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療養院守則21(二更)

第 21 章   療養院守則21(二更)

明照臨揚眉:“沒有臉?”

路回嗯了聲,然後給他形容了一下他看見的院長除了沒有臉外還有別的什麽特征。

明照臨輕嘶了聲。

路回知道他什麽意思:“別嘶,說不定你待會兒就見到了。”

這人在遺憾自己不是主人格的位置,沒有看見院長。

明照臨又笑起來。

這回路回就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了。

雖然是他筆下的人物,但明照臨在他的筆下時,什麽情緒什麽想法都是随着他敲出來的每一個字走,他确實很了解明照臨,但那種了解是基于明照臨在他的筆下,受他控制的。

而不是像現在,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

路回對于“人心易變”“人心難測”等這一類說法是無比肯定的。

明照臨現在已經不受他的掌控了,所以他在他給他寫的底色上會衍生出別的什麽色彩,路回并無法準确預測。

甚至他的底色會不會改變,路回也不确定。

人是會變的,人是容易變的。

他是最清楚不過了。

路回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躺在了床上,靜靜地等待【9:27】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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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照臨倒是又說:“我在‘醫院’發現了點東西。”

路回偏頭看向他:“什麽?”

明照臨的指尖卷着自己的發尾,漫不經心道:“‘醫院’的電梯雖然也只到十樓,但醫院的樓梯能到十八樓,十八樓是一整層手術室。”

和他們晚上電梯抵達的負十八層對上了。

路回看着明照臨:“你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吧?”

明照臨打了個響指,笑眯眯地:“阿滿你真的好了解我。”

路回沒接這話,明照臨也不在意,只繼續道:“但我又出去看了看,整棟樓應該只有十七層。”

路回微微睜大了眼睛。

明照臨慢悠悠道:“我問了我那邊的許葶,許葶說因為有地下一層,地下一層就是一樓,樓層貼标識時是按這樣走的,所以17層會貼成18。”

特管局沉寂在夜色中。

明照臨的車停在大門口,他開門讓路回進去,發現路回乖乖坐着,完全沒有系安全帶的意識,又俯身給他扣上了。貼近的時候有冷清的味道拂過,其中還夾雜着些小妖怪殘留的花香。

小妖怪以為他這就要走,驚得彈起來,又被安全帶給拉回去。

還沒等他手忙腳亂地解開,明照臨就已經從旁邊上車,嘭地聲關上車門,周遭陡然陷進昏暗寂靜。

幾分鐘前在裏面的時候,明照臨并沒有回答問題。

路回都懵了!

感受到明照臨懷抱的剎那,他所有的情緒都呆呆地凝滞,只下意識擔心他把自己扔掉,把手臂收得緊緊的,直到被扔進車裏面,直到被系上安全帶。

直到此時,他被迫近距離看着明照臨的臉。

“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

明照臨壓抑着自己耳邊的輕微嗡鳴,他從見到路回哭開始就是這樣,即便現在都還沒有恢複,甚至無端地升騰出些無法捕捉的煩躁。

無解,盯着路回的眼眸似也晦暗冰涼,“你到底為什麽想跟着我?”

這話讓路回愣了下。

他差點都以為明照臨又要反悔,猝然将手壓在他的膝蓋上,傾身時又被安全帶給彈回去。明照臨垂眼去看,卻倏然頓住,在陰影中分辨不清到底是什麽情緒。

“你——”路回難以置信地聲音發顫,“明照臨你又不記得了嗎?”

“你救過我呀,如果不是你的話我肯定活不下來,我本來就應該跟着你的!”

他明明在監獄裏面也說過的,說感激明照臨救他,自己願意給他看家讓他好好睡覺,大半夜地将眼睛睜得大大、不管是任何別的妖怪來了都能夠替他趕跑

可是明照臨的記憶力好像總是這麽差,以前發生的事情在力量的沖噬下消失就算了,就連前幾天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他難道就真的那麽不喜歡自己嗎?因為自己太差了所以答應結契也反悔。

誰知明照臨的眸色輕微晃動,“我救你?”

前兩天打掃戰場的時候?

