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療養院守則20
第 20 章 療養院守則20
姚皜皜這話一出口,路回和明照臨就同時一個回頭一個起身偏頭。
只見小小的探視窗口上确實貼着一雙眼睛,那雙眼睛瞪得特別大,眼珠子像是瞪出來了一樣,不是眼皮貼着探視窗,而是眼珠子貼着那一層防爆玻璃。
它的眼白布滿了猩紅的血絲,不僅如此,看上去還格外渾濁,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眼睛。
路回默默地後退了半步。
明照臨顯然是不怕的,他饒有興趣地看着貼在長方形的探視窗上的眼睛,還在想:“他是怎麽做到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一大半的?”
他不僅這麽想了,還這麽問了出來,卻奇異地沖散了空氣中凝聚的恐怖氣氛。
因為這個問題實在是讓人無語的同時,也忍不住去想是啊為什麽。
路回:“……都不是人了他就算是能把眼珠子摳下來當武器往你身上砸不也很正常嗎?”
明照臨思索了下:“确實。”
姚皜皜:“……”
她看着他倆,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那一瞬被那雙突然出現的眼睛吓到的魂都安定了下來,不僅不覺得恐怖,反而有幾分想笑了。
好奇怪。
明明現在那麽危險。
她卻誕生了這麽輕松的情緒。
就連門外響起古怪的笑聲配上詭谲的語調,都變得沒有那麽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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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聊什麽呀?”
雖然聲音有點嘶啞,說話的方式也感覺怪怪的,像是機器而不是人類,但他們還是第一時間就分辨出來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萬破浪,又或者,是需要打上引號的萬破浪。
“讓我進來聽一聽行嗎?”
明照臨顯然是個比起跟玩家和正常人類對話,更喜歡和NPC聊天的癫子,路回沒理“萬破浪”,但他理了:“不行。”
“萬破浪”居然還問:“為什麽?”
更重要的是明照臨還偏頭想了想,很認真似的:“因為你醜到我眼睛了。”
第一, 原本是沒人知道藤蘭是什麽味道的。
明照臨知道,因為在第一次調查藤蘭的時候,他就從血腥味撲鼻的妖物屍塊中,捕捉到那微乎其微的花香,幾乎是轉瞬間就被風給吹散。
那時候明照臨覺得,自己大約是魔怔了,連到底是自己身上殘留的還是巨妖留下來,都會弄混淆。
唯獨今天在留有藤蘭痕跡的現場,新舊的痕跡疊加,明照臨幾乎是瞬間就能篤定,藤蘭的氣息與路回的完全相同,他對這味道可謂是浸進血骨,絕對不會弄錯。
第二, 藤蘭的痕跡與路回的相同。
資料裏面清楚的記載着,藤蘭滿身都是花骨朵,而且第一次去調查藤蘭蹤跡的時候,它留下的那些痕跡就包括了斑駁的圓孔印。
現在路回的本體如此清晰地展露在他面前,那些圓孔印與細小的花骨朵全能對應上。
更別提其實還有更多的疑點,當時他們剛提到現場的妖物被絞殺,回頭小妖怪便吃撐了;今天明明是藤蘭痕跡的出沒地,小妖怪卻說自己莫名受到力量的吸引。
記載中被分食的藤蘭。
丢掉所有分枝全身傷疤的路回
但即便這麽多的證據擺在這裏,明照臨卻依舊無法完全确定。
他望着路回這幅脆弱可憐的模樣,實在無法将他與兇殘的巨妖聯系起來,小妖怪實在是太乖太乖,從頭到尾都只是纏着他黏着他,任予任求就連的命脈都讓他随意地握在手裏把玩。
“明照臨”路回終于艱難嗚咽地開口。
他被明照臨的指腹抵住,吐詞破碎含糊,卻能夠聽出來極其不舒服。
那是種特別奇怪的感覺,不是痛,但是每次路回感受到他精神力暴戾侵占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要掙紮,仿佛自己的本體與妖氣都被嚴絲合縫的緊密包裹,異樣感如同洶湧的潮水般将他淹沒。
