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年往事
第29章 第 29 章 千年往事。
千年以前, 陰間還沒有“引渡處”這個特殊存在時，奈何橋這頭所過之處，擠滿了執念難消的魂魄。
剛死的游雲意穿過其他魂魄，一臉迷茫地被鬼差帶到了孟婆面前。
孟婆看到游雲意的相貌, 逗了一句：“公子長得好俊俏。咦……難得啊, 英年早逝, 居然絲毫沒有執念。不過人死燈滅，沒有執念也是幸事, 公子請喝。”
游雲意回以溫潤的一笑，沒有多說，接過孟婆遞來的湯一飲而盡, 然後将碗還給了孟婆。
孟婆看着他。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孟婆, 又看了看把他帶過來後已經走遠了的鬼差的背影，然後有點遲疑：“我接下來是從這座橋過去吧，我現在是可以走了嗎？”
孟婆：“……我的湯沒見效嗎？”
游雲意動了動腦子, 然後一本正經地說：“我還記得生前事, 應當是沒有見效吧？這個湯是喝下去就見效的嗎？”
“當然, 喝下去之後馬上見效，然後你會沒有意識地主動走上奈何橋，生前喜怒哀樂都剝離于忘川中，走到橋那頭就徹底不再是這輩子的你了……怎麽會沒見效呢……來，再喝一碗試試。”
孟婆又給盛了一碗。
游雲意有點犯難, 他生前體弱多病數年，習慣了少飲少食, 而孟婆盛湯是滿滿一碗，方才那碗他就喝得有些為難，只是擔心喝少了有礙效果, 才沒有吭聲一鼓作氣全喝了，現在又來……
游雲意端着孟婆湯，問：“我不能直接過橋嗎？”
孟婆搖頭：“我的湯不見效，你走不上去啊！不信你試試？”
游雲意不想再灌一碗湯，便當真試了試，然後果不其然被一道瞧不見的屏障攔在了橋頭。
孟婆：“喏，過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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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雲意抱歉地對她笑笑：“我不是不信您的話，只是我實在喝不下了，所以期盼着說不定不用再喝。”
孟婆有點驚訝：“不是只喝了一碗嗎，第二碗就喝不下了？你雖然是清瘦，但好歹及冠了吧，食量這麽弱啊？那難怪英年早逝了，不吃飯不行啊。”
“我是天生體弱，吃多了容易不适。”游雲意又簡單解釋了下，“不過如今已經來到了陰曹地府，想來不用在意不适了，我這便喝這第二碗。”
游雲意咬牙，喝完了第二碗孟婆湯。
孟婆盯着他，然後發現還是沒見效。
“奇了怪了，我湯熬錯了？”孟婆納悶，自己拿了個碗出來盛着喝了點，嘗嘗味道，“沒問題啊……你再來一碗試試。”
游雲意放下空碗，往後退了一步：“我……孟婆大人，我實在是喝不下了，容我歇會兒可好？”
這麽斯斯文文的漂亮公子，要是放在往日，孟婆肯定多逗兩句，畢竟整日待在奈何橋邊着實無趣。
但眼下情況特殊，她的孟婆湯居然沒見效果，這讓孟婆無心尋別的樂趣，只盯着游雲意：“你這肚子是不是太小了點……行吧，你歇會兒，我正好重新熬一鍋湯試試。”
游雲意就走到了一邊站着，免得擋住其他要喝湯的魂魄。
這期間，他看了看，發現有的魂魄被說有執念未消，需要消解後才能喝湯，有的魂魄沒有什麽執念，喝完湯後正如孟婆方才對他所說，會游魂似的步上奈何橋。
而且那些渡過奈何橋的鬼魂們，喝的就是剛才孟婆給他喝的那鍋湯，但好像就他一個人喝了兩碗都沒見效……
“哎，這位兄臺，你是有什麽執念啊？”旁邊一個鬼魂見游雲意面生，好奇打聽。
游雲意搖了搖頭：“我沒有執念，只是喝了孟婆湯卻不見效，再等稍後重試。兄臺你呢？”
鬼兄納悶：“當真？這稀罕事我還是頭一回聽聞。我的執念是沒能高中，寒窗苦讀二十載，卻死在了進京趕考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搶了財物還不夠，非要殺人。”
“他們那刀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都卷刃生鏽了，讓我死都沒能死利落，唉……不過我倒不怎麽記挂那些山匪，孟婆大人也說我執在高中，讓我自己消解着，說是反正過了奈何橋也還有不少魂魄在等着投胎，我們在這邊等也差別不大。”
鬼兄說着打量了下游雲意：“兄臺，你瞧着也是個讀過書的吧？怎麽死的，比我都年輕。”
游雲意客氣回道：“讀過一些書，不過沒有兄臺你這般高中的志向。我自幼體弱，能長到這歲數，已經是老天保佑、家中慈愛顧我，睡夢中突發心疾，醒時就到這裏來了，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
“可不嗎，沒什麽痛苦就死了，比我被鏽刀子割脖子好多了。”鬼兄搖了搖頭。