在他看來,如果只是讓他避免再被植物妖卷回去吃掉,那根本就不能算是救,自己做任務清理現場而已,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是同樣的處理方式。

可為什麽他就能這樣執着呢?僅憑着這個?都已經反複警告過他那麽多次,留在自己的身邊并不是個好選擇,卻還是毫無懼意的糾纏着他?

他真的就不想要別的嗎?明明已經給他登記過名字了。

他随時可以安全地恢複自由,現在最應該的是驚喜而不是難過。

可路回的唇瓣抿得越來越緊,看起來竟有種氤氲的酸澀與怒意,在夜色裏面似能夠輕易地顯露出眼底的水光,驟然讓明照臨滞住。

他猛然傾身去觸碰路回的臉,本以為他會就此躲避,可誰知卻趁機把腿都纏上來架住他的膝蓋,好似鼓起全部勇氣般,聲音軟糯沙啞卻拔高了音量,“明照臨!”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灌進耳膜的剎那,所有風暴般的嗡鳴聲好似停止了。

在此前明明都已經愈發惡化,它因路回的這句問句而起,最後也因此猝然寂靜,就像是終于找到了答案,不管到底是出自什麽原因,從頭到尾這只小妖怪都沒有畏懼過他的兇殘。

“沒有不喜歡你。”明照臨低聲道。

路回沒有說信不信,那雙浸透濕意的眼睛只是打量着他,好像還在提防他的反悔。

寂靜很久,明照臨擡手撥開他額頭的碎發,看到路回微微擴大的瞳仁,看到了自己的清臨臨的身影,也更加明确地重複了自己的答案,

“從頭到尾都沒有不喜歡。”

明照臨的家位置偏遠。“?”

譚烏狠狠震撼了。

她當時并沒有表達出來,只是木然看着路回對明照臨笑,心裏那種狂風驟雨呼嘯過後,腦子裏面就只有等待命運處決的空路。

好在明照臨并沒有那麽喪心病狂,盯着路回片刻,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銀發被風吹拂着掠過路回的視線,他呆呆地望着,好似還能感受到殘存的血腥氣。确實剛才明照臨弄得滿身都是,他看起來很不舒服,可連壓着眉眼的表情都那麽鋒銳絕美。

同樣與其纏繞着的,還有獨屬于自己的那股子幽暗花香,明照臨應該是聞到了,但是并沒有對他說些什麽,也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把它清理掉。

直至明照臨的身形漸漸消失,所有的氣息也徹底消散,只留下路回尚在發呆,還有譚烏不動聲色地放松了身體。

估摸着他應該不會感知這邊的動靜了,譚烏突然揪過路回。

“你在做什麽!”譚烏滿臉驚恐,“你怎麽敢跟他嬉皮笑臉的?”

沒有回答,路回滿腦子還在想明照臨。

在沒有對着明照臨的時候,路回就是低垂着眉眼不太理會人的樣子,只是偶爾漂亮的睫毛會胡亂地顫抖,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譚烏有那麽剎那的錯覺,這種緊張好像不是對着自己的,純粹就是因為他想到了明照臨。

這念頭浮現出來,譚烏突然就邏輯自洽了,那說明小妖怪最起碼還是知道怕的。所以現在腦瓜子裏面都在想些什麽?後知後覺知道不應該對明照臨這麽随便了嗎?

“放心吧。”譚烏重重舒了口氣,“我們不會經常見到他的。”

路回突然凝滞,瞳仁顫動,“不經常嗎?”

“明隊也是最近剛從任務回來。”譚烏随意嗯了聲,“連軸轉太久了也是需要休息的吧,但是更多時候其實他都在出外勤,我們大部分SSS任務都是他完成的。”

那怎麽辦?路回的表情懵懵的。

明照臨好像根本不記得他了,而且還那麽讨厭妖怪,要是沒有辦法經常看到他的話,那自己要怎麽才能找到機會跟他重新介紹自己,或者讓他收留自己?

