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療養院守則22(三更)
第 22 章 療養院守則22(三更)
路回彎下腰,将那一截沾了水泥的白骨撿了起來,細細地看了看,并且琢磨了一下。
其實不用他說,在這樣的副本裏,冒出一截白骨,是很容易被人猜是人骨的。
但路回還是倔強地走了流程:“可能是人骨啊。”
他把手指放在骨頭旁邊比畫了一下,示意姚皜皜她們看:“這個長度,像是一截指骨。”
姚皜皜:“……謝謝您,我并不想知道它是人哪裏的骨頭。”
路回笑起來,那頭壓根沒去管這節白骨的明照臨已經借着自己的蠻力劃開了一大塊地方。
而且是直接把電梯轎廂劃開了一個洞的那種。
不算大,但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男子探身進去,不過也得身手很好才能攀附住安全保護系統,進到電梯井裏面,而且進去會面對什麽危險還是未知的。
但更重要的問題是……
明照臨手腕翻轉了一下手裏的鋼筋,把鋼筋拿在手裏轉着玩,語氣閑适:“這副本規定我們不能單獨行動,彼此得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內…我要是進去了,我們是不是就離開視線範圍了?”
路回一聽就知道明照臨在想什麽。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明照臨:“吳林瑞和杜慶廉在吳林瑞洗澡時,也沒見着杜慶廉進浴室看着吳林瑞洗澡。”
明照臨點點頭,理所當然道:“所以他們出事了啊。”
……吳林瑞出事根本就不是這件事好吧,再說了要這麽嚴苛,怎麽沒見着你睜着眼睛看着我睡啊!?
路回在心裏吐槽了幾句,但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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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從明照臨開口起,這件事就是只能他點頭,不然明照臨就不會動身。
姚皜皜和易安南又都沒有這個身手。
路回在心裏呼出口氣,不知道第多少次後悔自己寫了個這樣的主角:“在武力值方面,我跟這兩位女士沒有區別。”
明照臨擡眉,一副熱心腸的模樣:“沒關系啊阿滿,無論是你先進還是我先進,我都有辦法帶你。”
研究部部長金随,異能為分解。
各大部長即便各有各的職能,可本身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像分解這樣的特性,只要覆蓋範圍夠廣且後勁夠足,真正屠妖的時候也會展現出很強的殺傷力。
但金随喜好研究與學術,所以分解異能又走向了與毀滅截然不同的分支:精密化切割。
以他的知識儲備配合自身異能,這些年可謂是給特管局做出巨大貢獻,衆多人類異化與強大的方向都是出自他手,譬如物質重組、短距離傳送與水下呼吸就連譚烏以前異化進程出問題都是他親自糾正的。
聽到他這樣說,譚烏跟申燃心裏微凜。
“這種東西是允許我們讨論的嗎?”譚烏低聲問道。
“就算不允許,藤蘭複生這麽大的事情,難道還會有人忍住好奇心的嗎?”金随笑起來,旋即眉眼又掠過一絲肅色,“最起碼我們目前在協助明隊,我們自己心裏面是有數的。”
“藤蘭複生,我們特管局要掌握他的動态也很正常。”譚烏克制地道:“雖然從前它的攻擊欲望不強,但不論如何也是妖界的霸主,又被自己的同類設計分食,萬一現在發狂怎麽辦?”
“這确實是我們的責任。”金随道:“但更重要的是——”
話音未落,忽然所有人同時噤聲。
門邊似有動靜傳來,他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直起身來,“明隊。”
旋即就像是吹卷而過的細雪,明照臨冷冽的身影踏進來,高馬尾銀發像是瀑布般傾瀉而下,是一種與他鋒銳的眉目交相輝映的絕美,聞言微微側過目光。
瞬間,部長們全都如臨大敵。要知道在此前他們讨論的話題已有些禁忌,而且還跟明照臨的任務密切相關,也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覺得不悅。
可誰知明照臨只冷淡擡眉,“更重要的是什麽?”
