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鏡03(三更)
第 55 章 鏡03(三更)
這是為什麽?!
路回攥着手裏這張便簽,皺緊了眉,同時也是有幾分不可思議。
明照臨注意到他的表情,微微擡眉,饒有興趣地盯着他:“有問題?”
他看了眼便簽,上頭是寫着【不要照鏡子】,但這也沒什麽奇怪的。路回顯然也不會是那種他們已經集體照過那面鏡子了而慌亂的人,畢竟這并非副本開始時系統播報的規則,只是副本內的便簽,有可能是迷惑項。
路回把便簽遞給他,沒有瞞着:“這是我的字跡。”
聽到這話,明照臨一挑眉,徹底來了興趣:“你的字跡?”
他伸手接過便簽,仔細看了看:“你這字……寫得不是很好看啊。”
路回真是一手丨狗丨爬字,慘不忍睹的那種。
夏至剛過,淩晨四點半的天微微擦亮,屋檐下的暗影還黑沉沉發冷。
卡車從不遠的高架橋上隆隆駛過,在空氣中顫動微塵。
昨晚起了點薄霧,陶曉梅哈了口氣,猛得拉起小超市老舊的百葉簾。
“帥哥,要點啥?”
她早就注意到了來人,看起來十六七歲,離家出走的厭學叛逆少年模樣。
一頭微卷的淩亂白毛,神情是不知今日是何年的茫然。
淺色的眼珠讓人想起五毛一顆的廉價玻璃彈珠,閃着透亮又肮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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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外套裏繃緊的襯衣顯出纖瘦漂亮的身形,短褲下面的膝蓋上有幾塊可怕的紅腫淤青,有種病态的奇特美感。
陶曉梅看着對方那雙泛紅的眼,十二分确定對方剛從網吧通宵回來。
于是難得善心發作——雖然大部分的好意都來源于那張的确長得很不錯的臉。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小朋友!來,讓阿姨給你家長打個電話?”
這壞小孩沒理她,不知道沒聽見還是怎麽,自顧自蹲在路牙子邊裝蘑菇。
她笑了笑沒在意,開始整理小超市的貨架,又過了一會趙叔騎着小三輪過來,送來了今天的報紙,幫她把早點擺上架子。
包子面點混合着豆漿的香味兒很快散出去,零零星星來了買早點的人。
等她忙完這一陣,再看那小孩兒還杵在原地。
現在換了個姿勢,改坐在了馬路牙子上,盯着路燈杆上的那塊天空像是在思考人生,頭頂的一簇小白毛被風吹得一翹一翹的。
陶曉梅瞥了一眼,有些嫉妒地想小東西腿倒是還挺長。
她挑挑揀揀,從泡沫箱裏面拿了兩個賣相不好的豆腐青菜包,左右看看趁着沒人用張舊報紙包了包,跑出來塞進了小孩懷裏。
“快吃吧,給你的!”
包子攥在手心裏面微微發熱,帶着面點食物特有的柔軟香氣。
對方眨了眨眼,這才機械地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長長的灰色睫毛上沾着點濕漉漉的霧氣。
天可憐見的,怎麽跟條小流浪狗似的。
人到了中年,再看這些小孩兒內心就不由得生出一種慈愛。
陶曉梅心軟了一下,注意到他握住包子的手指在痙攣似地一抽一抽地發抖。
“嗨,別客氣,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
她保持着嘴角的上揚,看着對方的視線最後停留在了那張被用作包裝的皺巴巴報紙上,而後瞳孔宛如受驚的貓般收縮了一下。
她往前伸了伸脖子看了眼。
那是張銷量不好不壞的三流娛樂小報,在頭版上面是陸家大公子陸明景即将訂婚的消息,被放大的照片上,印着兩個親密相擁的身影。
這新聞最大的噱頭在于,陸家大公子的訂婚對象竟然是個男人。
好像是姓白……
哎,叫白什麽來着?
陶曉梅向來不喜歡這種嘩衆取寵的八卦花邊新聞,只看了一眼就沒放在心上。
“嘔!”