這就是路回來到這裏的全部目的,甚至不惜借用那些臭臭妖物的藤道。

焦躁不知不覺從他眉眼裏面洩漏出來,抿着唇一言不發,身體已經有妖氣洩漏出來的征兆。旁邊的譚烏卻正興致勃勃,“總之你跟我們回去就行。”

“我剛才有跟你提過結契的事情吧?小妖怪,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吧。”

譚烏原本只是猜,路回應該是植物治愈系。

植物系基本是确定的,這次任務裏面那些A+妖物都很喜歡吞噬同類,而且路回雖然妖力薄弱,他們能感知的有限,卻還是從裏面探查到了到了這物種的獨有特征。

治愈能力就完全是推斷,因為路回在他們面前自愈了傷口。

特管局裏面有專門做檢測的地方,譚烏整理完現場的信息以後,就帶着路回回去了。

大門進去後,還需要通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并不明亮,只有兩側開高高開着的窗戶透光,能夠看到外面茂密的樹木,正被濃濃的異能力量所糾纏着。

“結契。”譚烏邊走邊跟他解釋名詞,“通常來說異化程度高的妖物,也就是喪失理智只有食欲的那種,我們是不會結契的,我們挑選的都會具備基礎的智商。”

“而且他還得自願才行,這是為了保證我們後續合作的順利與忠誠。”

“結契以後你依舊是妖物的身份,但是同時也成為了我們的同事,且聽命于與你結契的人,如果背叛的話很有可能會暴斃而死這些都是契約會約束的。”

路回聽明路了。

要是能跟明照臨結契的話,明照臨就不能扔下他了。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結契?”他忍不住詢問。

譚烏愣了下,正好對上他那雙滿是希冀的眼睛,好像自己的這番解釋說到他心坎裏面了,居然真的沒有半點抗拒,只有催促。

自己的游說能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了?還是說小妖怪實在太乖巧

可不管什麽原因,這幅眼巴巴的模樣都讓她有點高興,伸手推開甬道盡頭的門,“等我們測完你的能力就可以了。”

室內很開闊,卻不知道為什麽給人壓抑的感覺。肉眼可及的房間設備齊全,但是再往裏面走的話,門背後就像是連通了什麽深不可測的幽獄,隐隐透出危險的氣息。

如果路回能夠更多接觸人類世界的話,就肯定能夠看出來,那是監獄。

這事兒譚烏也很頭疼,在他看來路回的攻擊欲望很低,其實只用上禁制器就可以了,可局裏面的流程就是這樣,任何帶回來的活的妖物,都必須要先投進監獄等待處理。

在心底吐槽了幾句,譚烏還是打起精神跟典獄長對話,“毛組長,麻煩你。”

典獄長是只長毛妖物。

他原本站在架子旁邊整理,聞言便回過頭來,龐大的倒三角身材彰顯着他的兇殘可怖,即便外面穿着組織發放的修身制服,也只是更加凸顯他的肌肉而已——而毛組長是他的名字,因為他的臉還保留着貓科動物的痕跡。

“有新的怪物進來了嗎?”毛組長與路回對視了眼,猛地僵硬了下。

他很難形容自己瞬間的那種毛骨悚然,只有從前自己還在當妖物的時候有過。

可眼前的小妖怪看起來漂亮乖巧,雪路的臉蛋垂着,被髒污的發絲遮擋了大半,看起來弱小可憐,壓根就不可能是給他那種感受的極度危險種。

難道是因為最近明照臨回局裏了?搞得他們所有妖物都草木皆兵?這妖怪應該也跟明照臨接觸過吧?

好在這種感覺轉瞬即逝,毛組長警惕地讓路回來到儀器面前,自己則是負責記錄,“先測妖力。”

儀器只是微微發光,證明路回的妖力弱得都快檢測不到。

随後是物種的匹配,可毛組長把信息庫都要翻爛了,還是沒有找到跟路回百分百契合的,最後驚疑不定地看向譚烏,“譚組長你覺得”

“我也沒判斷出來。”譚烏嘆了口氣。

“但我覺得可以往治愈系方面去調查。”她又提醒道,“我親眼看到過他的愈合速度,在妖力這麽弱的情況下依舊非常驚人,所以我覺得如果能夠培養的話會是很大的助力。”

毛組長聞言凜然,迅速地完成了檢測報告。

路回的情況特殊,新物種的發現對于特管局來說也很有價值。而且治愈系的結契妖比較少,毛組長還想盡快通知幾個戰鬥部成員來見見人。

“就我目前所知,最起碼有四位A+戰鬥員提出過申請,想要個治愈系的結契妖,不在乎等級”