意思是讓他們接着方才的話題說。
金随只覺眼前一黑,明路過來以明照臨的感知力,恐怕早就已經完整聽完他們的對話,但是現在要狡辯別的也沒用,更是琢磨不透他的情緒,最好的辦法還是硬着頭皮接着道,“更重要的是,藤蘭的研究價值。”
“藤蘭的自我愈合能力很高,而近些年偏偏異能者們的治愈能力稀薄。”
這兩句話就已經能代表很多了,金随說完又看了眼明照臨,發現他神色清臨臨的似乎并無波動,高懸的心才終于慢慢回到原處。
這樣看的話明照臨應當是早就知道了——畢竟是局長親自交給他的任務,而且還是難得将戰線拉得這麽長,肯定該講的全都會講清楚。
其他兩人在旁邊聽着,雖然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暗自心驚。
事實的确如此,若是能夠捕獲藤蘭進行研究,異能者們的異化方向,說不定還能再次突破。屆時不止能彌補治愈能力的空缺,還有它吹毛斷發的絞殺能力,如同銅牆鐵壁的堅硬質地
聽起來或許是殘忍了些,但是比起他們毫無規則的妖界而言已經算是溫床,落在他們的手裏,不論如何也比像當年那樣被無數妖物分食強太多了。
随後才是言歸正傳。
晨會上主要就是把新得到的資料提出來講了,以前他們誤以為是藤蘭獨有特征的,其實在部分藤蘭近似物種身上也有,譬如開花,還有絞殺留下的痕跡
古籍倒是對這些近似特征的物種有所記載,不至于讓他們抓瞎,但最大的問題是,這樣的話就沒有辦法光憑借着這些特征去獲取藤蘭的蹤跡了。
“所以如果我們能想辦法獲取藤蘭的氣味的話,是最好的解法。”
作為情報敏感的成員,申燃最先提出重點,忽然又沒忍住問了句,“明隊從之前的痕跡裏面捕捉到氣味了嗎?”
“沒有。”明照臨嗓音如冰。
“哦。”頓時大家都有點失望。
明照臨已經是局內五感最強的人,而且精神力如同浩海般強大,如果連他都沒有辦法捕捉到那點殘存的味道的話,整個異能界也不可能再有別人做得到了。
開完會,明照臨起身就走。
“明隊!”眼見着他冷冽的身影就要消失,譚烏急忙将他叫住。
然而喊完她回頭,發現原本說要在背後的默默支撐她的其他部長,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被丢出來頂包的譚烏滿頭黑線,擡頭又對上明照臨淡淡投來的目光。
“是這樣的明隊。”譚烏迅速組織措辭,低聲肅然道:“藤蘭的複生不是小事,過幾天可能監察隊會來協同。”
大抵是觸碰到了什麽敏感詞,會議全程都毫無波瀾的明照臨,忽的眼睑輕跳。
除妖、異能者的編隊收攏都歸特管局管,但是在特管局之外還有個與之相抗衡的部門:監察隊。這支隊伍或許并沒有特管局那麽龐大與強大,職能卻在其之上,并且定期向更高的領導者彙報。
很顯然,雖然特管局有意在拖着藤蘭的信息,卻還是被他們捕捉到了異動。
“他們想要什麽?”明照臨擡眼詢問。
“我猜是藤蘭的監管權。”譚烏也只能揣測,“你也知道監察隊職能比我們高,但是管不住我們自然不會服氣,而且局裏還有個你坐鎮——”
“如果是他們控制住藤蘭的話,我們任何研究都需要看他們的臉色,自然也就會聽他們的話了,甚至就連你說不定都要仰仗他們的鼻息。”
最後幾個字,譚烏咬得又輕又快。
說完他就去看明照臨的臉色,其實非常忐忑明照臨此時的想法,不知道他到底是會像平時那樣冷漠得事不關己,還是會因為被冒犯而感到不悅。
譚烏其實更偏向于前者,因為明照臨這樣的人其實不會在意組織與組織間的争鬥,他既然擁有着堪稱人類最強的實力,那麽不論走到哪裏,都有能力讓別人對他俯首稱臣。
可也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戳到他什麽點,明照臨緩慢地反問了句,“藤蘭的監管權?”
譚烏心頭沒由來猛跳了下。
都還沒有等她說些什麽,明照臨的身影便已離開,而這樣強烈的冷冽正好彰顯了他對于這個話題的态度。
錯愕片刻,譚烏驚得急忙追上去,“等等!明隊我還有事要說!”
“下次任務記得帶上路回!他的适應期快結束了”
“嘶。”
聽到這句話後過很久,戰鬥員們齊齊倒抽了口涼氣。
人類裏面真正見過藤蘭的非常少,可越是如此便讓人愈發地畏懼。原本記載裏面藤蘭都已經被其他的妖物所分食了,誰知道竟然并沒有完全死去,這歸功于它強悍的自愈能力嗎?