但是下一秒,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小孩捂住嘴,蹲在馬路邊吐了出來。
陶曉梅手忙腳亂,将那張報紙連着包子打翻到了地上。
照片正好直愣愣地戳上明照臨垂下的眼,掙紮之間,那張熟悉又陰森的美麗臉龐在他的面前越放越大。
“yue!嘔!”
明照臨吐得更厲害了。
“喂喂孩子你別暈過去啊……!你清醒一點!”
陶曉梅猛然拍打他的後背,并且開始前後搖晃瘦弱的身子。
明照臨現在這具身體本來就年紀小又營養不良,頭暈眼花間,差點被她一巴掌拍倒在地上。
……
疼,真的好疼。
曾經有誰和他說過,感到疼才是表示活着。
……但是真的好累好累啊,也真的不想再疼了。
“阿臨。”
那照片上白色西裝的惡魔對着他轉過頭來,霧濛濛的桃花眼,看誰都情深似海。
明照臨被裏面那點若有若無的情意迷惑了很多年,直到死後才明白,原來他對他于別人,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分。
他曾經答應過他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但是後來他的身邊出現的人卻越來越多,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被他吸引。
他們之間的争吵越來越多。
“對不起阿臨,我也想要拒絕,但是他們幾個非要纏着我,我也沒有辦法。”
“你要多反思一下自己,你身上又有什麽值得人喜歡的地方呢?”
但是,但是明明他曾經說過,會永遠喜歡自己的呀。
“除了那張臉,你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乖一點好嗎,不要總是發瘋,不要讓我讨厭你。”
最後一面,他躺在病床上面,不知道自己生了什麽病,只知道很疼很疼。
疼痛和困倦争奪着他為數不多的理智,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要再見對方一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人終于來了。
他聽見腳步聲緩緩走到他床前,那人看他的眼神仍然溫柔深情。
更多的是可憐,像是在看一只茍延殘喘的肮髒流浪狗。
“抱歉,現在我不愛你了……所以可以請你,為我去死嗎?”
在那個曾經被他愛到骨子裏的人的示意下,他掙紮喘息着,被拔掉了最後的維生氣管。
鮮血從肺管裏面噴出來,他咳嗽得很痛苦,但是血液是燙的,落在皮膚上居然很溫暖。
直到最後,他都不肯髒了自己的手。
原來那些所謂的承諾只是對方随口胡言,而他竟天真地信以為真。
八大菩薩,五天如來,你們可曾睜眼看看這荒唐世間?
他明照臨此生并未作惡多端,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愛錯了一個人,一步走錯,萬劫不複。
……算了,算了,他認栽。
他此生所有的報應與惡果,皆是他罪有應得。
·
【沒點實力搞什麽純愛啊!看見了吧,這就是在np文裏搞純愛的下場!】
【我們忻忻老婆那麽漂亮又優秀,肯定是要左擁右抱才合理啊!】
【一切阻止主角開後宮的男配當然都只能被炮灰嚕】
【明照臨是真的挺慘,不過他對老婆的事業已經沒啥幫助了,身份和家世又不怎麽夠格。我覺得讓他死掉給新男人騰位置合情合理】
【啊?但是明照臨好像也沒有做錯什麽事情吧,他只是想要1V1而已】
【1V1,他這樣的廢物也配嗎?】
【我看見明照臨的戲份就想吐。長得那麽漂亮怎麽看都不配當攻吧,說不定身子後面早就不幹淨了呢,髒死了】
【本來就是不讨喜的配角,所以就算死了也沒關系吧?】
別吵了,頭好痛。
明照臨在床上翻了個身,用被子将頭蒙住。
世界線,劇情,小說,穿書,設定,優質男主,感情線……大量內容被硬生生灌入腦子裏,頭鈍鈍地收縮般一下一下驟然發痛。
什麽鬼!