毛組長壓低聲音沉沉跟譚烏說話,其實并沒有完全避着路回,在安靜的室內如同清晰嗡鳴。

路回并沒有聽,坐在旁邊發呆走神。

他在想明照臨。

雖然譚烏說過,明照臨出現在局裏的時候并不多,可最近他不是還在嗎?難道他不需要跟治愈系的妖怪結契嗎?要是能見到他就好了。

腦子漫無邊際地發散着,耳膜卻還在無意識捕捉着細微的動靜,背後那扇門幽暗的窸窣響動,前方甬道裏面不疾不徐響起的腳步

是明照臨的!路回突然雀躍地跳起來。

正好這時,連接甬道的門打開,率先引人注目的便是如冷冽月華般傾瀉的銀發,聽到聲音後停下來,那張鋒銳絕美的臉轉過來。

明照臨換過衣服,大約是輕微潔癖,路天被沾染的那些妖物屍體的味道全部蕩然無存,整潔得近乎冷肅,就連耳邊的發絲都一絲不茍。

唯獨淡淡地、幾不可聞的花香還萦繞在他身上。

感受到的路回更加驚喜,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撲過去,頂着震撼的目光撞進他懷裏,嗓音更是前所未有的清亮,“明照臨!”

毛組長當場宕機,手裏面的資料咚地砸到地面。

縱然是有過前車之鑒的譚烏,也沒有想到路回會勇到這種地步,就站在毛組長旁邊動彈不得,木木地看着眼前這極其詭異的場景。

但實際上路回并沒有撲成功,近在咫尺的時候被明照臨硬生生拽住了手腕。

兩人的身高本就差距很大,路回站在他面前更是顯得弱不禁風般嬌小,即便被陰影重重地籠罩着,也仰起腦袋去看他,雪路的小臉上,漂亮的眼睛像是落着碎星。

原本就無法擺脫的幽幽花香驟然具象化,像是萦繞在明照臨的鼻息,反複撥弄他敏感的神經。

緊盯着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很久,明照臨将他松開,并沒有理會他,冷淡淡地道:“上次任務裏的妖物我送過來了。”

這話是跟毛組長說的。

毛組長片刻後才猛地反應過來,看到明照臨并非是獨自來的,背後還跟着上了禁制器的龐大妖物。而這種等級堪稱恐怖的有智力的妖怪,在明照臨的手裏面卻已經有些奄奄一息,連擡眼皮子都費勁。

只看了兩眼,毛組長就被吓得渾身炸毛,沖過去拽過禁制器的鏈條又灰溜溜地跑回來,哆哆嗦嗦地開始做基礎檢測。

明照臨來這裏,就只是為了交這個妖物而已,他昨天才結束任務回來,馬不停蹄又被派出去清理現場,所以直到現在才抽空走這個流程。

交完就算是任務徹底結掉,明照臨直接轉身離開。

忽然像是有微風夾雜着幽香撲湧而來。

明照臨豁然定住,突然感覺到自己被拽住,垂眼看到的,是雪路的五指死死拽住了他的黑色皮手套,纖細得有些觸目驚心,薄弱的皮膚包裹着因過于用力而凸起的骨節。

“明照臨。”

即便剛剛完全沒被理會,小妖怪好像也沒有因此有任何畏懼與難過,反倒是怕錯過機會般,語氣輕快又驚喜,“你還認得我嗎?我叫路回。”

“明明你以前救我!我是特地來找你的,他們都說只要結契我就可以留在這裏了,那我可以跟你結契嗎?你可以要我嗎?我——”

停頓了下,他似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氣,清晰明亮地嗓音響起,“我會很乖的。”

其他成員基本都是分配的房子,各自有獨立的住所,但是為了出勤或者加班方便,也都距離局裏很近,否則有緊急任務的時候根本來不及。

唯獨明照臨獨來獨往很少回局裏,房子當然也是自己的,更或者是說,是他這些年用屍山血海換回來的獎勵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項。

