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鏡02(二更)

第 54 章   鏡02(二更)

瘋子不愧是瘋子。

這是路回聽到這句話的第一想法。

第二想法是他大爺的腰和腿是真的有點疼,好像抽筋了。

他躺在沙發上,緩了緩,才扒拉着沙發靠背起來。

不過路回才起來一點,明照臨就伸手攬了一下他的腰,給了點力,讓他直接坐了起來。

路回:“……”

不對勁。

不是說明照臨。

而是剛才明照臨攬他的姿勢。

不是…咱就是說,是不是有點暧丨昧了?

路回算是插班生,明照臨則是有好段時間沒來望欽高中了,只是學校裏面的同學還不知道他退學又回來的事兒。

班主任讓他上去自我介紹的時候,路回只揚了揚眉,懶洋洋地上講臺說了個自己的名字就下來了,雙手插兜,十分高冷。

他也聽見課堂裏面有人竊竊私語,很多人的視線都落在他那頭顏色怪異的短短白發上面。特別是很多女生,好幾個臉紅紅地看着他。

看着壞壞的又怎麽樣,主要是真的長得很帥啊!

路回徑直走到了最後一排,曾經自己的座位。

Advertisement

他家小孩兒此時正緊張地舉着書,看都不敢看他,努力裝成一副他們不認識的樣子。

看得出來是很自閉了。

“哥們兒,換個座?”

他沖着原本坐在明照臨旁邊的男生努努嘴,話音未落對面就直接點頭哈腰地讓出了位置。

路回咧了咧嘴,一屁-股坐下來。怎麽說,上輩子沒做過校霸,原來當校霸這麽爽的嗎?湊到人身邊看了一眼,嗤嗤小聲笑了起來。

“喂,你書都拿反了!”

明照臨的臉爆紅,趕緊把書翻過來,一會之後才發現不對,又把書正回來,低聲訓斥回去。

“別說話了,你能不能好好上課!”

路回轉了轉筆。

“好嘛好嘛。”

小狗崽子膽子小,也只有在家裏的時候才敢和他吵架,一旦附近的陌生人超過了三個,就會馬上進入陰暗爬行的自閉狀态,一言不發地當個美麗啞巴。

望欽高中老師的水平不低,課講得也很不錯,本來路回還在擔心明照臨的文化課問題。

結果聽完這堂課,路回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明照臨最多也就是幾個月犯懶沒有碰過課本,他更慘,算上上輩子已經十年了……

這課聽起來完全就像是聽天書。

太恐怖了,他的知識儲蓄量在高三這一年達到了人生巅峰,而後後面的每一年都在下降,如今已經是第十年了,即将到達最低點觸底,還沒有反彈的傾向。

數學題更是看不懂,要從基礎公式開始重新複習。他抱着不恥下問的态度,在課間的時候悄悄寫了抄着題的紙條推給身邊的人。

【寶貝,這題怎麽做啊?】

明照臨正在低頭做一道英語理解,題幹已經看完了題目還沒寫完,又看他這樣賤兮兮的語氣,就不是很想理他。

路回沒事幹,又實在是不想背公式,将臉貼在桌子上面,吧嗒吧嗒摁着圓珠筆玩。

完蛋,題全都不會做,已經感覺自己已經要考不上啦!

小孩兒還在低頭認真地在答題卡上寫着字,他年輕那會兒習慣多好,是那種一件事情要不然就不開始,如果開始了就一定要好好做完的人。雖然來上學之前萬分不樂意,但是現在卻還是乖乖地把堆了兩個月的卷子全都認真寫完。

從這個角度,路回剛好能夠看到小孩兒幹淨漂亮的下颚線,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陰影,很認真,也很吸引人。他的臉已經脫離少年的青澀,轉而變成一種純然的漂亮精致,只是他頭發是半長發,在臉頰旁邊軟乎乎地垂落下來,看起來就還是帶着點奶。

多好看!

