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不會放他出去吧?
第30章 你不會放他出去吧?
封重洺比卓情醒的早,是被對方燙醒的。
他們都赤着身子,卓情雙手雙腳地纏在他身上,跟一個火爐一樣,身上的熱量原原本本地傳給了封重洺。
他在發燒,渾身燒得通紅,眉頭痛苦得緊皺着,一瞬間讓封重洺幻視了昨天對方在他身上的場景。
封重洺的眼神陡然沉了下來,他穩了穩心神,用手背摸向卓情的額頭,燙得他蹙眉。餘光中,他瞥見了卓情腿間的血痕,從那隐秘的地方蔓延出來,經過幾個小時已經凝成了一道道猙獰的血痂。
心裏頭各種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情緒瞬間像是被掐住了七寸,偃旗息鼓起來。封重洺吐出一口濁氣,将目光從對方白皙的腿間挪開,拍着卓情的臉打算先把人叫醒。
卓情燒得太厲害了,封重洺叫了好幾分鐘他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卓情的嘴唇已經被燒到發幹起皮,原本漂亮的唇現在變得蒼白無色,就像是經歷過一場風雪後的花朵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
封重洺盯着他許久,神色由複雜到迷茫,最終他還是心軟了,扶起卓情靠在他的胸前,拿過床頭自己的水杯,單手捏開他的下颌,少少地往裏面灌水。
卓情燒到昏迷,無法做到自然吞咽,水喝一半流一半,淅淅瀝瀝地沾濕了兩人的身體、被子還有身下滿是暧/昧痕跡的床單。
這是一件非常難搞的事情,需要耗費很多的精力和時間,封重洺的臉上卻沒有不耐煩的神情,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就這麽灌了大半,卓情的嘴唇和神色都好看了一些,封重洺的心跳漸漸緩了下來,他繼續拍着卓情的臉,又輕又重地叫他的名字:“卓情,卓情。”
幾分鐘後,懷裏的人終于有了轉醒的跡象,卓情的眼皮掙動了幾下,似乎馬上就要醒來。在卓情睜開眼的前一秒,封重洺将攬着他後背的手抽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了。
卓情讷讷地與封重洺對視着,封重洺昨夜恨不得将他咬碎的神情在腦中浮現,與眼前這個一絲表情也無、讓人捉摸不透的封重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卓情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會是的什麽。
——但不管是什麽,他都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
他像是刑場上等着被砍頭的死犯,已經被壓着跪在了刑器前,只等着巨刀落下就可以解脫。
可是,出乎卓情意料的是,在長久的等待後,封重洺只對他說了一個簡單無比的字——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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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情怔了半秒,他撐直手臂,忍住那陣要命的酸痛,坐了起來,“我……”
剛說出一個字就被打斷,封重洺眉眼緊閉着,一眼都不想看他的模樣,再次對他冷冷重複。
“滾。”
猝不及防的,一滴眼淚就這麽掉了下來。
卓情慢半拍地擡手抹去了,努力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封重洺的臉色難看極了,比卓情剛把他帶回來的時候還難看,一股由內而外的疲憊從他的身上湧出來。
卓情的眼淚滴得更兇了。
他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會是這樣的封重洺,他寧願封重洺像前幾天那樣,嘲諷他、辱罵他,至少那樣的封重洺是有起伏的,有要求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像是對他失望至極,将他從他的世界裏完全剔除了一樣。
卓情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隐約察覺出這比高三那年封重洺不理他時還嚴重。卓情的嘴巴顫抖着,想叫封重洺的名字,想再次和對方道歉,說自己做錯了,讓他別不理他,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他說不出來。
他反複将自己代入前幾天的自己,反複去感受那時的封重洺,無論多少次,他只能得出一個同樣的結論,——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無解。
“封重洺。”
恍惚之中,他還是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像是一道折磨他一生的禁咒,離不開,只能痛。
卓情無聲地坐在封重洺旁邊,很久,兩人誰都沒有再次說話,卓情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一陣從未有過的空曠在他的心底生長,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麽辦。
卓情轉動着無神的眼,看向一旁閉目假寐的封重洺。
封重洺的臉色是體力透支的蒼白,濃黑的睫毛和眉毛被汗水潤得水晶晶的,他的呼吸很重,身體的反應并不像表情那麽自如,卓情看出他渾身肌肉的緊繃,像是和他共處一室是一件多麽難以忍受的事情。
卓情的眼神更黯淡了,身下一直在綿綿作痛的傷口突然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他疼到克制不住,害怕自己随時會崩潰,小聲說了一句“我先走了”,掀開被子的一剎那卻突然頓住。
封重洺的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子,有的甚至高高腫起,像是蚊子咬後形成的小鼓包。卓情呼吸一緊,一把把被子全部掀開了,封重洺的全部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中。
卓情順着他的長腿一寸寸向上看,經過沉睡的那處、平坦的小腹、起伏的胸膛,最後到封重洺黑如鍋底的臉。
“你……”
封重洺一把扯過被子,憤怒道:“夠了!”