原本他都是不怎麽出現在人類地界的,現在卻罕見地暴露了些痕跡,甚至還主動選擇吞噬這些高級妖物所以它想做什麽?複仇嗎?
對其他妖物複仇還好說,只是需要警惕其他大妖的異動了。
可如果經歷那次以後它性情大變,不分青紅皂路來襲擊人類的話
譚烏頭疼地要命,半晌才緩緩吐了口氣,“不過現在我們總算是能知道,為什麽最近這些妖物動靜這麽頻繁了,原來是天敵複生了。”
“天敵?”戰鬥員皺眉,“這些妖物都不是同個物種,藤蘭能都算是他們的天敵?”
“藤蘭平等地碾壓所有物種。”譚烏深深看他兩眼。
但其實現在到底是不是真的藤蘭還不确定。
資料很少,在場所有人都在猜測,譚烏忍不住試探觀察的明照臨的神色,覺得其實在場只有他有發言權。
都別說如果真是藤蘭複生,唯一能對付他的只有明照臨,現在明照臨可是有調查任務在身,順着疑似藤蘭的痕跡摸下去是他的職責。
果不其然,明照臨彎腰撿起碎肢。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換了雙皮手套,他流露出的氣質好像比平時更冷冽了些,翻過來細致檢查了被絞斷的切面,其實不止有藤蔓扭曲的痕跡,很深的地方還遍布着斑駁孔狀,應當是藤蔓上的花苞。
藤蘭的花苞形狀的類似于小蒼蘭,資料裏面也描述過它是非常漂亮的物種,即便從印記看還沒有完全開花,但應當也會留下氣息。
明照臨修長的手指緩慢翻動,可怖殘肢就像是什麽玩具般随之來回。
在無人能夠感知得到的地方,他卻在撲鼻的血腥味中,像是察覺到一絲殘留的花香,或許是這只妖物刻意謹慎或者是珍惜自己的氣息,淡得幾乎就連他都快要無法分辨
忽然有風吹過。
絲縷的花香驟然全部散去。
五分鐘後,戰鬥員望着溪流邊明照臨的背影,憂心忡忡。
“明隊的潔癖是真的很重。”他現在就是非常後悔,“今天現場其實沒有那麽髒了,但是明隊洗了五遍手啊”那昨晚害他支援的自己豈不是罪大惡極!
“等等!”戰鬥員忽然道,“譚組長,明隊就這樣走了嗎?他的任務”
譚烏從頭到尾都盯着呢,眼睜睜看着那道冷冽的身影徑直離開,居然已經毫不奇怪了,提醒道:“這就是說,不管他有沒有查出來都跟我們沒有關系。”
“也別去管,明隊的事情他自己知道處理。”
明照臨一遍遍洗手時,整理思緒。
他垂着眼,回憶着剛才捕捉到的殘香。
直覺與感知是他最強大的地方,這些年也憑此跨過屍山血海從來沒有出過錯,直到現在,他都還能清洗地描述出那點被風吹散的香氣。
但明照臨忽的頓住,擡起自己濕漉漉的手套,水珠順着皮面往下流淌,折射着日光,還映照出他冷凜鋒銳的臉來。
妖物殘肢的氣息已經徹底沒了,身上路回的花香卻還幽晦萦繞着。
有那麽短暫的瞬間,他都覺得是自己最近的狀态過于壓抑,連那點殘香到底是來自妖物肢體,還是自己身上揮散出來的都會混淆。
擡眼看到已經接近正午,明照臨立馬決定回家。
這個時候路回肯定已經醒了,而且他這次也把氣息清理得很好,避免顯得自己故态複萌,待會兒又把小妖怪給惹到。
途中的狂風吹過,将他洗過的水珠都給吹散,等他站在家門口,已經幹幹淨淨得什麽都沒剩下。
只是庭院的場景有些奇怪。
安安靜靜的,那只小妖怪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撲過來迎接他。
是跑出去玩了嗎?
就在這時,一道雪路的身影沖出來,但竟是從院牆邊翻過來的,剎那間那股子馥郁沁脾的香氣毫無阻礙,被風夾雜着撲了滿身。
“明照臨!”率先響起的是清亮雀躍的聲音。
懷裏被猛地砸進個柔軟灼熱的身體,雙手雙腿熟練地纏住他,路回漂亮的臉蛋随後才冒出來,沖着他燦爛笑起來,“你回來啦!”
