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故夢故夢

故夢故夢

京師尚家暗自養兵買馬,有謀反之疑。皇帝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一個,下令滿門抄斬。

尚憫,外室之子,不受其累,逃過一劫。

春雨,曾為外室婦。今與其子淪為奴藉賣入京中富商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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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故歡都不敢想象自己在哪,他特麽在尚憫身體裏。他覺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也沒人和他說這小子小時候這麽倔!

“尚憫尚憫尚憫尚憫尚憫!”沈故歡像個蚊子一樣在尚憫腦內呼喊,奈何尚憫根本不理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魂魄。

春寒剛過,地面處處濕潤。尚憫在夥房就着冷水清洗堆成高山的髒碗筷,府中有規矩,下賤的奴役不配浪費柴火。

“尚憫……”沈故歡知道每個反派都有一個凄慘的童年。

這時,他們聽見外頭有人議論不堪的話語。

“剛大奶奶在老爺屋裏抓出一個賤婢,正發落呢。”

“那賤婢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偷摸進老爺屋裏偷珠寶,明眼人誰瞧不出來,不就是偷……”

“可不就是,偷珠寶也該去女主人屋裏,怎會偷去男主人屋。”

“老爺怎麽說,納她嗎?”

“大奶奶氣頭上呢,下令打死了。屍體丢在髒渠,那女的好像叫春雨。”

“你說這春雨剛停,人就去了。我們小人物的命,誰在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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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憫手上動作頓了幾瞬,沈故歡記得沒錯的話,春雨是尚憫的阿娘。

他能感覺到此刻尚憫臉頰上有淚,可他沒什麽過大的反應,繼續洗着髒碗。直到洗完所有碗,尚憫才慢慢起身。

“尚憫……”沈故歡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

尚憫緊緊咬着牙關,剛走幾步就摔在地上。他爬起來繼續走,結果又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才走到他們所說的髒渠。

一股腥臭味撲鼻而來,一個女子被丢在黑污的渠道裏。

沈故歡看過去,這裏不就是廁所下面的臭水溝嗎?

突然沈故歡的視線被遮住了,原來是尚憫用手捂住了眼睛。

小孩哭聲壓抑,身體發抖下進髒渠拼盡全力才将屍體拖上岸。

尚憫拖着屍體從極偏的小道走,從下午走到入夜。

這是一處荒山,尚憫借硬樹枝挖坑,屍身埋了進去。

他跪坐在地上,十指全是泥拌着血,衣物髒亂。他一抔一抔填土,眼淚決堤。

“沒關系的沒關系,你娘以後會有一個特別大的墓地,周圍特別幹淨,擺滿貢品,然後……”沈故歡不知道說這些有什麽用。

尚憫慢慢填土,哭聲越來越大。阿娘,春天過去了。

在沈故歡穿越過來的日子裏,尚憫從來都是淡定從容的掌權者,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尚憫回去時,大總管正等着對他發難。

“你這下賤骨頭跑哪裏去了?活不幹了?你娘幹出那檔子下賤事,大奶奶沒一并殺了你都是大奶奶心慈!”

大總管邊說邊掏出一把剪子,隔着衣物用剪刀去剪尚憫身上的肉。只是剪傷,并沒有剪掉皮肉。

幾剪刀下去,尚憫身上血肉模糊。沈故歡感受不到尚憫身上的痛,但也知道這肯定疼啊!

“尚憫你反抗啊,跑啊,為什麽站着不動啊!”沈故歡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尚憫能感覺到自己眼睛流出了不屬于他自己的眼淚,他身體裏的陌生魂魄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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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故歡一直和尚憫說着他以後的事:“別看你現在凄凄慘慘戚戚,等以後你可威風了。大紅官服一穿往那一站,二品以下的都不敢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氣!”