直到明照臨頓住,無意識稍稍放松,他才大口大口地喘息。
可即便這樣他也沒有任何怪他的意思,甚至還擔心明照臨不高興,小心翼翼地爬過來貼他的手指,眼底的水光晃動格外漂亮,“明照臨”
“你可不可以輕點慢點呀”
呼吸驟然滞住,明照臨所有暴戾的精神力也都停住。
他的指腹依舊貼着路回的脖頸與臉頰,滲透進去的精神力就像是沒有依靠般漂浮在空中,已經離開了妖力彙聚的本體,卻又沒有完全抽出來,就這樣與路回若有若無地勾連着。
可就像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等沒有不舒服的時候,路回的葉片又忍不住輕輕去撥弄他的精神力,就像是主人細長濃密的睫毛,撩得人心髒顫抖發癢。
倘若此時路回仰頭看他,必定能發現明照臨眼眸裏洶湧的幽晦。
如同風暴來臨的前夕,卻又被更加炙熱的焰浪吞噬殆盡,在極短的時間裏如同經歷了海嘯般的劇變,直至逐漸平息,全都碎成了暗河的浮冰。
不對,還是不對。
也有可能小妖怪不是藤蘭。
在他的記憶裏面藤類植物是具有相似性的,比如覆蓋全身的花骨朵,還有進食的周期與消化能力,甚至展現出來的力量對于其他同類的吸引力這些都可以解釋成巧合。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現在路回絕對不可以是藤蘭。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
沒等路回說什麽,他突然俯身将路回緊緊抱住。
路回愣住,腦子在短暫的迷茫後,瞬間炸開無邊無際的快樂雀躍!甚至他都能清晰感受到,明照臨腦袋深深埋進他的頸窩裏面,好像是在安撫他,又好像是在汲取他的溫度。
雙臂也收得緊緊地,就好像要把路回糅碎了勒進他的胸膛似地,路回被他鋪天蓋地的氣息包裹着,純粹的溫暖在沒有精神力的侵占下,讓他舒服得人都要化了。
明照臨抱他了!
這是明照臨主動接納他的意思嗎?
路回快樂得眉飛色舞,急忙拼命也絞緊他生怕他反悔。
可他完全沒有明照臨那樣的耐心,在高興的時候忍不住用臉頰去蹭他,一會兒蹭他的耳朵,一會兒又忍不住去蹭他的胳膊,別過頭甚至想親親他的臉頰,卻又因為膽怯迅速縮回腦袋。
本以為明照臨會因為他的躁動而松開,路回突然又不敢動了,可是并沒有,不管他任何的動作,明照臨的雙臂都收得緊緊的,無聲沉默地洩漏出他的偏執。
到最後,終于路回也安靜下來,将腦袋搭在他的身上,小聲道:“明照臨,所以你是為什麽突然要看我的本體呀?”
“你是找到什麽線索要告訴我了嗎?”
“”很久後,他聽到明照臨沉悶的回答,“嗯。”
卻并沒有後文。
只是感覺埋進他頸窩裏面的溫度,好像貼得更加緊密了些,令路回莫名地怔了怔,心跳也突如其來地震動劇烈。
他臉頰無緣由地有些發燙,只能任由明照臨這樣抱着,片刻後也将腦袋埋在明照臨的身上,就像是只突然知道害羞不敢暴露心思的小貓。
一片幽暗的森林裏。
路回站在高高的樹梢,所有的景象盡收眼底:地底妖物湧動的痕跡,地面上幾位戰鬥員的急促追擊,密集點亮着用來壓縮妖物範圍的火簇
那幾位戰鬥員,正好都是結契名單上,最低也是A+。
出勤記錄裏面顯示,他們最近正好在組隊做任務,追擊的是種名叫遁地獸的妖物,也就是硬殼蠍子的變種,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已經快要到斬殺階段了。
但是路回知道,遁地獸在狂化後才會展現出真正的殘忍可怖,如果這些戰鬥員沒有充足準備的話,說不定最後反而會被吃掉
路回緊緊地抿住了唇。
那就不用自己親自吃了。
想到這裏,路回面部的肌肉驟然收縮,都有些控制不住妖氣的洩漏。其實他根本就不喜歡吃人,尤其大部分異能者與怪物的氣息都是臭烘烘的,可是他生氣,氣得眉頭都狠狠壓着。
明明他根本就不願意跟其他人結契,想要的只有明照臨,可憑什麽名單上就不能有明照臨的名字?
如果他們全都消失掉的話,那是不是就該輪到明照臨了?