明照臨的瞳仁輕微顫動。
其實小妖怪有點狼狽,大約是拼命趕路,連臉頰上沾的泥濘都有點顧不得。
應該是在外面怎麽折騰了——其實自己給他留言不要亂跑,就是擔心他受到傷害,從昨晚的談話裏就看得出來,這只小妖怪是根本不懂如何保護自己的。
但現在只要活蹦亂跳的就很好。
用指腹輕輕擦掉他臉頰沾染的泥土,明照臨垂眼詢問,“去做什麽了?”
“出去狩獵了。”路回的眼睛亮晶晶的,還帶着點灼熱,“吃得好飽好多!”
倘若再往他眼眸深處看,就能發現燃燒着的都是旺盛的星火。
因為現在肚子裏面的,全都是昨晚給明照臨沾過味道的那些妖物,如果他們逃竄得快,自己說不定還追得更加費勁些。
可誰知道他們卻又都貪婪着別的妖物屍體,路回輕而易舉就将他們全都絞殺,到現在那些充沛的妖力都還在自己身體裏面流轉。
難怪會回來晚了。
他捕獵的模樣明照臨是見過的,就是那晚偏執又忐忑地望着自己的眼睛、交代自己可能會吃掉同事的時候,由此可見其實他的妖力并不像是譚烏等人形容的那麽弱。
但聽到這話,他還是撥開小妖怪額頭的碎發,仔仔細細地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路回避也不避,反倒是在他掌心覆蓋上來的時候,悄悄又謹慎地仰起腦袋蹭了蹭。
察覺到明照臨忽然頓住,他迷茫地擡起頭來,誰知道猝然撞進明照臨的眼底,這樣的角度顯得冰涼而幽晦,卻半點都沒有讓路回懼怕。
“明照臨。”路回試探着,還将腦袋搭在他的頸窩,擡眼的姿勢特別像只小貓,“你摸得我好舒服,我好想睡覺啊。”
“”其實他這幅模樣還不見什麽困意。
可說話的聲音小小的,漂亮的睫毛晃動,好像只要明照臨答應,他就真的能夠靠着他睡着般。
寂靜很久沒有聲息。
只見明照臨從頭到尾注視着他,沒有說話,唯獨常年積累在眼底的冰涼逐漸化開,無聲流淌着水光,只縱容着他所有的小動作。
就在路回迷茫眨眼的時候,就像是轉瞬即逝的錯覺般,他的語氣又恢複如常,“回去吧。”
路回是真的突然就犯困了。
他開始覺得可能不是被明照臨摸的,是自己吃得太多,妖力橫沖直撞都讓他腦子沒辦法去思考別的。
因為當他栽倒進自己的被子裏面以後,他能感知到的好像就只剩下肚子撐撐的感覺,還有不斷散發的自己身上的花香。
換過新被子以後,其實已經沒有明照臨的氣息了,路回因為這事還有點委屈,可此時連眼皮子都睜不開,昏昏沉沉地就睡過去。
奇怪,八只妖物,明明不應該這麽撐的呀。
路回複生後,吸收力好像就出了問題,他是遠古天生藤蘭,是臨駕在所有妖物之上獨一無二的物種,本來任何東西都應該會很自然地消化掉的
不知道多久過去,路回神志不清間,感覺到有細細密密的疼痛傳遍全身,但是他又分不清到底是哪兒疼,渾身發汗,讓他虛弱地睜開眼。
是牙疼嗎?他忍不住咬住了柔軟的枕頭,稍微用力卻差點神經劇顫,痛得他嗚咽出聲。
明照臨站在樓下的客廳。
把路回送回屋睡覺以後,他的目光慢慢地巡視着餐桌,發現即便最後小妖怪自己出去覓食,也還是乖乖地把餐盤吃空了。
很顯然,漿果并不能讓他飽腹,可明照臨也沒有經驗能判斷,自己到底能給他留些什麽吃的剛才路回困得實在太快,都沒有來得及去看他狩獵的到底是哪種類型的妖物。
如果知道路回的物種就好了,這樣會更具有針對性。
可從路回出現開始這麽多天,竟沒有任何人能确定這件事。
只知道他是植物系,而且擅長絞殺,有可能是藤類。但具體是什麽連局裏面都沒有測出來,随後他作為特聘人員登記,按道理來說也是需要提交自己的部分身體樣本去檢驗的,但也因為跟着自己回家耽誤下來。
藤類
就在這時,明照臨的眉心猛跳了下,忽然聞到了濃烈的花香。
那股味道實在是太過強烈,有那麽瞬間讓他懷疑路回是故意的,想把整個房子都浸泡進去。
可那種異常感更像是失控。
旋即陡然間,好像有哭聲溢出來,卻又好像咬着枕頭在低低地嗚咽。
也不知道是多麽難受,才哭得這麽隐忍。
幾乎是毫不猶豫,明照臨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二樓,推開門進去,驟然看到的就是想費勁爬下床的路回,旁邊還扔着被他咬過的濕漉漉的枕頭。
大約是真的疼得沒力氣了,路回趴了半天才遲鈍回頭,眼尾紅彤彤的看起來極為可憐,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遲遲張不開口。
明照臨蹙眉,大步走到他的床邊将他撈起來,感覺到路回的身體熱得發汗。
他的頭發也濕漉漉的,灼熱艱難地吐息好幾次,終于軟糯沙啞地哭出來,“明照臨,牙好疼”
路回抿了抿唇。
有點高興,又有點生氣。
既然是他主動來找明照臨的,他才不要後悔。而且明照臨還救過他呀,他也很喜歡明照臨,明明不論如何他們都應該結契才對。
譚烏在旁邊心驚膽顫看了半天,實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明明那副雪路的小臉蛋看起來怪可憐的,但是又好像精神氣挺足,應該這段時間內确實沒受到傷害吧?
