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雲水榭
流雲水榭
這一切對林柿來說只是一瞬,他見江思量站着不動,擔憂問:“江周你沒事吧?”
江周回神:“沒事。”
上古鏡靈宗的族人死後不會留有遺體,他們會耗光自身所有靈力,化霧化風化水化葉,消散于世間。
殷朝雲安靜坐在椅上,微瞌着頭,全身散發淡紫色的靈光。不用多久便身形消散,化作路邊再尋常不過的綠葉。
殷朝雲從八歲起便不斷做夢,夢裏總有一個黑衣女子,黑衣女子不斷向她說起上古鏡靈宗的前塵。指引她去東洲,告訴她一定要去贖罪塔開啓“觀棋不語”陣。阻止梁白棋,扭轉宿命。
在夢的最後,黑衣女子總是鮮血淋漓。她捧起自己的一雙眼睛,耳朵流着鮮血,喉嚨被生生挖穿。無聲重複:“你錯了。”
綠葉悄然劃過江周和林柿的臉側,殷朝雲原本坐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張空蕩的椅子。
林柿鼻子一抽,擡手抹了把眼淚,剛才的所聽所見,他不會和任何人說起。
江周與外祖父家不親,此番本就是來見外祖母最後一面,見過後并未與旁人寒暄,徑直上了回程的馬車。
就在林柿準備上馬時,蕭平心将他攔下了:“我叫了方且長來接你回去。”
“為什麽啊?”林柿不解,“你順路把我送回去不好嗎?”
蕭平心懶得理他:“江思量探親你湊什麽熱鬧?馬車沒你坐的地方,再者,我們現在要回桃洲十塢。”
林柿:“你針對我!我來的時候就是坐馬,我沒說坐車裏呀!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裏我會丢的!”
蕭平心沒理,轉身離去。留林柿一個人站在原地錘樹:“大師兄什麽時候來啊?”
馬車內江周垂頭坐在軟墊上,揪着自己黃色的衣袖,時不時摸摸自己未束的頭發。
Advertisement
蕭平心見江周舉止奇怪,以為他是外祖母過世太過傷心一時手足無措。
蕭平心拿了一碟桂花糕給他。
聞到香氣,江周擡頭目光直直看向蕭平心。
夫君。
江周心裏喊了一聲,接過桂花糕吃了起來。
過了會兒江周朝蕭平心伸手:“可以給我錢嗎?”
蕭平心皺眉,成親三個月江周從未向自己要過什麽。他摸了一遍全身,只摸到一塊金元寶。
江周捏着金元寶放入袖中,繼續吃。他聽見蕭平心道:“等回宗門我多給你些。”
江周沒接話,而是道:“我想去流雲水榭。”
蕭平心看了江周一眼,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低頭看了眼腰間的屬于江周的命碟,同往常一樣亮着。
流雲水榭。
看門的小厮擡頭見月亮已升到樹枝頭,正準備落門闩。嘩地一下,一道黃色身影沖了進來。
小厮剛準備大聲呵斥,下一瞬間冰涼劍鞘抵在他脖間,小厮吓白了臉回頭看,又是一驚:“蕭、蕭公子?”
蕭平心順勢進來,江周已經跑沒影了,只好對小厮道:“你家大公子回來了,門晚些再關。”
“大、大公子?!”小厮聽後險些暈過去。
這邊江周憑着幼時記憶往阿娘閣中跑,夜晚人稀,偶爾有幾名小厮見到他全都一臉疑惑,只當他是宗門請的客人。
想來也是,江周離家多年,流雲水榭早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樣。
江周滿心歡喜跑進阿娘的閣院,猛然間發現這裏大變了模樣。原本住人的地方變成了用來放書籍布匹的雜樓。
江周一時愣住,除了他之外,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他阿娘留下的痕跡。
“何人如此放肆!”聞訊趕來的大管家一臉怒色。她倒要看看是誰如此大膽夜闖流雲水榭。
江周回頭,問:“我阿娘的東西在哪?”
大管家仔細看了江周幾眼,沒認出來:“說什麽胡言,你是何門何派之人?識相的自己出去,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說話間,又迎面走來一中年男子。江周一見他便眉頭一緊,上前一拳将人打進路邊的小池塘裏。
這人是流雲水榭二管家,幼時常常言語攻擊他阿娘,手腳也不老實。
只聽撲通一聲水響,二管家摸淨臉上水漬,大罵起來:“反了天了!哪裏來的野小子敢對老夫動手!”
就在二管家擡手準備落下一巴掌時,身後乍然聽人冷言:“桃洲十塢來的,怎麽,你也敢動?”
桃洲十塢?