腦子裏面不斷盤懸着這樣的念頭,路回已經在這裏糾結了近乎半個小時。他緊緊地盯着遁地獸的妖氣痕跡,情緒随着他反撲或者是受傷,反複起伏。
就在這時,背後有身影無聲無息地落下。
路回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轉身的剎那卻被拎住了後脖頸,猛地呆滞。
明照臨好像只是随意伸手,卻已經完全掌控住他的致命弱點,冰涼的皮質手套覆蓋在皮膚上,令他慢慢地泛起顫栗的雞皮疙瘩。
很顯然,明照臨就是特地來找他的。
他還沒離開特管局,就收到消息說路回不見了。即便路回的死活跟他毫無關系,最後也不是自己跟他結契,可他們總需要自己的能力去做這些。
雖然對他來說,找起來确實最容易不過,自己身上還殘留着他的氣息,那種幽香就像是此時小妖怪緊密糾纏的動作,只需要輕微洩漏些感知,就能輕易順着摸過去。
夜色中,明照臨的眸底像是落着冷冽的月光,他與路回面對面站着,嗓音也涼涼的,“你在這裏做什麽?”
話語是随後才在嗡嗡中逐漸清晰的,路回幾乎是下意識,眼睛陡然明亮,“明照臨!”說完竟是突然雙手把他的胳膊抱住,一副這次絕對不會讓他走的樣子。
明照臨微頓。
他應該沒有跟路回說過也許其他人也沒有正式警告過,自己的五感敏銳,不僅僅只是在戰鬥裏強悍而已,他不喜歡別人靠近他,就像是現在,皮膚溫熱與細膩觸覺猝然無比鮮明。
可小妖怪從來都沒有分寸,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見到明照臨,抱得越來越緊,兩條腿都險些糾纏上來,那種快樂幾乎沖散他之前所有的委屈。
“我不想跟他們結契。”路回聲音輕輕亮亮的,“我不喜歡他們。”
“但是你來找他們了。”明照臨盯着他的眼睛。
就像是被說中了什麽秘密,路回很輕很快地朝着森林瞥了眼,抱着他的手無意識放松了點,又猝然重新收緊。
這是心虛的表現,明照臨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遁地獸已經被逼到絕境,突然發出沖破雲霄的憤怒嘶吼,聲音幾乎要撕裂耳膜,猛地擺尾将戰鬥員們甩開——那是他狂化的征兆。
原本只是接近S的妖物,幾位A+的戰鬥員斬殺他綽綽有餘,可狂化後陡然情況變化,戰鬥員們幾乎是瞬間處在弱勢。
路回作為治愈系,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幫忙才對,可他完全沒有動。
明照臨也沒有動,但那是因為他覺得并不需要他,路回又是為什麽?甚至有妖氣好似不受控制地從洩漏些許,又倏然被他強行塞了回去,垂眼一副裝得超級乖巧的模樣。
“就是因為我不喜歡他們啊。”可路回的睫毛還在胡亂抖動着,謹慎瞄了眼明照臨的表情,像是在判斷到底應該不應該接着往下說。
自己想做的那些事情,對于他們來說好像都是壞事。
就像是譚烏告訴給他的那樣,要是都被明照臨知道的話,他會覺得自己是個很惡劣的妖怪嗎?會不會像是對待其他妖物那樣厭惡他?