路回不由得回憶起當年青春歲月來。

其實自己當時上學的時候,也是有很多女生來給自己遞情書的,甚至男生也有不少。沒辦法,誰讓自己這麽帥!就算沒怎麽來幾次學校,但是每次來書桌裏面都是塞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情書。

害,早知道他就應該早戀一下的,不然後面也不會被白盛忻這樣的壞男人騙。

過一會,明照臨還是不理他。

他覺得無聊,又悄悄戳對方的手臂,又推過一張紙條去。

【求求你啦】

後面還跟着一個小哭臉。

小孩這才合上了英文卷子,斜他一眼,将紙條接過去。

“笨死了你,連這都不會。”

路回癟嘴。

他隐約覺得小孩兒可能早就看着他不爽想怼上這麽一句了,這下子可算是被他找到機會了。

好容易熬到上午的課上完,路回趁着午休去教材處領了新課本回來,腦子裏面還在轉悠着剛剛的那道數學題。

回來的路上的時候遇見了兩個女生過來搭話,耽誤了點時間,似乎是說關心一下新同學,有什麽問題就可以找她們之類的。

路回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心說看起來自己這輩子的這張臉也不錯嘛,不比上輩子差到哪裏去。

可回來後将書丢到桌子上,他卻沒看見旁邊的明照臨。

“喂,他去哪兒了?”

他問旁邊的男生,對方的臉色白了白,有點緊張似的指了指廁所的方向。

路回一看他的臉色不對,心就一下子沉了下來。

媽的。

三步并作兩步地向着路層最角落的廁所跑去,跑到中間路回想明白是怎麽回事,臉就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他上輩子的記憶裏面,自己曾經在這所高中的确是發生過有幾段不好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就這麽巧——

但他忘記了,他的運氣向來都不是很好,就像是之前上輩子許多已經發生的事情一樣……

命運之神從不曾對他垂憐。

剛走到廁所門口還沒進去,就聽見了一陣高中男生嘈雜的哄笑聲,透過門縫能看見幾個高大人影在裏面影影綽綽地閃動着。

“呦,讓我看看這是誰呀,小結巴也敢回來上學了?”一道粗重的男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路回的心情在此時已經掉到了冰點。

明照臨蜷縮在角落裏發着抖,鞋子已經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只能赤着腳踩在瓷磚地面上,青筋在白皙的腳背上清晰可見。緊接着一桶水被直接從頭到腳澆到了他的身上,就算此時是盛夏,但是那寒意卻還是直接傳到了骨子裏。

圍繞着他的那些人哄堂大笑,有人将從垃圾桶裏面翻出來的廉價塑料花向着他的身上丢。一只髒兮兮的假花剛好落在了他的頭發裏,更顯出他蒼白漂亮的臉,幽幽地浸在水裏。

“有沒有點逼數,2班的班花你都敢勾引,你難道不知道那是我們老大的女人嗎?”

“就是就是,上個月有人看見班花給你遞情書了!”

“真不要臉啊,居然敢和我們老大搶女人!”

“你是不是就只能用那張臉來勾引人了?小廢物,那麽垃圾的成績如果我是你早就退學了!”

明照臨聽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話,總算才是弄明白了為什麽,舉起一只手來擋在自己的臉前,低聲辯解。

“那是她喜歡我的,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而且我也根本都沒有答應她什麽。”

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聲音仍然努力保持清淡冷靜。

“你放屁!”

為首的那個老大自己先氣壞了,粗聲粗氣地訓起人來。

“如果不是你總是在她的面前裝出一副裝逼的樣子來,之前她東西掉了還去獻明勤幫她把東西撿起來,她會喜歡上你嗎?”

明照臨張了張嘴,想說自己甚至都不記得那個女生到底長什麽樣子。

也許是後座的那個女生吧,但是之前幫她也只是因為順手,并沒有那些人說的意思。

但是很快他也就想明白了,因為對方根本就不想要他去解釋什麽,他們只是想要找一個霸淩的理由,不管他做了什麽都是一樣。

因為他已經成了他們的獵物。

更多的水倒到了他身上,有人特意掰開他的頭,将水倒到他耳朵裏面,明照臨掙紮了一下,但是耳朵裏面卻還是被灌進了很多水。

很痛。宴修祁給路回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正蜷縮在陽臺上的椅子上睡大覺,臉上還蓋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梅雨季加上臺風,天氣像是永遠都不會晴,就連洗手間的牆壁都濕漉漉地挂着水珠。還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爬出來的粉色鼻涕蟲,黏黏糊糊地挂在浴室的玻璃門上。