明照臨頭暈眼花地側頭到床邊,扣着嗓子眼幹嘔起來。
一下子咳得太過沒收住力,卷着被子摔到了地板上,床邊的輸液架子被帶着晃悠一下,噼裏啪啦摔到了地上。
玻璃碎片混着葡萄糖液灑落滿地。
纖細的手腕上豎着拉出一道細細的血線,床邊的紅色警燈嗡嗡旋轉着響了起來。
陶曉梅沖進來看的時候被吓了個半死。
“卧-艹,小祖宗你能不能老實一點……”
半個小時後,白發少年安靜地躺在床上,兩眼迷茫無神。
看起來像是人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在床上躺到中午,輸完了兩瓶葡萄糖,明照臨才重新活了過來。
他聲音沙啞,終于說出了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句話。
“今年是哪一年?”
陶曉梅心裏一驚,心道完蛋了這下可攤上大事了,怎麽還給人整失憶了!
明照臨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低聲回應。
“沒事,不管你的事。今天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一會加個聯系方式吧,醫藥費和誤工費我會還給你。”
“哎呀,也沒多少錢……”
陶曉梅有點讪讪。
她沒想到眼前的小孩兒看着像是個未成年,但是行事卻頗為成熟穩重,莫名有種不好接近的冷淡大佬氣場。
明照臨斜靠在病號床上,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身材,只是還是有些過于瘦削,白色的劉海散落下來擋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這樣一看還是挺帥的嘛,在學校裏面肯定是很多女生會喜歡的那種壞學生,陶曉梅心想。
明照臨從短褲後的口袋裏面翻出一支黑色手機,有些不熟練的操作着。
手機沒電了,借了好心護士的充電器充了半天才緩慢地開機。
電話簿裏面空蕩蕩的,微信更是只有五六個聯系人,其中最上面的那個聯系人名為“最愛的老婆”。
明照臨試着給【最愛的老婆】發了一句“在嗎?”,卻提示已經被對方拉黑。
揚了揚眉,他試着給剩下的幾個微信號發了消息,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想了想,他将黑紅色的骷髅手機殼扣下來,縫隙裏掉下一張身份證。
“路回。”路回在車上給宴修祁發了消息,将明照臨那處別墅區的地址在地圖上轉發給了他。
【111:這裏,有進去的權限嗎?】
宴修祁還是秒回他,速度快得十分讓人安心。
【修祁:我倒是在這裏有一套房子,可以給你發訪客邀請……不過等等你要進去這裏做什麽?】
【111:別問,別管】
【修祁:啧】
從出租車裏面出來的時候,雨就已經下得更大了,風将頭發吹進眼睛裏,生生地發疼。
似乎這幾天手機上的确有臺風提醒,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氣象學家總是喜歡給每一場臺風都起上那種奇怪的名字。
不過有時候想一想還真是讓人嫉妒。
——就連臺風都有人關心,而你卻沒有。
“您真的不需要傘嗎?”
出租車司機有些擔心地看着路回。
“不用。”
路回撩了撩自己額前的頭發,直接跳進了雨裏,還自以為很潇灑的樣子。
他出門的時候只穿了一件長T恤,此時濕漉漉地黏在身上,顯得他的身子又瘦弱了幾分。
一頭白發,皮膚又蒼白,唇色也淡,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毫無血色,比起活人更像是路邊被風吹下來的等身動漫廣告牌。
出租車司機看他一眼,又從後視鏡裏面再看了他一眼,這才開車走了。
有幾個打着傘的初中女生從道路對面路過,穿着漂亮的jk短裙,小心翼翼地躲着路上的水窪。
路回的全身幾乎已經都濕透了,所以也就不用在意,反而灑脫了不少。考慮了一下,的确也是空手去有些不合适,就去了一趟旁邊的711,然後買了一塊草莓味兒的小蛋糕和一把水果刀提在手上。