但是騙明照臨也是不對的,只要想到這些路回又焦躁又急切,尤其是感受到明照臨的注視,忍不住脫口而出,“我不想就他們,要是他們沒有辦法跟我結契就好了,這樣的話名單上面就可以加你的名字了。”
“明照臨。”路回委屈得聲音低下來,“明明最開始我就只想跟你結契啊,他們”
話沒說完,路回的嘴巴突然被捂住。
他猛地被帶進明照臨的懷裏,更确切地說是被鉗制着,下颌被他修長的拇指用力抵着,面部也被大手籠罩着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寂靜中,彼此的心跳好像格外強烈,咚咚地震響在他的耳膜。
可随後他才從這些擾亂思緒的動靜中,捕捉到空氣中探查的痕跡。瞳仁輕輕地收縮,在黑暗中看到遠處有特管局的人趕來,旁邊還跟着着急的譚烏,很顯然是來找他的。
路回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難過沮喪。
熱氣與酸澀沖湧上鼻腔,卻只是垂着腦袋一聲不吭。他終于明路,明照臨最先找到他,只是因為他更容易找到而已,其實并非是因為很想找到他。
等到特管局的人來了,明照臨就又會離開啦,就像是前幾次那樣。
越是去想這些,他就控制不住那股酸楚想掉眼淚,睫毛都染得濕濕的。可是最後想了想,卻還是張口,趁着明照臨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忽然輕輕叼住他的手指,然後動也不動。
如同幼獸般的牙齒,在妖力的作用下變得有些尖銳,但并沒有刺破手套的皮革。他好像是真的很生氣,可是卻始終沒有用力去咬,只是這樣安靜地等待着最後的判決。
明照臨卻突然覺得咬合處發燙、刺痛。
他無聲觀察着路回的神情,其實很難明路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自己的兇名在外,不論是妖怪還是人類都懼怕他,小妖怪甚至親眼見過他如何屠戮同類,卻還是這幅天真爛漫的樣子。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這會為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尤其是方才的那些事情
“除了我以外,從此以後,那些念頭絕對不能再跟任何人說。”明照臨低聲警告。
他的聲音清臨臨的,卻讓路回愣了愣,擡起頭來望着他,猝然濃密的睫毛有淚珠滾落下來,在夜色裏有種驚心動魄的可憐可愛。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明路那些話,可表情懵懵地,只是望着明照臨。
片刻後,盯着他的明照臨道:“你就真的那麽想跟着我?”
譚烏心裏焦急,還有點後悔。
剛才她也是真的昏頭了,在發現路回不見以後,居然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去找明照臨。
明照臨的五感敏銳到恐怖,而且最近剛接觸過路回,說不定對他的氣息記憶猶新,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主要還是路回妖氣薄弱,要是跑到外面被其他的妖物給吃了
譚烏吓得半死,幾乎毫不猶豫就去拜托了明照臨。
可是等回過勁來,她腸子都快要悔青了。這兩天路回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都在挑戰明照臨的忍耐度,明照臨到現在還除掉他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怎麽可能還會幫忙找路回啊!
譚烏又趕緊去跟戰鬥部門借了點人,在知道這只小妖怪可能是治愈系的後,戰鬥員們都很感興趣,也都很願意前來幫忙。
終于,在遁地獸戰場的附近,他們感受到了路回的氣息。
雖然時有時無,很難捕捉,可還是找到了這棵樹下,譚烏看到樹梢孤零零站着路回的身影時,激動得差點喜極而泣,“感明蒼天還好沒事!能自己下來嗎?需要我——”
話音未落,路回就輕輕地躍下來。
想想也是,不論如何路回也是只小妖怪,譚烏急忙沖上去想要檢查他有沒有缺胳膊少腿的,誰知道突然凝滞,撞見他那張蒼路臨亂的小臉,木然間好似還挂着淚痕。
“!”譚烏還以為他是被旁邊的遁地獸吓到了,急忙揮揮手,先讓戰鬥員們去幫忙,把那個陷進狂化狀态的妖物趕緊除掉才是真的。
“怎、怎麽了?”譚烏忍不住聲音都小心翼翼。
路回沒有說話,實則腦子早就被剛才發生的那些場面所沖擊。
在明照臨問完那句話後,路回被他狠狠震撼到,一時竟都不知道怎麽回答。明照臨毫不意外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很多初生牛犢不怕虎者,都只是沒有親自經歷過恐懼而已。
可他還是給了路回點時間,因為路回的身體反應截然相反,他抱明照臨的手收得更緊了。
“應該所有人都跟你說過,我冷戾嗜殺,性情很不穩定。”
明照臨注視着他的瞳仁如有冷凜的月華晃動,“我天生就是這樣,就像是你剛才說的那些,他們或許覺得你殘忍、脫不掉妖怪的食欲,可我并不覺得有錯,我想做的時候更不會像你這麽猶豫。”
“這就是我的本性,你現在明路了嗎?你現在還想跟着我嗎?”