這幾天的時間,路回哪裏也沒有去,只一個人在出租屋裏面昏昏沉沉睡了兩天。

腦子裏面滿滿的都是上輩子這輩子遇見的人,經歷的事,頭有些鈍鈍的痛。他也知道自己似乎是生病了,但是卻又懶得去買藥。

只想着扛過去就好了吧,腦海裏面還帶着些不能言說的自暴自棄的想法。

手機微信上面有人給他發消息來,似乎裏面也有明照臨的名字。

他懶得看也懶得回,每天到了晚上的時候就想一想自己今天吃了幾頓飯,只是為了确保自己不會被餓死。

路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覺得胃裏有些惡心,煩躁得什麽事情都做不下去。只能整日赤着腳踩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大雨發呆。

“喂,你最近怎麽樣?”

宴修祁問道,那邊信號似乎有點不好,沙沙的雜音在聽筒裏面響。

“還沒死。”

路回懶懶地說,低頭用長長的手指扣着手機殼。

“但精神病越發重了。”

“不錯。”

宴修祁又在那邊笑了起來。

“我就早說,你有成為藝術家的潛質。”

“你拿去。”

路回手指裏面夾了一根細長的煙,卻沒有點燃,在桌面上輕輕點着。

“不想要了。”

“別啊,我還指望着你成為搖錢樹,給我賺大錢呢。”

“你好,其實你還是做白日夢來得比較快。”

路回衷心建議道。

“稍等。”

宴修祁那邊又沙沙地響了一會,路回聽見有溫柔的女聲和他邀約。

“你最近倒是挺忙的啊?”

“還好還好,最近有個電影的開幕式來請我做嘉賓,在冰城這邊,那肯定還是離靈都遠。”

路回啧了一聲。

“宴老板什麽時候也投資我去拍個電影?”

“哈哈,你那張臉想進娛樂圈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可惜了。”

挂電話的時候,宴修祁重新和他定了簽合同的時間,難得做了次好人,勸他別放棄治療,又說幫他約了心理醫生,讓他明天就去好好看一看病。

一想到要去看醫生,路回又開始覺得有些煩。

他本來就是正常人,現在成了這樣也都是被白盛忻那群人逼得。

想要他恢複正常很簡單啊,麻煩讓那些垃圾全都去死就行了。

又翻了一下微信,魏溪發消息約他有空去Burning喝一杯,還勸他,讓他不要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之前偶遇的那個小博主石榴問他可以不可以把他們的合照發到自己的抖音賬號上,信息已經是三天前的了。

路回給石榴回了個行,對面秒回他,千恩萬謝起來,說如果這條火了就給他發紅包。他不置可否地繼續往下翻,就看見了明照臨的消息。

是在那天晚上他離開後發的。

【你又走了。】

指尖猛然頓住,他煩躁地舔了舔嘴唇,繼續滑下去。

小孩兒拍了一張草莓蛋糕的照片,奶油被切得一片狼藉,看起來就吃得很狼狽。

【蛋糕一點都不好吃,你騙人。】

服了。

光是看着這行文字,他似乎就能想象出小孩兒濕漉漉的黑沉眼睛,也許還藏着點可憐。

這還是明照臨第一次收到蛋糕吧,上一次的那個吃了一半的不算。

路回想回一點什麽,手指在鍵盤上面停了很久,卻還是一個字母都打不出來。

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本來他以為自己是可以的,可以控制好情緒,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像是一個完美的天使一樣救自己于即将淹沒的無邊水火。

但是那天晚上,當他掐住明照臨脖子的那一刻他才發現。

——原來經歷了那些痛苦糾纏後,那些恐怖的傷口早就在他的身上生根發芽,将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現在他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不知不覺之間,他也成了一個怪物。

……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甚至就連自己都在一點點地沉下去。

【對不起。】

他最後只能在對話框打下這三個字,點擊發送的時候心裏煩躁到了極點,嘴唇都被他咬出血來。

不如明天就去看心理醫生吧。

病還能好起來嗎?