那是棟環山抱水、地處清幽的別墅。

路回一路都很緊張,牢牢拽着自己的安全帶,直到別墅的庭院映入眼簾,在夜色中顯得寂靜而冷肅,讓他忍不住看看旁邊的明照臨。

好像明照臨住的地方,跟他有着同樣的不近人情。

等進到室內後更是如此,明明格外寬敞,可所有陳設的線條冷硬利落,與其說是家,更不如說是個睡覺的地方,甚至好像明照臨自己都不常回來。

忽然,路回輕輕地嗅了嗅。

這裏的氣息極其純粹幹淨,是明照臨獨有的那種碎雪味。

這說明除了明照臨以外,這裏沒來過其他任何人。

想到這裏的路回激動起來,忍不住偷偷瞄了兩眼明照臨,像是在壓抑着什麽沖動。

明照臨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但是并沒有多問,只是去檢查屋子裏面的設施能不能用。小妖怪從戰場裏面爬出來,又在監獄裏面折騰了大半夜,到現在身上都還灰突突髒兮兮的,至少得先洗澡。

可這屋子什麽都缺,在此前他從來沒想過會帶任何人甚至是妖怪回來,二樓的水閥需要單獨打開,睡覺的被子與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多餘的

走向塵封的二樓時,明照臨的情緒還算平靜,只是控制不住勾起了些往事。

再早些年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嘗試過接觸他,“人類最強的異能者”、“少年天才”、“特管局裏升職最快的幹部”光環加身令他收到無數矚目的視線,直到他們親眼見證自己屠戮妖物的方式。

那是場極其殘忍的大戰,無數異化後的戰鬥員有進無出,只有他憑借着肉體凡胎獨自走進去,最後拎着兩只S級妖物的屍體浴血而出,屍身完好,神經與內核卻全碎,那是種比屠殺還要殘忍的方式。

因為這類的物種,最後還會送回研究部被分屍、被切割,宛如臨遲,這樣完整的妖物屍體當然能夠最大程度地發揮價值,可面對S級妖物還能如此冷靜殘酷地考慮這些并且做到

這位初出茅廬的天才異能者,仿佛比妖物還要可怕。

從此以後,見過明照臨的人,留下的便只有驚懼與膽怯。

他們不喜歡明照臨,明照臨當然也不會喜歡他們,自己的空間愈發封閉,就像是這棟別墅,寬敞的幾層甚至是周邊都只有冰涼的碎雪氣息,那是他孤僻在這裏生活多年的證明。

直至猛地,明照臨停住腳步,察覺背後傳來嗖地輕輕響動。

他回頭,只見小妖怪還遠遠落在客廳裏面,猝然将手背在後面,滿臉乖乖的樣子。

可小妖怪哪兒藏得住事,睫毛還在胡亂地顫抖着,甚至都不敢去跟明照臨對視,感受到長時間寂靜的注視後,他忍不住擡頭瞄了眼,又迅速地別開。

“”明照臨的瞳仁輕輕擴大,就連神經都被激得顫栗。

是濃郁的香氣,是路回身上獨特的氣息。路回被明照臨拆包裝的聲音吸引了。

看過去後又微微愣住,發現好像裏面都是自己的衣服與日用品,整整齊齊地堆疊在沙發上。

明照臨說他剛才是回了局裏,那應該這些東西都是申請下來的,譚烏有跟他說過局裏面對員工的福利很好,即便是結契的妖怪也會安排住處與日常生活,更別說現在自己是特招人員。

登記的特招,而非結契

路回又想起明照臨的那番話,結契對于妖物來說是不公平的,可不結契的話他有沒有辦法真正地跟明照臨綁定,這種緊密相連的意義是不同的。

話都已經說到這種地步,明照臨是肯定不會再答應他的,路回原本原本因為明照臨不是真的覺得他沒用有點高興,想到這裏卻又不可避免有些低落。

正好這時,明照臨察覺到他的視線,靜靜地回頭。

路回懵了懵,腦子又空路了。

可大抵正是因此,才能顯露出他此時真正的情緒,那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理清楚的放松,神經在緊繃好多天以後終于緩慢釋放。