游雲意閑來無事，便繼續和他交談下去：“兄臺寒窗二十載，死前仍記挂科考，乃人之常情，只是既然此生已無可能，又何苦在這奈何橋前惦記到無法向前？”
鬼兄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些苦意地搖了搖頭：“唉，我又何嘗不知呢，但這心裏總是放不下啊。”
“可若是你早日過了奈何橋，投胎再世為人，不就能早些在來世重新科考了嗎？你在這廂耽誤的時辰，興許人間已十載，又過好幾回科考了。”游雲意随口道。
但鬼兄不知為何，竟是愣住了，然後恍然大悟地對游雲意作了一揖，接着大步走到孟婆面前：“孟婆大人，我覺得我執念解了！”
孟婆記得這鬼，沉迷科考至死不休，都在奈何橋前徘徊得她都眼熟了，故而乍聽還以為這鬼在胡說，但凝神仔細一看，居然當真是。
孟婆一邊給科考鬼盛湯，一邊看向了游雲意，方才游雲意和科考鬼說的話，她都聽到了，但……其實許多道理，鬼魂們不是不明白，但變成鬼魂後只是乍看還是個人，實則許多話都是入不了心的。
游雲意方才所言，卻能入鬼魂內心，可見這英年早逝的公子雖體弱，在“念力”上卻非同一般。
如此的話……孟婆若有所思。
忙完了眼前這些鬼魂，孟婆對游雲意招了招手：“來，新的一鍋熬好了，你再試試。”
游雲意輕嘆了聲，上前喝了。
還是沒起效。
孟婆收回碗：“看來是因為你體質太弱，死後魂魄也弱，偏偏言語間‘念力’強，太受陰間氣影響，所以孟婆湯沒把你當從前的陽間人，也就起不了效果……這件事有點麻煩了啊。”
游雲意沒聽懂“念力”的意思，但他喝孟婆湯沒用，這件事他清楚了。
“從前沒有過我這樣的情況嗎？”游雲意問。
孟婆回憶了下：“反正我沒什麽印象……哎，有看到閻王殿下嗎，這兒有個特殊魂魄！”
後面的話，孟婆是看向路過的鬼差說的。
鬼差搖了搖頭：“我去幫您問問？”
孟婆：“行，謝謝了。”
鬼差很快打聽了回來，說：“閻王殿下去陽間了，說是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具體時日不清楚。”
孟婆聞言也沒了辦法，只好對游雲意說：“你先自己随意逛逛吧，你這情況得等閻王殿下回來，讓他定奪，我是沒其他辦法了。不行的話，你每日多來我這裏喝幾碗湯，興許哪天突然就見效了呢。”
游雲意：“……好的，多謝孟婆大人。”
游雲意不貪口腹之欲，何況孟婆湯只是不難喝，并非珍馐佳釀，所以他對此實在敬謝不敏，接下來的日子便沒再浪費孟婆湯，只是兀自在陰間能去的地方轉一轉。
偶爾遇到還算合眼緣的鬼魂，便聊上幾句。
半月過去，游雲意發現，他似乎知道孟婆之前提的“念力”是什麽意思了——他跟其他鬼魂聊完之後，那些執念已久的鬼魂們竟然都聽得進去，不少能當場便執念盡消、喝孟婆湯去了。
哪怕他只是說了其他鬼魂也說過的“道理”，但好像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是效果更佳。
轉眼三月過去，不止是游雲意自己發現這點了，其他鬼魂也都口口相傳發現了這個年輕公子的特殊之處，不少等待得實在煎熬的，便去找游雲意聊天。
可鬼魂少還好，權當消遣解悶，但數量一多，游雲意也有點嫌嘴累，便故意躲着了些。
這日他躲在忘川邊如同蘆葦的草蕩裏，一葉扁舟在這個時候突然緩緩滑過忘川河面，停在了附近。
一個身穿複雜長袍的男子撐着船杆，看到河邊的游雲意，愣了下：“你不怕這水？”
游雲意在陰間雖然時日不長，但三月也不短了，他知道其他鬼魂都不敢接近忘川河邊，說是靠近了就心慌膽寒，但游雲意卻不會——所以他才待在這裏躲清閑，其他地方鬼魂都太多了，難免碰上，沒個消停。
“我比較特殊。”游雲意看着不像船夫的長袍公子說。
長袍公子笑了：“是嗎，你怎麽個特殊法，且說來聽聽？”
只要對方不跟他訴說執念——對方看起來也不會是陰間尋常鬼魂，大抵還是個官差，肯定不會拉着他訴苦——游雲意就還是願意和人聊天的。
“孟婆湯對我沒用，我還有三寸不爛之舌，能說得執念頑固的鬼魂紛紛落淚。”游雲意随口道，看起來像是胡謅。
竹舟上的長袍公子聞言微怔：“當真？”
游雲意一雙潋滟的眼笑彎起來：“看你和前段時間陰間人的反應，我這能耐好像是有點厲害。不過可惜，再厲害也沒用，我都沒法過奈何橋，也不知道要在這邊待多久，這日子太無趣了。”
長袍公子放下船杆，走上岸來：“孟婆沒跟你說怎麽辦？”
“她說得等閻王回來定奪，可閻王去陽間了，不知歸期。”游雲意無奈道。
長袍公子聞言輕咳了聲：“對不住，我方才忘說了，我就是閻王。你叫什麽名字？”
游雲意一愣：“我……游雲意。”
閻王回來了，而且看上去挺好說話的，雖然和孟婆、其他陰差們說的“鬼氣森森十分威嚴”的模樣有些不一樣，但游雲意覺得情況更樂觀了。
——結果卻是，他樂觀早了。
閻王親自帶他過了奈何橋，到橋那頭發現他還是對這輩子生前的事記憶猶新，而這樣子肯定不能讓他去轉世投胎，只能把他繼續留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