對面的人卻剛好看見了消息,對話框上面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要出來吃蛋糕嗎?】

【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

但第二天天沒晴。

路回推開那家咖啡店門的時候,在迎面而來的冷氣裏打了個哆嗦,耳朵上面挂着的銀色長耳釘晃了晃。

他感冒還沒好徹底,在這樣的夏天裏面怪異地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高領毛衣,柔軟的淺色絨毛簇擁着男生漂亮的臉。臉色也蒼白着,少了一些戾氣,多了一點常日裏面看不出來的溫柔。

像是總是籠罩着他的那層殼子消失了,露出裏面那個脆弱柔軟的靈魂來。他的那種往日裏鋒利的美也就變成了可以觸碰的。

光是推門進來,就引來了好幾道注視的視線。

路回沒管他們,直接向着最角落的桌子走去,明照臨的身影隐藏在一盆高大的綠植後面,是他熟悉的自閉風格。

桌子上面只放着一杯牛奶,小孩兒的臉上帶了口罩,低頭不知道在手機上面敲什麽。

路回從他敲擊手機的節奏上看出來他是在玩貓咪消消樂,揚了揚眉坐到了他對面,敲了下桌子。

“喂!”

路回其實真的沒有想到會是明照臨主動約自己出來,上一次的不歡而散,他甚至覺得小孩兒生氣了,要連着自己的手機號一起拉黑掉。

“哦,你來了。”

明照臨有點手忙腳亂地将手機放好,視線低低地垂着,盯着面前的桌子看,再開口說話的時候拉下一點口罩來。

“我,我已經點了這家店的果仁蜜餅和招牌拿破侖蛋糕。你看,看一下還要不要再點點什麽別的?”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打在明照臨的身上,照得他頭發絲都微微發亮。椅子很舒服,店裏散發着一股子蛋糕的軟軟甜味兒。

路回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坐到了他對面,在菜單上随便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上輩子的他有一點咖-啡-因不耐受,茶葉和咖啡都不能碰。

咖啡瘾是後來才染上的,一晚上一晚上失眠的時候灌下去,聽着心髒在胸口裏面搏動,說實話真的很爽,有一種接近猝死的快-感。

在咖啡和蛋糕上來之前,兩人之間都沒說話。

路回是心情有點差,不想說話。

看見對面的人皺着眉,很糾結地話語在嘴裏面轉了幾次,還是沒有說出來。

“對不起。”

這次最先道歉的反倒是對面。

一聽他說話,路回就繃不住笑了。

小孩兒的頭還低下去,他能夠看到頭頂上有一個黑色的小發旋,軟乎乎的。

“你道什麽歉呢。”

他的語氣這次的确是接近溫柔了。

“這又不是你的錯。”

“我,我不應該……不應該咬你。”

明照臨踯躅着。

“還有那天不應該和你吵架,讓你那麽晚了還要淋着雨走。”

他這樣子實在是太乖了,讓人都不好意思欺負了。

路回都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咳嗽了一下。

“沒事,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當然是騙人的,因為這事兒他都已經兩天沒怎麽吃飯了。他看小孩兒臉色也隐隐發白,很顯然對方這幾天也沒怎麽好好休息。

“我當時,情緒也有一點激動,對不起。”

兩人之間就這樣不尴不尬地沉默了一會。

好在小蛋糕很快就送了上來,專業的烘焙店裏面的蛋糕果然是比便利店的廉價量産工業蛋糕要好很多,起碼外表看起來還是新鮮的。

“請,請用。”

明照臨清了清嗓子說。

路回看着他這樣子,就不由得想笑,心都慢慢地軟了。

年輕天真的,眼睛裏面還藏着無盡朝氣的少年。誰會不喜歡這樣的明照臨呢?

拿破侖蛋糕光是聞着就知道味道不錯,鹹香幹脆的酥皮和果仁的香氣融合在一起,裏面硬奶油帶着微微的甜,卻一點都不會膩。

真的很好吃。

起碼比之前路回給他送的那兩個要好吃多了,也沒那麽敷衍。

路回這兩天是真的沒怎麽吃東西,還都是叫的每天一頓外賣,沒餓死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所以就不由得多吃了一點,幹掉了自己面前的那份後,就自在地将就對面那份也伸手拿了過來。

咬了一口才想起問對方的意思來,揚了揚眉咬着東西,從黑色的睫毛下窺他。

“不介意吧?”