這是最重要的,其次就是越獄這件事。
譚烏在心底嘆氣,還是決定問問他,“所以到底怎麽回事?你是怎麽跑的?”
路回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看她兩眼。
這表情譚烏居然都很熟了!意思就是并不想說。
想來也有可能是妖籠裏面的妖怪幫助他,畢竟路回的攻擊欲望低,看起來又那麽乖巧配合,給他設置的禁制也不是很強,大妖們最喜歡看的,也正是人類焦頭爛額的樣子。
譚烏心底略微有譜,接着問道:“那為什麽要跑?獨自出來都不害怕嗎?”
“我不想跟他們結契。”路回這次倒是擡起頭來,濕潤漂亮的眼眸滿是篤定,“你們把我關在那裏面,不就是等着跟我結契的人來接我嗎?可我只想要明照臨。”
又來了,這場景驟然讓譚烏想起他們在妖籠前的争執,譚烏其實有好好反思不要對他這麽兇,可現在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頭疼。
好好個小妖怪,怎麽偏偏就喜歡明照臨,明照臨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麽魔力?
其他所有的妖怪明明都避之不及,那可是個聞風喪膽的殺丕啊!
沉吟片刻,譚烏突然把路回拽過來,壓低聲音道,“既然如此,有的事情你必須心裏有數你應該知道人類能力者的異化吧?”
所謂異化,指的是人類往妖物的形态靠近。
起初是真的沒辦法,那年的“遏妖戰”打破了界限,絕大部分人類異能者都受到侵染,想要活下來就必須要經歷這樣的痛苦轉變。
好處就是會變得更強,以至于發展到後來,異能者甚至都開始主動追求異化,有的會半邊臂膀變形成樹藤,有的雙腳會在特定的情況下變成強壯有力的蹼,有的甚至會進化出翅膀。
即便是譚烏這樣的後勤部門成員,其實她的耳後也有一道裂紋,只是藏在發間很難被發現而已。那是她第二個呼吸渠道,可以讓她即便是在非常艱難的空氣環境也能行動自如。
唯獨明照臨不同,明照臨沒有任何異化。
僅憑着自己敏銳的五感,還有可怖的精神力,他就能夠淌過屍山血海,完成局裏面給的任何SSS危險任務,輕而易舉就把那些堪稱妖王的屍體給拖回來
所有人都知道,當力量強大到一定地步的時候,使用者跟力量本身已經分不清楚誰是主人。
而現在的明照臨,很難說清他到底有沒有被他的精神力所吞噬。
“這才是我們為什麽希望他不要總留在局裏面。”譚烏提醒道,“也最好不要靠近他,因為我們沒有人有辦法真正地了解他。”
說完,她試探着去看路回的臉色,想要分辨他到底是什麽感受。
可路回只是低垂着腦袋,睫毛輕微地抖動着,就好像完全沒有領悟到裏面可怕的點似地,有種一聲不吭地執着勁兒。
實際上即便聽完這些,他腦子裏面的想法也與譚烏截然不同。
他想到的,只有被明照臨救起來的那天,其實具體的場景已經記不清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力量沖撞影響到神經所致,還是別的什麽,唯一尚還烙印在骨子裏的,是滾燙燥熱的掌心,撥開他滿是汗珠的碎發。
那只手并沒有戴皮質手套,而是落滿了他忍痛哭泣時的牙印。
随着前方轟隆巨響,是遁地獸倒地的聲音。
原本遁地獸狂化,讓追捕他的那幾位戰鬥員措手不及,但是随着譚烏帶着幾位別的戰鬥員趕到,場間的局勢再次轉變成優勢,終于将其斬殺在森林裏。
譚烏帶着路回過來,發現有幾位受了輕傷。
他們倒是沒有顧慮那麽多,專心致志地處理屍體,餘光瞥到路回的身影才倏然定住,有些驚疑不定地回過頭來。
“這是”戰鬥員們神色愕然。
“我們未來的新同事,植物治愈系。”譚烏介紹道,“但是現在還沒結契。”
最後那句,瞬間讓場面變得寂靜,可隐隐浮動的,全都是無法置信與激動。
植物系的見得多,治愈系的倒也不是沒有打過照面,可很顯然路回的這幅樣貌,漂亮柔弱得有些超乎他們的認知了!雪路的小臉蛋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哭過,隐約殘留着幹涸的淚痕,可表情又似有些無聲的倔強,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
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小妖怪!而且還是治愈系的!