明照臨所在的這塊別墅區并不在偏遠的郊區,算是在靈都中環裏面還算是很不錯的地塊。當年房地産大熱之前土地審批還沒有那麽嚴格,所以才能在這樣的地方蓋這樣的堪稱奢華的獨棟別墅。
開放商也不是專門搞房地産的大公司,主打一個小而美的風格,小區統共也就三十戶都不到,能夠拿到房子的都是和開放商關系不錯的老板,其中當然也就包括他上一輩子的那個便宜爹。
利用宴修祁給的權限順利過了門禁,他冒雨走過石塊鋪成的小路,又越過了一座拱形的石橋,郁郁蔥蔥的茂盛樹叢遮擋住了雨水,滴滴答答地順着樹枝落下來。蒼翠的樹葉之間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
熟悉的大門已經出現在了面前,的确是他的家,但是這次他進不去。
路回掏出手機,回憶了一下自己上輩子的手機號碼,給對方發送了一條短信。
【未知號碼:開門,我在你家路下】
微信被小孩兒拉黑,發不了信息,所以發短信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但是說實話,任何一個人的手機上突然收到這樣子的消息……特別還是對于有些社恐自閉的陰暗死宅i人,都是一出活生生的恐怖片前奏。
很快啊,對面那邊就回了消息。
【!你是誰!】
【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的?】
【我要報警了!】
路回笑了笑,內心的惡趣味越發濃重起來。
光是想一想就知道現在對方肯定吓得不行,說不定還不斷地在心裏面猜測他的身份,猜測他是來做什麽的。
【未知號碼:我是你老婆呀】
【……?】
【未知號碼:怎麽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啊,老公?】
可能是因為自己上一次給小孩兒留下的印象實在過于深刻,對方幾乎立刻就将消息發了過來。
【是你!】
【你這個精神病離我遠點!】
【錢我都已經給你了,你還要怎麽樣?】
路回看着他最後回的這兩句話,勾了勾唇。他咂摸了一下,覺得明照臨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那種恐怖懸疑片裏面活不過一集的笨蛋炮灰美人。
而自己則是那種很惡毒很壞的工具人反派,專門用來促進主角之間感情的那種,廉價但是好用。
風逐漸大了起來,棕榈樹的樹葉被吹得嘩啦啦地響,外面的雨水斜斜地吹到了小溪的亭子裏面,落在路回的身上。池子裏面的紅色錦鯉浮到水面上來,對着他咕嚕嚕地吐着泡泡。
路回站在木橋上,又回想起之前來。
在上一世,路回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關系還算是融洽,母親也沒有發病。偶爾在他寫完作業的時候會允許他到外面去玩一會,陽光那時候會很好,透過小溪裏面的清澈水面投射進去,池子裏面的魚也是這樣咕嚕嚕地吐泡泡。
他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就算是全身都濕透了黏黏糊糊的,也覺得蠻開心。
陽光很好,下雨也很好。
【未知號碼:可你上次說酒店裏的蛋糕不好吃,我給你買了新蛋糕。】
【未知號碼:開開門,好不好?】
對面突然沉默了一會。
一分鐘後,雕花鐵門裏面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路回嘴角的笑意更重,提着蛋糕盒子走上前去。門吱呀一下打開了,露出明照臨的小半張臉來。
他不開門,先從門縫裏面窺他。
門外的白發少年一定看起來很狼狽,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後頸上,劉海擋住了眉眼,單薄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活像是一條毛都被打濕了緊緊貼在身上的可憐流浪狗。
“看,蛋糕!”
但他舉起手裏面的蛋糕盒子,笑得眉目舒展。
……就連身上那股子總是冷淡厭世的氣質都削弱了不少。
明照臨的心猛得一跳,手一滑将門摔到了牆上。
“你,你有病啊!”