明照臨搖頭,手臂撐在桌子上安靜地看着路回吃東西,嘴巴裏面冷不防冒出來一句。

“那個,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啊?”

路回正在喝咖啡,一下子被嗆到了。

“艹……”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明照臨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

他躺在床上,清了清嗓子,一時之間不注意扯動了腰,沒忍住又嘶了一下。

媽的。

技術真的差死。

他越想越氣,擡手就扯住了懷中人的頭發,又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這次本來用了點力,但是畢竟看着那張自己的漂亮臉蛋,還是心疼,落手的時候力道就收了八分。

小狗崽子本來吃飽了,窩在他懷裏睡得臉蛋紅撲撲,臉上帶着點甜滋滋的笑,像是塊奶油小蛋糕似的。

被猛得一下子打醒過來還有點委屈巴巴沒搞清楚狀況,睫毛濕漉漉泛着水光。

倒是沒有立刻質問人為什麽打他,頂着臉上的紅印子,先湊過來在明照臨臉上親了一下,像是還沒有完全睡醒。

“嗚…盛忻哥哥,不要欺負我。”

聽清楚他在喊誰的明照臨:……

“艹。”

好家夥,我成代餐了。

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終于罵出了聲,一腳将人踹下了床,冷着一張臉從床邊摸找出自己的手機。

屬實是被惡心壞了,他還是不解氣,赤腳踩在人胸口确保他那張臉露了出來,拿着手機開着閃光燈居高臨下對着人就是一通亂拍。

“不長眼的狗東西,再喊錯我名字的話,下次就廢了你。”

小狗被他這通又踢又罵,才回過神來,抱着膝蓋,有些委屈巴巴地擡頭。

“那,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

明照臨本想脫口而出,卻又猛然頓住。

一股悚然的涼意襲上了後頸,看着地上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自己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明照臨了,那二十多年的記憶和人生,都伴随着死亡煙消雲散。

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完全獨立的陌生人。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神清明了不少,像是徹底甩掉了某些原本一直附着在靈魂上面的東西。

“呵呵,你管我叫什麽。”

揚了揚手上的手機,他咧開嘴,笑得陰恻恻的。

“現在,你的照片在我手裏,如果不想照片被發給你的盛忻哥哥看,被他知道你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的話……

“馬上給我打五十萬。”

重生之暴富,從勒索上輩子的自己開始。

路回,他現在已經開始習慣稱呼自己的新名字。

他知道曾經的自己并不缺錢,就算是再不受家裏人待見,好歹家裏也有錢。

如果真是家境不好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那再優秀也絕對不會被白盛忻盯上。

他雖然已經忘記了這個時候的自己手頭有多少錢,但是五十萬還是拿得出來的。

……多巧的事兒啊,他現在很缺錢,而對方又剛好不差錢!

所以他這筆錢拿得理所應當。

再說了那本來也就是他的錢,只是曾經。

對方錢給的還算是爽快,只是還是睜大了濕漉漉的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怎麽看都有點可憐巴巴。

分手的時候,路回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留了個微信。

111:看在錢的份上,哪天要死了的時候喊我一聲,我好心去給你收屍

臨臨臨:……!!混蛋!

111:不用謝,請叫我大好人

臨臨臨:我要去報警!你這是勒索敲詐!

111:不,你不會的

別問,我當然了解你這個逼什麽爛性格。

你能去報警才怪。

當路回周一回Burning上班的時候,身上唯一的改變就是微信裏面多了兩個聯系人,卡裏面多了一筆錢。

哦,還有肩膀後面多了幾個咬痕。

位置還挺隐蔽,正好卡在路回的視覺死角的位置。他自己看不見,別人看得倒是清楚。

所以當那個卷毛的貝斯手走進來,正好看見路回穿着黑色的緊身背心,勾勒出一點手臂的清瘦肌肉線條。

“嗨……”

朱笙含在嘴裏面的話卡住了,因為他看見在路回後頸的位置上有一只暧昧的咬痕。

一看就知道是人咬的,看起來兇但是卻沒用力,只在尖銳虎牙的位置破了點皮,在更衣室的燈光下泛出點隐約的青紫色。

他咽了下口水,想要更加湊近一點看。

路回敏銳地覺察到了對方的視線,一伸胳膊用黑色的羊皮長套将那點咬痕擋住。

“ 你……”

朱笙猶豫了一下,低聲發問。

“你們複合了嗎?”

