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得知封地在幽州的消息,秦闕懵了。要知道,如今大景十三州,幽州最窮苦。大景立朝兩百多年,被踹到幽州的皇子一只手能數得過來,而這五個皇子到了幽州無一善終。秦闕知道景瑞帝氣大發了,他有可能會被趕出都城,卻沒想到自己的父皇壓根兒不給自己活路。

更紮心的是,他接了旨意之後,還要高高興興進宮謝恩,如果不然就是對聖上的旨意心懷不滿。

說真的,秦闕不想去。

吳伯揣着手對着緊閉的書房門直嘆氣:“王爺,傳旨的寺人還在等您,老奴快穩不住他們了。”若是今日王爺不随着宮人入宮,只怕不等過夜,彈劾他的折子又會堆到聖上案桌上。吳伯憂心忡忡:“王爺,大局為重啊。老奴知曉您心中難受,可不要再讓事态嚴重下去了……”

書房內半點動靜都沒傳出,當溫珣來到書房門口時,就見吳伯正急得擦汗:“瓊琅,你快幫忙勸勸王爺。”溫珣笑着點了點頭:“吳伯安心,我會好好規勸王爺,還請吳伯再拖一陣。”

書房的大門緊閉,溫珣推了一下沒推開後便放棄了從門而入,他向前走了幾步,一把推開了窗戶。在吳伯驚訝的眼神中,溫珣從窗戶爬了進去。

書房中光線昏暗,秦闕正坐在書桌後雙手扶額,聽見腳步聲時,他沙啞地開口了:“從小到大,秦睿和秦璟坑我無數次,我唯有忍讓,只有這一次我不想忍了,就引來了父皇的厭棄。我知曉不該對他抱有幻想,可是還是心中憋悶,沒辦法笑着領旨謝恩。”

溫珣明白秦闕的感受,他輕嘆一聲,緩聲道:“還是要做樣子的,如果不想笑着,那我們不笑就是了。”

秦闕的手掌從面頰上拂過,眼神中的抗拒顯而易見。溫珣不緩不急道:“人除了笑之外還可以有諸多情緒,你知道你和秦睿相比差在哪裏了嗎?”

這個問題讓秦闕摸不着頭腦,但是他依然老老實實地回答了:“秦睿養在先皇後名下,身後站着許家、楊家等好幾家世家貴族……”

溫珣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除了撐腰的不同之外,你和秦睿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沒有秦睿會哭。”

秦闕動作一僵,不等他說話,溫珣又開口了:“不知王爺有沒有聽過這句俗話: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秦睿從小就懂得在聖上面前扮乖取巧,我曾聽說他為了達到某個目的,下朝之後在禦書房抱着聖上的大腿哭。雖然過程有些讓你看不順眼,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目的最終還是達成了。王爺,領旨謝恩未必需要笑,同是聖上的皇子,難道你不會哭嗎?”

秦闕擡頭驚愕地同溫珣對視,就見溫珣笑吟吟地勸道:“王爺,會哭也是一種能力。”

入宮的馬車搖搖晃晃,秦闕雙手抱着一個巨大的布包咬牙切齒:“本王覺得,本王不一定能哭出來。”

面對溫珣清澈的雙眼,秦闕有些挫敗:“雖然你讓我多想想傷心事,可是我越想越生氣,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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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珣笑嘆一聲:“看來王爺需要一些輔助。”說罷他從袖中摸出了一條雪白的帕子遞給了秦闕,“稍後若是實在哭不出來,就用它擦一擦眼眶。”

秦闕接過帕子塞入袖中,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

當秦闕二人來到禦書房外時,禦書房大門緊閉。雖然伺候在禦書房外的太監總管說聖上正與朝臣商議大事,可秦闕知曉景瑞帝只是不想見到他罷了。

秦闕抱着大布包跪在了禦書房外,溫珣也随即跪在了他的後方。只聽秦闕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兒臣秦闕,進宮領旨謝恩!謝父皇隆恩!”

渾厚的嗓音在禦書房門口回蕩,秦闕一連喊了三遍,才聽見禦書房中傳來了景瑞帝有氣無力的聲音:“知道了,退下吧!朕忙于國事就不去送你了,到了封地報個平安。”

這是不想見秦闕的意思,這可不是秦闕想要看到的局面。于是秦闕朗聲道:“父皇,兒臣即将離開長安,從此山高路遠,怕是無法在父皇身前盡孝。臨行前,兒臣有幾句話想要對父皇說。”

禦書房內很安靜,溫珣壓低聲音:“哭吧。”

秦闕将手中的布包往前方推了推,從袖中摸出了帕子往眼眶裏一怼,頓時他雙眼劇痛,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飚了出來。失控的淚讓秦闕瞬間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麽話,只能胡亂地擦着臉上的淚,可是他越擦眼淚越是控制不住。

暴脾氣的端王爺沒忍住哭罵出了聲:“他娘的——”溫珣這個混蛋到底在帕子上沾了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厲害?