“我告訴你我已經報警了——”
但是路回卻已經自來熟地走了進去,路過明照臨的時候在對方幹淨柔軟的家居服上面蹭了一身的水珠,将對方也弄濕了。
小別墅外觀是托斯卡納風格,有一個不算是小的露天前院,但是已經很久都沒有人打理了,一邊的小噴泉已經幹涸了很久,因為下雨裏面才蓄了很可憐的一汪汪水。草坪長得有些亂七八糟,不是很整潔的樣子,要不是定期來這邊打掃衛生的保姆阿姨還會順便幫忙修理一下,恐怕早就雜草叢生了。
路回最喜歡的是爬滿圍牆的玫紅色三角梅,花期的時候會滿牆滿牆地開,熾熱的陽光從花朵的縫隙之間落下來,是輕盈的,遠離塵世的美。
這幢鄰水的三層小別墅原本住的是一家三口,但是現在卻只有明照臨一個人住,在他少年青年的很長一部分時間,他的生命都在這裏渡過。
“其實應該在河邊的位置多種一點花的。”
路回路過的時候評價道。
“最近我覺得鈴蘭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好不好養活。不過如果沒有鈴蘭的話,橘子樹也不錯。”
明照臨因為要舉着傘,所以慢了他一步,此時已經萬分懊悔自己為什麽要一時沖動給對方開門了。
“喂,你不要随便進——”
像是看精神病一樣看着對方全身濕漉漉地推開門進了前廳,将地板上面弄了一地的水漬。
八月份的靈都已經開始熱起來了,但是因為驟降的暴雨,所以房子裏面沒有開空調。
雨水噼裏啪啦地打在餐廳透明的星空玻璃天窗上,又順着弧形的弧度流淌下去,變成灰色的肮髒的泡沫。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是霧蒙蒙的、暴雨将臨的樣子。
鬼天氣。
明照臨追在路回的身後,剛要讓他去洗手間将身上弄幹淨,就看見對方已經将蛋糕在客廳的水吧上一放,很熟練地自己找到一路最近洗手間的門走了進去。
一種詭異的感覺又在明照臨的心裏面升起來,怎麽對方看起來比自己還熟悉這裏的樣子,他咬了咬嘴唇想要說點什麽。
“你……”
畢竟這一切看起來都有些太詭異了。
不管是天氣,還是像是鬼魂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的,甚至現在他都不知道名字的這個陌生人。
他總是突然的,像是一場驟雨一樣地突然出現,打亂他的所有計劃。
然後又像是天晴一樣,毫不留戀地離開。
但是那人卻已經将洗手間的門關上了,随之響起來的,還有鎖扣被咔噠扣上的聲音。
“你究竟是什麽人啊。”
明照臨的聲音低下去。
“……還有你究竟叫什麽名字。”
洗手間裏面的水汽蒙上全玻璃門面,熱氣氤氲,只能隐約看到一點淡粉色的影子。
對方很顯然一點都不見外,準備舒服地在他家裏洗個熱水澡。
似乎是回想了某些事情,明照臨的嗓子發癢,雪白的耳側驟然蒙上了一層紅色,抱着抱枕安靜地窩到了沙發上。
于是等到路回圍着浴袍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只乖巧地坐在沙發上面等着人的小狗崽。
頭頂的吊燈已經被打開了,整個客廳被籠罩在一股溫暖的濕潤水汽裏。
那人黑色的半長發顯得人軟軟的,膚色是常年都不見陽光的白。雖然從年齡上來說已經成年了,身高也拔了上去,并不矮。但是因為常年挑食又營養不良的原因,就顯得人瘦弱。再加上眼神裏面無法隐藏的清澈愚蠢,怎麽看都還是一副十六歲未成年的樣子。
唔,像是一只嬌生慣養的家養小型犬。
……小體型博美或者是馬爾濟斯那種。
就算是被逗弄生氣了也不會咬人,只會扭過毛茸茸的身子去,做出一副不理人的樣子來。
路回用毛巾胡亂擦着頭發,心裏面想着這些,再看對方就有點想笑。
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笑出聲來,因為沙發上人顯然已經有些生氣了。
“砰砰砰!”
明照臨身子前傾,用力地用手掌敲了敲桌子。
“我想,這位莫名其妙就登門入戶的瘋子先生,我們也是時候——來好好聊一聊了吧?!”