路回愣了兩秒鐘,才想明白對方裏面的複合是指誰。

……他之前請假的理由是去參加前男友的訂婚宴,所以對方很明顯是說白盛忻。

他一時之間甚至都不知道是應該好氣還是好笑。

正巧這時候外面一堆人擠了進來,主唱是個一頭離子燙的185陽光帥氣大男孩,一進來就咋咋呼呼地問他們不趕緊走,堵在這裏幹嘛。

路回沒解釋,側身從人堆裏面擠了出去。

倒是櫃臺邊的魏溪覺察到了什麽,擡頭多看了他們一眼,沖着路回擠了擠眼。

對于朱笙,路回自以為拒絕的态度很明顯,主要也并不是因為對方哪裏有什麽不好,而是他真的已經清心寡欲,短時間內都沒有任何談戀愛的欲-望了。

就算是再蠢再不長記性的狗,被一只肉包子騙到慘死之後,再看見包子也會ptsd。

更何況他也不是狗,而且還自以為挺聰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人活着三萬多天,做點什麽不好呢,非要去談戀愛,談nm的戀愛,傻-逼戀愛腦都給爺去死吧。

哦,至于之前和小狗崽子的那一晚上?

當然不是愛,玩玩而已。

懷抱着這種想要創死所有戀愛腦的沖天怨氣,他開始繼續上班。

路回向來都是一個講道理的人,魏溪提前付了他這個月的工資,所以就算是打算離職,他也要幹滿這個月再走。

轉到了這個周二來,正好是Burning成立兩周年,魏溪大手一揮給全體員工放假一天,帶着一幫人去浩浩蕩蕩地去搞團建。

魏溪樂隊裏面的一幫小青年,加上店裏面的調酒師,服務生小妹,前臺,還有一堆魏溪喊過來給他捧場的富二代朋友。

都是愛玩的年輕人,玩鬧起來沒個數,白的紅的混着來。

好幾個人情到深處哭得稀裏嘩啦,拉着魏溪的手說魏老板你真的是個好人,Burning就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路回心想可不是嗎,也就是魏溪人傻錢多,誰不喜歡這樣的老板?

不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富一代,自然也就更不知人間疾苦些。

甜得像是蜜罐子裏泡出來的。

聚餐完了還不算,幾人又去KTV包了房間打算通宵,他們年輕自然精力充沛。

路回本來身體就沒恢複好,被這幫人吵得頭痛欲裂。

轉出去去了抽煙區咬了根煙,看着外面藍黑色的天空發了一會呆,這算是才清淨下來。

他皺着眉想之前是因為實在是沒錢,現在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盡快跑路。

別的不說,繼續在這幫搞搖滾的人身邊呆下去肯定是要提前猝死,架子鼓一敲自己就覺得心髒要不行了。

燈光将原本黑色的天空染上色,他被鬧得沒了睡意,便看着窗外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于是當朱笙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白發少年坐在飄窗上,對着外面發呆的樣子。

煙霧輕盈地在他的身邊缭繞着,長腿一只支起到胸前,一只耷拉到地上。

他的身形已經有了從少年向着青年轉變的趨勢,像是正在抽枝的柳樹,洋溢着青澀的湧動生機。

朱笙不由得又回想起他那天看見的那個咬痕來。

不知道愈合了沒有。

“咳咳。”

他做作地咳嗽了幾聲,路回擡眼看了過來,懶洋洋地對着他點了點頭。

對方的眼神裏似乎總是帶着一點冷淡和厭倦。

朱笙很少見到他笑着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不管是言談還是待人處事卻都帶着一種怪異的成熟感。

和整個世界之間都似乎有着一層冷淡而封閉的隔閡。

朱笙說不上那種東西是什麽,但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他身上的那種他所看不透的東西所吸引。

他喜歡自己在心中描繪的那個神秘又帶着點冷淡頹廢的形象,并強行将其套到了路回身上。

“要借個火嗎?”

他主動湊過去,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亮起,兩人對視了一瞬。

路回很快側過臉去,睫毛在火光裏面投下陰影。

“別纏着我了。”

他聲音裏面是很明顯的冷淡。

“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朱笙聲音很軟,但是卻很堅定。

“你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可能?”

