”
溫別觀:“……”
這兩人表字帶“安”的徒弟,沒一個讓他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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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星夜閣時已經黑夜,江思量喝碗藥粥便早早睡下了。
他記得自己意識模糊和蕭平心說的話,蕭平心真的會為自己去查十一年前的真相嗎?
屋內燭火已滅,江思量輾轉反側睡不着。又一次翻身向外,他在黑夜中看到兩只睜着的眼睛。
江思量一驚,差點驚呼出聲。
蕭平心幹什麽睜着眼睛看他?
江思量往邊上退,蕭平心卻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拉進懷裏。
江思量被抱住,呆愣,不敢動。
“思量,”蕭平心聲音微啞,叫着江思量的字,伸手輕輕拍着江思量的後背,“快些睡。”
江思量愣怔住了,了解到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麽後,眼眶一澀,心中思緒萬千。
屋裏的木窗開了一小半,斜照進來的月光落在裝水的木桶上。
桶裏的鯉魚歡快的游嬉于蓮花杆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