卓情被他突然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整個人狠狠一抖,在封重洺快将他吃了的目光下,努力咽了下口水,盡量平穩地說道:“你身上不太對勁。”
“我不是……沒那個意思,”卓情隔空指了指他的胸膛,就這麽說話的幾分鐘,紅點越來越密集了,“你看。”
他臉上的神情不像作僞,封重洺冷臉向下看去,胸膛上一片紅疹,跟爬了上千個蟲子一樣,形狀可怖。
封重洺從鼻腔裏很重地呼出一口氣,表情陰沉至極。
封重洺應該是過敏了,卓情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袋東西。
他總是做錯事,永遠在做錯事,卓情扭過頭去,遮住自己通紅的雙眼,手腳并用地要爬下床,說:“我去找宋子昱。”
“不準。”封重洺驟然出聲。
卓情以為自己聽錯,沒明白為什麽不可以,勾着頭往身後看,身體直接失去平衡,咚地一聲摔到床底。他本來身上就痛,這一摔,眼前直接空白了好幾秒。
半晌,他扒着床尾掙紮起來,換成跪坐在地板上的姿勢,問床頭的人,“為什麽?”
封重洺定定地看他好幾秒,扭開視線,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你能不能要點臉。”
卓情猛地攥緊了手下的床單,嘴巴開阖好幾次,小聲卻堅定地說:“但是過敏嚴重的話,會有生命危險。”他不可能拿封重洺的性命開玩笑。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封重洺又把視線移過來,卓情卻快速避開了,悶聲說:“知道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腿軟得差點站不起來,扶着牆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把門關上,給宋子昱打電話。
他沒說封重洺為什麽過敏的,就把封重洺身上的情況很詳細的和宋子昱說了。
“大少爺就是金貴,”宋子昱慢悠悠地評價,“嬌氣。”
見他這樣卓情就知道沒什麽大問題,神情也放松下來,但還是要求道:“你下班來一趟,帶點藥,我怕他夜裏身上會癢,不好睡。”
宋子昱的回答是毫不猶豫地挂了電話。
卓情又給罪魁禍首打去,沒接,這個點不知道還在哪個小情床上沒起來,卓情氣得不行,給他發了一條整整六十秒的問候語音。
随後,卓情囫囵吞了點發燒藥,把自己泡進了浴缸。清洗的過程艱難又難捱,卓情的脾氣做不來細致的活,下手沒輕沒重,把撕裂的傷口再次搞流血,血絲漸漸染紅了浴缸。但是裏面還有東西,不舒服,卓情只能扶着浴缸蹲下去扣。
終于差不多幹淨了,卓情也快撅過去了。
他出來換了被單,把自己的卧室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敲了封重洺的門。
再過一會宋子昱就要來了,封重洺的房間、尤其是床,被他們搞得亂七八糟,空氣中各種味道也沒散去,明眼人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清楚封重洺肯定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體貼地想讓封重洺先睡到他的卧室。
但是封重洺卻不願意,态度極差,“我為什麽要睡你的床。”
卓情不敢和他說待會宋子昱要來,只說:“我把你房間收拾一下,”他和封重洺對視就撒不了謊了,只盯着他的鎖骨看,“你可以去我那邊先洗個澡,衣服我給你準備好了,洗好就在我那躺一會,我一收拾好就喊你過來。”
封重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雖然他不想去卓情的卧室,那麽私密的地方,但是他也不想再待在這個房間了。很離譜的,這房間裏的一切都會觸發他腦海中關于昨夜的記憶。
封重洺去了卓情的卧室,目不斜視地往洗手間走,卓情剛洗完澡,裏面的熱氣還沒散完,沐浴露的清香混着溫熱的水汽直直撲過來,他的眼前不可控制地浮現出卓情赤/身/裸/體的樣子。
封重洺狠狠閉了閉眼,五指成拳用力揮在瓷磚牆壁上。
對于昨晚那場荒唐的性/事,他是憤怒的。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體面,像一條砧板上的魚,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失控過。一直到現在,到此刻,那場本該是他的行刑場的性/事還在時不時地突襲他,他雖然失去了昨夜的大部分記憶,但是身體的記憶比大腦更長久,他仍然記得被卓情包/裹、撫wei的感覺。那種從未有過的、可怕的快感,讓他心驚。