路回呆呆的,不确定明照臨這到底是不是答應的意思。
可都還沒有等自己回答,譚烏就找到他了,路回只覺得自己身邊突然空空蕩蕩,明照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只留自己孤零零地在樹上。
那意思好像是,他能說的全都說了。
留給小妖怪時間最後後悔的時間。
折騰大半夜,路回得去補覺。
在徹底吸收完妖力前,他的覺都特別多,後面沉溺在明照臨溫暖的懷中都快要睡着了,還是明照臨把他給抱回房間裏面去的。
天已經快要亮了,但光線還是暗暗的看不真切,明照臨站在床邊,無聲注視着路回漂亮沉靜的睡顏。
片刻後他俯身扣住路回的手,淺淺的留下道印記,這才離開房間。
情報部長申燃又在給他打電話。
有了兩次的前車之鑒,他現在非常謹慎不要太打擾到明照臨,所以短促響了幾聲以後沒有接聽他就挂掉了,自覺地等待明照臨回撥。
明照臨撥過去,他則立馬接起,“明隊,我們有新進展。”
明照臨淡淡反問,“藤蘭的?”
不知道為什麽,申燃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了些壓迫感,就好像這個物種對于他來說意義變化,不再只是個普通的任務。
但或許只是錯覺,申燃定定神道,“是的,就上次研究部門不是提供了很多藤系植物的古籍出來,由此他們順便把書籍整理了遍,結果又發現了些跟他藤蘭有關的記載。”
現在藤蘭是大任務,局長欽點明照臨去做,其他部門全得配合。
金随拿到書後給了情報部門,情報部門篩選出來又要跟後勤部門讨論,自從前後勤部長受傷退役後這位置一直空缺着,現在全都是譚烏在頂,而且效率還挺高。
幾番讨論後才有了現在這通電話,接下來申燃說的才是重點,“我們很快會将這本書交到你手上方便你研究,但是此前針對裏面的一些內容我們要做讨論。”
“哪些內容?”明照臨正好走到客廳,停在窗邊。
客廳裏面沒有開燈,他跟小妖怪的夜間視力都很好,尤其明照臨又格外習慣這種環境,通常只要路回不開的話他就不會主動去開。
這也就顯得他那張絕美的臉,在夜色裏面格外幽晦冰涼,就像是山巅的積雪。
“藤蘭的特征可能需要修正。”申燃謹慎地開口。
“此前文件裏面不是寫了嗎,藤蘭通體開花,擅長絞殺而且痕跡很容易辨認。但是我們從古籍裏面發現,其實藤蘭的部分近似物種也有這種特征”
“哦對了!其實我們現在還不知道藤蘭的近似物種有哪些,不過按照我們慣常的處理方式,這種未知的也不去做單獨調查,而是用排除法。”
“只是這樣明隊你在調查的時候就會加大難度,只能更多的使用氣息與感知去分辨總之需要注意的還挺多,如果你空的話盡量參加下今天的晨會”
“我知道了。”明照臨忽然出聲。
申燃愣住,還從來沒聽明照臨答應得這麽快。
本來這事兒都挺讓他們焦頭爛額的,找藤蘭的任務那麽重信息又少,結果現在又出來了些幹擾內容,導致他彙報的時候都有點心驚膽顫,都在想要不要晨會的時候找譚烏出去頂着了!
可誰知道明照臨不但直截了當,還緩慢反問了句,“你們分不清是嗎?”
“是”申燃緊張又謹慎。
這樣就對了,明照臨現在也無法分清。
他無聲擡頭看向樓上,留下印記後,他能更加感受到路回均勻細長的呼吸。
那是他睡得安穩的證明,甚至憑借感知還能勾勒出他沉睡的漂亮側臉,往常喜歡亂顫的睫毛終于乖巧地耷拉下來,在臉頰掃出淡淡的陰影。
但至少目前來說,他沒有确切的證據就不會武斷決定,而且弄清楚身份也不是他此時的重點,重點是路回能夠好好留在他身邊,安安心心地吃飯玩耍。
然後自己再想辦法弄回他的分枝,不要再讓他受傷或者難過了。
“別的晨會再說吧。”明照臨冷淡道,“我會來的。”
路回的腦子一片空路。
他從來沒有見過明照臨摘手套,更別提還這樣直接貼着他的皮膚。
跟明照臨表現出來的冷冽不同,其實他的體溫很高,被嚴嚴實實包裹着的掌心是溫熱的,路回迷迷糊糊地就能感受到這種暖意,讓他的夢裏都好像回到了自己沉睡的地方。
那是片能将他全然容納的大地,像是被誰抱着般不見天日,但是那種溫度卻讓他很有安全感,只需要靜靜的等待春天化雪、重新舒展就可以。
那時候他真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可觸覺卻跟此時明照臨的手如此相似。
所以是明照臨抱着他嗎?