溫珣趕緊提醒道:“說正事。”

禦書房內,景瑞帝聽見了秦闕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兒臣給父皇準備了一件虎皮大氅,嗚嗚嗚。聽聞入冬後父皇遍體生寒,虎皮至陽,希望能對父皇的身體有好處。兒臣,兒臣本想着等父皇生辰時獻上,如今怕是……等不到了!!”

“兒臣這一去,除非父皇召喚,否則再也見不到父皇。走之前,兒臣想再見父皇一面。不知父皇能否全了兒臣這個心願?”

景瑞帝擡頭看向了窗外,眼底流露出了幾絲悲傷。身為父親,其實他對自己的每個孩子都有所了解,秦闕這孩子從小堅強,即便傷了痛了也從不哭出聲。如今他哭得這麽悲傷,想必是真情流露吧。

其實聖旨下發之後,景瑞帝就後悔了。幽州那是什麽地方,窮山惡水,他确實氣惱秦闕下手失了分寸,可也事出有因。他并不想因為一個兒子廢了,就想要了另一個兒子的命。

聽着禦書房外的嗚咽聲,景瑞帝沉沉地嘆了一聲,緩緩起身走向了門外。

禦書房的大門敞開後,景瑞帝慢慢走了出來,短短幾日的功夫,他鬓角的白發又明顯了一些。看到滿臉是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秦闕,景瑞帝心中也不好受:“別哭了,起身吧。”

秦闕也不想哭,可是他的眼淚根本止不住,現在不光是眼皮,就連臉皮都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他掉着淚膝行幾步然後張開雙臂抱住了景瑞帝的大腿,臉直接埋在了景瑞帝的衣擺上:“父皇啊!!”

可憐的端王爺抱着景瑞帝失聲痛哭,這等慘絕人寰的場面,誰見了不掉幾滴淚?溫珣适時的紅了眼眶,偏過頭去以袖遮面,雙肩聳動,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景瑞帝紅着眼輕撫着秦闕的頭發,難得地對這個不太親近的兒子起了一絲不舍之意:“行遠啊,去了幽州之後若是有什麽不便之處,記得告訴父皇。你以後啊,可改了這莽撞的性子吧!”

秦闕搖了搖頭,嗚咽着:“兒子曉得。父皇,兒子只擔心父皇的身體,山高水遠,不能經常看到父皇,兒臣只要想到這裏,心裏就難受……”

“父皇,兒子以後不能在您身邊盡孝了,您要保重身體。”

景瑞帝心頭更難受,想到秦闕曾經在涼州戍邊時,逢年過節都會給自己寄禮物,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會說話,可也是真心實意地仰慕着自己。以後去了幽州,也不知道他會遇到什麽磨難。終究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這個做父親總要多照顧他一些。

等秦闕哭完了松開景瑞帝後,景瑞帝不舍地拍了拍秦闕的肩膀:“朕知曉你的心意了。一會兒去後宮看看你母妃吧,她應當有話要對你說。”

當秦闕和溫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禦書房前時,伺候在側的宮人們已經打開了布包,露出了制作精美的虎皮大氅。景瑞帝輕輕撫摸着虎皮霸氣的紋路,心中更是唏噓:“這是去年秋獵時他打的虎吧?沒想到他會惦記着我。”

伺候在旁的宮人嘆了一聲:“可不是,聽說端王爺尋了城中巧手的工匠,花費了許多銀錢才做了這件衣裳。聽說為了做這件衣裳,端王爺還欠了長公主銀錢。”

景瑞帝心中酸澀:“傳旨,賞端王一千部曲,十萬白銀,牛羊馬匹各兩千。”

秦闕和溫珣還沒走到後宮,就接到了聖上的旨意。雙眼哭得通紅的秦闕面皮火辣辣,盯着溫珣的眼神格外複雜:“真有用。”

溫珣笑了笑:“是啊,他是帝王,也是父親。除非真的鐵石心腸,否則沒有哪個父親願意看着孩子遭罪。”

比起聖上的賞賜,秦闕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帕子上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厲害?”他感覺整張臉都在燒灼,這滋味太難受了。

溫珣眉頭一挑,“朝天椒,你值得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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