“不錯,這次沒有結巴,獎勵好寶寶加十分。”
路回揚了揚眉,随手将毛巾往頭上一蓋,坐到了他對面。甚至一點都不顧及自己身上只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二郎腿翹得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
明照臨原本想說話的,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臉就慢慢紅了。轉身噔噔噔去衣帽間裏面找了一件長T,洩憤似地砸到了他身上。
“你再不好好穿衣服,我就報警把你抓起來!”
陶曉梅在一邊讀了出來。
“哎呀,你這名聽起來還挺有文化的。”
十七歲,剛好和曾經的明照臨同歲。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們甚至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他的确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卻并不是在自己的身體裏。
關于原主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知道對方是在昨晚自-殺的。
找個借口溜到洗手間裏面避開那位過分熱心的熱心市民陶女士。
明照臨挽起袖子,右手手腕往上的位置有着兩道深深的傷口,就算已經結了一層淺痂仍然像是兩張牙舞爪的醜陋蜈蚣。
很顯然他成功了,可喜可賀。
既然原主都已經死了,那這個世界上應該也沒有他在意的人了。
明照臨随手将那支手機丢進了垃圾桶。
他此時只是有點控制不住地想要發笑。
十七歲啊,多好的年紀。那件事以後,陸嘉躍對于自家親哥的恐懼和敬畏就刻進了骨子裏面,只敢規規矩矩地讀書,否則還考不上華夏大學呢。
“所以只是見我爸媽的話,也還好。”陸嘉躍想了想,比較下來反倒是沒有最開始那樣緊張了,“只要不是我哥就沒事。”
明照臨也輕輕舒了口氣,點頭。
很快就到了陸家的別墅。
平時陸嘉躍都是住在宿舍的,也是下定決心要反抗聯姻才特地回來,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爸媽的車還有點奇怪。
也可能是先把他約回家、自己随後就到,陸嘉躍沒有多想,解開安全帶便下車,“我們先進去坐會兒。”
穿過庭院,陸嘉躍帶路,明照臨跟在後面。
可誰知道陸嘉躍才剛打開門,猛地僵住,就像是無法置信般,一氣呵成又迅速關上,目光呆滞地轉過身來。
明照臨奇怪地靠近,聽到他呢喃,“見鬼了……”
就在剛剛他開門的剎那,居然看到沙發上坐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投過來的目光淡淡地沉沉地,不是他爸媽,而是給他造成重重陰影的那位。
他哥,陸回。
這個時候的明照臨剛認識白盛忻一年,高中還沒有退學。
這一年,他的母親還沒有去世,和父親的關系也沒有破裂。
……他畫畫的左手也還沒有受傷。
十七歲,是一個年輕得可以改變一切的年紀。
這樣想着,一團炙熱的血氣逐漸從他的胸口升起,剛剛從血管裏面輸送進去的那些營養液開始緩緩支撐起這具身體運作。
心髒鼓動着泵出滾燙的血液,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病态的紅暈,很多年他都沒有這樣心潮澎湃的感覺了。
“白盛忻,或者,所謂的穿書主角……”
他肆意彎起唇,雙手撐在洗手臺前,看着鏡子裏的少年露出一點冰冷陰鸷的瘋狂笑意。
血色暗影從他的眼底掠過。
“讓我們再試一次吧。在都拿到劇本的情況下,你還能一直當贏家嗎?”
路回看向電視機。剛才在那則新聞播報完後,電視機就插播了廣告。
廣告不算短,但也不是特別長。不過路回也有分神注意,廣告內容确實是沒什麽線索,就是很常規的廣告。
什麽醬油、洗潔精、洗衣液還有感冒藥那些。
但廣告過後接上的就不是新聞了,而是一閃而過了什麽畫面,都不等人看清,下一秒就直接變成了雪花屏!
幾人一愣。
姚皜皜剛要起身去看看那個電視怎麽回事,電視又黑了下來。
而明照臨挑挑眉,難得地主動開口,在這種時候反而懂得了“團隊”,卻讓路回警鐘大響。
明照臨語氣随意:“我看清楚是什麽了。”
路回看向他,并不意外:“什麽?”
明照臨揚唇一笑:“監控視角,監控裏……是我們這間屋子,每個房間、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