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送走賀守成後,溫珣提着一簍子鮮桃回了房間。屏風後方,秦闕正赤着膀子做俯卧撐,聽見溫珣的腳步聲,他從地上翻身而起,随手撈起挂在一邊的汗巾擦了一把臉,不屑道:“呵,可算回過神來了,本王想着他若是還不開竅,今夜就讓部曲們再探郡守府。”

溫珣不認同道:“王爺不要小看他們,賀守成今日能來,定是對我們起了疑心。先前我們仗着的是出其不意,若是被他們逮住了,人贓并獲不說,還會落人口實。”

剛轉過屏風,溫珣就和快步走來的秦闕撞了個對面。剛剛運動完,秦闕的皮膚流淌着汗珠,大滴大滴的汗珠順着脖頸蜿蜒過胸口,又沿着腹肌輪廓向下而去……溫珣的目光随着汗水滑動的方向掃過,最後停在了褲腰上方。

秦闕這一身肌肉是從戰場上拼殺練就而成的,光潔的皮膚下每一塊肌肉的線條都流暢得讓人眼饞。哪怕身為同性,溫珣也總是會被秦闕健美的身形吸引。

見溫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秦闕下意識挺直了脊背,手還不忘接過溫珣手中的果籃。看了一眼果籃中的鮮桃後,端王眼神泛着冷意:“難為他們了,這等品相的桃子,即便在長安也難見。百姓都快餓死了,他們竟然能吃上鮮桃。”

溫珣緩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奇怪。”說話時,他輕輕推開了沿街的窗,垂眸看向了窗外。

窗外正對的長街本是晉陽城中最熱鬧的街道,可惜他們來的不是時候,現在看不到熱鬧的街景,只能看到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百姓蹒跚而行的模樣。在街角的陰影中,躺着再也無法起身的屍骸。

溫珣低頭時,正巧看見兩個收屍人将幹枯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屍骸搬上車。許是感覺到了溫珣的目光,兩人擡頭快速掃了溫煦一眼,寬大的帽檐下露出了兩張黝黑的面孔。因為幹旱死去的人太多了,這樣的收屍車随處可見。

秦闕随手将果籃丢在了一邊的案桌上,“那一會兒我讓秦甲通知下去,今夜不行動了,好好休息。”

溫珣又将窗戶關上了,他緩聲道:“好,這幾日部曲們辛苦了,我覺得該賞。”幾百人的隊伍每天夜裏竄高走低,還要搬運大量銀錢掩人耳目,但凡有一人拉垮,事情都不會如此順利。

秦闕點頭稱是:“好,一會兒讓袖青給他們每人發五兩銀子。”

*

沒多久,賀守成去而複返。這一次他不是獨自前來,而是帶了晉陽城中最好的大夫同行。

這次帶着大夫,賀守成倒是成功見到了秦闕。只是當他看到秦闕那張臉的時候,心中頓時升出了不妙的感覺。只見秦闕唇色發白,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他滿臉倦容,看起來像是累極了似的,說話的聲音也沒了進城那一日的中氣。

端看秦闕的臉色,賀守成開始懷疑自己:難道是他們想錯了?端王真的生病了?那些失竊的銀錢和他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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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不慌,有沒有病還是等大夫把完脈再說。這劉大夫可是晉陽城中最好的醫者,有沒有病他一看便知。

劉大夫坐在床前,捋着白胡須眉頭皺起:“嗯……”

溫珣瞅着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聲音憂愁道:“王爺這幾日一到夜晚就覺得口幹舌燥,心跳如鼓,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就算睡着了,夢中也不能消停。大夫,我們王爺到底怎麽了?”

老大夫又是切脈又是看舌苔又是翻開秦闕的眼皮細細看着,折騰了足有兩盞茶的功夫,才開口慎重道:“王爺這是憂思過重心火旺盛之相,得好好養着……”

這時就見秦闕虛弱地睜開眼睛,無力地嘆了一聲:“大夫,本王這心病,大約是好不了了。”說完他擡起雙眼看向溫珣:“瓊琅,父皇令我們盡快趕往幽州,可無水無糧,本王大約是到不了幽州了。你代本王上書一封,說明緣由,就說,兒臣不孝有負皇恩。”

斷斷續續說完這段話後,秦闕又看向了賀守成,歉意十足道:“賀郡守,本王……給你還有晉陽城的百官添麻煩了。”

話音落下後,賀守成身後傳來了嗚咽聲,轉頭一看,只見端王的兩個姬妾已經摟成一團哭出了聲。

一出酒樓的大門,賀守成便給劉大夫使了個眼色:“劉老,端王真的生病了?”

劉大夫認真點了點頭,眼神困惑道:“應是病了,老夫從沒見過這麽奇特的脈,時而虛浮無力時而強勁如常。看舌苔像心火旺盛之症,看眼睛又似急火攻心哪。”

賀守成微微颔首:“看來确實是生病了。”那問題來了,秦闕生病不假,可是那些銀錢到底是不是他偷的?

眼看賀守成再度神情恍惚地離開了酒樓,溫珣趕緊叫停了紅玉和袖青,“好了,別哭了,人走了。”

紅玉面色漲紅,顯然憋笑憋狠了:“我,我全程不敢擡頭,生怕笑出聲來啊!我從沒想過,王爺竟然這麽能裝,哎喲,笑死我了。”

袖青擡起帕子輕輕摁了摁眼角,軟聲笑道:“還是你的技藝好,劉大夫用手指扒拉王爺眼皮時,奴好擔心他沾一手的粉。”

紅玉驕傲地豎起拇指:“珍藏螺子黛,防水又防油,平時都舍不得用,一般人我才不給用。”

秦闕起身從兩邊腋下掏出了兩塊玉石,心情複雜地遞給溫珣:“若不是本王成日與你在一起,定會以為你是對面派來的細作。他們會有什麽反應,怎麽你能猜得這麽準?還有這腋下夾玉石阻斷血脈的法子,你又是從哪裏學到的?”

賀守成第一次離開後不久,溫珣便喚來了紅玉和袖青幫他上妝。當時他并不願意,可後來溫珣說,想要糧草就得這麽幹,他只能妥協。

頓了頓後,秦闕認真道:“賀守成回去之後真的會送糧草來嗎?”

溫珣笑了笑:“是啊,确認王爺确實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他們自然不敢讓我上書朝廷告知聖上,所以會以最快的速度籌糧,請你離開晉陽城。”

端王可以死,但是決不能死在晉陽城中。死因更不能如此可笑,要是讓聖上知曉,晉陽城一個城酬不出四百擔糧草,只怕晉陽的官員得死一片。

秦闕擡手摸了摸臉上的脂粉:“本王接下來該不會一直頂着這一臉粉吧?”

溫珣眯着眼打量着秦闕的“虛弱妝”,笑着安慰道:“沒事王爺,最多頂兩日就行。”

秦闕認命地嘆了一口氣,平躺在床上雙目放空:“為了本王的糧草,忍了。”

*

第二天黎明時分,睡夢中的秦闕聽見樓下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警覺的端王爺翻身而起,提起兵器快步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一條小縫後,秦闕看到了樓下停着的幾十輛板車,每一輛板車上都裝着滿滿的糧食袋子,板車旁站着佩刀的衙役。

一夜之間,號稱一粒米都沒有的晉陽城官員,為端王爺湊齊了所需的糧草!

看到這一幕,秦闕只覺得可笑:“他娘的,早幹嘛去了,真是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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