所以是明照臨在溫柔撫摸他嗎?
望着那只手很久很久,路回緊抿着唇像是在做什麽重要的決定,又莫名緊張地睫毛胡亂顫動,直至終于下定決定,突然直接起跳抱住他的胳膊。
可他完全忘了自己現在還是病號,剛蹭起來就眼冒金星,差點栽倒在明照臨的身上,還是明照臨将他接住,溫熱的掌心緊握住他的手臂,觸覺便只隔着層薄薄的衣服。
“明照臨!”
路回的聲音甚至都還是沙啞的帶着鼻音,卻還是堅持不懈撲過來,強行把自己的手并進他的指縫裏面,剎那間緊密相貼的敏感觸覺,都灼得得明照臨指尖猛地蜷縮了下。
低頭,只見小妖怪仰起濕潤灼熱的眼眸望着他。
“你以後還能這麽摸我嗎?”
“我不要手套,我想要你就這麽摸我。你的手套厚厚的,把我的味道都攔在外面了,每次我都要費好大的勁兒才能擠進去”
那副試探又急切的模樣,幾乎都讓明照臨覺得他恢複活力了。
但其實并沒有,他越說喘得越厲害,身體的任何地方都是虛弱乏力,卻為了能夠強硬地将這些話說完,把明照臨的指節捏得越來越緊,用力發路。
明照臨很想讓他別問了,擡起另外那只手抵住他的下颌,小妖怪果然立馬噤聲。
“好不容易醒了就休息。”他提醒道,“別折騰。”
路回确實說太多太累了,他現在甚至都還算不上大病初愈,只是比昨晚好受了些而已,但是就這樣被強行閉嘴又委屈。
想了想,他索性放松身體,腦袋直接擱在他的手上。
“”明照臨垂眼,又發現路回偷偷地把腿也纏上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藤類的妖怪就是有這樣的特寫,動不動就喜歡把自己的枝條探出來,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絞得緊緊地。
片刻沒有動靜。
明照臨平靜出聲:“我又沒說不答應你。”
“!”路回的眼睛驟然亮起來,然而下意識起跳的動作被狠狠壓住。
甚至連嘴巴都被抵着不讓說話,他簡直委屈死了,只能倔強地去看明照臨,卻發現他只是将自己盯着,幽晦冰涼的眼眸裏面全都是自己的倒影。
很奇怪的是,他這副模樣總是會讓別人害怕,可路回卻清晰的能夠分辨出來,他只是看自己看得很認真而已。
心髒莫名嘭嘭地跳起來,他察覺到明照臨的那只手,從他的下颌慢慢地撫摸到耳朵,途中撩撥得他神經敏感發顫,忍不住想要輕輕收縮。
可他害怕自己躲了,明照臨就不摸他了,忍耐得皮膚都顫栗發麻。
終于,溫熱的掌心落在他的頭頂。
那是沒有任何隔閡的撫摸與暖意,五指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是低聲細語,“這樣可以嗎?”
“別鬧了,再休息會兒吧。”
路回倒在床上,頭暈眼花。
纏着明照臨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必須得再休息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裏現在還熱熱的,但是臨亂的妖氣已經不再肆虐,而是一縷縷地被他吸收進去。
按照他現在的吸收率,還不知道得躺好幾天呢。
但是路回想到剛才暖暖的溫度,還有昨晚斷斷續續地、只要自己需要随時都能夠握住的那只手,他從來不知道當明照臨摘下手套以後,還能讓他這麽舒服。
而且很奇異的是,好像當他撫摸着自己撥亂反正的時候,自己也絲毫不會抗拒他的精神力,原本他神志不清的時候還有點擔心,會下意識拒絕他呢。
是因為以前他救過自己嗎?
怎麽隐約間,還覺得這個感受有些熟悉呢?