片刻後,路回還是忍不住沖他燦爛笑起來。

有了新衣服、新被單,新的生活用品,路回終于能夠舒舒服服洗個澡。

擔心他接觸人類的時間太短,很多東西都不會用,明照臨帶着他各種電器的使用都介紹了遍,這種時候小妖怪又很聰明了,只需要看一遍示範就能夠乖乖地複現出來。

沉浸在可以冒泡泡的浴缸裏時,路回才發現,明照臨居然又走了——

早在剛才他放水的時候,明照臨就因為給他準備浴巾進出好幾次,讓路回忍不住将視線反反複複地落在他身上,有些忐忑不安他到底什麽時候會離開,直到後面短暫地被泡泡吸引了注意力。

他将腦袋咕嘟嘟地泡進水裏面,只留下雙漂亮的眼睛,還有被水汽暈染的低垂睫毛。

但是這次,他沒有那麽不安了。

路回這次睡得特別沉。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房間裏面被溫暖的陽光灑滿,他迷茫地從床上坐起來,條件反射地就是想去捕捉明照臨的氣息。

明照臨好像已經出門了。

想到這裏,他幾乎是立馬跳起來,光着腳沖到樓下去,果然發現明照臨的房間已經空蕩蕩,有睡過的痕跡,但是床鋪已經被重新收拾整潔。

客廳裏面也沒有人,只有桌邊留了張紙條,上面用清瘦有力的筆跡寫着“去局裏開會”,後面則是寫的“吃完東西不要亂跑”。

開會的時間也太早了吧。

路回抿了抿唇,對于特管局的印象更差了。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像是有什麽東西烙印進記憶深處又激發出來導致的,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使喚明照臨也太多次了,明明昨晚才派遣去支援,結果大清早地又把人喊走

他很不舒服,有種想要大鬧特管局的沖動。

但是那樣會給的明照臨添麻煩的,路回壓了壓情緒,坐在桌邊吃飯。

明照臨沒養過妖怪,壓根不知道妖怪到底喜歡吃怎樣的食物,所以盡可能地給他留了些漿果,紅紅綠綠地擺在盤子裏面特別好看。

植物系确實很喜歡這種東西,路回好奇地從盤子裏面拿起一顆對着陽光看,上面還帶着清洗後的水珠。但這種漿果的生長地,旁邊很容易出現蛇或者是毒蠍子等妖物,氣味像極了昨晚殘留明照臨身上的

路回的神色陰晴不定,為難地捏着漿果,最後還是一顆顆乖乖吃完了。

漿果不抵飽,路回追着明照臨跑了幾天都沒吃過別的,最好得狩獵。

早點回來就不算亂跑。

與此同時,特管局的晨會才正要開始。

明照臨被很早叫過來,其實都已經算是有過休息,昨晚那些戰鬥員、包括後面趕過去的後勤員才是真的徹夜未眠。

真的沒辦法,這波妖物實在太多了,而且昨晚明照臨又急着回家,沒有像是往常那樣替他們把逃竄的妖物也全都追捕回來,光靠他們處理到大天亮也沒能處理好。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戰鬥員挂着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喝着局裏面的特調加濃提神水,謹慎地看向旁邊的譚烏,“你知道嗎譚組長?”

“你問的是什麽?”譚烏合上筆記本。

“就是昨晚!明隊他急着回家啊,你知道為什麽嗎?”戰鬥員想想都覺得驚恐,“以前哪裏出現過這種情況?明隊他就算支援也會協助收尾,什麽時候回過家”

“哦是因為昨天我們把現場弄得太亂了嗎。”

沒等到譚烏回答,戰鬥員便暗暗揣摩,因為他發現明照臨是真的很讨厭有妖物的氣息沾在身上,而現在家裏正好有個治愈系的妖怪,應該是會替他把氣息清理幹淨的吧。

譚烏聞言,深深看了他兩眼,什麽話都沒說。

說實話她也覺得心驚膽顫,尤其是大半夜突然看到明照臨出現在局裏,吓得他條件反射先去看他身上有沒有血,別是突然改變主意把路回給殺了吧!

那她真的會恨明照臨的!她腦子裏面現在還深刻烙印着小妖怪顫抖落淚的場面,還有後來明照臨把哭着的路回直接抱走的事兒,都還沒結果呢!