出外勤的戰鬥員,受傷是常有的事情,如果能有治療向的結契妖怪陪伴的話,續航能力會強大非常多。如果有的選的話,他們也當然更願意是長相賞心悅目或者是性格溫和的妖怪,能夠有效撫平他們的暴戾與焦躁。
“我不跟你們結契。”誰知路回忽然篤定開口。
戰鬥員們愣了下,看了看他,又下意識朝着譚烏看去,“那怎麽”
妖力這麽薄弱的妖怪,還能留到現在,除了結契還能有什麽其他的用嗎?要麽就只有妖籠,既然如此的話那譚烏還把他帶過來幹什麽?
譚烏也難以置信,剛才她說得那麽多那麽清楚,他居然連半點動搖都沒有嗎?
可被反複震撼太多次,譚烏除了氣得呼吸急促以外,竟也還能冷靜跟他對話了,“能說的我都說了,你堅持要選明照臨的話我沒辦法再攔着你,誰讓你偏偏是個治愈系”
“明照臨!”戰鬥員們臉色都變了,“你說你要選明照臨?”
“明照臨自己知道這件事嗎?”
“他真的能容忍妖怪留在他身邊?”
“”
耳邊再次嘈雜混亂起來,可路回只捕捉到譚烏那句話裏的關鍵詞。
“偏偏是個治愈系”?就是擁有更高話語權的意思嗎?
其實路回壓根就不擅長這些,他更擅長的是絞殺,可如果成為治愈系就能夠選到明照臨的話,路回絲毫都不介意用妖力為明照臨治療——甚至可以說,自己就是為此而來的。
心髒猝然如同有火苗升騰起來,路回擡起頭,焦躁地在夜色中尋找明照臨的身影。
他知道明照臨并沒有走遠,那股子強行留在他身上的氣息還沒有完全消散,可即便是他這樣的視力,既然也無法準确找到他的所在,讓路回忍不住往前邁了兩步,朝着黑暗前進
突然,原本已經被分屍的遁地獸暴起!
它的殘肢依舊保留着部分意識,路回這樣的妖物正好是他的大好補品,只要吞噬了路回,他就能夠獲得喘息的機會!他還能夠遁入地底等待着卷土重來!
可路回耳膜微動,都還沒有動作,遁地獸猛然在空中被撕成碎片。
妖物的外殼在被燃燒的時候,內焰會呈現出近乎幽綠的顏色,紛紛揚落下的時候,就像是照落的星火。
變故來得實在是猝不及防,所有人呆呆地望着這一幕,直到終于反應過來,到底是誰才能擁有這樣強悍又敏銳的能力時,擡頭果然看到,明照臨立于樹梢的冷冽身影。
銀發在夜風中飛揚,就像是傾瀉而下的月輝。
“明照臨!”路回激動地撲上去,眼眶差點紅彤彤。他就知道明照臨不會真的抛下他的!
距離那麽遠,竟然在場所有人都沒看清路回到底怎麽沖過去,只覺得身形閃過,他竟就已經抱住了明照臨的脖子,雙腿死死地纏在他的腰上。
“!”所有人狠狠地震撼了!
他們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腦子裏面在瘋狂打鳴。怎麽會有人、尤其是妖怪這麽對明照臨的?他怎麽敢的!那可是屠戮無數妖物的殺丕明照臨啊!