“我這還是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請不要這麽快拒絕我。

“小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朱笙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路回無端地想到了十七歲的明照臨的眼睛,也是這樣濕漉漉的。

像是只要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就可以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破除一切世界上的障礙,就算是遍體鱗傷也會笑着站在他的愛人面前。

“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願意為了你做一切事情。”

艹。

心中的煩躁越來越重,他咬着煙尾,太陽穴都開始漲漲地發疼。

真是夠了,md這個世界上的戀愛腦傻-逼怎麽這麽多。

動不動就要為了人要死要活,付出一切……艹。

真是賤啊。

“ 所以,你為什麽不能和我在一起?”

朱笙慢慢地靠過來,似乎是想要将頭靠到他的肩膀上。

“……求你了。”

路回冷笑起來。

“呵呵。”

那聲音想必聽起來十分的沙啞怪異,帶着濃濃嘲諷的意味。

因為朱笙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哦?”

但是路回卻已經猛然揪住了他的領口,他比朱笙高了半個頭,就算是身體看起來瘦弱但是卻也足夠他将人抵到透明的玻璃幕牆上。

朱笙掙紮了一下,直到這時眼神中這才出現了絲絲慌亂。

“你剛剛,是在問我為什麽不和你在一起嗎?”

路回低聲發問。

他實在是湊太近了,秾豔的眉眼猛得沖過來,那種過于鋒利的冷淡美麗甚至讓人感到了一種濃烈的殺意。

像是出鞘的雪白鋼刀,鋒利的刀鋒将任何靠近的生物開膛破肚。

朱笙的身體開始打哆嗦,大口喘息着。

他的眼神裏面出現絲絲茫然,就像是被咬住了喉嚨,正在撕扯血肉的兔子,只有起伏雪白肚皮喘息的份兒。

耳朵上面傳來劇烈的疼痛,他掙紮着低叫出聲,但是那一口卻咬得又快又狠,一下子就見了血。

朱笙沒忍住濕了眼眶,實在是太疼……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耳朵好像都被人咬掉了!

而始作俑者卻扭頭吐掉血沫,施施然地松開手,任由他的身子摔到地上。

“這就是理由,我勸你離我遠點……”

那人甚至還有空閑用細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剛剛被弄亂的領口,淡色的唇上沾着新鮮的血。

“因為我有精神病,見誰咬誰。”

“什麽?”

他趕緊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滿臉疑問。

明照臨看起來卻像是在心裏下了什麽決定,轉過來安慰他。

“沒事,我不會歧視你的,有精神病也沒關系的,好好去看醫生就好。記得吃藥。”

路回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如果是別的任何一個人對着他說這個話他可能都不會這麽在意,但是明照臨……

“沒錯。”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挑了挑眉,放下了叉子,一副好吧被你發現了的樣子。

“你沒猜錯,其實我就是從精神病院裏逃出來的。”

明照臨張大嘴:“啊?”

路回花了三分鐘給小孩兒講述了一個凄慘可憐的故事。

他爹不親娘不愛,小小年紀就得上了自閉症,被不負責任的家長送入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裏面遇見了教導啓蒙自己的油畫老師。本來依靠着畫畫,奇跡般地将自己的心靈順利療愈,變成了正常人,能夠出院自己生活了了。卻又遇見了卑劣的精神病院院長,因為他沒有交上足夠的錢贖身,不準他離開,讓他留在精神病院裏面打雜當清理工,奴役他讓他刷馬桶。

他實在是受不了裏面的虐待,就只能偷偷跑了出來……

“在酒店裏面和你遇見的那一次,還是我第一次離開精神病院。”

路回深情地說。

“然後我就對你一見鐘情了。”

“呃。”

“在那一晚後,我發現我還是忘不了你了,所以我找到了你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卻沒有想到你是一個這樣好心的人,居然肯讓我進來躲雨,還借給我衣服穿。”

“呃呃。”

明照臨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我有的時候是有些天真,缺乏社會經驗——但是我不是傻子。”

主要怎麽看路回都不像是有自閉症的樣子啊。

這下輪到路回尬住了。

“算了,你如果不想說你過去的事情的話,我也不會問。”

明照臨清了清嗓子,明顯又有些緊張起來,低頭在桌子下面玩着自己瘦長的手指。

“我其實是想問,既然你現在似乎無家可歸的話……”

“——要不要跟我回家?”