“嗯,”尚憫難得和他說話,卻聽着不誠心,“那很厲害了。”

“肯定啊!”沈故歡突然有點懷念在朝堂和尚憫作對的日子。

那時沈故歡書櫃裏的書都是:

《從九品官升到一品官我經歷了什麽》

《鬥嗎?玩命那種》

《如何一招扳倒死敵》

《刺客終極素養》

這幾本冊子是沈故歡在民間舊巷苦尋而得,他日日熟讀,只為弄死尚憫。

可天不遂人願,沈故歡險些将自己鬥進诏獄。

沈故歡突然嘆氣。

苦矣,痛矣,思鄉矣。

沈故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出這個幻境。

某日傍晚,大總管交給尚憫一件活計,要他送一樣東西到街尾李員外家。

沈故歡突然記得,激動大喊:“尚憫尚憫!這是你扭轉命運的關鍵點……”

說到最後,沈故歡聲音又小了下去。這也是尚憫從一個無名小角長成大反派的契機。

沈故歡記得這條故事線。

敵國派質子燕奇前來求和,恰遇街道大火,四皇子周南晏被困火中。

燕奇不顧自身安危沖進火場,救下周南晏。

燕奇正是書中主角,而周南晏是未來的皇上。因為幼時的救命之恩,主角燕奇就像獲得了免死金牌一樣,瘋狂開挂成就自己霸業一生。

而這個“救命之恩”的金手指,卻被一個莫名沖出來的路人搶了。正因如此,小說的故事線才會産生偏差。系統才會要沈故歡殺死尚憫。

而現在,這個轉折點已經開始了。

“走水了!!快救火!!”

“四皇子還在裏面!!”

尚憫站在離火海幾寸之地,火光沖天,熱烈的氣焰灼得人眼睛疼。

“尚憫你聽我說,裏面有個貴服小公子叫周南晏,是未來的皇上。你去救他,等他登基你不僅能擺脫奴藉,甚至還能入朝為官!”

沈故歡剛說完,另外一邊就有人趕了過來。

“怎麽着火了?”一聲青稚的聲音響起。

“殿下,這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還是快點進宮吧!”貼身太監催促着燕奇。

燕奇往火海裏看了看,眉頭擰起:“可是,他們說有人困在裏面。還是個皇子,如果我救了他……”

身為皇子的燕奇知道“皇子”這個身份意味着什麽,說不定能給他在這個國家帶來幫助。

尚憫盯着兇猛的火苗,仿佛一進去就會被燒成灰燼。

沈故歡似乎能看到兩個小少年,各自站在命運的轉折點。

燕奇往前走了一步,卻又膽怯的停下。

沈故歡看到燕奇動了,急得不行。連忙催促:“尚憫,你敢嗎?錯過了這次機會,你就是一個連句號都沒有的、炮灰。”

沈故歡心裏突然想清一件事,如果他讓尚憫不要去,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穿書了。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閉環。

他推動了尚憫,也要結束尚憫。

尚憫和燕奇站在火海外,兇猛的火舌仰天長嘯。尚憫眼裏有對新生的渴望又有對死亡的恐懼。

尚憫和燕奇踟蹰不前,沈故歡不再說話,是轉身還是沖進去,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一塊燒成黑炭的木樁掉了下來,燕奇向火海走去。

忽地一下,尚憫從他眼前跑過,直直沖進火海。

每一次選擇,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

尚憫,從你闖進火海的那一刻,你就是主角。

“救命!母妃兒臣好怕……”

尚憫循着周南晏的聲音順利找到人,頭頂上方掉落一塊火炭,直直燒在尚憫手臂上。尚憫顧不上疼痛,拉起周南晏就外沖。

“四殿下!!!”

一群宮女太監見到周南晏個個喜極而泣。

周南晏只有輕微燒傷,遲遲趕來的護衛準備帶他去治傷。

周南晏還抓着尚憫的手,他對救命恩人道:“謝謝你,我是當朝——”

“尚憫。”尚憫打斷他的話,只是道,“我叫尚憫,京城王富商家中雜役。”

周南晏取下腰間玉佩給到尚憫,重重點頭:“嗯!本皇子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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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憫獨自走在喧嚣過後又恢複平靜的漆黑街道,眼眶周圍緋紅一片。

手臂上的燒傷陣陣熱癢,他用手摳出幾道血痕,沾着血肉的手指撫上周南晏給他的玉佩。

玉佩上刻有卷柏圖紋,此刻已被染紅。

卷柏又為長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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