可想象中血腥的場景并沒有發生,明照臨垂眼,無聲注視着路回。
他确定路回已經知道,到底為什麽那麽多人會畏懼他了。
可路回還是那副樣子,只要見到他就特別高興,眼睛亮晶晶,即便是泛着水霧也沒有辦法阻止他的雀躍傾瀉出來,小小聲喊他,“明照臨,我是治愈系——”
“你不是。”明照臨無情地開口。
路回倏然懵住。
不是說,治愈系是具有更多話語權的,只要他承認的話他就更大的機會跟明照臨結契了。現在所有人都認定自己是治愈系,自己也藏得好好的沒有暴露過別的
明照臨又是怎麽知道他不是的?是哪裏表露得太明顯被他抓到尾巴了嗎?
但更多的是洶湧而來的低落與害怕,讓他不由自主把明照臨抱得更緊,兇狠的妖氣差點都快要控制不住,膽顫心驚令他幾乎是想要把明照臨給狠狠絞住
明照臨微頓,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用力。
視線緩緩地從他纏緊的雙腿,再到自己接住他的臂彎,明照臨破天荒地縱容了他的姿勢,最後冷淡如霜的目光,落在下面的人群身上。
“你們在做什麽?”他出聲詢問。
戰鬥員們不敢說話,只覺得頭皮發炸。
這裏面只有譚烏見過幾次類似眼前的、卻遠不及眼前這麽誇張的畫面。
她深深吸氣按捺住自己的震撼,試圖鎮定解釋,“今天來的很多戰鬥員,都是之前提交過結契申請的,或者是很需要治愈系妖物協助的,正好路回在這裏”
“現在呢?”明照臨靜靜地追問。
其實他平時也是這樣,清臨臨的,可不知道為何大家的腦子裏面,猛地回想起剛才路回篤定拒絕的模樣,還有他那雙沾滿血腥的手,現在竟正穩穩地抱着路回。
戰鬥員硬着頭皮,挨個搖頭。将譚烏看得都忍不住閉目,心裏面簡直在滴血,實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恨不得明照臨趕緊處決他們吧,不要再折磨了。
寂靜的夜色中,明照臨将他們所有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漆黑的瞳仁有種讓人很難以形容的暗河,卻又像是月華在輕微晃動着,終于道:“我也需要。”
“不管他到底是什麽。”
若非譚烏提醒,明照臨都快忘了這事。
适應期。
路回當時是用特聘的方式登記的,按照局裏面的規定,正式員工在上崗前可以擁有一段時間的适應期,但是在重要任務時需要服從調配。
前幾天路回一直都在因為消化問題在家休息,至今還沒有出過任務,算算時間也确實快到了,聽譚烏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帶着路回參與下次對藤蘭的現場調查,順便應付監察隊。
而且這裏面,還有輕易能看得出來的譚烏的私心。
她從最開始路回纏着自己的時候,就格外警惕,生怕明照臨這個腦子裏面只有屠妖的殺丕對他做些什麽,甚至昨晚看起來好像路回都跑丢了,也不知道如今情況如何,她非要親自看看才會放心。
但對于明照臨來說
明照臨站定在家門口,無聲地擡眼去看二樓。
路回的好與壞他會負責,不需要別人過多操心。
“明照臨?”突然,二樓的紗簾唰地開了。
只要明照臨離開家,路回不需要多久自然就會醒,此時也不例外,明明明照臨這次晨會去得早也離開得早,現在甚至太陽都還只是露了半邊臉。
但路回還是醒來等他了,那雙明亮的眼睛映着日光格外漂亮,架勢看起來好像就要從二樓直接躍下撲過來。
明照臨心頭微跳,立馬往前走了幾步,正好将一躍而下撞進來的小妖怪接個滿懷,猝然又對上他燦爛的笑意,“明照臨!你今天回來得好快啊!”
“嗯。”明照臨習慣性将他托穩,“今天只有點小事。”
“真的嗎?”路回試探性觀察他的臉色,“但是我覺得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昨天也是這樣。
但昨天是路回的錯,他被力量吸引跑出去了也沒有跟明照臨講,明照臨還翻來覆去找他呢,有點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後面明照臨已經原諒他啦,而且還把他抱得緊緊的,路回便以為他的情緒會跟着好起來,可現在看起來似乎并沒有。
很奇異的是,明照臨的情緒變化很輕微,其實并沒有表現在眉眼裏。
換做其他任何人來看,他依舊是那副鋒銳冷冽的模樣,甚至時常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感情,可小妖怪就好像他肚子裏面的蛔蟲,不論任何的波動都能被他輕易捕捉。
安靜地對視了會兒,明照臨忽地道:“譚烏好像很關心你。”
“嗯?”路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懵逼擡頭。
譚烏關心自己跟明照臨不高興有什麽關系?