封重洺發狠地搓着自己的身體,用了比平時二倍還多的時間才出來。他走到門前,卻又站住,冷眼打量起卓情的房間。
和他那個房子的布局一樣,簡單的歐式裝修,就是床單的風格不太搭,像是剛換上去的,封重洺冷笑一聲,突然改變了主意,頭發還半濕着就躺了上去。
一躺上去,他就後悔了,卓情的床上有着和他他本人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非常濃郁且霸道,不講道理地包住了他。
封重洺氣得牙癢癢,覺得這也是卓情的手段,故意讓他睡他的床,就是為了惡心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躺在卓情的床上,封重洺的睡意來得奇快,像是被施了什麽妖術一樣,他蹙着眉頭很是不高興地睡過去了。
封重洺是被門外卓情和另一個人的說話聲吵醒的,屋內很黑,床頭被人開了一盞溫暖的小燈,封重洺坐起來,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看到外面已經全黑了。
他居然睡了這麽久。
封重洺将此歸咎于那個藥,他剛準備掀開被子下床,門被打開了,卓情站在前面,身後站着宋子昱。
眼神危險地向卓情射去,卓情被封重洺看得一慌,趕緊避開他的視線,“我去給你倒杯水。”走了。
宋子昱什麽時候受到過這個待遇,眉頭輕微一挑,視線落在卓情的背影,一頓,又不聲不響地收回。
他打開了頭頂的大燈,走到封重洺的身邊,語氣不卑不亢:“封少好。”
封重洺一點沒有剛才瞪卓情的樣子了,恢複了他原本的不動聲色,“麻煩你了。”
兩人從前就不熟,宋子昱只是過來給封重洺看病的,更不需要攀談了,因此兩人之間的氛圍雖沉默卻不尴尬。
宋子昱讓封重洺把上衣脫了,查看他身上的紅疹子,封重洺是坐着的,宋子昱就只能彎下腰去看,他看得認真,沒注意到胸前随着他的動作掉出來的東西。
是一枚男士素戒,樣式簡潔大方,在燈光下散發着耀眼奪目的光芒。
去年,封重洺回國的時候看到它被戴在薛珩的手上。
宋子昱直起身,說:“不算太嚴重,封少身體好,兩三天就能下去了。”
從他進門來,封重洺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但他說完這話句後,敏銳地發現床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變了。
宋子昱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什麽問題,頂多算是不輕不重地陰陽了對方一句,封重洺不至于這麽小氣。他神情不變,嘴角甚至微微笑了出來,“封少?”
封重洺背靠着床頭,上半身不着寸縷,但是周身氣勢不減分毫,眼睛裏毫不掩飾的審視讓宋子昱不免躊躇,他垂下眼,躲開對方逼人的視線。
封重洺徐徐打量着宋子昱,在腦海深處搜索對此人的印象,發現在高中他就是一個透明人,除了“卓情的舍友”、“薛珩的玩物”外,找不到任何的記憶點。
但是現在,封重洺卻在他身上發現了另一個特質,——“會裝”,或者換一種說法,“心思重”,他已經晾了他這麽久,卻沒見他的表情有一絲變化。
封重洺瞥着宋子昱挂在胸前的戒指,眼神很輕,一股隐隐的威壓從他的身上散出,極淡的語氣,問:“薛珩最近還好嗎?”
宋子昱動作很輕地關上房門,門阖上的一瞬間,他虛脫般地倚在門上。
一直守在門外的卓情急匆匆過來,以為是封重洺不好了,擔心地問:“很嚴重?”
宋子昱不說話,眼神複雜地看他。
他越這樣卓情越害怕,“你說話啊!”
宋子昱搖搖頭,把卓情拉到一邊,兩人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市中心高塔上絢爛的led燈光照亮了半個夜空,勾勒出一種不真實的華美。
“你們在一起了?”他很突然地問。
卓情一愣,“沒有啊。”
“你為什麽會問這個?”宋子昱看着窗外,就是不說話,卓情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不說算了。”扭頭就要走。
宋子昱又叫住他了,欲言又止的,卓情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半晌,他終于開口了,問:“你不會放他出去吧?”
卓情的眉頭深深皺着,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宋子昱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覺得他會報複你呢。”
還有我。
他的喉結抖動着,吞了下了最後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