兩名管家僵在原地,眼神齊齊落在江周身上,大管家率先認出,連忙行禮:“原是大公子回來了,許是多年未見,都有些不記得了,莫要怪罪。”
不記得流雲水榭曾有過江周此人了,但看在桃洲十塢的面子表面客套還是要有。
“我娘的東西。”江周依舊執着。
大管家笑了笑,話卻不對江周說:“姑爺上門怎麽不說一聲,這待客的茶水都未備,唯恐失了禮數。”
江周被故意忽略,蕭平心心中不悅。江周性子弱,每次同自己說話都小心翼翼,聲量低。
蕭平心雖面上對江周冷淡,但江周說的每一句他都認真在聽。
蕭平心側眸觀察江周的情緒,見江周眼眸微動,暗藏殺氣:“大管家,我娘的東西。”
大管家察覺不對,江周何時如此強勢了?
大管家又一福身:“大公子,周夫人可沒什麽東西留在閣中。這處院閣多年閑置無人居住,我們也是按主家的意思放的物件。”
“不給是嗎?”江周聽完廢話,轉頭指向旁邊一處樓閣,“夫君,炸了。”
蕭平心目光探究看了江周一眼,擡手捏符照做。
随着一聲巨響,旁側的樓閣炸了。
大管家瞬間變了臉色,叫二管家去請夫人。
見大管家還未開口說他阿娘的遺物,江周又指向另外一處樓閣:“夫君繼續。”
啪!好像炸了珠寶庫。
“大公子,周夫人真沒留下什麽。”大管家不解蕭平心為何對江周的話如此順從。
江周一個靈藥爐鼎,蕭平心何故遷就他?
在炸到第五座樓閣時,江瀾的母親譚夫人來了。
江周對她有些畏懼,見人一來就馬上躲到蕭平心身後。
譚夫人看着炸毀的樓閣,也不惱:“蕭公子這裏不是桃洲十塢,不是你使性子的地方。江周你父親不在,你要拿什麽和我說。”
聞言,江周從蕭平心身後探頭:“我娘的東西,我要我娘的東西。”
譚夫人眉頭微皺,周意的東西?她一時想不出。
過了會,她才道:“在閣院最裏側有一個箱子,你去尋吧。”
江周聽了就走,卻只找到一個小匣子,打開一看,是一些不值錢的頭飾與镯子。
阿娘能留下的東西少之又少。
臨走時,譚夫人道:“你父親後日回來,可要見一面?”
江周:“我不想見他,今日的損失桃洲十塢會賠付的。”
譚夫人:“不用,就當流雲水榭欠你的。”
江周捧着匣子走了。
天公不作美,兩人剛出流雲水榭就下起了小雨。
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蕭平心快步上前準備去拉江周。
誰料江周一下就躲開了,外面的春雨未停,一時氣氛冷到了極點。
江周剛剛的反應速度,不是他原本應該有的。
從群安周家出來,蕭平心就能隐約察覺到江周不對勁,剛才在流雲水榭江周的一切舉動,更是不對勁。
江周将匣子放進上馬車,剛準備上去就被蕭平心拽了下來。
蕭平心擡頭時眼睛微眯:“江思量?”
此刻蕭平心的目光和以往不同,眼底多了一絲孤靜與殺意。
不管是誰冒充江思量都得死!他只要他認定的江思量,與他成親的江思量。
因是下雨的緣故,路邊的泥地泥濘不堪。
江周被撂在地上時,發絲沾滿了泥,有一滴雨落進了他的眼睛裏。
蕭平心的劍橫在江周脖子上,力道大的割進肉裏。
“你到底是誰?”蕭平心居高臨下地望着他,眼底似結了一層霜。
江思量從小不得喜愛,性子怯懦,關在古宅不可能會武功。而眼前之人還能和自己過兩招,根本不可能是江思量。
江周聞着除血腥氣之外的桃花香,莫名多了些心安。
自從江周找回元神,他一閉眼就在識海裏修習。之前幻境見的白衣少年就是他,他在試着找回武功。
只不過才一天不到,他武藝不精,打不過蕭平心。
蕭平心現在要殺他,江周覺得不開心:“以前那個任人欺負的江思量,你好拿捏是嗎?”
話落,蕭平心呼吸一滞,須臾他提起劍。
江周垂眸眼皮都沒擡,落下的雨水毫不留情擊打着他。
淩厲的劍風呼嘯過耳,貼着江周的天采劍極速插進泥地,在江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蕭平心似乎隐忍着什麽,眼眸染上一點薄紅,嗓音略啞地問他:“我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是迷元巫。你又是誰?你把江思量弄去哪了?我要去接他,天黑了,他會怕。”
江周眼神一愣,心裏一澀,把外祖母同他說的也給蕭平心說了一遍。
最後,江周道:“我就是江思量,和以前不同是因為找回了自己的元神。”
此話猶如大赦,蕭平心頓時松了力。他看着地上的江周,指尖撫過脖間的血。
“怎麽破了?”蕭平心又碰了碰江周劃傷的臉,“這裏也傷了。”
江周感受着刺痛,眼神移向一邊。
突然他被蕭平心抱起,聽見蕭平心道:“我不能傷江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