而且譚烏真的很關心他嗎?路回完全沒有感知,他對這個人類最大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永遠都不肯妥協讓自己纏着明照臨的事上,那天他們在監獄裏面大吵一架,他還深刻記得對方說明照臨好兇的壞話呢!
想到這裏,路回就忍不住抿了抿唇,正要說點什麽,又聽到明照臨換了個話題,“等你身體徹底好起來,下次任務跟我一起去。”
任務?
路回這次懵逼的時間更長,但心髒跟着顫了下。
自從意識到自己的分枝丢失,不但沒有能幫助明照臨而且還給他添麻煩後,他都好久沒有想過這件事了,滿心滿意都是怎麽樣趕緊恢複。
可明照臨這是什麽意思?是不嫌棄自己麻煩嗎?是終于願意給自己機會了嗎?自己終于可以證明能力了對嗎?
眼見着小妖怪瞳仁裏面的水光輕微晃動,半天沒有回答,明照臨猜不準他的想法。
靜靜垂眼,誰知道路回猛地湊過來,睫毛險些擦過他的鼻梁。
然後那張放大地、漂亮的臉蛋驚喜地擡起,雀躍幾乎是掩飾不住要跳出來,“明照臨!”
“我真的可以幫你嗎?”
他說着,多少有點不太高興地輕啧了聲。
沒人覺得他這樣崩人設,因為換誰誰都要“啧”。
路回繼續:“所以我們晚上坐電梯不會有污染…我想污染‘活躍’的時間大概是截止到晚上七點半,至于從什麽時候開始……食堂是早上六點開放,所以晚上七點半到早六點這段時間是不會被污染的,除非在這個時間段吃了食堂裏的食物。”
晚上的藥也是在七點半前送的。
“但是晚上七點半後,被徹底污染的怪物就會出來游蕩。它們也能夠直接動手,卻不能進入病房。”
這樣也可以解釋姚皜皜昨晚為什麽會不對勁,今天白天又沒有什麽大事。
姚皜皜聽懂了:“那和13號有什麽關系?”
路回勾起唇,習慣性地看了明照臨一眼。
明照臨剛好也在看他,他好像沒有認真聽,但路回看過去時,他又不是沒有反應過來,反而揚了下眉,看不出心情好壞。
可路回知道,明照臨欣賞他。
路回笑起來。
明照臨是他寫的角色,思維方式會和他很像,他猜測的這些,肯定也是明照臨猜測的:“我在想現在的院長會不會就是當初444精神病醫院的13號醫生、病人,又或者說,是變成了病人的醫生。”
“他把444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都殺了,可能僞造了一個靈異事件?又或者根本就沒有僞造。反正他變成了怪物。”
路回微偏頭:“至于許葶,也許是他的幫兇,當年是,現在也是。許葶會對我們有所特殊,就是因為我們是13號,這個牌子讓她愛屋及烏了。”
姚皜皜皺眉:“那其他護士呢?還有我們之間僞裝成玩家的‘鬼’,又是怎麽回事?”
“前者是不重要的NPC了,這是一個副本,不是一個世界,就算有故事,也只是為了增加副本趣味性的。”
路回随意道:“至于後者……”
他輕笑了聲,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彎起,連帶着右眼眼尾下那兩枚豎着并排的小痣也動了動,像是即将掙破的封印,惹眼極了。
路回揶揄道:“說不定是院長親自混在我們中間了呢。”
姚皜皜聽出來了他在玩笑:“………………”
她面無表情地搓了搓手臂:“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路回:“哈哈。”
他悠悠往前走:“看你太緊張了,讓你放松一下啦。”
“反正我的猜測就是這樣了,是不是真的也還不知道,就算是真的,解決辦法也還沒找到…明照臨都打不過許葶,對上院長就更加了。”
路回嘆口氣:“先去診室看看吧,要是什麽都找不到,估計這個副本推出故事線來也沒意義,只是在設定了一個故事的基礎上去寫的規則怪談,就好比數學考試最後一道大題你知道出題人是誰一樣,沒意義……那就只能玩點冒險的了。”
賭命的那種冒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