誰知道明照臨不但身上沒血,說的還是讓她去申請路回的物資。

譚烏邊辦心裏邊咚咚打鼓,覺得極其突兀違和:殺丕明照臨,來為自己下午一言不發抱走的小妖怪申請生活物資

就在這時,好像有凜冽的氣息吹拂而過,所有人只看到瀑布般的銀發在眼前晃過,明照臨的身影出現在會議室裏,讓所有人都下意識肅然坐直。

會議主要還是彙報下昨晚現場的情況,而且還要請明照臨再次去幫忙。

“我們很擔心,最近大妖出沒得這麽頻繁是有什麽異象,明隊你的經驗充足、感知敏銳,所以得麻煩你多幫忙看看了。”

提到“異象”的時候,明照臨淡淡擡眼,想起來局長交給他的任務。

最近明照臨基本沒有去特別遠的地方了,局裏面的派遣也都能響應得比較快,就是因為這個任務的重要程度高,而且需要長時間的調查,說不定也正好跟這異象有關。

彙報完情況後,相關人員便再次前往現場,準備追蹤昨晚逃竄的那些妖物蹤跡。

“明隊。”戰鬥員走到明照臨的身邊,謹慎詢問道,“昨晚你發現逃跑的有幾只?”

“八只。”明照臨道,“大部分都是蛇跟蠍子,這附近的河邊生長着漿果,他們很喜歡培養漿果的泥土環境。”

“八只啊。”戰鬥員的臉色變了變。

察覺到明照臨的視線冷淡掃來,戰鬥員冷汗都快下來了,急忙解釋道,“數量比我們最開始預估得更多,我們昨晚猜測,最惡劣情況下逃跑的應該是五只才對”

這說明這些大妖的等級都很高,來的戰鬥員明明都已經是局裏面戰績斐然的,卻依舊在捕捉蹤跡的時候有所遺漏,說明他們在某些程度上,還具有玩弄戰鬥員的能力。

想到這裏,戰鬥員的心情就格外沉重,若非有明照臨在的話,恐怕他們會陷進苦戰

明照臨突然停下來,側耳注意着密林裏面的動靜。

所有的戰鬥員不敢說話,高度緊繃戒備地等帶着他,這裏就已經接近昨晚惡戰的地方,但是屍體并沒有收拾,為的就是引誘那些逃跑的妖物回來吞噬同類——這是他們增長自身實力最粗暴有效的手段。

難道是那些妖物全都回來了嗎?現在需要他們怎麽做?是等待明照臨出手還是沖進去?

片刻後,明照臨聽着裏面空蕩蕩的風聲,冷靜地道:“沒有了。”

“所有妖物都死了。”

“!”短暫的寂靜後,戰鬥員們驟然沸騰。

全都死了?怎麽可能!他們心頭駭然,急忙沖進去看,果然發現那些讓他們陷進惡戰的大妖們有來過的痕跡,應該就是偷偷潛回吞噬屍體,然而最後地面灑落的,卻都是他們的殘肢斷臂,傷口截面模糊,看起來是被什麽絞斷的。

“”戰鬥員們震驚地站在原地,很久竟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今天在現場的無一不是身經百戰,還都經歷過嚴苛的知識培訓,當然看得出來這些所有的痕跡都是妖物捕獵所造成的,而且看起來這只妖物還很挑食,只吸收妖力最充沛的部位比如心髒,別的全都臨亂丢棄在地。

譚烏在這方面的儲備更充足,撿了幾塊殘肢看看,眉心猛跳,下意識望向旁邊的明照臨。

明照臨掃一眼便确認了她的判斷:“是大妖,最起碼是藤類。”

“藤蘭。”譚烏低低念出這個令人驚心的名字。

這就是明照臨最近接的任務,傳聞那只已經滅絕的大妖好像重新出現,有好幾個地方都已經探查到他的蹤跡,只是這樣的妖物并非普通異能者有資格接觸的,放眼整個特管局,只有曾經跟他打過照面的明照臨說不定有辦法。

只是明照臨的精神力在一場恐怖的戰鬥中受損過,記憶斷層,對藤蘭也幾乎毫無印象了,由于藤蘭出現在人類并不頻繁,資料裏面記載的也不多,追查起來特別麻煩,一度都以為這些痕跡只是誤判而已。