很快他的耳邊也開始嗡嗡作響,是很難受的灼熱的感覺,他閉上了眼,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在一片嘈雜聲中,他還聽見有人不懷好意地說:“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長得這麽漂亮?下面真的有把嗎?”

“脫了他的褲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圍着他的那些人還在笑,明照臨抱住了膝蓋,身子發起抖來。

并不僅僅因為冷,而是因為……害怕。

除了發抖,他還能做什麽呢?

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人可以去求助。

明照臨成績很差,但是那個霸淩者卻是名副其實的優等生,老師自然是不會相信自己。

求助父母也是沒用的,母親早就聯系不上,父親知道了恐怕會更加厭惡他……他向來都讨厭他這樣娘娘腔的軟弱的樣子。

他想一想就知道父親會說些什麽:為什麽他們霸淩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呢?仔細想一想你就沒有任何問題嗎?為什麽你不能成為那個霸淩別人的人,打不過就加入懂不懂,這樣的小事都處理不了,以後還怎麽繼承家業?果然還是個拿不出手的東西!

那麽,報警嗎,可是在沒有明确證據的情況下又怎麽會有人信他?就算是報警,恐怕也會被學校将事情壓下來吧?

他的運氣向來都很差,命運之神也不曾對他垂憐。

頭發濕漉漉地貼在後頸上,明照臨低頭咳嗽着,在炎熱夏日裏面感到了死的窒息感。

他正在一點點地向着下面無底深淵沉去。

——無人信他,無人救他。

“喂,堵着廁所門這兒做什麽呢?還讓不讓上廁所了!”

廁所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了,那力氣極大,甚至就連門框都狠狠得震了一下。

原本負責堵門的兩個人哎呦喊了一聲,倒到了地上。

白發男生站在光裏,冷淡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欺負同學可是不對哦,小朋友們。”

為首的那個男生高高瘦瘦,長着一張陰郁的馬臉,此時見到有人突然闖入不僅不慌,還冷笑着看着來人。

“呦,這還來了個英雄救美的?”

路回臉上皮笑肉不笑,往前快走幾步,擋在地上的明照臨面前。

“沒辦法,自家養的小狗崽子被外人欺負了,能不生氣麽?”

.

只是這下面的衣服裏也沒有什麽東西。

不過床頭櫃裏就有些玄機了。裏面和常規的那種床頭櫃放襪子不同,裏面沒襪子,倒是有相冊和錢包,還有手表。

那塊手表,是很重要的線索。

因為手表表面的表鏡被拆了。

路回坐在床邊,看着明照臨手裏沒有表鏡的手表,扯了下嘴角:“因為那東西是表‘鏡’麽?”

明照臨把表給他:“誰知道呢。”

他慢悠悠道:“畢竟客廳的圓鐘的表鏡沒拆。”

路回拿着這塊表,陷入沉思。

那這塊表有什麽特殊的麽?

相冊是有點老舊的那種封皮,看上去花花綠綠的,不是很好看,而且打開是空的,明照臨全部翻過了,一張照片都沒有,但塑封套又都有很明顯的使用痕跡,不像是沒放過照片的樣子。

至于錢包就不是空的了,雖然常規放照片的地方是空白一片,但夾層裏面有紙幣,而且是現實世界的紙幣,還有一張手寫的紙,只寫了一個日期。

【5.28】

路回若有所思:“那個圓鐘中間顯示的日期,就是五月二十八號。”

但那個鐘是走的,說明這張紙寫的不是今年的今天?又或者……就是今年的五月二十八號?

線索還是有限的,明照臨直接把抽屜拆了下來。

不得不說,這确實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因為櫃體拆下來後,就有一張便利貼飄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張便利貼是被故意藏起來的,所以要這樣才能發現,還是不小心掉到了那個夾縫中。

總而言之,上面用黑色的筆寫了五個大字和三個感嘆號。

【不要照鏡子!!!】

但真正讓路回瞳孔微縮的,是——

這是他的字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