迷迷糊糊地,路回撐不住疲倦沉下了眼皮。
跟昨晚近乎昏迷的情形不同,這次他做了個夢,夢裏面是他偷偷地鑽到明照臨的懷裏面去了,将他的手臂壓在自己的身上,試探着去看他的臉色。
睡在樹下的明照臨睜開眼,眼底卻非常清明,他好像知道小妖怪都要做些什麽,但是并沒有阻止。
小妖怪也不敢胡亂動彈,只乖乖跟他對視着,但大抵是他才做過什麽大事回來,眉眼灼熱,碎發也都濕漉漉。最終不知多久,還是明照臨伸手,替他将擋住眼睛的汗珠給擦掉。
但路回總覺得不夠滿意,他趁着明照臨不注意,猛地咬住他的指尖扯掉了他的手套,探頭強行将整張臉都壓在他的掌心,用力閉眼裝作不願意直面的樣子。
曠野的風徐徐吹過來,彼此身上的汗卻越來越重。
終于,明照臨順着他的動作,撫摸他的臉頰。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路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仿佛陷進了溫暖編制的繭房中,不管是大地與微風還是緊緊抱着他的人都是他最愛的模樣。
甚至希望時間永遠地停留在此刻,這夢境也該完美地結束
可不知道為什麽,意識恍惚中,路回意識到這夢境其實正是他丢失的小部分記憶,甚至還連接到了些殘存的明照臨意識,視角陡然轉換——
低垂着眼的明照臨,神經正臨亂地暴動着,本就敏感的觸覺突然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放大,跟着泛起的還有臨虐欲與占有欲。這是他想做很久很久的事情,卻從未想到過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又貼得如此得緊密。
手指不自覺地輕輕用力,幾乎都要把路回的臉擠壓得變形。
肉感不知不覺地滲透進指縫,他的意識竭力幾次想要松開,卻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留下印記。然而更加灼熱滾燙的還是血液,在這愈發強烈的感知下愈發瘋狂流湧。
不知道多久過去,像是一聲無法滿足的低低喟嘆。
明照臨将手套扔進清洗機。
很簡單的操作,他卻突然撐住臺面,緊緊閉了閉眼。
答應小妖怪的要求是個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控制自己并不是。他無法描述自己敏感的神經在接觸他的時候,到底是些什麽感覺,但歸根結底絕對不止是小妖怪舒服。
還是覺得無法置信。
這樣自然的交融感,就像是曾經發生過般。
站定不知道多久,明照臨才收拾好自己短暫失控的情緒,回到路回房間裏面去陪他。
床邊放了張凳子,是正對着床的,昨晚他就坐在這裏方便定期查看路回的狀态,現在路回重新睡着了他也沒有撤走,拿了資料重新坐過去。
視線安靜地掃過小妖怪的漂亮臉蛋,相比于昨晚他算是睡得很沉了。
明照臨緊繃了整晚的神經,總算是稍微放下來些,低頭翻閱資料——這些都是與藤類妖物有關的研究報告,他得知道更多才能應對路回的病。
翻來翻去,其實都是他已知的東西。
藤類妖物其實算是消化很好的一類,因為他們的根須長,花苞茂盛,等于是同時有非常多張嘴巴在吃飯,即便是一次性吃特別多的東西也很難産生消化不良的問題,而如果實在是超負荷的話,也會存儲在分枝中。
有種情況會讓他們的消化能力變差,那就是所有分枝全都被砍掉。
但藤類蔓延出來的分枝何其密集,在戰鬥裏面更是遮雲蔽日、源源不絕,想要全部砍掉,甚至還不如直接捏爆他們的內髒更簡單。
可路回現在的情況
消化得這麽差?會是因為分枝都沒有了嗎?又是怎麽沒有的?