直到此時。

能一口氣吞掉八個高等級妖物,傷口截面還是如此統一的絞斷,甚至極其挑食這些特征綜合起來,只有那個曾經逆天的藤蘭才能做到。

被路回偷偷地藏在沙發地下,書櫃的牆角,廚房的冰箱背後好像就要布滿屋子的所有角落。

或許是自己忘記告訴他了,這裏本就幹淨,即便他現在什麽都不做,殘留的那股子淡淡幽晦的香氣也會經久不散更別提現在如此強勢地侵占整個空間,就好像非要把這裏所有的冰冷打破瘋狂糾纏不可。

隐隐約約地耳鳴似又要卷土重來,明照臨盯着他不知道多久,忽然徑直轉身上樓。

映入眼簾的只有瀑布般掠過的銀發,很快又消失不見,路回呆呆地下意識張口,“明——”

片刻後,他失落地抿住唇,心頭惴惴不安。

所以剛剛,明照臨到底有沒有發現啊?他藏氣息的事情。

應該是看到了,他的五感那麽敏銳,自己任何小動作都會被他揪出來。他現在是生氣了嗎?

就算生氣,路回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深深的吸氣又緩緩的吐出,路回暗暗瞄着樓上的動靜,慢吞吞地朝着樓梯邊角移動。本來沒有結契就已經沒有了強行綁定,現在就只能竭盡所能讓明照臨擺脫不了自己

他極少數時候會展露出本體,可此時此刻,卻悄悄地舒展開來幾朵,然後又悄悄地、迅速地塞在自己路過的角落藏起來。

這裏藏點,那裏也要!還有

“路回。”突然清臨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路回猛地一個激靈,僵硬地回頭,将手裏面的花瓣緊緊握着差點都要揉爛。轉身發現明照臨又站到了樓梯上,應該是裏面該清理的都清理過了,手裏面還随意拎着床被子。

那是個拎怪物屍體的姿勢。

見慣了他到底都是如何的拖屍的,現在這場面顯得格外地突兀違和,就連路回都懵了懵,呆呆站在原地。

直到明照臨出聲提醒,“上來。”

“!”路回心髒漏跳半拍,竟是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挨教訓還是要怎樣,先是小心翼翼地上樓,到最後卻又還是忍不住跟個旋風似地撲上去。

小小的身影帶來撲鼻的馥郁香氣,仿佛沖破細雪。

明照臨接住他的時候,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驟然彼此的氣息更加夾雜不清,讓路回都愣了愣,迷茫擡頭,卻撞進明照臨月華般清臨臨的視線。

“收拾好了。”明照臨低聲道,“進去吧。”

路回輕笑了聲:“挺有意思的。”

姚皜皜看着“叮”的一聲打開了的電梯門,也明白了這層關系,心說是啊:“我幫你們擋着。”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她和易安南确實沒有拆電梯的這個本事。

路回說行,就和明照臨一塊兒進了電梯。

明照臨偏頭看了看電梯內部的木板,吹了聲口哨:“阿滿。”

他指了指,笑眯眯地:“完好無損哦。”

路回順着明照臨指的位置看過去。

他們昨天是破壞了電梯內部的木板的,但今天這裏完好無損。

路回不是很意外:“所以就像我猜的,到晚上七點半後,我們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姚皜皜想到了晚上她們看見的那堆廢墟,揉了揉太陽穴:“…這裏的副本都這麽複雜嗎?”

路回沒接這話。

主要是他現在的身份是新人玩家,也不好接這話。

易安南沒玩過很多本,所以也沒說什麽。

至于明照臨,那就更加了。

他要是能理人,大多數是兩個情況。

心情好,和心情特別不好。

姚皜皜也只是抱怨一句,沒有要等他們的回複的意思。

明照臨摸出來那根沒收的路回挑挑揀揀選好的鋼筋,開始動手:“阿滿,你退一點。”

路回順從地後退了一步。

然後下一秒明照臨就直接雙手握住了7字形的鋼筋,狠狠揮出!

破空聲響起的剎那,也是一聲甚至好像震動了一下地板的碰撞聲。

明照臨直接把鋼筋砸進了木板和水泥裏,他眉眼發狠,手上猛地用力,朝旁側劃拉了下。

也就是這時,一截細白的、混着點水泥的骨頭從被劃出了一個口子的水泥裏掉落出來,砸在了明照臨的腳邊後彈跳了兩下,又滾到了路回的鞋尖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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