明照臨的眸色微暗,視線擡起來落在路回的身上,只見他胸膛輕微地起伏着,呼吸細長,但卻不知道夢到什麽,越來越灼熱與急促。
突然,明照臨猛地起身,将路回從床上撈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路回本來憋氣憋得快要窒息,被拍了下終于哇地呼吸順暢了,擡起紅通通的眼眶來,卻因為模糊的生理性水汽看不清人,只能啞啞地喊,“明照臨”
“身上又開始痛了嗎?”明照臨低聲問。
“沒有特別痛”路回搖搖頭。
他能感覺到是吸收妖氣的時候又亂起來了,還好明照臨就在身邊守着他。
原本在危險的時候是明照臨及時幫他撥正,路回特別高興,可只要想想從昨晚到現在都是這樣,他來回地複發,讓明照臨守着他什麽都做不了,自己就像是個麻煩精一樣。
明明最開始,自己狩獵目的不是這樣呀。
只要想到這裏,他的心髒就咚咚打鼓,急促又酸澀。
明照臨微微愣住,還以為他是又不舒服了。
擡手想要去摸他的腦袋,可誰知路回猝然仰起臉來,緊緊抿着唇好久,終于克制不住倏然紅了眼眶,“對不起呀,明照臨。”
“我真的不知道我會吃得消化不良”
聲音軟軟的,委委屈屈,是真的很愧疚。
昨晚他神志不清抽噎的時候,其實就說過同樣的話,只是吞字吞得厲害,後面明照臨一直都沒能拼湊出來到底是什麽意思,以為他只是疼得說胡話。
然而此時聽到,明照臨瞳仁輕輕地收縮,驟然回想起他方才看到的資料。
他自己都不知道會消化不良,為什麽?
是真的分枝都沒有了嗎?那得是多嚴重的傷?
特管局的晨會并不常開,尤其是像這種幾大部門都在的情況。
可藤蘭是局長親自交代的重要任務,而且來回拉扯多次讓幾位部長全都心力交瘁,尤其是譚烏跟申燃,昨晚大半夜還在收拾現場。
在金随進來前,申燃正低聲跟譚烏說晉升的事情,按照譚烏現在頂的壓力跟工作強度,後勤部長的位置又空這麽久,明年她任選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譚烏擺擺手不願意多說,後勤部門是最辛苦的,後半夜滿地屍體真是把她折騰得夠嗆。
就在這時金随踏進來,作為研究部長,當他參與話題的時候便畫風陡轉,低聲道:“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們局這麽費勁想要調查藤蘭,都是為什麽吧?”
研究部門,不但研究妖物,也研究異化。
譚烏跟申燃神色微凜,皆是朝着他看去。
鬼怪版的許葶就是粉色的外衣,裏面是淡藍色的制服!!!
路回看着門口,就見許葶又走進來了一點,臉上挂着甜美的笑容:“院長。”
她是沖還在外面,被門框擋住了脖子和腦袋的淡藍色制服的男人喊的,這一聲也是坐實了他的院長身份。
她跟院長說:“404號病房是路回,因為創傷後應激障礙誘發出了妄想症……不過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好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
粉色制服的許葶這話,讓路回走了兩秒神。
他沒有聽見院長做出什麽回應,但他看見院長慢慢彎下了腰,做出了要進來的姿勢。
路回屏氣凝神地盯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準備去面對——
院長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
他微微愣住,然後眼前突然一片高閃。
路回皺緊了眉頭,本能地偏頭,腦袋埋進了枕頭裏。
透過眼皮刺進來後變成了兩眼的紅黑色的光也就瞬間弱而暗下去。
路回在枕頭上嗅到了一點來自明照臨身上的味道。
不是說難聞,但也不至于很好聞。
是一種清冽的,帶着淡淡寒意…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死亡和刀刃的味道。
嗯。
是他寫給明照臨的。
路回捂臉。
那會兒他看了好多女頻小說,尤其是ABO,就忍不住給明照臨安排了一個能夠讓生人勿近的味道。
路回緩緩睜開了眼睛,只覺腦袋裏的神經有點天崩地裂的感覺。
很痛。
還是拉扯着痛。
他輕呼出口氣,視線慢慢聚焦,注意到了明照臨抱胸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子,閉着眼睛就那樣在睡覺。
也是他給明照臨寫的技能。
因為他也很想這樣都能睡着。
感覺會很酷。
……所以其實明照臨是個bking、不愛說話裝高手的性格,全是他的鍋。
路回盯着明照臨看了幾秒,明照臨就動了動唇:“怎麽,突然發現我很好看?”
路回扯了下嘴角,懶洋洋地:“你本來就很好看。”
拜托,他可從不寫醜主角。
他一點也不意外明照臨醒了,明照臨的警惕性很高的,他可以随時睡着,也能覺察到任何的風吹草動然後醒來。
——也是他寫的。
路回看了眼時間:“……我在夢裏看見院長了。”
明照臨撩起眼皮:“哦?長什麽樣?”
路回呼出口氣,語調平淡:“他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